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瞧瞧姜茶好了没有。”

安侬就这么走了出去,连门都没关,和龄痴呆呆盯着那扇门,外头的雨夹着风吹在廊上,宫灯摇曳,大颗大颗的雨珠子无休无止地从天幕上往下坠,好似执意要将这整个皇宫淹没。

看了一会儿,见安侬还不曾回来,和龄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那块冷帕子居然稳稳地黏在了她的额头上,她转着身子打量这间新屋子也没能使巾栉掉下来,倒显得她整个人滑稽的很,像个戏里的丑角儿。

“泊熹…?”

和龄冷不丁地扯着沙哑的嗓门儿叫了一声,说完咳了咳,她这样真把隐蔽在衣柜西侧面的泊熹本人惊着了,心说莫非她看见了自己,正待出去,却见她挠了挠脖子,喏喏道:“不在啊?奇怪了,总觉得你在似的… …”

泊熹闻言,麻木的表情一霎儿间春暖花开似的。他面色稍霁。晦暗的心壁仿佛裂开一道儿缝,流进汩汩的阳光,带给面容上微醺的神采。

总有些人,这辈子注定要走进你心田的。

如果她没有来,那么不是不到时候,而是当你发现时,她其实早已经存在。

*

安侬再进来的时候果然端着漆盘,漆盘上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茶,浅浅的褐色,正中漂着一片儿薄姜。

和龄端起来就要喝,安侬却阻止了,“还是等一会儿,别雪上加霜把你小嘴儿烫出泡来。”她站起身,把漆盘重新拿了起来不打算久留。生着病的和龄殷殷地看着她,眼神里一点儿也不见她往日的顽皮跳脱,反倒像个孩子。

安侬一时起了怜心,就解释了一句,“旁的都别想了,横竖咱们没做下杀人的勾当,相信主子会还我们清白的。你眼下吃完了这茶就躺下歇歇,兴许睡一觉病就好了也未可知。”

“嗯,你说的有道理。”和龄像个精神头正常的人一样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去忙去,我有点儿困了。”

“那我洗衣服去了,你生病了就别乱跑,”她到底是忍不住嘱咐她,“万一叫谁晓得你病了,没准儿当成是传染的病给抓起来,前段时间还闹瘟疫呢,我说的都是真的,和龄你可别左耳进右耳出!”

和龄在床上卧倒了,脸上腾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口齿不清地说:“我晓得了,还没老呢就老婆子似的罗里吧嗦,赶明儿别真嫁不出去了,笃清也不要你… …”

安侬的脸瞬间比发烧烧得迷糊了的和龄还要红,她跺着脚羞得说不出话来,忿忿地关上门出去了。

瞧着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的样子。

和龄闭了闭眼睛,嘴里吭吭唧唧了一阵。

未几,她嗅到姜茶的味道,敲了敲脑门子坐起身伸手去够茶碗,碰了一下,方向歪了没拿着了,又碰了一下,发现其实是手臂太短够不到。

和龄拧起了好看的眉尖尖,没法子,她只好套上云头履拖着往前走了几步,绕到小桌子的另一边。

孰料蓦地抬头,一双骨节清晰修长的手却滑进视线里。

他在她嫣红得近乎娇娆的脸蛋上探了探,眉头攒起微弱的弧度,“病了就不要乱跑,回去坐着。”话语里分明带了不易察觉的责备口吻。

而这时候的和龄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你怎么会在这里”或“你给我走”诸如此类的表情,她像个正经的待客主人似的,落落大方道:“您来啦,随意坐坐吧,不过我眼下病了,不方便煮茶拿果子给你吃。”

说着,听话地坐回了床边沿,除了气色不大好,整个人瞧上去竟比往常对他“正常有礼貌”多了。

泊熹徐徐抬了抬下巴,狭长的眼眸子微微眯起来,“… …你现下瞧着,和平日很不一样。”非但不赶他走,还特别温顺,柔柔软软的招人稀罕。

和龄的注意力却没能集中在他说什么上,她直勾勾看着他潮湿的衣服,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她也不管他为什么会这样,思维十分简单,拿手指头一指那边盛着姜茶的茶碗儿,下意识地颐指气使道:“你——把它拿过来,我要喝。”

这语气真叫人听不惯,泊熹倒是没跟她计较,他拿起茶碗,看着里头的茶汤,放到鼻端闻了闻,确认是安全的才递给她。

和龄伸手过来接,他却不松手。

知道这会子的和龄脑筋不清醒,泊熹起了好奇,便问道:“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得我满意了,我再给你,可好么。”

