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热闹繁华的城中,各式各样的花灯让人目不暇接,将城内照得亮如白昼。

亓琞侧头看了看,眉目间阴霾渐去的少女,心头暗自松了口气,想想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还要这般变着法儿地讨自己徒儿关心,也真是不容易。

祝一夕喜欢很多东西,只要是美好的东西,她都能喜欢,便是守着一朵昙花开,看一片宜人的风景,她都能高兴得神采飞扬。

于是,他也渐渐习惯了去寻找这世间种种美景,看到的时候便不禁想着,她看到的时候,应该会是高兴的。

那些以前从来不曾注意的景致,如今竟也都觉得好看起来,说来了也是奇怪了。

“圣尊师父,我要那个灯。”祝一夕指向猜灯谜擂台上放着的琉璃灯,灯笼用七彩琉璃制成,中间放着夜明珠,流光溢彩,煞是夺目。

只不过,想要拿到琉璃灯,却要猜出亭中所有花灯上挂的灯谜,好些看客都去试了,但都未能得手。

“回去让飞林给你做。”亓琞道。

“这里有现成的,还用得着做吗?”祝一夕睨了他一眼,问道,“圣尊师父,你不会猜灯谜。”

圣尊师父,虽然智慧过人,术法通天,可是这些民间的灯谜,大多猜的是民间之物,他自然没有那么擅长了。

亓琞看了她一眼,“让飞林给你做。”

祝一夕难得露出了笑意,道,“看我的,我去赢回来。”

说罢,松开他的手,挤过人群到了猜灯谜的擂台。

亓琞远远地看着她到挂满花灯的亭中,灯影下仰着看着灯谜的少女,眉眼间恢复了往日的灵气与神采,一眼扫过的灯谜竟没有一个难得住她在,不多一会儿已经猜完了亭中挂的所有灯谜,设摆之人又让人提着三只花灯上来。

祝一夕绕着走了几圈,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突地眸光一亮,一口道出了三个谜底。

设灯谜阵的人也不曾想到,难倒了那么多人的灯谜,竟让一个小姑娘这么轻松就猜完了,只得将琉璃灯拱手相送。

祝一夕拿到手,兴奋地朝着人君之外亓琞招了招手,兴奋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圣尊师父,我赢回来了。”

亓琞看到她面上久违的笑,唇角不禁勾起,“一夕很聪明。”

祝一夕闻言,脸上现出灿然的笑意,提着灯一边走一边说道,“陵州每年灯会都玩,这些灯谜都是以前猜过的。”

这个灯放到玉阙宫的房间里,一定很漂亮。

师徒两人走过了街道,却忽地听到前方隐约传来鼓乐之声,祝一夕伸着脖子望了望,已经被前去凑热闹的行人挤着过去了。

这边是汉人和异族杂居,异族一到节庆之日,都是载歌载舞地庆贺,这会儿城中正街之上,正是城中那些异族人聚集在一起的庆典,无论男女个个高鼻深目,衣着明丽,跟着鼓乐之声翩翩起舞,欢快的音乐让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心情大好。

“这里的灯会比陵州还要热闹啊。”祝一夕道。

陵州多是汉人,并没有这般载歌载舞的盛况,第一次看到这般稀奇的场景。

“你要吧去跟他们一起。”亓琞道。

祝一夕看了看他,将手中的琉璃灯给了他,真的就挤过去凑了热闹,跟着那些异族人又是转圈又是乱的。

亓琞远远含笑看着,果然只有这般活力四射的祝一夕,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祝一夕隔着人群,不时望向石桥上提灯而立的卓然身影,冲着他深深一笑,又混在人群里起舞,玩得不亦乐乎。

庆典将近半个时辰才结束,她满头大汗地回了桥上,“这些异族人真是热情,还请我去参加酒宴。”

