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埋头,刀尖微动,开始切盘子里的牛肉。叉起一块,刚刚要放入口中,却又顿住了。

封刑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小动作。

他优雅从容地进食,目光肆意而玩味地落在她身上,“怕我下毒?”

“……”她沉默。

封刑竟然低低笑了起来,仿佛她的举动是一件极其滑稽可笑的事情,“如果我想杀你,你几个小时之前,根本醒不过来。”他垂眸将手里的牛肉切得整整齐齐,然后将自己那份缓缓推到她面前,“你可以吃我的这份。”

安安神色微变。

她宁肯被毒死,也不可能吃封刑盘子里的东西。今天她和这个男人肢体上的接触已经太多,如果再吃了他碗里的东西,封霄会有多生气,她根本无法想象。

脑子里浮现那双冷厉沉静的双眸,她心头一酸,别过头笑了下,“不用。”说着,将他切好的牛肉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低下头,自顾自地吃东西。

封刑挑了挑眉。

其实从某种角度,田安安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封刑。在这之前,她只接触过封霄一个男人,从来没有和除他以外的任何异性有过亲昵的拥抱,甚至被强吻。

如果不是封刑的存在,她不会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有多爱封霄。

他的气味,呼吸,手指,怀抱,甚至是一贯强势到极点的眼神,都令她十分喜爱并沉迷。然而同样的举动换到另一个男人身上,她发现在自己一点都不能接受。尽管对方同样高大英俊,尽管对方的某些习惯和面容,几乎与他相似。

她不能接受除封霄以外的任何人,碰自己。

拥抱,接吻,以及更深入的其它。

吃完晚餐,封刑派人将她送回了卧室。田安安沉默地走在前方,余光不着痕迹地往后瞄,扫过两张端庄柔美的女性脸孔。

她的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目之所及,黑衣男人们似乎正在进行交接班,正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如果她出手偷袭身后的两个女人,再趁那些男人不备,冲进庭院驾车逃走,有可能成功么?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只是概率小得可怜。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必须试一试!

思忖着,她猛地转身抬手,手掌狠狠在两个女人的颈部劈下去。两个穿制服的女郎似乎没有防备,竟然真的往后退了几步。

安安咬牙,拔腿死命地往大门方向狂奔了过去。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又或许是黑衣人们来不及反应,再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她眸子里划过一丝惊喜的神色,竟然一路通畅通无阻冲到了大门口。

就在她即将夺路而逃的前一秒,一只冰冷的大手,从背后狠狠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她皱紧了眉头,回眸一望,视线里映入封刑的脸,一如既往的俊美恣意,俯视着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怒意。

田安安忽然反应了过来——他是故意让她逃到大门口的?然后毫不留情地捉住她,将她的希望彻底粉碎?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变态,以欣赏人的绝望为乐趣么!

她瞬间怒不可遏,竟然曲起手肘狠狠往他的左胸袭击了过去。出乎她意料的,封刑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她一下。

这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反抗的力量,究竟是多么微不足道。

“田安安,好玩儿么?”他低眸看着她,声音低沉,轻柔没有棱角,璀璨的黑眸熠熠生辉。

“……”她几乎被气成狗,已经忘记了要保持柔顺,反手就是一巴掌朝他挥了下去,愤怒不已地冲口而出:“好玩儿你大爷!”

纤细白皙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人狠狠钳住,男人的大手肤色苍白,指关节的力量却极其惊人。他笑了,居然是心情很愉快的样子,攥着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一扔,将她甩给了面无表情跟上来的两个制服女郎,道:“带她去我的卧室。”

那一瞬间,她着实无助得想流泪。

回到那个深色暗沉的卧室后,一名女郎送进来了干净崭新的女式睡衣。安安立在床边一动不动,等几个女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后,她侧目,视线从那件睡衣上扫过。

丝绸质地的白色裙子,腰间盘绕着一朵夸张的白色玫瑰,妖冶,美艳。

她冷笑了一下,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面上神色漠然。未几,又将腰间的匕首取出,放在了枕头底下。