“… …不好。”

她撇了撇嘴,“我傻的么,这原本就是我的茶。”话毕,她翻了翻眼睛,按住他的手腕直接把嘴巴就到茶碗边上喝了一大口。

泊熹居高临下,眼睁睁看见她粉嘟嘟的唇贴在白瓷碗上,像朵花瓣。她旁若无人地喝一口,舔舔嘴巴,他便也咽一咽喉咙,觉得,有点口渴。

不一时,和龄喝掉了大半碗,其实这姜茶滋味儿并不如何,倒是喝完她身上更“暖和”了,摇着头嚷嚷了句热,把额头上的巾栉甩掉了。

“啪嗒”,正打在泊熹腰胯间,随后缓缓地滑下去。

他弯腰拾起来,拿着放进水缸里绞了不下十来趟,这才叠成了长条儿搭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和龄躺着,拉过被子只盖住自己肚脐,她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病了,就不陪你说话儿了。”言下之意,我病了不方便招待客人,您请回吧。

“哦,”他笑了笑,“那我陪你好了。”弯腰替她将被子盖住了整个身体,“别贪凉,捂着出出汗能好得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我们傲娇是一朵好男纸 ~

照顾妹纸责无旁贷~ o(-"-)o

第47章 雨离离

坐在屋子里能听见外面时而缠绵时而凌厉的雨声,泊熹身子骨好,便是现下浑身湿透了他也不会轻易得病,就是觉得身上不舒服罢了。

和龄这屋子里没有他能换的衣物,况且这又是她新住进的屋子,恐怕连她自己的衣物也是没有的。

泊熹将手背在身后,围着这间屋子绕了一圈儿,最后仍是站定在床前,隔着一层浅薄的,像雾一般的帐幔看着床上熟睡过去的人。

他也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是担忧和龄的心情使然,叫他压下了潮湿的衣物沾在身上的不适感。期间撩开帐子又探过几回她的额头,泊熹并不知道和龄小时候在宫廷里的琐碎事,他所知道的不过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华丽而空洞的帝姬身份。

把巾栉稳稳在和龄额头上放好,他记不清自己是第几回探她的额头,天色渐渐地深了,宫门上就要落钥,到时候再出去就麻烦了。

总不能就这么待一夜的,虽然她需要人彻夜不休地照顾。

看着那张染着胭脂薄红的脸庞上微张的唇,泊熹不自禁摩挲上去,他的拇指在她婉转的唇线上游走,像一尾在清水里游弋的锦鲤,指尖顿在那天然上翘的唇角,轻轻地点了点。

罢了,事到如今和龄的身份是瞒不住的了。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处心积虑所期盼的么?

何况她心里至少是放不下他的。泊熹的视线穿过枕上人柔顺乌黑的发丝,似乎看到了那张被她妥帖安放在另一张床上的宣纸。

除却樊贵妃闹出的意外,时机是成熟的,和龄足以引起皇后的注目了。只不过,萧氏此人优柔寡断,狠心有余心计不足,这也是她身为中宫皇后却这么多年来一直治不住樊氏的原因之一。

就好比眼下,如若不是他通过葫瓢儿将樊贵妃把坤宁宫的宫女抓走的事,萧氏只怕还蒙在鼓里,等到阖宫人都晓得坤宁宫的人被景仁宫随意盘问,她颜面尽失了,才要想起来思量对策。

和龄和安侬已经被带回坤宁宫,萧皇后却不过来看一下,反倒坐在暖阁里欣赏雨景。正是萧皇后身上诸多不如意之处,导致泊熹起初一直是将“忠心”捧在樊贵妃跟前的,自然了,那是和龄出现在他生命中之前。

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翻身向外,泊熹看过去,她也逐渐睁开了迷蒙的眼睛,看见是泊熹,和龄怔了怔,混沌的记忆依稀告诉她泊熹的存在。

“你怎么还在呢?”

“喔,我… …”

和龄没让他有机会说完,她拨开额头上的巾栉,用力地捶打自己的头,呢喃道:“头快痛死了…!好像有人拿锯子和钻子在砍我的脑袋,你快帮我瞅瞅,这会子是不是已经裂开好几道口子了?”

