她孤身与巫族周/旋了十八年,才有了她和老爹这十八年平静安稳的生活,可是到头来,她死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她恨透了这么没用的自己,以前总认为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圣尊师父都可以帮到她,可是这一切他终究回来晚了。

如果,她自己早些学会了他的通天术法,她会更早赶到母亲身边,她会有办法救活她的…

“莫大娘没想到你会回来找她的,能再见到你,她肯定很高兴的。”花楚红着眼眶过来劝道。

她在莫大娘身边,虽然甚少听她提起她的女儿,可是也曾有无数次见她对着别人家的女儿怅然若失,可想而知当她得知祝一夕就是她的女儿时,她的心里是多么高兴的,尤其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忘记过她,还一直在寻找着她。

祝一夕沉默着望着永远沉睡的母亲,久久没有说一句话,也无力再说什么。

即使她再不愿相信,她的母亲,终究已经离开了她。

“巫族两大护法都死了,那巫族大祭司一定会追查,若是你再这般纠缠于你母亲的死,让他们查到了你爹手里的那块玉璜,到时候…”姚青黛没有再说,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她不懂这些凡人的亲人离别之痛,但是她知道,仇恨会是转移痛苦最好办法。

事已至此,他们总要去找到巫族,祝一夕是为她母亲报仇,而她要追查出巫族背后的幕后黑手。

相信,这也是无极圣尊乐意去做的事。

她这一番话,让沉浸于悲痛之中的祝一夕瞬间心头一凛,巫族已经葬送了她的母亲,她绝不能让老爹再卷入其中。

“圣尊已经派了仙鹤童子去陵州,在这件事彻底解决之前,会暗中保护祝大人安全。”飞林坦然道。

西陵晔几人默然望了望无极圣尊,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处置事情的周全和及时,在他们都还没想到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安排了下去。

“巫族的事情是得有个了结,但你现在也要养好自己的伤。”亓琞看着她苍白虚弱的样子,心疼地劝道。

明明先前他前开之时,她还是活蹦乱跳的,这一转眼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再难从她脸上看到笑容的痕迹。

巫族若不除,必然还会再找上一夕,原本寻找舍利天珠的路就危险重重了,不能再让这帮子人再出来找麻烦。

祝一夕抿着苍白的唇,没有说话,只是细心地整理好了棺木中莫大娘的衣衫,而后墨墨回到灵台前跪着为其守灵。

“圣尊师父,巫族的事情是我与他们的恩急,你不用插手”

亓琞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可是,心中却有些莫名地失落,以前遇到任何难题,她首先想到的是就是来找他,交给他来帮她解决。

这一切,她却选择了自己去面对,大约…因为他未能及时赶回来救她母亲,她心中总是有些心结的。

姚青黛看了看他们师徒二人,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开口追问,即便无极圣尊嘴上是答应了不插手,但总归还是会不放心暗中相助。

毕竟,巫族的存在,终究是会威胁到祝一夕的安危。

亓琞接过飞林带来的鞋子,放到祝一夕的身侧,淡声道,“把鞋穿上。”

祝一夕看了看他,自己将鞋子穿好了,便跪在蒲团之上,再没有起身。

守灵三日,她便真的在灵堂跪守了三天三夜,待到第三天起来的时候,根本都没有办法再站起来。

花楚及时施了术法,给她医治了腿伤,扶着她道,“莫大娘下葬之后,你得好好养伤了,那舍利天珠伤你不轻。”

虽然她用了术法替她医治,但这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关键还是要她自己调养才行。

“母亲葬在这里孤零零的,太冷清了,我想将她火化送回陵州。”祝一夕道,起码她和父亲还可以去看看她。

亓琞没有说话,飞林抱着一只白玉瓷坛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后退在了一旁。

祝一夕自己施术破开了棺木,最后凝视着母亲的遗容良久,含泪念出御火诀,眼睁睁看着火珠将她的遗体包围,而后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待全部化成为骨灰之后,以御风之术将骨灰放进了白玉瓷坛之中,上前小心地盖住了盖子。

“母亲,我很快就带你回家。”

然而,莫大娘的葬礼完了,祝一夕大病倒下了,无极圣尊没有同意她护送骨灰回陵州,勒令她在山庄休养,直到伤势痊愈为止。

丧母之痛对于她的打击,是出乎了亓琞意料的,一连数日过去,她还是那般恍恍惚惚的样子,除了每日打座调息伤势以外,便是守在那骨灰坛旁边。

飞林送药过来,进门又瞧见祝一夕守在骨灰坛边在自言自语,无奈叹了叹气,“圣尊,这都多少天了,她怎么还这样?”