封刑回到卧室的时间,大约是凌晨两点。天色已经黑暗到极致,浓烈的黑,吞没了正片天地。远处山峦起伏的线条,黑魆魆的,显得有些莫名的可怖。

强打着精神等了大半夜,安安的神经已经十分疲乏。然而尽管如此,在听见脚步声逼近的一刹那,她仍及极其警觉地半眯了眼。

房门开启,合上,紧接着被人从里头锁住。一抹高大挺拔的英挺身影,渐渐逼近,在距离她三步远的位置站定。

封刑垂眸俯视着她,须臾,他五指微动,将领带扯开,语气很自然,也很轻描淡写:“脱衣服,上床。”

田安安勾了勾唇角,嗓音冰凉:“封刑先生,作为弟妹,我想自己没有义务,陪你这个兄长上床。”

话音落地,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低低地笑了起来,“今晚之后,我想我们的关系会变得不一样。”说完,他一把扣住她柔弱无骨的手腕,翻身上床,将玲珑柔软的娇躯压在了身下。

安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男人冰冷的唇舌,在她的脸颊和脖颈处游走,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引发她从灵魂到肉体的极度抗拒。

在封刑咬住她柔软的颈窝时,一阵森然的幽光划过,他冷笑,用力扣住了她紧握锋利短刀的右手。

“想杀我?”他几乎被这种幼稚的反抗逗笑。

“也不尽然。”她眼底十分倔强,精致的小脸上绽开笑容,决绝而坚定:“只要你碰我一下,我杀了不了你,那就杀了自己。”

封刑微微蹙眉,仿佛十分地不解,歪着头打量她,语气十分不善:“田安安,所以,这是你的威胁?”

“我没有威胁你。”她不甘示弱地回视他,“而是说到做到。”

他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怒火,脸色阴沉,口吻轻蔑讥诮,勾着唇道:“你怕自己和我做过之后,封霄不要你?这的确很有可能,他的洁癖从小就非常严重。”

田安安哂笑,“和你解释这些有鸟用么?我不会做背叛他的事,绝不。”

“你对他这么忠诚?”他语气极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低声道。

偌大的主卧陷入了一阵死寂,片刻之后,封刑忽然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深邃的眼眸定定看着她,道:“我也能得到你的忠诚么?”

“……”这种突然转变的语气和画风是什么鬼?

她脸色都惊得发白了,皱着眉头颤声道:“什么意思?”

封刑却忽然直起身,高大的身躯松开了对她身体的禁锢。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淡淡道,“如果你死了,我和封霄之间会少很多乐趣。”随之轻轻一笑,眼色暗沉:“我怎么舍得你死呢。”

“……”

说完,他低头在她的长发间落下一个吻,然后转身,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卧室。

Chapter74 他值得

主卧的房门开启又合上,一道光线投落进来,又很快被隔绝殆尽。封刑离开了,田安安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紧握着短刀的右手微微松开,眼眶蓦地便红了。

无声的泪水从眼角的位置滑落,她翻了个身,面朝窗口的方向侧躺着,清澈的一行水流顺着没入底下的枕头,然后消失不见。

如果被一直囚禁在这里,不能再回到封霄身边,安安想自己或许真的会死。她可以忍受分离,可以在没有他的时候努力坚强,只因为团聚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簌簌的泪水不知地涌出,无声无息地被丝质布料吸收进去。夜晚时分,人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她需要暂时卸下伪装,需要一场没有任何声响的宣泄。

被一个陌生的,甚至令她厌恶的男人几次三番地拥抱,强吻,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让自己嫌恶……

躺了一会儿,她抬手抹干净泪水,掀开棉被下床,走近浴室,打算彻彻底底给自己洗一次澡。

封刑之前并没有说假话。他和封霄的很多习惯和审美,真的十分接近。

大到整个别墅的装潢,小到浴室瓷砖上诡异压抑的哥特式纹路,都有种微妙的相像。她鼻子一酸,深吸一口气将泪水憋回去,洗了把脸,然后锁好浴室门,拧开了花洒开关。

安安洗了一个很漫长的澡,直到身上的皮肤都被热水浸泡得鲜红欲滴,她才终于走出浴缸。封刑房间的浴室,毛巾一类的东西当然也是他用过的,田安安用柔软的纸巾擦干身上的水渍,换回自己的连衣裙,然后旋开门把走出浴室。