“想去的话,可以去。”亓琞浅然而笑,并没有劝阻的意思。

祝一夕摇了摇头,道,“有些累了,想回去。”

圣尊师父要带她出来,只是想让她尽快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可是母亲过世才几日,她又哪里真的有心情去玩乐,出来更多的是想圣尊师父宽心罢了。

毕竟,这些天他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跟前。

“好,回去。”亓琞牵住她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准备折返山庄。

月明星稀,清风习习,师徒二人出了城中,周围也安静了下来,只有祝一夕手中的琉璃灯发出柔和七彩光芒,照着回去路。

“圣尊师父,我要自己了结巫族的恩怨,以我自己的力量,可以做到吗?”她问道。

“你伤势未好,若要凭一己力,养好伤加练功提升修为,起码得半年的时间。”亓琞如实道。

若巫族只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关键是现在的巫族大祭司手中,还有着一些妖兵,她现在伤势未愈,孤身前去,必然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此事她又不愿他亲自插手的。

祝一夕抿唇点了点头,道,“我会好好养伤练功的。”

“不必着急,你现在的内伤不同一般伤势。”亓琞道,舍利天珠可以用它的人会提升修为,可用不了它的人,只会伤及自己。

那样的情况下,她只一心想救人,根本没有顾及自身,若不是因着先前有百草仙君给她调理过身体,当时都随着她母亲去了。

“圣尊师父,你不走了吗?”祝一夕道。

“你办完巫族的事情之前,暂时不走。”

一来她伤势未愈,二来巫族的事,虽说答应了她,让她自己去了结,但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祝一夕闻言,不禁心生喜悦,“真到那时候,好像也快到我生辰了,给我过完了再走吗?”

“嗯。”亓琞应道,答应了每年要亲自给她过生辰,他从来不曾食言。

“今天不能再给我过那么简单了。”祝一夕要求道。

“那你要如何过?”亓琞问道,以前随便什么东西,她都欣然收下。

这一回,竟然嫌简单了。

祝一夕想了想,说道,“反正我要最热闹的生辰,你不能再随便打发我。”

“飞林说的没错,你是越大越难养了。”亓琞无奈叹了叹气,以前哪来的那么多要求。

“师父,你嫌弃我。”

“没有。”

“你刚刚明明就是嫌弃的口气?”

亓琞失笑,清冷面上少有的笑容,足以颠倒众生,祝一夕一时看得有些痴然。

“怎么了?”亓琞侧头看了看发愣的人。

祝一夕还痴痴瞧着他脸上未收的笑意,“圣尊师父,你笑起来真好看。”

“走了。”亓琞敛去笑意,拉着她继续赶路。

两人回了庄园,正撞上在前厅等着的西陵晔等人,瞧着师徒二人牵着手进来,都不由一震。

“一夕,你去看灯会了啊?”华世钧开口打破了沉默。

祝一夕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中的琉璃灯,笑着道,“嗯,我赢回来的。”

西陵晔面色有些难看,可是又顾忌祝一夕刚刚从丧母之痛走出来,不好在这个时候跟无极圣尊太过敌对,可是心里的嫉妒却疯狂的蔓延着。

“祝姑娘,我们已经准备了晚膳,你跟我们一起用吧。”花楚上前来道。

祝一夕也知自己这些天让他们担心了,于是留下了同他们一起用晚膳,亓琞则带着飞林先行回去了。

“圣尊,对于一夕,您该有些分寸。”飞林思虑了一天,终于还是决定亲口说出来。

亓琞将祝一夕的琉璃灯给她放好,转头看向一脸凝重的飞林,“什么分寸?”