丧礼过后,她昏睡了一天,起来之后也每天乖乖吃药,调理内伤,但更多的时间便是守着那坛骨灰,一个人在那里说着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好似是想将好些来不及跟她说的话,全都这样告诉她。

即便,那只是一坛冰凉的骨灰,根本不会听到她的声音。

“由她去吧,过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亓琞无奈道。

这些年没有母亲在她身边是她最大的遗憾,好不容易寻到了,却又阴阳相隔,她痛苦难过也是自然的。

“凌雅的一半魂魄,已经送去了冥都,现在也只有那里才能让她容身了。”飞林低声禀报道。

“鸿元老祖还未有消息来吗?”亓琞问道。

他们回了神域,追查了一个多月,也没能查到到底是谁泄露了龙三公主转世的消息,他放心不下祝一夕,便先行回来了,让鸿元老祖继续留意此事。

“还没有,这事情都已经过了,现在再追查,总归没有那么容易。”飞林回道。

亓琞蹙了蹙眉,对方放出这消息,到底是何目的?

只是,现在魔尊帝鸿已经知道了此事,必然也会插手进来,这才是他不得不去防范的。

现在轮回塔的封天印日渐衰弱,若是他再想借龙三公主的事作文章,必然酿成大祸…

飞林将药放到桌上,轻步出了屋内,掩上了房门。

亓琞看了一眼还守在骨灰坛边上的人,短短几日已经消瘦憔悴了许多,再没有以前那股生龙活虎的劲儿。

他到桌边端起药碗,试了试药温,端到了她跟前,“一夕,该喝药了。”

祝一夕木然接过碗,仰头把药喝了下去,眉头也没皱一下。

要知道,以前让她喝药,总是因为怕苦,千方百计地想躲掉。

亓琞接过空碗,放到一边的桌案上,半蹲在他身边,心疼的抚了抚她的头,“一夕,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一个原本活泼好动,灵气十足的她,突然变得这般沉默寡言,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祝一夕看着他,干涩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眼,开口的声音嘶哑,“师父,我只是有些难过。”

她太想她的母亲了,只有这样在这里陪着她说着话,她的心里才能好受那么一点点。

亓琞伸手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中,低语道,“师父知道,是师父错了,不该回来晚了。”

若是他能早些回来,能保住她母亲的性命,让她们能够有机会母女相认,哪怕最终莫大娘也会离世,起码她也不会如此遗憾难过。

“是我太没用了,才救不了她。”祝一夕哽咽地自责道。

他没能帮她救母亲,此事她也怪不得他,他待她一向是有求必应的,这是他对她的慈悲宽容,却并不是他的责任。

若是他自己以前不那么偷懒,若是她能早些学会通天的法术,兴许一切就不是现在的局面。

亓琞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师父…”她轻唤着他,多日的彷徨和无措的心,只有在这温暖清香的怀抱中,才得以片刻的安宁。

亓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揽着她的肩,由着她靠在自己胸前低低地抽泣,以发泄压抑多日的悲痛…

不知怎么的,这些事他原是不会在意的,可现在却越来越怕看到她难过伤心的样子,想让她再回到以前那个清灵可人,又爱笑的模样。

一室寂静,燕丘在剑中看着这一切,焦燥地叫道,“安慰就安慰,胡乱抱什么抱,有没有点身为人师的矜持。”

可是,无极圣尊听不到他的声音,祝一夕也根本顾不上他。

燕丘只能一个人郁闷,这家伙真是当人师父的吗?