泊熹探身过来试图安抚和龄,她却又一把打开了他,脾气大得很,“烦死了,谁叫你来找我的,离我远些才是,越远越好,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和龄,你病了,不要闹脾气。”

泊熹从没有这般无措又无奈过,他按住她使劲捶打自己的拳头,她打得她自己额角都红了,还一点止歇的意思都没有,泊熹不由疑惑道:“怎的痛成这般,以往也是这样么?”

他自己这辈子到现如今还一次病也没生过,因此也不晓得发烧生病究竟痛成怎样才算正常。不过这也是看人的,不同的人体质不同,具体病症表现在身上的症状也会不一样。

和龄呜呜咽咽着,她现在脑子里清醒极了,从没这么清明过,就是头痛,特别痛!她过去在关外待着,哪里有机会淋大雨生病,了不起是再小些的时候中过几回暑,可那会儿好得别样快,她还一直觉着自己身体好底子棒吃嘛嘛香呢,没成想目下叫一场小小的雨就淋成了只病猫。

真是太不中用了!

和龄歪歪扭扭地坐起来,她生了自己的气,忽然瞥见泊熹垂在身侧的手。印象里他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仿佛冰窖里结着的厚厚冰碴子。

心念一动,她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按在自己火焰山一样燃烧的脸颊上,果然,身心一下子便舒爽了,就像炎炎夏日热得不行了的时候吃了一大桶冰块儿,透心凉心飞扬,瞬间连头痛也不觉得那么磨人了。

“大人真是我的芭蕉扇啊!”

和龄舒了一口气,也不顾他变幻莫测的神情,执意抱住他的手臂重新躺了下去,唇角还带着满足的上扬弧度。

“芭蕉扇么?所以你这是——”泊熹不得已俯低身子“迎合”她,另一手撑在床里的褥子上。

“就是救星啊,”和龄的意识又变得模糊了,随口解释着,“‘猪八戒助力敗魔王,孙行者三调芭蕉扇’,我以前听说书的说的…而且芭蕉扇能把人一下子扇到很远的地儿去,就是不晓得这世上是否果真有神仙呢,果真有王母娘娘和神明存在么?”

她说着,两瓣儿玫瑰似的唇缓慢地开合,直至在他俯视的视野里沉沉闭上眼睛,眼睫微微颤动着,跌进沉沉的梦里。

泊熹的身体鬼使神差地越压越低,唇与唇的距离不过一根手指头的空隙了,他却蓦然停下来。

将将把手臂从她略有起伏的柔软胸前抽出,深呼吸一口,迅速撤出了床帐。

越陷越深兴许真不是什么好事,他一再告诫自己,她是一颗棋子,即使分量较旁人略重些,那也还是颗棋子。

泊熹打开槛窗,一股子清爽的风夹着绵密的雨水扑进来,思维恍似清明许多。

他没再停留,和龄这回发热比想象中来得严峻汹汹,如此,他便不能放任萧皇后拖延下去了。

*****

转头来在了坤宁宫外,这阴雨连绵的天气,泊熹没有执伞,身上潮湿不堪似乎也说的过去。

何况并没有人敢质疑他,或是上前问句“您怎么浑身都叫雨湿了,底下人伺候的不好么?”。宫人们只是像退避东厂的人一般对锦衣卫同样退避三舍,远远瞧上一眼,三两个回去当个热闹说上几句也就是了。

不多时,笃清从值房里取了衣物出来伺候大人换上,他看他们大人的眼神就大胆多了,“大人,您这是打哪儿来,不是瞧和龄姑娘去了,莫非是,她不叫您进门儿?”

进门… …

门?

他何曾打正门进去过。

泊熹本微仰着脖子任笃清为自己套上外罩衫,闻言扫了他半含着八卦的眼神一眼。笃清立马垂头丧气的,只当自己没问过。

泊熹却轻哼一声,出乎他的意料低低回道:“可能么。”

笃清来了精神,在大人身上掸了掸,虽说仍不明白他们大人怎的弄得水人儿似的,但也不敢多问,只顺着话意恭维道:“属下猜也不能够,您这样的人才,玉树兰芝,连仪嘉帝姬都一门心思想下嫁,何况是和龄姑娘。”

“…哦?”

