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皇帝再次驾临了景仁宫,却是径直往偏殿窦贵人那儿去的。没别的原因,窦氏肚子疼得厉害,底下人怕了,悄悄瞒着去请了皇上。

窦贵人跟樊贵妃一个宫里住着,她最是清楚樊贵妃的脾气,生怕惹恼了她,故此每回不是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她是不会使人请太医请皇上的,怕的就是自己惹得六宫侧目,这节骨眼儿上,孩子生不生的出来都成了问题。

樊贵妃本来是想亲自动手的,她都把万鹤楼召到跟前吩咐上了,万鹤楼却道:“娘娘莫急,依奴婢看,窦贵人这一胎怕是不能长久。”

他身上有安息香的味道,淡淡缭绕在鼻尖,樊贵妃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万鹤楼便道:“前几日窦贵人是叫那和龄给撞着了,才落得如今这般。娘娘何不静观其变,皇后那边存心护着安倩的案子,您处置不得她,可这回不一样,牵涉到皇嗣,那可不是玩儿的,皇后娘娘再想回护,那也得看皇上答应不答应。”

樊贵妃一扫连日来萎靡的精神,脸上焕发出一层光彩,“你确定她这一胎保不住?!”

万鹤楼呵腰回道:“端看娘娘的意思。”

“你不是说她这一胎不能长久么?竟还需要我们动手?”她皱着细柳眉,忽然又明白过来万鹤楼的意思。

看窦贵人这三天两头请太医的架势,这孩子恐怕是真等不到出生了,便出生又如何,先天在娘胎里就不好,落了地也是个病秧儿,想来着实没有出生的必要。

既然早晚出事… …

樊贵妃不禁笑出来,抚了抚自己细长的护甲,抬手在万鹤楼头顶官帽上不轻不重地一戳,呵呵道:“你瞧准个时机,咱们也帮窦贵人一把。她入宫以来一直太顺遂,本宫怕她平坦路子走多了,日后不晓得天高地厚,等摔得爬不起来才后悔没人给过她教训。”

“娘娘宅心仁厚。”

万鹤楼嘴角噙着笑,心中却思量着另一桩事。

他得到消息,原来权泊熹近来并不是不受圣上器重,他反倒暗下里接了皇上的暗旨,只是究竟是叫他做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帮樊贵妃固宠打击别的宫妃是万鹤楼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但除此之外,他也意识到樊贵妃青春不再,而皇帝坐拥整座江山,“痴情”这么些年已实属罕见,何况他心知肚明,皇上钟情之人本就非樊贵妃。

她不过是套了良妃的壳儿,用她莫须有的姊妹情深感动了皇帝,人一旦感动,没有情义也有情义了。

皇上这么些年下来对樊贵妃不像是喜爱,更像是一种习惯,隔三差五瞧瞧,眼里算有她,却不知这样的“恩宠”还能持续几时。

他得为自己打算,锦衣卫自打权泊熹接手以来,便不再是日薄西山的的颓势,近两年尤其事事要与东厂争个高低。

这两日英国公府不知为何私下里和权泊熹有了交流,莫不是权泊熹果真的改了主意,一心一意自此要依附着皇后萧氏?

