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话是怎么说,怎么想到这一茬儿去了?钱嬷嬷惊弓之鸟似的,拔脚就推开隔扇门向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放下心来。

当年谋害良妃娘娘的事按说是没人知晓的,不久前却无端叫皇后听到了风声,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与她。

她们主子惊吓得夜夜都睡不好,连皇上都起了猜疑,一连好几日不曾踏足景仁宫。

这事情好容易才平息下去,可再不能出任何差错儿了。

“主子,这世上恁多事,还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皇后娘娘她知道了又如何,您只管把皇上一颗心拢住了,皇后娘娘又没有证据,她再往您身上泼脏水只要皇上不信,就没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宫里头起的那起子流言樊贵妃是有耳闻的,为此不知暗下里支使万鹤楼处置了多少人,她渐渐安心下来,只要手里头捏着东厂,她就有底牌。萧氏算什么?她不过是比她们姊妹早入宫罢了,偏她是皇后她只能是贵妃,她怎么肯甘心?

钱嬷嬷见主子的情绪没那么起伏了,便又双手托着把茶盅呈了上去,“奴婢伺候娘娘用茶。”

樊贵妃伸手接过了,揭开茶盖儿吹了吹,这茶叶是庐山云雾,泡茶的水是御用玉泉山的水,打眼一瞧碧幽幽的茶汤好似格外喜人。

钱嬷嬷不失时机地道:“放眼整个宫里,皇上对主子您的宠爱有谁能及?就这玉泉山的水,大老远送进宫里头来,除了乾清宫和储秀宫老太后用,再就是您了,独一份儿。”

虽她这样说,樊贵妃美丽的眉目间却依旧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愁。

她之所以高兴不起来,还是因为心里明镜儿似的。当年皇上钟爱的本就不是她,后来是良妃死了,她们姊妹面相肖似,皇上才把那份恩宠延续到她身上来。

说到底,当年如若不铤而走险走了那一步,就没有这十来年的宠冠后宫!

樊贵妃喝茶的手抖了一抖,呷了口茶汤便搁下了,这时外头响起小太监的唱喏声,“万公公到——”

“宣进来罢。”

万鹤楼进门后瞧见的并不是方才樊贵妃那副不安的模样了,她斜斜歪在美人榻上,钱嬷嬷在一旁打着扇儿,一派安逸之色。

他只敢睃了一眼便跪下行礼,“奴婢给娘娘请安。”

樊贵妃对万鹤楼还算是和颜悦色,她微抬了手指,护甲折射出一道儿亮光,恰映照在万鹤楼脸上,“起吧。”

一时站毕,万鹤楼拿过一旁美人锤在樊贵妃腿边蹲下来,他手上捶着,嘴里嗓音细细道:“才几日不见,娘娘越发的明艳动人了,若是皇上此刻见着,只怕接下来几日便都离不了娘娘您了… …”

做太监的嘴巴甜是练出来的,樊贵妃纵然当年是倾国倾城貌,可如今这都徐娘半老的年纪了,也只剩下一副空架子罢了,褪下这身华美的服饰,她所剩的不过是森森然冒着黑烟的白骨。

万鹤楼能有如今靠的全是樊贵妃,他得靠着她,依顺她,才能在司礼监和东厂督主的位置上坐得长久,坐得安稳,坐得叫人无话可说。

樊贵妃又听他逗趣儿说了一番话,掩着红唇笑了一阵,抬指点在他额间,“你这滑头,什么话都敢在本宫跟前说。”

万鹤楼把首垂得更低了,唇角却有笑意。

忽听樊氏轻咳一声,他心想是有事交代与自己,否则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把他召进来。

边儿上,钱嬷嬷接收到主子的暗示便低了低身,朝万督主嘀嘀咕咕几句,话毕道:“督主您明白了?”

万鹤楼焉有不懂的道理,他只是诧异,不觉出口道:“这回这个,竟真与良妃娘娘极为相似么?”

