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叫起,侧头问葫瓢儿道:“那两个丫头在里头么?”

葫瓢儿盯着寻睃一圈,搀着主子往廊子尽头走,摇摇头道:“一个病了,还有一个估摸着是在里头照顾着,这些人里头都没有。您随奴婢往这儿走。”

****

屋里,泊熹什么时候走的和龄也不晓得,她期间只自己爬起来吃了杯茶,似乎连泊熹来过这事都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只在昏睡上头,旁的都与她没干系了。

悠悠又转醒,脑仁儿还是痛,像要炸开来,一睁眼却瞧见安侬立在床前,对着光线不知在瞧什么,手上依稀是一张宣纸。

和龄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自己枕头旁放着小钱袋子,心中蓦地一惊,扬声道:“安侬,你在瞧什么?”

她料想的不错,安侬现下看的正是写着和龄和泊熹名儿的那张纸。

安侬那时洗完衣物便偷偷回了原先两人住的屋子里拾掇,等翻找到和龄枕头下压着的钱袋子和纸张时,没忍住好奇心,这会儿顺道拿过来了就忍不住窥望起来。

不过…她不认得几个字。

“醒了呀,觉着怎么样了?”安侬把纸往身后藏,笑道:“我又给你煮了红糖姜茶,你等着,我端给你。”

和龄隔着帐子,视线却锁在她身后。

“不必了,”她毕竟如今比小时候身体好些,睡了这么久头即便疼也不影响思维的,一把就掀开床帐从床上跳将下来,手一伸道:“你还我,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还…还你什么?”

安侬还要装傻,和龄却不愿意跟她磨缠,她不管安侬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心还是什么,怎样都好,总之纸上写的东西容易让人有误会,不知道的还当是她和泊熹有什么关系,或者牵扯到她最初是怎么进宫的。

这些都会关联到他,于泊熹或于己,都是麻烦。

和龄劈手就要夺过来,安侬却反应快,她见和龄反正发现了,倒是不掩饰了,跳到一边张开纸,点着“泊熹”两个字问道:“这两个却念作什么?笔画如此繁复,我不认得,”又笑了,“这下边儿写的是‘和龄’吧?”

和龄本来很光火的,乍听她这么说突然有股想笑的冲动,撇着嘴斜睨安侬一眼,“字都不认得还学人偷看呢,我偏不告诉你,你赶紧还我是正经,不然我可要恼你了…!”

“白眼儿狼,你连肚兜儿都是我才帮你洗的,还有你身上的衣服,你道是这皇宫大内有田螺姑娘么。”

安侬扬起手,和龄追过来,她偏生就是不肯给她。和龄要气死了,她是个病人,怎么病了还受到这么“残暴”的对待,还被安侬给看光了,真是没病的也得给气出病来。

两人正打闹着呢,打门外边儿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连雨声都压不住,同时一惊,下一瞬隔扇门就被推开了,一股惊人的气势随之袭来。

萧皇后众星拱月地进了屋,跟随着的一班宫人全进来站不下,所以就侯在外面廊子上了,只有葫瓢儿前脚后脚跟进来。

屋里两个都定住了,心话儿说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来了,急三火四的,这莫不是来审问的?

一时都绷紧了弦儿,就地垂首跪下,口呼“娘娘千岁千千岁”,适才的玩笑气氛全遁下去,空气中因皇后的到来仿佛漂浮起了块状的沉滞颗粒。

皇后也不言声,只拿眼打量跪着的二人,“不是病了?本宫瞧着你们倒是活泛的很,平白的,薛贵妃不抓别人偏偏寻上你们,可见是你们往日举止不端才落了把柄让人抓住!”