千头万绪理不清,万鹤楼别无他想,他打迈向樊贵妃那一日起就没了退路,

甭管对错,站到高位上下不来,如今也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

权利的角逐,非死即伤。

****

锦衣卫,指挥使府邸。

泊熹近来很清闲,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

秋意萧索,竹节斑斑沥沥,风声过处龙吟细细。点一炉香,他坐在书屋里悠然看书,纸页很久才翻动一页,发出轻微的声响。

紫檀木的长条案上摆着茶盅,如雾的茶烟细细飘散,融进铺满纸页干燥香气的空气里。

室内长久的静默潺潺如溪流,只有窗台前的黄鹂鸟儿偶然叫唤的一嗓子能引得他注意,然而也不过是抬眸扫视一会儿。

很快泊熹就会重新将视线投注回他手边一卷发黄的书簿上,他掀动页脚,眸光杳杳的,依稀还能够在这间屋子里感受到她的气息。

突然扬了扬唇,隐约是个自嘲的弧度。那一日和龄对他说了决绝的话,依着旧日惯例,他该是要追上去的,可是最终作罢了。

回来就听说了窦贵人的事。

外人不了解和龄,或许瞧着她是个粗鄙的野丫头,不懂规矩,没有教养,以为她不慎撞着了窦贵人也是有的。泊熹却不这样认为。

她的认真任何人也无法比拟。

她其实慧黠,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宫里头的规矩也是一学就会,门儿清,并不是慌手慌脚的小家性子,怎么会好死不死撞倒了窦贵人?

这是人人都知道避着的人物。

黄鹂鸟儿又扯了扯嗓子,黑溜溜的眼珠子透过金丝鸟笼眨巴眨巴把主人望着,她“啾啾”几声,瞅见坐在藤椅上的主人露出了类似落寞的神情。

泊熹恹恹的,他过去是不爱说话,现下是不高兴说话。

皇上叫调查他女儿,却怎知他女儿就在皇宫里住着。他没什么可忙的。

而且和龄似乎是真不愿意再理睬他了,这叫泊熹心里头泛堵,越想越在意。

中途使人调查了事情经过,无非是仪嘉帝姬做的手脚,好促成个一石二鸟。不过照现如今的情形后宫还算风平浪静,她该是失望了。

泊熹长出一口气,把带着暗香的书簿盖在脸上,整个人往藤椅上靠坐下去。

书簿往下滑,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却顿了顿,指尖上移,碰了下自己的唇。

蓦然想起那一日,亲吻她时胸臆里升腾而出的,恍似要将他溺毙的温柔… …如那般不真实的感觉缘何而来?

他突然不愿意深思下去,反手烦躁地把书砸向窗外。一阵悉悉索索,惊起草丛间蚂蚱三两只茫然四顾。

第60章 风满楼

没一时,门外响起笃清的声音。

他不晓得里头情况,只是捡了书立在门首上踌躇着没进去,顺便禀告道:“大人,英国公府的管家又来了。”

笃清被萧家的大管家兜缠了好几日,或请着进戏园子里听戏去,或茶楼雅间儿里吃吃茶,无事献殷勤,傻子都瞧得出他是有话要说,不过倒也耐得住性子,直到今儿才提出来。

原来这位国公府的大管家是想求个脸面,见上一见他们指挥使大人。

笃清说完话久久得不到回应,不由略抬了头,他是知道一点的,他们大人近来更为怪癖,不愿搭理人。现下想想,那时候和龄姑娘还在府里住着时,大人他脸上笑容倒比现下来得多多了。

这大管家也真是,别人吃饭你借碗,来的不是真时候。笃清不得不在门口弄出一点声音好引起他们大人注意。

门“霍”地开了。

“何事。”

泊熹瞥了眼笃清从草丛里捡起来的书,脸上犹带着尚未褪去的烦扰情绪,两条长眉微微地攒着,忽问道:“宫里头有她消息没有。”

笃清才要继续回说那大管家的事,却听见大人问到了“她”。他自然晓得她是谁,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他们大人素了这么久,又没有龙阳之好,现在终于也有了惦念的人。

倘若不计较和龄姑娘的身份,这算是一桩好事。但若认真计较上了,似乎又算不得是什么好事了。

笃清想了想,略低了头回道:“和姑娘在坤宁宫眼下过得十分惬意,皇后娘娘拨了原先在她自个儿身边的得脸太监小福子到姑娘身边,美其名曰侍候,不过我想着,这其中存的约莫是监视的意思。”

他说到这儿,觉得自己家大人的目光有点微妙起来,不过仍是坚持着继续道:“…如今看来,除非是圣上,偌大的后宫里没人能给和姑娘找不痛快。”

泊熹的思维却暂停在笃清最开始的话上,他面无表情地问出声,“小福子?”

