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双方交战愈发激烈,屋内无极圣尊忧心之下,绝情丝发作的痛苦也愈发痛不欲生。

他艰难地起身,踉跄着到了窗边,扶着窗棂的看着外面的战况,手不知不觉抠进了木头里,手被木刺扎得鲜血淋漓都未曾察觉。

两位佛界尊者渐渐与祝一夕战成平手,但却根本碰不到她身后那孩子的一片衣角,更别说将他带过来了。

另一边,燕丘与鸿元老祖也是各不相让,园中的亭台楼阁,皆在双方交战中毁的毁,塌的塌,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残破不堪。

“燕丘,你今天存心是要管这闲事不可了?”鸿元老祖怒然道。

“你们要怎么对无极圣尊,我管不着,但她和那个孩子,不是你们能动的。”燕丘针锋以对,招招不留情面,丝毫没有再将他视为旧日恩师。

鸿元老祖确实曾收他为徒,他的生父也为神域所杀,那点养育之恩,他将他封印在玄天宫数千年,也该还尽了。

“你要护住那魔族妖女和那孩子,就别插手此事。”鸿元老祖说道。

燕丘却哪是听话的主,回答对方的是更为凶狠的术法,逼得鸿元老祖难以前去相助两位尊者抢夺亓霁。

“燕丘,今日你收手不管此事,只要无极圣尊忘却前尘,你要带着那魔族妖女和孩子去哪里都与神域无关。”鸿老老祖知道,这样硬碰硬最后是难以成事的,现在到天亮已经没有多久了,他也无法在天亮之前胜过燕丘。

另一边,两位尊者要想成功把孩子夺到手,似乎也很难做到。

燕丘也和无极圣尊一样,心系那魔族妖女身上,一旦无极圣尊联姻,对他也是大有好处的,既然硬碰硬不行,那就谈利益。

燕丘听罢,眉眼微微一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祝一夕,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诱人了,这让他不得不思量一番。

虽然不想听鸿元老祖这番话,但他说的没错,他们让无极圣尊忘了前尘,与龙族联姻,他就永远不会再是他和祝一夕之间的阻碍。

鸿元老祖见他思量的样子,便知他有在考虑自己的提议了,“这是于你,于神域都好的事。”

燕丘在好一番考量之后,低声道,“可以是可以,但是那个孩子不能让你们带走。”

这个时候,这样的选择是不仗义的,但是他太清楚了,她对于无极圣尊的执念有多深,不斩断他们之间的牵绊,总有一天她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心念那么一转,他做了平生连他自己都鄙视的这个决定。

只要无极圣尊忘了她,不再追着她不放,只要他回去到神域和龙三公主联姻,她就不可能再和他旧情复燃,将来能永远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他…只有他。

“只要无极圣尊自己收了结界,我和尊者施了术法,这个孩子是不会带回神域的,你要带着他们母子去哪里,神域也永远不再过问。”鸿元老祖低声向他保证道。

燕丘微微拧了拧眉头,咬牙横下心来,只要无极圣尊不再出现在她眼前,她就不会再为他伤心难过了。

他会永远陪在她和孩子的身边,不会让他们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这三界六道他无亲无故,唯一牵挂的只有她了,唯一能守着的,也只有她了。

他渐渐收了些功力,慢慢退向祝一夕的身边,渐渐收了些修为,致使祝一夕不得不开始以一敌三,再难以兼顾身后的孩子。

无极圣尊见状,顾不得尚还在绝情丝发作之时,一路扶着墙到了门边,扶门冲了出来。

百草仙君和飞林几人渐祝一夕渐渐难敌,也纷纷上前去帮忙,但很快便被佛界尊者的佛印给震伤。

“一一,孩子交给我。”燕丘道。

祝一夕也想着孩子交给他,自己就可全力对敌,于是微一侧头朝小亓霁道,“过去。”

小亓霁听了她的话,朝着燕丘的方向过去,燕丘与鸿元老祖出手缓了半分,鸿元老祖先一步将手伸向了正过的小亓霁。

“霁儿!”无极圣尊惊声唤道。

与此同时,祝一夕恍若有了先天感兴一般,顾不上再去与佛界尊者交手,赶在了鸿元老祖抓到小亓霁之前,一把将他拖回了自己身边,可自己却被两位尊者的联手所施的业火法印阵给困住,周围的火苗越来越大,又被结界所困,她根本难以出去。