和龄没有说话,安侬却“碰碰”对地磕了两个响头,哭诉道:“娘娘明鉴,奴婢实在不知情,贵妃娘娘将奴婢带过去便要奴婢招认,奴婢…奴婢冤枉啊娘娘… …”

“放肆!”葫瓢儿见皇后心情不佳,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主子要你开口了么,吵吵嚷嚷叫人心烦。”又变了脸向皇后谄媚笑道:“主子您别恼,这些丫头往日没规矩惯了,为她们生气不值当。”

萧皇后摆摆手,视线却逐渐落到了那张飘落至自己脚边的宣纸上。

“这是何物?”她朝葫瓢儿使眼色,“你捡起来本宫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文里老写下雨,现在窗外还真的下雨了,奴家也是雨神了~!╭(′▽`)╯

昨天链接果断裂了,这是好的,求个收,么么哒~《夫妻日常》

今天打算三更,,打算!反正下雨也没出去玩,有种挑战自我的赶脚,我真勤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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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啰嗦完滚去码字...

第49章 相思里

葫瓢儿本想尽快让皇后注意到和龄的长相的,她和樊贵妃眉宇间的确有相似之处,管情叫她们主子一瞧之下就挪不开眼。

接下来,只要打扮起来撞进皇上眼里,这么一个娇滴滴豆蔻年华的人儿,不比樊贵妃鲜活灵动么,想来轻而易举便可操控着从而掣肘景仁宫了。

把宣纸捡起来,葫瓢儿也不敢自己先看,便双手呈着展开递与皇后。

萧皇后尾指的细长护甲从宣纸后面划拉过去,发出暗哑枯干的纸张哀鸣声响。看清纸上的字,她修得尖细的柳眉不着痕迹轻蹙了蹙。

葫瓢儿发觉出不对劲儿,“主子?”

“这是谁的?”萧皇后捡了张椅子坐下来,两手轻搭在扶手上。葫瓢儿偷着往宣纸上扫了一眼,不觉一惊,这和龄也太不小心了,便是心里爱慕权大人,却怎么可以明目张胆将二人的名字写在纸上,宫里顶忌讳这些个,原先还当作她是个聪明人。

和龄这会子是真的有点慌了,门外吹进来的风灌进宽松的衣袖里,吹得鼓鼓囊囊的,她朝头埋得低低的安侬瞟了一眼,然后依样画葫芦,头脸埋下去,声如蚊讷道:“回娘娘,是奴婢的。”

“你的?”萧皇后拿食指弹了弹纸页,“把头抬起来。”

葫瓢儿一听倒欢喜了,眼巴巴瞅着,和龄腿弯抖了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没计奈何,在心里想好了应对的说辞,这才慢慢把脸抬起来。

萧皇后看清那张人面,只觉背脊上窜起一股冰寒的凉意,悚然一惊,那张纸险些儿没抓稳,语气急促道:“再,再抬高一点。”

和龄虽然对皇后倏然间的异常表现感到惊讶,却默不作声地把脸仰起来。

她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皇后,入目是个面相微有些单薄的中年妇人眉目,容长脸儿,还算和善。

萧氏身为皇后颐养多年,周身环绕着鲜明惹眼的雍荣华贵,然而此刻她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仿佛是来不及掩饰,连鼻孔都是微微张大的——

“娘娘?”葫瓢儿矮身凑过去,“您这是怎么了?”

萧皇后抚了抚心口,那一霎那她想到了太多,往事如烟纷沓而至,带着飞尘滚滚将人兜身罩住了,挣脱不得。

她压低了声音,“你竟不觉着… …这宫女生得像一个人么。”

葫瓢儿总算等到了这一刻,也算不负权大人所托了,是以佯作疑惑的声口问道:“主子您说的可是樊贵妃?”

“嗤,怎么会是她!”萧皇后一脸鄙夷,然而略一寻思也明白过来,葫瓢儿拨到自己身边那时良妃早便不在了。

她略缓和了神色,只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了句,“这莫非是良妃的转世回来索命来的?”却怎么沦落在自己宫里头,本宫虽瞧着她姐俩个不惯,却不像她亲姐姐似的加害于她,同樊贵妃一比,她做的那些压根儿不算什么。

被和龄的长相一惊吓皇后也没心思再追究纸头上的“儿女情长”了,她倒没往细里想,只以为是宫女儿爱慕面容俊致的俏郎君,一时忽的客客气气起来,笑道:“都起来吧。”

安侬扶着和龄站起来,两个人拘谨地立着,垂眸敛目,皇后心念频转,果然起了别的想头,吩咐底下道:“去太医院把当值的御医请过来,给这个… …”她指了指和龄,葫瓢儿马上接口道:“给和龄瞧病!”