“是,是那个小福子。”

笃清感到茫然,不解其意,跟着听见他们大人极轻地哼了声,“———倒是见过几回,是个面皮儿干净的小太监。”

笃清想不通,大人说面皮干净的意思就是指人家小福子公公生得不错,却不知冷不丁的怎生冒出这样一句来?

他却怎么能知道泊熹的心思。

因同和龄接触的多,泊熹嘴上不说,其实对和龄的小癖好了若指掌。她是个眼皮子浅的,举凡男子,只要别人生得略微风骚得意些,她瞧见了,保不齐能屁颠颠跟着人家跑了,眼珠子都转不动。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意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泊熹自己心里先膈应起来。

但转而又自我安慰,自己不过是担忧和龄被皇后牢牢掌控住罢了。转念再一想,幸而和龄对萧皇后没有威胁,就目前而言,她尚无羽翼,皇后多看顾一些儿也好,终归都是重视她。

笃清耸了耸眉,询问道:“大人,那这英国公府的大管家怎么料理… …”

泊熹置若罔闻,他抬步沿着抄手游廊踱了两步,优哉游哉停在窗子前逗弄小黄鹂。

黄鹂鸟儿蹦达得愈加欢快了,叫声呖呖嘤嘤,悦耳清脆,使人仿佛置身于天青水碧,小溪潺潺的山水之间。

假寐一般微眯了双眸,到这时,他才算真正松懈下来。

英国公府是萧家的母家,无故绝不敢贸然寻到锦衣卫头子府邸上来。

正常做官的,对锦衣卫和东厂这皇上信赖的两大机构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泊熹哂笑,萧皇后到底是见过良妃的人,不同于自己十来年前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初遇上和龄时也不过觉着她眉眼间神韵同樊贵妃肖似,从未将和龄往别处联想。

“大人?”

笃清背上发毛,今儿他们大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诡异,说他高兴好像确实是高兴的,嘴角弯着呢,可身上又裹挟着影影绰绰的落寞,显得他面上笑容都阴影重重的。

泊熹倏尔止了笑,凉凉道:“国公爷连面儿也不敢露,我却见他劳什子的管家。你仍去应付,也不必拐弯摸角了,叫他有事说事。”

他将手背在身后,初秋微凉的风猎猎鼓进袖襕里,少顷,吩咐道:“倘或提及和龄身世… …”

笃清忍不住抬眼睃了睃,而泊熹的脸隐没在廊柱投射而下的巨大阴影之中,叫人瞧不清他此刻神色。

“如实告诉他们。”泊熹迎上笃清探视的眸光,唇际浮起一抹凉薄的弧度,虽然看着他,出口的话却又似乎只是为了说给自己听。

“让全天下都知道和龄的身份。她是货真价实的帝姬,是大周皇帝的… …沧海遗珠。”

就这样吧!等了这样久,他实在腻烦了,腻烦现今与和龄不上不下的关系,便是来日她恨他恼他他也认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打动起她的主意伊始,他什么都预想过了。

*******

如此这般,有了泊熹的示意笃清心里也就有了底,他转头就将消息传递给了英国公府的大管家,自己得了好些好处,拿出一部分请了兄弟们吃酒不在话下。

却说那管家得了如此惊天的消息简直一路走路也走不稳了,回府时坐的是轿子,他差点儿连轿帘子都掀不开,就是这么紧张,如同怀里揣了易碎的宝贝,一下轿子便风驰电掣进了国公爷书房里,把消息凑到老爷耳朵边上一字不落详细说了。

国公府没有不信的道理,锦衣卫的消息那都是切实的,何况又是自家“纠缠”了这么些日子花费好些金银得来的消息,想必不会出错儿。

国公爷一时也疑心权泊熹因何自己知道消息却不回禀皇上,莫非这其中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么。可他也来不及细想,转头就将这事儿说与自家老太太知道。

就这么的,英国公老夫人把消息顺顺利利地传进了坤宁宫里。

葫瓢儿传消息时敬茶的手都在抖,萧皇后更是屏退左右,正襟危坐道:“可落实了?母亲真是这么说的?和龄果真便是淳则帝姬?!”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正宫皇后的仪态都顾不上了,可见有多激动,葫瓢儿支着脖子回说“是”,心里的诧异一波一波放大。

想当初和龄进宫是经了他的手的,人是他亲自过了一个又一个宫门给领进来的,原以为权大人只是想把这丫头…不,如今是帝姬了,只是想将淳则帝姬献给圣上,却原来———?