燕丘想再去救她,却被鸿元老祖给阻挡住了,不管是那个孩子还是祝一夕,任何一个被擒,都足以让无极圣尊就范,现在两个都被困在了阵中,他无论如何也该答应了。

再说,这个时候再放燕丘过去,他们估计连那个孩子也没有机会再抓到了。

花楚见阵中起了火光,顿时大惊失色,“坏了。”

她想施术去破开业火佛印阵,可是修为太低,反被结界给震出重伤。

“快,快救他们出来,祝姐姐她怕火。”花楚朝百草仙君求助她。

她现在虽然成了魔主,魔功高深,可她别的不怕,却唯独怕火。

先前,就是那种普通的大火,她都不敢自己出来,何况是这样的业火佛印阵。

百草仙君和花楚一听,自然都知道她为何怕火,连忙去出手相救,可是佛界尊者的佛印又岂是那么容易破开的,两人皆被震伤,却也未能撼动分毫。

祝一夕收起羽翼包裹着自己和怀中的孩子,惊惧地望着周围的大火,一次又一次地凝聚功力想要撞开结界出去,却只被灼伤了羽毛,难以逃脱。

如同上一次身处火海一样,那些莫名的声音和画面又在脑海里转动,几近要把他的头都撞得炸开了。

无极圣尊咬牙疾步奔了过去,收了自己身上仙元之力所设的结界,凝尽所有的力气一掌击在那业火佛印之上,自己借着佛印的吸力进到了里面,不顾一切在火中抱住了她和怀中的孩子,沉痛地唤道,“一夕,不怕了,不怕了,师父在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凝结自己的仙元之力,想要破开佛印带他们出去。

祝一夕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眼中深切又沉痛的温柔,那些随着焚仙炉一场大火而尘封的记忆,又在这样的大火之中,瞬间如潮水一样地涌回了脑海。

这个她本该陌生到没有交集的男人,突然间让她无比熟悉。

她痴痴地看着他,情不自责地呢喃道,“…圣尊师父。”

第294章 我恨你,永远恨你(二更,重要)

这一声轻唤,却在众多嘈杂的声音里,传入了他的耳朵,钻进了他的心里,开出一朵喜悦的花。

他胸腔猛地一震,缓缓低头看着那双眼睛,那双饱含着爱意与阳光的眼睛,恍若在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还是那个在玉阙宫,总是偶尔偷懒调皮,赖在他身边的爱笑的小姑娘。

四周皆是滔天火海,此刻相拥,她的眼中只有他,他的眼中亦只有她。

业火佛印之外,百草仙君几人急着要救他们出来,却都难以撼动佛印,大声朝着里面叫道,“圣尊,快出来!溲”

两位尊者,其中一个发了话,“无极圣尊,只要你答应我们所说之事,我等也不再为难你们。”

无极圣尊一手以仙元之力,抵挡着业火佛印,以防火势再往里蔓延,一手紧紧护着祝一夕和她怀中的小亓霁,此刻思绪百转地看着眼前的人,哪里还听得到外面的声音。

“一一!”燕丘与鸿元老祖交手之际,冲着被火包围的祝一夕大声唤道恧。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念之差,竟会让她陷入如此的境地。

外面刀光剑影,生死相搏,业火佛印之中两两相望,却都恍然如梦中,不知今昔是何昔。

祝一夕只觉无数的画面和声音飞快地涌入脑海里,整个人根本无法再分心去看到别的,听到别的声音,全部的心神都被卷入了记忆的洪流…

那段她已经不想再去回想起的人生,那段给了她最大的幸福,又给了她最深的伤痛的人生,终究还是在这一刻,全部想起。

无极圣尊看着她眼中的柔情渐渐褪却,最后化为无边无际的冰冷,留在那双赤红的血瞳的之中,他的心也随之如冰锥刺心…

“一夕…”他紧紧抓着她,唯恐她再如百年之前那样决绝地离开。

祝一夕冷冷看着他,这一刻忘却了对火恐惧,一手驱动魔功,业火佛印随着掌力的攻击,开始不断地震动着。

燕丘见状,避开鸿元老祖一招之后,一剑朝着那业火结界劈了过去,里外两股力量的共同攻击之下,业火佛印瞬间破碎,两位尊者皆被震成重伤。

“一一。”燕丘身形一闪,到了近前却看到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三人,一颗心瞬间不安一颤。