“不错。”

话毕,皇后也不多停留了,交待了几句,携着满腹的惊异和疑问出了跨院,连被地上的雨水沾湿了裙裾也顾不上,甫一回宫便吩咐内侍明儿个一早往宫外英国公府递话,传英国公夫人进坤宁宫来。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

再说和龄这里,她把皇后刻意留下的宣纸对着烛火烧了,心下迷惑,这个皇后还真是古怪,一看见她就变了个人似的,突然间慈眉善目起来。

太奇怪了,瞧皇后那架势分明是在处置她俩个的,可后来就雷声大雨点小了,给请太医不说,连安倩的案子竟然也不过问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和龄反正是没想明白,她敲了敲脑壳,拿眼一瞪门边的安侬,安侬也自觉对不住她,要不是自己,那张纸就不会被皇后主子看见,可说来也诡异,她们显然暂时是安然无恙了,想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

两人各怀心思,安侬没脸再在和龄攻击性的视线里待下去,灰着脸回自己屋里了。

外面雨停了,太医也极有效率地赶到。

依例开了药方,又让人把药抓回来,嘱咐好每日吃多少和煎熬的火候便离开了。

和龄很满足,她只是个宫女,能得御医亲自来看病还真是有福气。忍着头痛拿起药包正要去外头熬药,不想打门外进来个太监,瞧着才十七八岁的模样,极为清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姑娘叫我小福子就成,是娘娘派我来这儿照顾您起居的,姑娘只需回去躺着便好。”

这真是一个自说自话的太监。

和龄伸脖子倚着门,目送那小福子瘦瘦长长的身量走远了,愈发感到古怪,但是仍旧咂不出皇后娘娘的深意。

行,那回去躺着吧,为了早点好还是多多休息为上。和龄踅过身,摸着自己额头心不在焉地往床边挪,挪到一半突然发现窗前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她抿抿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哥?”

她不是在做梦吧?

顾盼朝却来不及多说,快步先去把门关上了,再回头时微讶地发现和龄已经眼巴巴地跟在了自己身后,小尾巴似的。

他哪里知道她是见到哥哥太激动了,生怕他才来就要走。

顾盼朝凝着和龄白惨惨的面颊,心里蓦地不是滋味。

他平日繁忙自不必说,这是今儿才从京外回来,风尘仆仆一路,谁知一回来就收到樊贵妃抓人的消息。

那劳什子杀人案却与和龄何干,他稍一思忖便能料到是樊氏忌惮了妹妹的长相,意欲除之而后快。

“…还好么?”

顾盼朝唇角蕴起涩涩的笑弧,手轻轻覆在了妹妹苍白的侧颊上,随后点点她的小鼻子,“和龄是不是在心里怪哥哥来晚了?”

她下意识地摇头,须臾又忙不迭地点头。

和龄本来就觉得委屈,反正是在自己亲哥哥跟前,声音里不免带上了几分哭腔,喋喋道:“不是答应很快就来接我出宫的么,我左等右等,这都多少天了,哥哥怎么才来… …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他看着她那双剔透晶亮的眸子里浮起模糊的泪影,心一下子就乱了,慌手慌脚轻抚她的背,一下一下安抚着,急道:“是我不好,即便一时来不了也该使人传个口信与你…嗳你别哭,把我心都哭乱了。”

顾盼朝太多年没有和妹妹在一起生活相处了,他也不十分熟稔她的脾性,只是瞧见和龄一颗一颗往下掉眼泪就慌神,不由扶住她两边肩膀道:“我给你赔不是还不成么,都是我的错,这样可好么?”

和龄抽抽搭搭的,拎起他的袖子擦眼泪,她哭过了心里舒坦多了,也不是对着谁都撒娇儿淌眼抹泪的。

收拾了心情,她拉着多日不见的哥哥在床边坐下,眨巴着眼睛张口就问道:“那哥哥现在要接我出去吗?”