葫瓢儿缩了缩脖子,细思极恐,多年的宫闱生涯让他警醒地意识到自己必定是错过了什么。

然而究竟权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实在无从得知,又一寻思,只要不冲着他们坤宁宫也就是了。

那边厢萧皇后早已跪在佛案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不住念叨起来,“信女萧氏,感念观音大士垂怜,”她的欢喜丝毫不加掩藏,磕了几个头深深拜下,末了眸中竟然露出了几分癫狂之意,道:“终于叫本宫碰着了这般儿的好事,阿弥陀佛,这回定把樊氏从云端拽下来,叫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

粉瓣莲花座上,观音大士手持净瓶,瓶中插柳。他慈眉善目俯瞰尘世,一拢烟眉在袅娜檀香里起起落落,神色端庄而肃穆,恍若神光笼罩。

坤宁宫里欢天喜地,景仁宫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窦贵人所居的偏殿此时一片兵荒马乱,原因无他,伺候的宫人谁也闹不清缘由,贵人好好儿的,不知怎的忽然又直喊肚子疼。

窦贵人因顾忌樊贵妃,故此肚子疼也并不敢声张,她咬着牙强忍着,一直到□流出血来,裙裾逐渐的猩猩红一片,如同浸湿在血水里!

她自己也吓着了,煞白了一张脸瘫坐在地。

宫人见娘娘这回同前面几遭不同,均是吓破了胆,急三火四不是往养心殿跑去禀告皇上就是往太医院请御医。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景仁宫的人提着宫灯一路撒丫子在长街上狂奔,连宫规也顾不得了,不出一盏茶的工夫阖宫都知道窦贵人的肚子出了问题!

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张齐灵张大人是申时末依例给窦贵人请了平安脉,这才离开景仁宫不到一个时辰,万没料到窦贵人身边的宫人这就找来了,急得话也说不利索,只道贵人主子浑身是血,人都坐不住了。

张大人赶忙叫底下人去请早已离宫回家的几位同僚进宫,自己则叫小太监背上药箱,飞快往景仁宫行去。

天色一霎儿黑得极快,夜幕较之往日仿佛更为低垂,半颗星子不见。

一座座宫殿被夜色覆盖,各处的宫灯随风飘摇,来往穿梭的宫人们行色匆匆,猛一抬头,远近处灯光忽明忽暗形如坟地鬼火,使人惴惴。

天子怒,龙颜不悦,阖宫里风声紧,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窦贵人是皇帝新近瞧进眼里的妃子,又一朝幸运怀上龙嗣,原本该母凭子贵步步高升,然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她突然就大出血了。

众人心照不宣,想来,窦贵人这一胎是保不住的。

届时怪罪起来,非但日常伺候的贴身宫人要受到责罚,便是一宫之主位贵妃娘娘也落不了好。

且依着皇上素日里恼起来时候六亲不认的性子,瞧着是非得叫东厂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的,要不然,窦贵人好好的怀着身子,怎么近来就开始三天两头这儿痛那儿肿的。

万事皆有源头,总得抓个祸首出来这风波才可平息。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就是下一章了...!是个重头戏 - L -