甫一听见“良妃”,樊贵妃的眉头就打了个结,她挥了挥手突然不耐烦起来,“罗唣个什么,只管照本宫说的去做便是!”

“是是是,奴婢多嘴了。”

万鹤楼抬手就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抬脸时仍旧心有余悸,起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土豪儿 么么哒~

萄藤徙影扔了一颗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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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和龄恢复小时候的记忆就不会这么无忧无虑了,黑化是必须的,连泊熹都得小心了,不过首要的是先回到从前的身份地位,所以———请问泊傲娇你紧张吗?

泊熹:“哦,还好...”

弱弱的说,能想象泊熹给一脸傲娇的和龄下跪的情形吗 →_→

第43章 乍风雨

说是立马就去办,实则真正施排起来还需要时间。

万鹤楼出了景仁宫,甫一走出宫门便挺直了腰板子。这皇宫里头,除了在老太后、皇上皇后和樊贵妃跟前他是折了腰的奴才像,别的地儿那都是挺腰子的主。

樊贵妃对目前在坤宁宫那形容肖似良妃的丫头忌惮如斯,引起了万鹤楼的好奇。

他走在深长悠久的甬道里头,不由得想起曾经皇上是把寻找良妃膝下六皇子和淳则帝姬的差事兜到自己头上的,那时候他受命于樊氏,哪里肯用心去找,少不得马马虎虎遮掩过去,因此,才闹出后来的失踪事件。

这皇家的事儿,一旦和鬼神沾上边儿那就得打住,不作兴说这些神神叨叨耸人听闻的,皇帝纵然想不通其中缘由,却也无计可施。

只有万鹤楼当时毕竟是全权负责这事儿的,他多少知道一些,但也不详尽。

原本良妃薨了,樊贵妃的意思是要他将六皇子同淳则帝姬一举除之而后快,没成想后来叫良妃跟前的德太监把两个孩子给带出去了。

这德太监在江湖上有些门道,万鹤楼稍耽搁了几日就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唯有一点却至今都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六皇子,哪怕是淳则帝姬,这两个尚在人世间,只是流落到了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思想起那些个陈年旧事,连如今坐稳东厂心狠手辣的万鹤楼都免不了露出一丝怅然。

其实良妃娘娘人是不错的,待底下人又好,最重要是皇上喜欢她活泼,宠得不行,皇帝心情一好,连带着底下当差的人也过得轻松。

进了司礼监,今日的票拟早堆叠在那里。万鹤楼在案前坐下,他固然忌惮樊贵妃,可樊贵妃同皇上比起来孰轻孰重还是很分明的。

他提起朱笔本预备只看一会子票拟,孰料时间过得飞快,等小太监弓着腰进来掌灯的时候他才愕然地抬头。

得,今儿是不能去坤宁宫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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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万鹤楼这里耽搁了,和龄和安侬才又安然过了一晚上。

和龄在安侬看来整个儿一没心没肺,临睡前呢,她还瞧见她盘着腿坐在床头数钱。

其实是安侬看差了,和龄先头倒真有数钱的意思,只不过她日常当的差事不容易捞油水,目前存下的那点子银钱拿手掂一掂就知道分量了,压根儿不值得她数。

和龄把枕头下那张纸摸了出来,室内昏暗,幽幽冥冥的烛火像盗墓人开凿古墓时透出的微光,她就着这光线木木地看着纸上的名字。

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纸头折叠起来仔细地重新塞回枕头下,一点儿也没察觉出泊熹白日里动过她的东西。

对过床上安侬把脑袋从帐子里伸出来,她生怕被蚊子叮着,快速道:“别数了,等回头你在宫里头当值的年头同我差不多了再数不迟。”又拿眼睛瞟瞟桌上的烛台,蜡烛芯子燃出了黑黑的一条,火光更微弱了,她的脸越发不清晰,努努嘴打了个哈气道:“吹了罢,明儿个还要早起呢。”

和龄比安侬后头来,分个先后,理应是她去吹蜡烛。

她倒也不嫌麻烦,跳下床扑到桌边对着蜡烛就是一顿吹,“呼”的一声,烛火被吹歪了,屋子里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烛火灭了之后,屋顶上猛然砸下一记炸雷,那轰隆隆的翻滚声儿一路砸出了坤宁宫,紧接着“噼噼啪啪”的雨点子接踵而至,屋顶上瓦片和着雨珠的拍打不住的响,远远近近不一会儿便笼罩在一片突然而降的倾盆大雨之中。

和龄定在桌子前半晌儿没动,她伸手一摸后背,只觉凉飕飕的,披在背上的头发也被风吹得飞舞起来。

哪儿来的风呀?