因为害怕小福子随时会回来,她急着追加道:“那个樊贵妃,她要害我,我就是有这个感觉,不过幸而皇后娘娘派人将我和安侬带回来,否则现在还不知是怎样的处境。”

顿了顿,她轻扯他的袖子,软糯糯的嗓音敲击在他的心壁上,“哥哥,我真的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们离开皇宫好不好,远远的离开京城。”

她忽然起了兴致,小脸上浮起一抹浅淡的晕泽,“要不然…和龄带哥哥去关外吧?你看成么,咱们去沙斗子,掌柜的是个好人,那里人都知道的,咱们可以白日里放羊赶集,落了晚呢,就去看星星!大漠的星子比中原的可多多了,一铺就是一整片天空,满眼的璀璨,数都数不过来… …”

她滔滔不绝,年轻的面容上洋溢着不属于这片皇城的鲜焕朝气。

“和龄…”顾盼朝眸子里的光微微暗下去,艰难地启唇道:“我们暂时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

和龄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甚至不晓得哥哥有立志除掉樊贵妃的决心,歪了歪脑袋,好像隐约明白了一点,试探着道:“因为哥哥有不得不做的事,所以才不能离开,我说的对不对?”

顾盼朝眸光微动,缄了缄,扬唇道:“是。”

和龄咬咬唇,低下头嘟囔道:“我可以知道么?兴许,我能够帮上哥哥的忙。”

能出一份力总是好的,她在这方面特别乖巧,并不会因为自己单方面的意愿死活要离开,反倒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和龄不用知道… …”他把她揽进怀里,温柔地抚着那一头缎子似的长发,力道轻得仿佛稍一用力就怕弄痛她。

停了一会儿,温柔的声线复响起来,“哥哥会亲自结果了她。到那时,必定告诉和龄。好么?”

他话音落下,在她的视线之外,神色亦随之冷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写不动了,不知道有没有第三更,头一回爆字数~

而且今天是在白天写 Q v Q

吃完饭去啦

第50章 迷雾重

和龄感到迷茫,哥哥分明就是有秘密,但是他选择不告诉自己,只想自己一个人面对。而且这个秘密至少是沉重的,她听他的口吻就能感受到了。

甚至需要杀人。

然而,如果只是暂时不能离开京城的话… …

和龄动了动,从盼朝胸前小弧度地挣出来,她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出宫?”她可以不管他隐藏下的那些事,但是关于自己她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再在这宫里了。

前些时候还觉着新鲜,现下却不是。这座宫廷仿佛是张着獠牙潜伏在暗处的洪水猛兽,身处其中的人,稍不注意就要被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更何况宫里等级制度森严,主是主,仆是仆,一个行差踏错便要丧命。

她如今还什么都没做呢,却也要被牵扯进御花园的井尸案子里去,该找谁说理?

屋子里沉默了一息,盼朝只觉无奈,前头他要把和龄带出宫去已经十分不易,毕竟她是实实在在存在于坤宁宫的宫女,说消失就消失那也要安排的好。

现下更“好”了,涉及了御花园的人命案子里,又几乎是同时引起了萧皇后和樊贵妃的注意,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还妄想着把和龄偷出宫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瞧清眼下形势么,皇后为何派人请御医给你看病抓药,她有什么企图?是单纯的觉得你合她的眼缘?”

他突然这样问道,弄得和龄抓了抓自己头发,她脑袋间歇性的又疼起来,攒眉道:“皇后娘娘确实很古怪,我瞧着前一时她还一副怒极了要处置我和安侬的模样,因为我们给坤宁宫丢人了…可是,等她看清了我,竟然就猝然间变作了另外一个人,和风细雨的,叫我不必跪着了,接着就让人请御医去了,态度转变得离奇。”

顾盼朝忽然也感到一阵头疼,与和龄的不同,他是心理上的疲倦产生的幻觉。

瘦长的食指在眉心按了按,看来…皇后这回是把主意动到和龄身上来了,可是皇后是一国之母,统御六宫,他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坤宁宫里,这个局到底该怎么破?

说来说去,还不都怪权泊熹!