泊熹边拢着袖襕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了,“怎么就‘何况是和龄姑娘’,她理应同我有瓜葛么。”

笃清摸不准泊熹的意思,这么些年了,他们大人的性情是愈发的云山雾罩难以揣测,他只好暗下思忖一番,笑着道:“大人竟不曾发觉?一个女孩儿若是喜欢上什么男子,那瞧着意中人的眼神都是发亮的。”

他是觉得自己摸准了大人的心思,便言之大人就是和龄姑娘的意中人。

哪想泊熹闻言认真揪细地回忆了一番和龄看自己时的眼神,才想一会儿他眉宇间就打起个褶子,她近来看他总像看仇人似的,斗鸡一般毛都竖了起来,柔情似水更是从未见过。

“眼睛发亮?”泊熹冷笑一声,拂袖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飘进笃清的耳朵里,“眼睛发亮的是仪嘉,何曾是她。”

笃清便讪讪的,然而他到底跟随泊熹多年了,总归比外人能窥出门道来。

想来,他们大人是认真惦记上和龄姑娘了,不是打今儿才起的想头,估摸着,早在府里以兄妹相称时便生出了情愫,只是当局者迷,尚不自知罢。

*

却说泊熹把自己收拾停当了,转头趁着皇宫里还没落钥,脚步匆忙将葫瓢儿从坤宁宫叫了出来。

葫瓢儿不完全听命于泊熹,却也乐得为自己主子皇后多出一个助力。两人出了坤宁宫,一路沿着宫墙疾走。

待到了御花园里寻着个僻静无人处,泊熹方道:“皇后娘娘这儿是怎么个打算,和龄都进宫这些时候了,连个面儿也没在跟前露,如今连樊氏都注意到她了,娘娘这头,莫非要错失先机么。”

因此时四下无人,雨声哗啦嘈杂,他的音量也就没有刻意压低。

葫瓢儿听得很清楚,往亭子外瞅了几眼,两手对插|在了袖子里,拱着稀疏的眉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主子一到这下雨天身上就酸疼,咱家好容易劝得主子将和龄打景仁宫那位手里弄回来,主子也是听进心里去的——”

“公公别同我说这些个无用的,”泊熹没了耐性,眸中闪过一抹阴鸷,打断他道:“和龄眼下病了,这事儿原本还能再拖延,现下却拖不得!公公是明白人,她的作用不消我说,于整个坤宁宫都是积极的,您也别磨叽,回去便想法儿将娘娘引过去,这是其一,其二,要紧的还是请御医给她瞧瞧,竟不知是什么病症,她… …”

泊熹说着住了嘴,葫瓢儿是个人精,他目光就有些微妙地在年轻俊逸的权大人面容上扫过去。

想那和龄毕竟只是个小宫女儿,便是来日或许能得到皇上宠幸,再远的,她能成为皇后手中一柄扳倒景仁宫的利器,可眼下,这才哪到哪儿,怎的权大人就能料到皇后娘娘会特为为她请御医?

“大人的话咱家记下了,这就回去,绝不耽搁那丫头的病情。”葫瓢儿倒是应下了,毕竟此地不宜久留,他作了一礼,却行离开了御花园。

泊熹觑着天色,估摸着落钥时辰将至,这才施施然向外走去。

雨水不知不觉停了,他经过坤宁宫时收起伞,若有所思地回望一眼,片刻后,脚下大步流星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泊熹到现在和和龄连个KISS也木有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而且现在啊,规定是所有的亲热镜头都必须被要求在脖子以上,TAT。真是,还能不能让有情人好好的相爱了!~~~!

谢谢futali给伦家扔了一颗地球,有乃们在,→_→秃瓢儿也值哈哈哈!~今天兴致有点高,刚才微博上好像还不小心答应了某明天要双更,或者发得早一点,据说是因为节日的缘故,节日...节...日...节日不就是睡懒觉吗吐艳,所以我如果做不到就会变成一个骗纸吗 QAQ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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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痒,挖了个存稿坑,-//- 真爱来收藏一发吗~

链接

(如果链接没有裂的话而是成功了的话。。。-人-)这个会泊熹和和龄完结了再开始写~设想的一些情节都还蛮好玩啦~

第48章 天机现

却说葫瓢儿转头就回了坤宁宫,门上守着的小太监喊他声“葫爷爷”他也不理会,一路走得是水花儿四溅,终于停在西暖阁前头了,门口只有一个小宫女,葫瓢儿道:“娘娘还在看景儿呐?”