她寻思着,冷不丁往后窗一看,这一看之下脚底浮起一层凉气。

半夜三更的,原本关得牢牢的窗户却不知叫谁给开了,此刻窗外的雨都斜着洒进来了,窗前地面上潮湿一片。

和龄说不清自己怕不怕鬼神,要说安侬睡得可真熟,这么一会儿她就着了,也不知今儿晚上怎就这么困倦。

走到槛窗前要把窗拉上,恍惚间一条黑影打凤凰木下闪过去,和龄手一僵硬顿住了,再细看去时天际却又是一片昏沉沉景象,黑压压里尘世间一片混沌,什么异常也没有。

和龄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她不敢迟疑马上把窗户阖上了,回身猫回床上缩着,隔着被子两只眼睛露出来往屋里观望。

这一夜都没好好睡,天一亮下眼睑起了两个黑眼圈儿,外头的雨却没止歇,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伴着电闪雷鸣,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安侬却睡得黑甜,这点很古怪,那么大的雨都没能对她造成影响,往日她是一点声音都要张眼的人。和龄没想明白,只得先撂下了,两个一处到坤宁宫宫女用早膳的地方吃了一点,接着就去当值了。

大约是没睡好的缘故,和龄的右眼皮今儿一直跳,跳个没止歇。

好的不灵坏的灵,到了中午果然出事了。

她从西暖阁出来回到小院里,才一进门就看见廊子上围着一圈儿宫婢太监,对着她和安侬住的那屋指指点点的。

和龄伸长耳朵听,愣是一个字没听清楚,耳边嗡嗡嗡包围了数不尽的蚊虫似的,她一急就拨开人群冲进了廊子最顶头自己住的屋子。

进去就傻眼了。

小小一间房被翻得乱七八糟,枕头被子都扔在了地上,床帐子也歪东斜西不成样,桌子更是翻了个底朝天儿。

“谁来扫荡过了?”和龄嘴里冒出来这一句,打眼瞧屋子,却没瞧见安侬…!

门外响起一阵儿悉悉索索声,围观的宫人仿佛是畏惧她,但又对她指指点点的。和龄一个头两个大,这起人瞧她的眼神怎么跟打量犯了事儿的嫌疑人一样一样的?

好心人还是有的,间壁屋同和龄略说过几句话儿的宫女见她实在丈二和尚似的,便进了屋凑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你、你们到底做了没有?!才刚东厂的人来过了,二话不说就在屋子里翻找,安侬吓得脸都白了,最后厂番子从她腰间把荷包抽走,说那就是罪证——”

“什…什么罪证?”和龄咽了咽喉咙,感觉自己立在一片废墟里,四周围尘烟滚滚。

那宫女不小心扬了嗓子,“安倩啊!景仁宫的安倩,就上月里死在御花园井里那位,别说你不晓得,你跟安侬可是一屋里呆着的,她如今叫东厂的人逮走了,你,你也跑不了!”

她边说边被外头相熟的宫女拉着往外退,仿佛沾着和龄便要倒霉似的。

可不是,惹着了樊贵妃,惹着了东厂,焉能有活路的?