此人不但掌握了他们兄妹的身份,如今还害得和龄即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这与自己的本意何止是背道而驰,简直找不着北了。

做哥哥的,即便希望妹妹过好日子,呼奴唤婢,穿好的吃好的,可绝对不希望她在忧患中度日。而和龄一旦被皇上遇见,那必然会使得六宫哗然,皇帝恢复女儿的帝姬之位自不必说,兴许还要帮助她回想起从前的事。

从前——!

顾盼朝眉峰紧锁,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和龄回想起过去,他只希望她无忧无虑不地生活下去,等他把樊贵妃了结了,就带着她去她想去的地方,然而目下的局势却逼得他离那一步越来越遥远了。

他不自觉捏紧了拳头,那张儒雅的面容上鲜少出现凶狠的神色,至少在她跟前是不会的。

和龄看进眼里,觉得纳罕,摇了摇他道:“哥哥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

她抛向他的问题一向都如同如沉大海,这回也不例外。

顾盼朝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的怒气,再看向和龄时连眼波都是柔软谦和的,温声道:“暂时是出不去这皇宫了,即便皇后娘娘压下安倩的案子,樊贵妃却不会善罢甘休,牵涉进这里头,平白怎么离开… …”

和龄知道哥哥说的有道理,她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其实心里也清楚,只是抱着希望问一问,哪怕有了希望也好。

她埋怨起自己来,是她自己倒霉,皇后娘娘起初说的不错,怎的樊贵妃抓人不抓别个,偏生就抓自己和安侬,这里头决计是有讲究的,只是她们不明白罢了。

顾盼朝隐约做了某个决定,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只好乐见其成了。

他知道和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遂起身绕着地心走了走,脑海里电光一闪,转身耐心告诫和龄道:“有一宗儿我必须提醒你。”

“是什么,”和龄正脱鞋往床上钻,闻言仰脖儿乖巧地道:“哥哥只管讲便是。”

“那个权泊熹,锦衣卫指挥使。”

“他…怎么了?”

他似乎从她的眼里看见一簇亮光,然而细看之下,却并不见,依稀是看差了。

只得按下这层心思,接着说道:“妹妹万不可再与他有所来往,要不是他,和龄便不会深陷这后宫。你记住,是他权泊熹处心积虑,一手促就成这如今的局面——”

他话里有深意,眸光忽尔沉甸甸仿佛一口历经数千年的老井,井的边缘青苔丛生,泛着潮湿灰暗的光泽,他的声音从井底游弋出来,“将来无论发生什么,皆缘他而起。”

和龄不可能把他的话理解透彻,她虽然也怨怼泊熹偏她他是哥哥,又借着这兄长的身份把她骗进宫里,但是说句实在的,她总是一见着他就嚷嚷着叫他走是不错,可女人说的话都是反的。

她自己知道,她没有那么讨厌他。要她今后再不与泊熹来往,她起了犹豫,张了张口,小心翼翼道:“哥哥,我,我便是想同他有什么瓜葛也是不能的,我总有一日要离开这宫廷,兴许很快咱们还会离开京城,我和泊…和权大人是不会有来往的… …”

盼朝心中猛地一沉,他撩起床帐扳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她好似受到惊吓,瞳孔稍稍放大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露,指尖松弛开,温暖的掌心覆在她肩头轻轻抚了抚,叹气轻笑,语气里却盈满了挥之不去的凝重色彩,“你这么笨,容易叫人给骗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是真心实意待和龄的,永远都不要轻信旁人。”

和龄颔首,唇角抿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望住哥哥恍似深潭一样漆黑的眸子。

顾盼朝莞尔,催眠似的,复道:“权泊熹不是好人,他打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另有目的。所以和龄答应哥哥,从今往后都不再理睬他了,记住么?”

和龄心里有一丢丢的不情愿,可是天大地大哥哥最大,跟哥哥比起来,泊熹显然不够分量了,于是重重点了头,“记住了,以后不会睬他的。”

“好妹妹。”他心满意足地直起身,神情里流露出一缕怅然,喃喃道:“阿淳果然同小时候一样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