刚刚走了没几步,她忽然发觉了些不对劲,蓦地抬眼,大床边上多了一个沉默不语的高大人影。

是封刑,他去而复返了。

一时之间,安安吓得脸色都变了,她震惊万分地瞪着他,昏沉的光线中,那张苍白俊美的面庞看不真切,只依稀看见淡淡的烟圈,和两指间妖异的火星。

他不是离开了,难道反悔了?又准备实施那个变态到极点的游戏?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几秒种后,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冽地响起:“这个屋子很大,一定有多余的房间,封刑先生,麻烦你再腾出一个空房间给我。”她打死都不想和这个神经病睡在一张床上。

封刑的坐姿十分随意,他背脊微弓,挺拔的身形此时看起来很慵懒,抬眼看她,笑了:“田安安,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乐趣这种东西,有当然很好,没有也只是很小的遗憾。”说话的同时,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修长的五指微动,把玩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

是她的匕首!

田安安的脸色越来越白。

不多时,他又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静,“我说过,自己没有强迫女人的习惯。你既然这么不愿意,我不会碰你。”

“……”他的话可以相信吗?

她死死盯着他,目光落在他五指间的匕首上,沉声道:“那你,把我的刀还给我。”

封刑漂亮深邃的眼眸与她对视,眸色似笑非笑,一手将还剩大半截的烟头熄灭在烟灰缸,一手将短刀朝她轻轻扬起,淡淡道,“过来拿。”

安安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静了一瞬,两只小手在身侧攥紧成拳头,然后才提步,警惕而缓慢地走到了大床边上。她站在距离封刑两步远的位置,抬起右手,摊开,冷冷道:“递给我就好。”

封刑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蹙眉,来不及思考这个笑是什么意思,男人有力的指掌,已经十分强硬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大惊失色,下一瞬,被他大力拉了过去,踉跄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田安安暴怒,发出了一声小兽般的低吼,四肢被男人高大的身躯死死压在床上,动弹不得。他轻而易举地压制她,低眸饶有趣味地审度她愤怒到极致的小脸,低低一笑,“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

她心头的火几乎能从双眸中迸出来。确实,她真的没法儿再装成个孙子,这个男人简直贱得超乎她想象。内心的狂躁和愤怒翻江倒海,她毫无所惧地和他对视,忽然冷笑了一瞬,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听说你被封霄从纽约赶了出去,隐姓埋名在意大利躲了七年?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会输给我男人了——”

她表情轻蔑而讥诮,每说一个字,封刑的眸光便阴沉一分,他嘴角微勾,右手温柔地抚上她纤细雪白的脖子,轻轻扣住,嗓音低沉含笑:“再说一个字,我杀了你。”

钳住她脖颈的五指在微微收拢,安安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她红唇微张,脸上的笑容却越绽越烈,一字一顿道:“你这种连孩子都不放过的人,有哪一点,比得上他?”

话音落地的瞬间,封刑竟然低笑了起来,“骨头挺硬啊。”

扼住她喉咙的力道越来越大,由于缺氧,田安安的小脸涨得通红,她死死瞪着他,倔强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求饶,没有退后,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这个贱人是她家泰迪的死对头,如果她贪生怕死对他求饶,那不是太丢封霄的脸了么?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明媚的大眼眸子去却无比晶亮。封刑好整以暇地俯视她半晌,忽然,松开了扼住她脖子的右手。

“咳咳……”田安安捂住喉咙,歪过头剧烈咳嗽起来。

半晌,封刑轻声道:“愿意为了封霄去死?”

距离的咳嗽令她眼中蓄了少许泪水,她抬了抬眼,神色警惕而戒备地看向他。蓦地,封刑一把将她扛上了肩,拉开房门大步而出,直接上了楼梯。

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衣青年相视一眼,面上皆掠过一丝诧异,紧步跟了上去。

安安被扛在封刑的肩上,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在往大脑倒流,难受得让人想死。然而她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和安静。

这栋别墅的最顶楼,是一片天台。这样令她痛苦不堪的夜晚,竟然十分讽刺的天悬星河,繁星璀璨。闪烁的星海在云层上方连绵成片,漂亮得不可思议,而远处乌漆墨黑的山峦轮廓沐浴在星光之下,竟然也变得柔和美丽。

可这种种景致落在田安安眼里,都变得十分可怖。

封刑将她从肩头放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却被两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扣住了双肩。