上演年度宫廷“苦情”“悬疑”“惊悚”父女认亲大戏 = . =

泊熹:“所以这之后我和小和龄能多一点对手戏吗。当我寂寞空虚冷好了,呵... ...我可是楠竹,请让本大人多刷刷存在感,谢谢、、、╰_╯”#哥哥们太凶猛#

第61章 静夜燃

养心殿里。

柑橘公公神情紧张地侍立在门口左侧边,不时就会有景仁宫的小太监过来传递那边窦贵人的情况。

就方才传过来的几回消息,都说血水还未止住,窦氏短时间内已经昏过去三回了,醒了昏昏了醒的,一宫的人心肝儿也跟着七上八下乱颠。

柑公公倒不是担心窦贵人如何,他担忧的是自己主子,这当奴才的,主子心里不高兴了,倒霉的还不是他们。可有什么法儿了,柑公公摸了摸光溜溜没胡子的下巴,似模似样竟然捋了捋,心静了,这才又低眉顺眼走到御案前。

话说纯乾帝今年四十出头,所谓“男人四十一枝花”,当皇帝的更不会例外,他年轻时候本就生得风流俊雅,嘴瓣儿时常上翘着,仿似融融含笑,却不曾流于轻薄。

随着岁月的积淀,时光增添了皇帝普通人所没有的王者之气,一言一行不怒自威,往日他稍抬一抬手指头,底下人便要思忖其中之意,就怕不慎之中触怒龙颜。

何况是今儿个这样的日子,柑公公心里敲着雨鼓点,多少年了,皇上再没有露出过这般的神色,烛花摇影,在男人冷沉的面容上凿出一片深邃的灰暗。

纯乾帝将朱笔搁在红木雕龙纹笔架上,他才作罢一首诗,自觉很衬此时此刻的情景,一抬眼,瞧见柑橘公公杵在眼前,便问道:“那头怎么样了?”

皇帝对窦贵人的宠爱并不会重到为了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在养心殿里不痛快,他真正不悦的是他的后宫里暗藏了一个连皇嗣也敢谋害的刽子手。

为权者,最厌恶的便是自作聪明的人,纯乾帝更是讨厌后宫被一两颗老鼠屎搅得乌烟瘴气,白白坏了一锅粥。

柑橘公公呵着腰,回道:“才景仁宫又来人了,贵人的胎虽说眼下尚在,却并不稳妥,且下|身血水决堤了也似,止不住… …”

如此说来,窦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真的没机会降临人世了。

纯乾帝从御案后转出,心绪潦草。就他素来看到的,窦氏为人谦和,懂得进退,并不与人为怨,此番竟不知是谁对她下的手?折了个孩子,说来倒也可惜,窦氏乖巧的性子他还是瞧的进眼的。

“摆驾景仁宫。”皇帝沉声道。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在后宫里兴风作浪。

***

嫔妃出了事,做皇后的自然不好不到场,而且萧皇后按说该是头一个到的,可她偏生就来晚了。

皇后进了景仁宫就直奔窦贵人所居偏殿,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股子血腥的气味,怪腻味的。皇后捏着帕子在鼻端遮了遮,要进门了,她才放下帕子露出焦急的表情,在门首上太监“皇后娘娘驾到”的唱喝声中迈过了门槛。

殿内一片冷寂,分明站满了一屋子的人,此刻却无人说话,萧皇后将眼一抬,心道原来是皇上已经到了,此刻冷着脸坐在主座上,而樊贵妃正挨在边儿上悉悉索索的细语,却不知说些什么。

她福了福身子,“臣妾给皇上请安。”

得到纯乾帝一个眼神了,萧皇后便径自走到皇帝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而樊贵妃再得到皇上垂怜,也不过是站着。

所以说,妃永远是妃,再得脸也不过是个得脸的妾室罢了。

皇帝拿眼角余光看皇后,他这妻子从来都是懒懒散散,出了这般的大事她竟不疾不徐最后一个才到,以为别人不晓得她不在意么,实在叫人不喜。

再联想到适才樊氏所说,皇帝目光微微下沉,不动声色道:“皇后来这一路上想必已经知晓,窦氏这一胎并不曾保住。”他觑着萧氏神色,见她并不讶然,不过也并无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