“圣尊,您不觉得,您对她的关心已经超过了一般师徒?”飞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面色,说道。

西陵晔的那番话,再一看他们今日回来的情景,他不得不也跟着多想。

“她既是我门下弟子,为师不关心她,又该谁来关心,那个西陵太子?”亓琞反问道。

西陵晔方才那妒火中烧的眼神看着他,看来还是不肯自己死心。

“西陵昨日在问我,圣尊执意反对他与一夕的婚事,到底是因为玉阙宫的规矩,还是圣尊你对一夕动了私情。”飞林说出这句话,神情也变得格外沉重。

亓琞面色沉冷如霜,定定地看着问话的人,“本尊如何教导自己徒儿,何时需要他来过问了?”

“我知道,圣尊并无那般心思,可是…”飞林抬眼看着他,极其认真的说道,“一夕呢?谁能保证她对您就只是师徒之情,没有半分儿女私情?”

第138章 不是情敌,胜似情敌

这样的问题,是亓琞从未去想过的。

他可以宠她,纵容她,可与她之间却不能有半分儿女私情,不管是因为他们师徒身份,还是他身为神域圣尊的立场。

“一夕不会这么不懂事。”亓琞说道。

她只是,对他依赖多了一些,对他敬爱多了一些,怎么就成了儿女私情了。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飞林担忧道,祝一夕是个死心眼儿的家伙,若真是什么事认定了,就真会一条道走到黑溲。

人有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她可以喜欢任何人,却唯独不能是圣尊,不管是对于圣尊还是她自己,这都是不能发生的。

“西陵晔不过是因为本尊反对他与一夕的婚事,故意如此相激罢了。”

相比之下,亓琞倒没有飞林那般紧张,既然是西陵晔说出来的话,其目的还用多想吗恧?

他不过是想,这番言语相激之下,他为了证明自己与一夕之前清白,从而不再反对他们的婚约。

这般一想,方才那一瞬杂乱心情,便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飞林见无极圣尊并未放在心上,暗自叹了叹气,纵然西陵晔那般说有他的目的,可是…他亲眼看着他们师徒这几年变化,却也不得不多想。

“圣尊…”

“此事不必再说了,本尊自有分寸。”亓琞语气微冷,打断了他再要相劝的话。

一夕在他眼中,只是个孩子罢了,而他长她数千岁,哪里来得儿女私情,不清不楚。

飞林抿了抿唇,知道再说下去,圣尊必然会动怒,只得咽了下去不再提。

不多久,祝一夕用了晚膳,带着花楚一起回来了。

“圣尊师父,今晚花楚陪我睡,你也回去休息吧,不用再帮我守夜了。”

亓琞看了一眼她带回来的花楚,道,“好。”

从她母亲过世到现在,虽然他会勒令她休息,可她总是恶梦缠身,难以睡得安稳,故而这些天他也一直守在这边。

现在有花楚陪在这里,应当不必他再操心了。

他起身,带着飞林离开,临出门却又不放心地交待道,“若是有事,记得出声。”

“知道了,圣尊师父。”祝一夕送了两人出门,含笑应道。

花楚见无极圣尊和飞林走了,方才颇为羡慕道,“祝姑娘,你师父真疼你。”

虽然这些年莫大娘不在她身边,可她却有了一个这般疼她护她的师父,也是幸运的。

祝一夕掩上房门,给母亲上了香,这才跟花楚一起坐在了床上说话,“花楚,你在我娘身边时间长,你给我说说她的事吧,什么事都好。”

她对她的记忆太少了,她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如今却也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

花楚也知道她是思母心切,便也没有推辞,给她讲起了莫大娘这些年的事,但却有意只讲了好的事,至那些年因为巫族四处流离,被追捕的事,都没有向她提过一句。

祝一夕静静听着,没有了之前那边悲痛彻骨,听到高兴的事也会不由自主的笑了,不知不觉两人都聊到了半夜。

“花楚,谢谢你这些年在我娘身边照顾她。”她伸手握住花楚的手,由衷谢道。

“我初到人间,是莫大娘照顾我更多。”花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若不是莫大娘帮她,她怕是早被人取了妖灵了。

祝一夕想了想,突发其想道,“我没有兄弟姐妹,我们结拜吧。”

花楚微愣,道,“不如明天叫上姚姑娘一起。”

“行,我明天问问她。”祝一夕道。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直接冲去了姚青黛的房里,死缠烂打之下拖着对方到了自己房间,在她母亲灵前行了结拜之礼。

“从今天起,姚姐姐就是大姐,我是二姐,花楚你是小妹。”祝一夕道。

姚青黛瞥了她一眼,道“花楚一千多岁,你连人家零头都不够,还当二姐?”