双手被反剪在背后不能动,她垂着头,竭力说服自己不要慌张。就在这时,一股大力抬起来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那双幽深阴沉的眼睛。

“……”她抿唇和他对视。

封刑的唇角扬着一抹优雅的微笑,开口说话,嗓音却冰冷,很平静的几个字:“把她从这里扔下去。”

瞬间,田安安心头被一桶凉水浇下来——果然,她激怒了他,他准备杀了她?或许这样也不错,总比被这个神经病毁了清白要强上很多倍。

心头思忖着,两个黑衣男人已经沉声应了个是,然后便不由分说地架起她的双臂,大力压迫着她往天台边沿的位置走去。

已经快进入冬天了,夜风已经沾染了几丝初冬的凉意,从安安脸颊上拂过,带来一阵刀割般的刺痛。

她咬紧了牙关,一头长发在夜风中被吹得四散凌乱。

两个高大强壮的意大利人,已经在她身后站定。田安安垂眸,栏杆下方黑黢黢一片,建在山上的别墅,人如果从这里摔下去,必定会粉身碎骨。

会死么?就这样死了么?

几个月之前在拉斯维加斯,她也曾这样命悬一线,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封霄,她恐怕早就死了。这一次,还有会不会有谁来救她?

安安被巨大的悲哀和绝望所笼罩,天知道,她多么希望他能来救自己。

可是她明白,这个想法仅仅只是一个希望。

封刑能和封霄对峙这么多年,无论从各方面来讲,他的实力都一定和封霄旗鼓相当。他既然敢把她关在这里,恐怕是笃定了封霄没办法找到她……

这次,好像是真的死定了OTL。

背后被一股大力推搡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差点从栏杆处摔下去。安安的心跳急速加快,迎风而立,口鼻间充斥着一种山间的青草泥土气息,很原生态,也很自然。

她想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以这种不算伟大,却堪称壮烈的方式,葬身于这片青山绿水之间。

站在田安安身后的意大利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点头,提步,准备直接将这个娇小的女人抱起来,扔下去。

然而两人的手指还没有碰到她的衣角,一个低沉悦耳的嗓音便突兀响起,“等一等。”

安安合上的眸子再度睁开,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听见封刑在她的身后沉声道:“只要你求我放了你,你就不会死。”脚步声渐渐逼近,男人挺拔的身躯在她旁边站定,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田安安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他:“求你……”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我最爱的封先生。

她唇角的笑容逐渐变得十分灿烂,在封刑冷冽的目光下,继续说完后面的话,“呵呵,我为什么要求你?还是……”她挑眉,“你真的舍不得杀我?”

封刑眼色一凛,长臂一伸猛地见她打横抱起,上前几步,使他半个身子都悬在栏杆之外,弯起唇角:“田安安,死,或者求我,你自己决定。”

晚间的山风凛冽彻骨,她的身体支出栏杆以外,整个上半身几乎仰躺在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上。只要他稍稍松手,她立刻就会从这里摔下去。

死亡当然会令人恐惧,尤其对于一个从小胆小如鼠的人来说。安安害怕得嘴唇都在轻微发颤,可是她仍旧面色从容,沉声道,“我不会求你。”以封霄女人的身份,她不允许自己去哀求一个敌人。

他的笑容变得阴鸷,手臂微微下移,她的心脏几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紧,死命咬紧下唇克制即将出口的尖叫。

封刑沉默地看着她压抑的恐惧和倔强,心中略微不解,忽然微微皱眉,道:“我只是希望封霄痛苦,并没有真的想伤害你。”

“……”安安眉头深锁,盯着他,漫天繁星在他身后成了一片海洋。她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的嗓音继续传来,很低沉,很平静,“我可以向你承诺,只要你和我上一次床,无论封霄对你态度如何,你都可以留在我身边。”

田安安觉得很可笑。他这番话,竟然使用了一种类似恩赐的语气,真是太特么奇葩了,他把她当成什么人,又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不跟着封霄,就跟着他,脑子有问题吧。

她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封刑,我真为你感到悲哀。我和封霄之间是什么感情,你这辈子可能也不会明白。”

“女人的清白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他对她的讥讽充耳不闻,淡淡道,“为了这个牺牲自己的性命,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