哪个师父对着自己徒弟,动不动就又是搂又抱的,还连嘴都亲过了。

那个西陵太子到底干什么吃的,由着自己的未婚期跟另一个男人一连这么多天同处一室,都不来管一下的吗?

飞林送了药出去,走了不多远,又撞上了在园子里散步的西陵太子,不等对方开口,便直接说道。

“她没事,就是心情不大好罢了。”

他知道西陵晔他们想过去看祝一夕,可是又碍于圣尊在,每次只能在他这里来问消息。

“心情不好,还让她窝在屋里干嘛?”西陵晔道。

“又不是圣尊要把她关屋里,是她自己不肯出来,圣尊几次叫她来,她都不肯。”飞林无奈地叹了叹气,比起眼前这个消沉的祝一夕,他莫名有些怀念以前那个总能把人气得牙痒的,朝气蓬勃的祝一夕。

“这么看来,还真是有些麻烦了。”姚青黛哼道。

谁不知道,以前祝一夕是最静不下来的,若是无极圣尊叫她出来,能高兴得蹦起来。

现在竟然连圣尊都叫不动她了,可想而知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不能自拔。

“圣尊会照顾的,不用担心。”飞林道。

圣尊担心祝一夕会出事,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若是到了休息时间,不管她自己愿不愿意去休息,他都会强令她休息。

西陵晔听到这话,面色却是不怎么好看的,自己的未婚期,自己心爱的女子却要别的男人照顾,而自己连看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感觉着实让他恼火。

“花楚那封信,说是给你了,信呢。”姚青黛朝飞林问道。

“已经让仙鹤童子送去陵州了,又不是给你的,你问什么。”飞林道。

“没什么,只是问问罢了。”姚青黛笑了笑,一个人先行走开了。

她只是想再看一眼那信上的内容罢了,那日她刚从花楚那里拿到,飞林就来取走了,她都没来得及看上几句话,原是想从信上知道些关于巫族的事情,以便后面的追查。

“你还不走,干什么?”飞林瞧着,还站在原地西陵晔哼道。

“祝一夕,她到底怎么样了?”西陵晔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飞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我都说了,圣尊会照顾好的,不用你操心,虽然你们有婚约在身,但这早晚是要解除,你还是自己好自为之。”

“我与祝一夕的婚约,干圣尊何事,非要这般咄咄逼人?”西陵晔不满道。

“玉阙宫的规矩,入了玉阙宫,便不得婚配。”飞林冷冷望着对方,义正严词地说道。

西陵晔闻言冷笑,嘲弄道,“到底是玉阙宫的规矩,还是无极圣尊他自己对一夕另有图谋,谁能知道?”

他们虽是师徒,可是无极圣尊对于祝一夕,早已逾越了一般师徒之情,这让他不得不如此猜测。

第137章 到底是玉阙宫的规矩,还是圣尊对一夕另有图谋2

“太子殿下,到底是何意思?”飞林沉着脸质问道。

他们平日说什么都无所谓,但这般诋毁圣尊清誉,他决不容忍。

“孤说什么,飞林你不明白,圣尊待祝一夕像是一个师尊对弟子吗?”西陵晔脸色铁青,一字一句道,“他反对我们的婚约,到底是你们玉阙宫的规矩,还是他自己动了私情,他自己清楚。”

飞林微震,冷冷望着说话的人,他也知道圣尊对一夕恩宠过甚,却不想在这些外人眼中,已经是这样的意思了。

“太子殿下,你当圣尊是什么人,莫说他没有动过儿女私情,即便真有,也决不会是对祝一夕。溲”

圣尊一向智慧过人,仙神不得与凡人有私情亦是他自己立下的法度,他自己是不会触犯的。

“他最好真的没有。”西陵晔沉声道。

“太子殿下,圣尊对一夕只会是师徒之情,只是怜惜她无母亲照顾,对他照顾多些,你又吃得哪门子的飞醋?”飞林冷然哼道恧。

西陵晔看了飞林良久,拂袖离去。

纵使飞林如此解释,但是他又如何会真的信了他这番说词,正因为他自己喜欢着祝一夕,所以才更能看懂无极圣尊看着祝一夕之时,那眼中蕴藏的深意,那不是一个师父对于一个徒弟的怜惜之情那么简单。