那宫女回道:“可不,只是刚才还寻您来着,说是肩上酸疼。”葫瓢儿也不多说,在门首上整理了自己一番,扶正帽子,这才打了水晶珠帘肃穆走将进去。

萧皇后今年四十朝上,比皇帝还大上三岁,老话儿说“女大三,抱金砖”,加上英国公府萧家门第好,又是屹立几朝不倒的世家大族,先帝爷和老太后对萧氏女怎么看怎么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江山是抢来的,娶个世家女做皇后也是儿子的一个助力不是,便煊煊赫赫将萧氏迎进了宫,直接封了皇后。

萧皇后起初同皇帝还能勉强举案齐眉,可男女之间相处如若气场不合,那是怎么都勉强不了的。

时间上稍微一长,皇帝就发现自己这大三岁的妻子实在不对自己的胃口,且萧皇后如今虽然膝下有个太子,可她这一子也是好容易才生下的,那时候都是婚后四年了,别的宫妃也不是空着肚子只等着她生,是以皇帝从没专情于她,自然也就没有移情一说,直接就越发淡下去了。

到了这岁数上头,也不求恩宠,但她跟樊贵妃斗了大半儿辈子,不争馒头争口气,自己怎么就比不过她?

萧皇后坐在窗下幽幽叹了口气,樊氏如今亦是徐娘半老的年纪,即便打扮上头比自己精心,护养得更好,可老了就是老了,要不是仗着同良妃有几分相像… …

呸,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妹妹,也就樊氏这般阴毒的妇人还能逍遥安生至今,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萧皇后听见脚步声转了头,看见是葫瓢儿进来了,她招了招手,拿起雕饰着精美花纹的菱花铜镜疲惫地道:“快来瞧瞧,本宫这眼角可是又添了一条细纹?”

葫瓢儿只得按下心思,他惯常是有好话儿没坏话的,当奴才的还不是怎么讨主子开心怎么来么,当即笑着道:“主子看差了,您这样的年纪将将好,怎么会有皱纹?再过几年也不会有的,您还跟朵花儿似的,瞧着不过二十七八!”

“就你会卖乖,说好听话儿哄本宫开心。”

没人不爱听这样的话,假的也不在乎。

葫瓢儿深谙此道,又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便从宫人手里接过了美人锤,边捶边插科打诨讲些市井里的闲散趣事博主子一笑,瞧着气氛差不多了,便起了话头。

“娘娘,奴婢才听底下人说那两个从景仁宫被带回的丫头其中一个病了,”他觑着皇后的神色,见面色尚可,接着道:“真可怜见的,如花似玉的小脸儿都白了,要说贵妃娘娘如今是日益不将咱们坤宁宫放在眼里了,她便是得了您的许可调查这案子,可打咱们宫里头拿人,竟连个招呼也不打,知道的是娘娘您素日宽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您——”

皇后忽的沉了脸,“够了!”

葫瓢儿心坎肉一跳,忙不迭跪下,他闭口不言,心里其实并没有面上表现出的那么畏惧。

“你起来吧,不是在你,”萧皇后揉了揉额,叹道:“我对樊氏一再忍让,她倒越发得寸进尺,还有上一遭儿的账没算清呢,她以为她害了良妃的事能永远遮掩过去?人在做天在看,只要本宫在一日,她就休想安稳。”

萧皇后的火气被撩拨上来,火星子在那双还算清和的眼睛里一窜一窜的,“走,我原想赶明儿再召见那两个丫头,现下瞧着是不能够了,这怎么的,还病了一个?”

葫瓢儿陪着皇后往外走,招呼着宫人们撑伞的撑伞,随侍的随侍,心话儿说娘娘您回回都是气焰高,可真正落实起来没个人催着却每要泄气儿的。

下了台阶,脚下是一处小水坑,葫瓢儿道:“主子您当心着,这雨天路滑不好走。”

一行人便往后边行去,他继续道:“奴婢那会儿到得景仁宫的时候贵妃娘娘正叫身边宫嬷嬷扇人嘴巴子呢,这不是屈打成招么,足见其用心啊。”

皇后等闲糊涂,心里却也有杆秤,暗道葫瓢儿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樊贵妃就是不肯消停,她怎么不想想等皇帝百年后继承皇位的是自己的儿子,她如今这般猖狂,竟不为自己日后打算么,简直蠢笨。

等到了和龄和宫人们聚居的小跨院儿里,走在最前头的太监扬着嗓子唱了句,“皇后娘娘驾到——”

这会儿不当值的跟屋里歇着的都出来了,乌鸦鸦七七八八跪了一整条廊子,连廊上挂着的鸟儿也好奇地伸了伸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