“就是呀,一夕,我比你年长。”花楚也跟着附和道。

“可是我比你厉害。”祝一夕不肯退让,她才不想当最小的那一个。

花楚想了想,没有再争辩,“好吧,我最小。”

祝一夕拍了拍她的肩膀,满腔欣慰,“嗯,还是你最懂事。”

姚青黛打着哈欠往外走,“你疯玩完了,就别来找麻烦,我回房睡去了。”

“睡什么觉啊,这样大的好事,我们一起庆祝一下。”祝一夕一手挽着姚青黛,一手挽着花楚,兴奋说道。

姚青黛却丝毫没有兴趣,道,“我没兴趣陪你继续发疯,见好就收。”

“你不去,我就悄悄用你的名字给冥王写情书。”祝一夕瞅着她的背影,得意地威胁道。

姚青黛咬牙切齿地扭头瞪她,“祝一夕,你嫌命太长了吗?”

祝一夕全然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上前挽着她的手便道,“我昨天看到,城里有个酒馆,不仅酒香而且那男掌柜生得跟天仙似的,我们去那里。”

“嗬,对着你师父那张脸,你竟然还看得进去人家男掌柜,你这好男色你师父知道吗?”姚青黛挑眉道。

“当然比我师父差远了,我这不是带你们去看嘛。”祝一夕说着,拉着两去叫了西陵晔和华世钧,几人吵吵闹闹便去了附近城里。

这一去,便玩到天黑了才回来,亓琞从飞林那里知晓,却也没有多加追问。

直到暮霭沉沉,沉寂了一天的园子才被归来的几人嬉笑吵闹声打破了宁静,亓琞站在房间窗口,远远看着归来的一行人。

“都出去疯够了?”飞林瞅着回来,一身酒气的几人,冷着脸道。

祝一夕赶紧捧着买回来的甜糕送上去,笑嘻嘻地道,“专程给你买的甜糕,你尝尝?”

飞林一向对甜食没抵抗力,瞅着她送来的甜糕,很快就忘了自己要教训他们的事了,拈起一块尝了,“圣尊说了,你们明日开始练功。”

“圣尊师父呢。”祝一夕问道。

“圣尊已经休息了。”飞林说着,拿过了他手里的油纸包。

祝一夕抿了抿唇,抬头望了望亓琞的房间,没有再多问。

一行人各自散了,她回房路过亓琞房门,放轻了脚步,耳朵贴着门听了听里面动静,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难道真的睡了?

屋内,亓琞默然扫了一眼关着的房门,他知道她在外面偷听,但却没有出声戳穿,虽然飞林所说的话,他并不认为是事实,但他也确实需要跟一夕保持师徒之间应有的距离。

他们活得长久,对待一切自然比凡人要冷静自制,而这些是一夕还不曾学会的。

祝一夕回了房间,躺回了床上嘀咕道,“师父,今天怎么会睡那么早?”

她们早上出去,这都一整天了,还想着回来跟圣尊师父说说话的。

次日,一早祝一夕几人便到园中练功了,亓琞过来指点了她,伤势未愈,有些术法暂时不得练习,便就回房去了。

“飞林,我是做错什么事惹师父生气了吗?”祝一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解地朝飞林问道。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圣尊师父对她有些疏远了。

“有吗,我没看出来。”飞林看了一眼离开的圣尊,催促道,“别废话了,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