那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温柔,虽然很淡薄,但他看得到。

飞林久久站在原地,却忍不住去细想了一番西陵晔所说的话,但自是相信圣尊不会自己去触犯自己立下的法度,可是…他在玉阙宫多年,圣尊与谁来往也都是云淡风轻。

直到祝一夕的到来,他渐渐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确切的是说是在祝一夕的面前变了个人似的,那是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宽容,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温柔与耐心,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疼惜…

换作以前,圣尊是绝对不会为一个凡人的性命,而去冒犯神域的规矩,甘心为其受罚的。

换作以前,圣尊是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伤和眼泪,而着急紧张的。

可是,那天回来,看到祝一夕那样哭着求他之时,他却在圣尊身上,看到了他从未看到过的紧张和无措,虽然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可是,那是在圣尊身上,前所未有过的。

许久,他悄然回了厨房准备午膳,然后送去了祝一夕的房间,一进门却看到静然相拥的师徒两人。

“圣尊,午膳好了。”他提醒道。

亓琞拍了拍祝一夕的肩膀,唤道,“一夕,你该用膳了。”

祝一夕没有动,也没有言语,有些贪恋这个温暖清香的怀抱…

“一夕?”亓琞低头看她。

祝一夕低垂着眼帘,扶着他的手起身,却始终不敢抬眼去看他,生怕泄露了此刻自己眼中爱慕,静静回到桌边端起碗筷,埋头用膳。

亓琞却觉得奇怪,倒了茶水放到她的手边,“这世间,生离死别是在所难免的事,你总要学着面对接受。”

祝一夕握着筷子的手怔了怔,沉默了良久道,“我知道,可是自己在乎的人永远离开,再也无法相见,那种痛苦比我自己经历死亡,还要可怕,我学不会去冷静面对接受。”

她是怕死,可是她更怕失去。

亓琞久久凝望着面容苍白,轻浅低语的少女,深邃的眼底满是温柔的疼惜。

祝一夕说完,埋头用膳,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吃完了飞林盛给她的饭,然后喝了水,按着先前几天的惯例,自己去打座调息,以便伤势能早日复原。

调息完后,便回了床榻躺下休息,昏昏沉沉便睡到了天黑。

她醒来的时候,亓琞站在窗边,柔柔月光洒落在他的白衣上,清隽出尘。

“圣尊师父。”

亓琞缓步走近,浅然笑道,“今天是万灯节,我们去附近城里看看。”

祝一夕怔愣了良久,点了点头,“好。”

母亲的离去固然让她难过,但她一直这样沉浸于悲痛,改变不了任何事,只会让他们都跟着担心。

她要尽快养好伤,还要去找巫族了断恩怨,还要去找回剩下的舍利天珠…

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完成。

她起身穿上外袍,到屏风处取了披风,道,“可以走了。”

亓琞取了飞林备好的斗蓬,大大风帽压下来,遮住了眉眼,若不注意倒也难发现那张惊艳众生绝世姿容,师徒两人出了房门,没有御风而行,却是选择了步行。

“师父,我们要走着去吗?”直到出了庄子,祝一夕方才问道。

“你不是说,有些风景,要走着看才有意思。”亓琞浅然笑语道。

祝一夕怔了怔,而后目光被夜空中三三两两随风而飞的天灯吸引,她知道圣尊师父是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带她去看灯,也只是想让她在开心罢了。

亓琞担心夜路难行,朝她伸出了手,“走吧。”

她怔然了片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沿着林中小径朝着灯火辉煌的城镇走去。

“圣尊师父,不管将来再有任何事,你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不管是因为他的期望,还是为了燕丘,还是为了她自己,她将来都必须修得仙身,而她的亲人终究会走完他们的一生,那个时候她的身边就只剩下他了。

亓琞侧头看了看她,“好。”

祝一夕暗想着,也许他们之间永远都是这般师徒相称,但是…只要能一直这样相伴,她也是甘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