和龄直挺挺站着,努力把目前的情况在脑袋里消化干净。

她算是明白过来,合着是安侬被当作杀了大珠的嫌疑人给逮走了,别人就也以为她是同谋。

她心大 ,突然不怕不慌张了。本来就是这样,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有何可惧?放之安侬身上亦然,安侬也是无辜的。

和龄蹲下|身开始归置屋子,众人都觉得她是疯了,还有闲心弄这个,正嘈嘈切切议论着,猝然间,打院门外响起一阵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啪啪”声。

万鹤楼从内监手里接过黄栌伞,亲自撑着走在顶前头,其余人等俱待命在外。

宫人们个个儿措手不及,慌忙跪下行礼,头也不敢抬一动不动的。和龄意识到周遭气场的变化,扶好耸肩美人瓶才转身望过去。

隔着雨帘子,廊庑前立着个人。那人穿一身曳撒,身量瘦长,年岁三十上下,黄栌伞面间歇遮挡住他的面容,叫人瞧不真切。

渐渐的,那人慢慢把伞合了起来,黄栌伞靠在廊柱上,雨水顺着伞尖流淌到台阶边沿,再顺着台阶汇聚到院中无数的小水洼里。

和龄隐隐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心头突突直跳,思量间,那不算男人的男人抬脚进得门来。

他却只立在门槛前,身上带有一股潮湿的…混有清淡安息香的熟悉味道。

下雨的日子,潮湿的安息香,东厂… …

脑袋里模糊掠过什么,和龄待要随着众人下跪,视线却在面前东厂督主的面孔上停留下来。

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怎么心一霎儿间沉到了谷底,身子不由自主颤了颤。

和龄惊异地发觉,自己这样对于跟前人的畏惧不是来源于思维,而是她的身体作出的本能反应。

她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白煞煞望着万鹤楼。

而万鹤楼也在看清这小宫女的脸容后震惊无比。

怪道能叫樊贵妃唬成那般,这的确不止是肖似樊氏了,这样一张脸,她的鼻子,她的眼睛她的嘴巴,她的每一丝神韵无不肖似早已做了鬼的良妃娘娘!

万鹤楼情不自禁再次联想到了淳则帝姬,如果说昨儿他出了景仁宫时回忆起来更多的是慨叹,那么现下,他恐怕是感到恐慌了。

当年也曾有迅速了结淳则帝姬的机会,那时,天真烂漫的锦衣女孩儿被宫人们簇拥着在御花园里扑蝴蝶。

柳困桃慵的时节,草木繁茂,欣欣向荣,他在暗处瞧了她许久。

不知怎么的,她躲开宫人跳到了自己跟前。当年他年纪尚轻,指尖淬了毒的银针捏了又捏,在小小的淳则帝姬脑门上一再比划,最终没下得去手。

又过了许久,良妃殁了,他奉樊贵妃之命杀淳则帝姬和六皇子。那一日同今儿这天相似,混沌的天穹,凌乱的雨水,这一回他举起了匕首,彼时小女孩儿畏缩在墙角,睁着一双水洗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就如同现在这般。

万鹤楼的心一沉,这时候回忆往昔不合适,先不说跟前这人究竟只是恰巧同良妃长得相似,抑或她的真实身份果真有待推敲,都须得先把人带回去。

一道闪电划过,雷鸣隆隆而起。

和龄脸上亮起一道白光,很快晦暗下去。她张了张嘴,把下跪这事儿抛却在脑后,脑海里风车似的连轴转,话出口想收回都来不及。

“…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万鹤楼的目光刹那间惊疑不定起来,他半侧了身,先一步跨出了门槛。也不答她,只作未曾听见的模样,开口道:“出来吧。这会子套近乎有何用?识相些,跟咱家走一趟。”

太监的声线总阴柔得透出一股子扭曲,和龄不敢造次,心下却又无端惧怕他。

跟着走出院子这一路,他们不给她撑伞,不一小会儿她浑身就湿漉漉的,走起来脚步像踏在棉花上,每一步都是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得吃点儿苦。。。着了凉感个冒,有人要心疼了 (┬_┬) ~

第44章 锦绣灰

顶头走着万鹤楼,后头是一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太监,仿佛切断的不是子孙根儿而是面部神经。

和龄抱着胳膊抖了抖,这鬼天气,热的时候它确实是热,可一旦雨这么大淋起来浇在身上把衣服全弄湿了,风再凑热闹一吹,浑身就说不出的湿冷。

东厂的人倒也没有押住她,而是把和龄困在中间,他们不担心她会逃跑,却往哪儿跑呢?