他明知道她怕火,可是在方才冲进这业火佛印之中,救她的人却不是他,还是无极圣尊。

鸿元老祖见状,扶住伤重的一名尊者,再一看已经渐亮的天色,知道他们已经错失了最佳的时机,不甘心带着两名尊者先行离开,再作打算。

一片狼藉园中,重伤的无极圣尊紧紧拥着祝一夕,而祝一夕的怀里又护着毫发无伤的亓霁,气氛一时沉凝地诡异。

“圣尊!”飞林和百草仙君走近,欲要扶起半跪在地的三人。

无极圣尊纹丝不动,只是定定看着紧紧被自己抓着手臂的祝一夕,紧张而痛心,“一夕…”

“无极圣尊,不要再叫那个名字。”祝一夕冰冷地看着,这个自己曾深爱刻骨,又恨之入骨的男人,“祝一夕已经死了,被你活活烧死在了焚仙炉里。”

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永远都不要再那十年的记忆,可是老天爷却偏偏这么残忍,让她在这个时候又重新想起来,想起以前那个天真到愚蠢的自己。

无极圣尊痛苦看着她,苍白的唇微颤着想要告诉她,自己早就后悔了,自己不是不喜欢她,可是话到喉间却哽咽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恨你。”她冷漠地甩开他的手,摆脱他的拑制,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半跪于地的无极圣尊,“永远…恨你。”

说罢,她转身离开,黑色的羽翼在背后张开,转瞬就上了高空,迎面而来的冷风吹落了眼底摇摇欲坠的泪珠,又风干得了无痕迹。

“一夕!”无极圣尊唤她,起身想去追她,却因着绝情丝发作,又闯了业火佛印虚弱的,连站都几乎站不稳当。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晨光中的天际,一去不回头。

燕丘追着她一道离开,只留下一园的狼藉,和惶然无措的百草仙君等人。

他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终究还是想去了那些回忆,否则她不会对无极圣尊说那些话。

祝一夕一口气飞到了城中那条运河的尽头,站在飞流直下的瀑布下,狠狠拂袖一挥,深潭瞬间炸起数丈高的水浪,一如她此刻澎湃不息的心境。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冲着水声巨大的飞瀑,嘶吼道。

为什么要她再活过来?为什么要让她再遇到他?为什么要让她再想起那段记忆?

她不要再当祝一夕,她不要再当那个被人骗的蠢货。

燕丘追过来,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却并没有上前去劝说,留给她自己一片安静。

她终究还是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个她曾痴恋了十年的无极圣尊。

她恨他,可也正是因为她曾经爱极了他,如今才会这般恨极了他。

可是他呢,在她心里他又是什么…

半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祝一夕渐渐平息了心潮,转身看到树下站着的燕丘,冷冷扫了一眼便准备离开。

“现在消了气了?”

祝一夕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他。

“现在去哪里,去杀了无极圣尊解恨吗,这种事哪用你来动手,我去就行了。”燕丘继续说道。

祝一夕停下脚步,冷然道,“燕丘,你走吧,别再跟着我了。”

“说好的,你不走,我也不走,你到哪里,我到哪里。”燕丘跟上她,决然道,“现在一想起无极圣尊,你就想把我踹了啊,没门儿。”

祝一夕没有去看他,而是漠然望着远方,道,“你都可以帮我破开业火佛印,可是那个时候你却没能接到霁儿,你故意的。”

起初,他只是当他有旧伤在身,毕竟先前他也老吵着这不好那不好,而且鸿元老祖又曾是他的师父,所以她并没有怎么去怀疑他的落败,可是在最后他却又能在一招之间帮她一起破开业火佛印,可见那个时候,他是故意让自己落于下风的。

她以前是懒得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可不代表她就什么都想不明白,那个时候只要亓霁落在鸿元老祖手里了,就可以逼无极圣尊就范。

那个人的事,她不想再管,但是她不能不顾霁儿。

燕丘听罢沉默了一阵,坦言道,“是,我和鸿元老祖做了交易,他们控制了无极圣尊,我们就可以带走霁儿。”

只是,他没有料到,会让她陷入到那样的境地。

“燕丘,我最恨的就是欺骗。”祝一夕道。

燕丘听罢,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到底是恨我的欺骗,还是恨我差一点算计了无极圣尊?”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无极圣尊就会忘了她,去和龙三公主成婚,永远…永远不会他们之间的阻碍。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失败,反而还让她回想去了过去的记忆。

“不要再提他的名字!”祝一夕扭头,冷冷看着他喝道。

燕丘走近,伸手拨了拨她脸上方才被水雾打湿的头发,温声道,“我是骗了你,因为我害怕,害怕总有一天你会想起他,你会再回到他身边,再丢下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所以,他不惜答应了那样的答件,好让他们之间不再有无极圣尊这个阻碍。

只要没有了他,他就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他们会一起好好照顾着那个孩子,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去做所有他们想做的事。

他不会离开她,不会伤她心,不会因为别的任何人而置她于不顾。

“一一,忘了他吧,跟我在一起。”

祝一夕怔怔地看着说话的人,只觉此刻的燕丘,有着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深情。

然而,她却给不起他要的答案。

第295章 爱也难,恨也难(一更)

寒风萧瑟,吹过水流滚滚的运河,吹过沉默相对的两人中间。

燕丘固执地等待着她的开口的答案,却在她那样长久的沉默中,心事几经沉浮。

百年牵念,本以为出来再见到她,将来能长长久久陪伴在她身边的就是他了,可是这么快,这么快她就又想起了无极圣尊,这么快…他在她身边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终究,还是他更重要,哪怕…他曾经杀了你。”他垂眸,自嘲地笑了笑。

他原以为,他还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将所有的心思放到他的心上,让她彻彻底底放下心防依赖他…溲…

可是,这一切却来得这么让他措手不及。

“你走吧。”祝一夕说罢,举步沿着运河岸孤身离开。

她太清楚自己的心,她不可能再回到无极圣尊身边,但也无法再去接受任何人的感情了恧。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她所经历的这一切是她自己的孽,不管要承受什么,也不该用他人的感觉来治自己的心伤。

她饱尝过以为自己得到过了幸福,又最终失去的心痛,所以更加无法将这样的痛苦施加于这个曾经在她最绝望最无助之时,还陪伴在她身边的人身上。

起码,她自己还没有信心,能去做到他想要的结果。

然而,她走了一段路,燕丘却还是一如继往跟了上来,默然走在她身后。

祝一夕微微怔了怔,冷着声音道,“让你走,听不懂人话?”

“走不走,这腿长我身上,你管得着吗?”燕丘一副死皮赖脸的口气,她在这个时候想起过去,固然是有些让他失落的,可这么早就认输,哪里是他燕丘的风格。

祝一夕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是听不进别人的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燕丘一点一点追上她,与她并肩走着,“咱们好歹也算是百年不见了,就没什么话要同我说的?”

“你都在我眼前晃了那么长的时间了,说什么百年不见?”祝一夕哼道。

“先前你什么都想不起来,自然算不得真正的相见。”燕丘强词夺理道。

祝一夕想起他在焚仙炉里为了救自己,那一缕神魂也被烧在了焚仙炉里,问道,“焚仙炉里,你的神魂被烧了,不会有事吗?”

“当然有事,不过死不了就是了。”燕丘坦然言道,瞅着她一瞬紧张的神色,得逞地勾了勾唇角。

祝一夕抿了抿唇,由衷地说道,“燕丘,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还在我的身边,真的谢谢你。”

“这样的大恩大德,你不是该以身相许才能相报吗?”燕丘顺势说道。

“你能不能正经说话?”祝一夕板着脸,朝他说道。

“我怎么不正经了?”燕丘反问道,他一向是心里什么想法,就出来什么话,他确实想她能以身相许的。

祝一夕侧头瞅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知道这个人一向口无遮拦,天生厚脸皮,她说什么怕也是无用,于是深深吸了吸气,懒得再与他计较了。

两人没有回城里无极圣尊那里,却也没有回魔域四方城去,而是在城外山上停了下来,燕丘瞥了一眼独自坐在山崖边上,遥遥看着远方城中的她,却并没有拆穿她此刻的真正心思,她说着恨无极圣尊,现在却又守在城外,恐鸿元老祖再去而复返找麻烦。

明明先前,他还想念原本的祝一夕,而当她现在真的想起过去,又做回了以前那样的祝一夕,他却又舍不得了。

明明心里那么苦,却还要守在这城外,护卫那家伙的安危,这样的祝一夕太让人心疼了。

“一百年,过得太快了。”她遥遥望着夕阳下的城池,幽幽叹道。

她到现在只记得,自己重生之后回过西陵,那时候的西陵晔已经老了,好似…太后娘娘也已经不在了,到离开的时候西陵晔也已经驾崩了,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想来婠婠也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