雨声哗哗,万鹤楼撑着伞闲庭信步一般,带着一拨人转出了坤宁宫。樊贵妃调查安倩落水一案是事先请示过皇后,得到了她同意的,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了。如今东厂堂而皇之从皇后的地界上坤宁宫拿人,这借的是樊贵妃的势,且又合情合理,并不能算打了皇后的脸。

沿途的宫人都只作不见,东厂是叫人闻风丧胆的一群人,等闲寻常的宫人见着了都是巴不得绕道儿走的,也有见过和龄的,心里都想着她这算是玩儿完了,甭管安倩的死与她有没有干系,反正至今白来年了,就从没人能打东厂那群人手里头活着出来。

和龄心下是真的着慌了,她左右转着脑袋观察这是走到了哪里,等出了东侧宫门,到了东六宫的范围,她这才大概发现万鹤楼是要带她往景仁宫去。

可是自己又不曾杀人,难道还有强逼人认账的么?!即使是权力滔天的樊贵妃也不能诬陷好人吧?

和龄并没有放弃希望,她咬了咬牙,横竖到时候死不承认加见机行事,能称着就撑着。她估摸着安侬这会子也是在景仁宫,突然隐约担忧起来,不晓得这皇宫里是不是真有江湖上传言中的酷刑之类的,就像夹手指啊打板子这种… …

正胡想连篇,把自己唬得脸上不是个颜色,队伍陡然停了下来,和龄一个不注意差点儿撞在前头太监的后背上。

她揉了揉鼻子,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尖尖儿上,坠在胸前襟,她迷了眼睛,视线里迷瞪瞪的,天上骤然“哭嚓”一声,劈下一条电闪,照得满世界瞬时光明一片。

在和龄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泊熹就那么恍若神只一般出现了。

似乎是必然,又或许是偶然。

*

锦衣卫因个个穿着华服,故名锦衣卫。

泊熹从甬道边上一侧宫门里截道儿似的漫步出来,身后是训练有素腰间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千户百户们,大雨滂沱,人人神情肃穆如雕塑,却只有泊熹一个人执着伞,配上他惯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淡神情。

所谓冤家路窄,万鹤楼不大高兴,可明面儿上的礼节还是少不了的,他拱了拱手,笑道:“这般巧。原是权大人,这会儿却往哪里公干?”

泊熹鼻子里似乎哼了一声,那声音没来得及传进万鹤楼的耳朵便淹没在疾走的雨水里。

他没有答万鹤楼的话,视线却笔直望向了万鹤楼身后不远处把头埋得低低的和龄———

她身上湿透了,原本红润润的脸颊此际白得发青,那弧度可人的唇瓣儿也透着紫。

泊熹调开视线,重新看向了眼前的阉人,他表情不变,抬起眼睑对这阴沉沉的苍穹眺望了一会儿,就在万鹤楼面上快挂不住时才幽幽启了唇,“今儿这天气委实不好,闹得人心情也好不起来… …”

余光里不停注意着和龄,他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过去为她遮风挡雨的念头,心念方起,脚下便不自觉向前跨了一步,溅得小水塘里水花儿四散,鞋帮子上漉漉湿了一大片。

到底是克制住了。

泊熹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似笑非笑,一线阴影从他黑魆魆的眸子里掠过去。

不过淋一会子雨罢了,想来不会出事。她也不过是他前进道路上一颗略微重要的棋子罢了,再重要,也不值当为了她这时候就同樊贵妃撕破脸皮。

边儿上为泊熹执伞的笃清微觉诧异,他分明记得才刚他们大人听见说是万鹤楼将和姑娘从坤宁宫带走,那一刹神色显见的是慌了,立时便扔下手头事务火急火燎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