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好奇心都重,她也是存着想吓唬母妃的心思,便蹑手蹑脚地抱起小藤球沿着长廊一路无声无息进了里屋。

碧纱橱很高,小帝姬小小矮矮的身子团在边上朝里头张望,她的一双纤尘不染的眼睛里逐渐出现了那时尚且只是身在嫔位的樊贵妃。她是帝姬熟悉亲厚的姨妈,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古怪,樊氏咧着嘴,那张娇美的脸庞甚至容许她露出牙齿笑得狰狞而可怖,涂着胭脂的唇让她的嘴像血盆大口使人生出抵触的心理。

然而小帝姬还是太小了,心智发育不健全,她别开视线吮了吮手指头,一手搂着球儿,悄悄往里间儿凑,蓦的,她听见姨妈拔高了的嗓音,“———怎么?很意外?你的意外及得过我么!”

淳则吓了一跳,抱着球停了下来,眨巴眨巴着眼睛顿在层叠的帘蔓之间,她人小,轻易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彼时的樊贵妃早已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准备,她的声音在雷雨声中一点儿也不落下乘。她尖着嗓门指着怔仲跌坐在床头的良妃,“你忘记母亲叫你进宫来是做什么的?… …母亲是让你进宫帮衬我,而不是叫你黑了心处处抢尽我的风头!”

她癫狂地笑起来,“良妃?呵,你后入宫,却已身在妃位,有子有女,凭什么我只得仪嘉一个,你究竟使得什么手段叫皇上念念不忘,镇日往你这里来!?”她又想起母亲,心头的火烧得愈发熊熊,嗓音低了低,“淳则,你知道么,昨儿个母亲进宫来,你猜她说什么?母亲叫我帮着你呢———可笑!我哪里比不得你?”

她说了太多淳则听不懂的话,紧接着,淳则看见姨妈托着一只碗往母妃嘴里灌,她听见急促的“呜呜呜”的声音,往外走出一点,这才注意到了站在母妃和姨妈旁边的万公公。

万公公平日瞧着很和善,这会儿的脸容却叫人心惊,他的行为更叫她不解。淳则鼓起了腮帮子,他做什么要反剪住母妃的手呢?姨妈又在让母妃喝什么汤药?他们没看到她不想喝么?

她想走出去告诉姨妈母妃不喜欢喝她让她喝的汤药,就像她发烧生病了皇爹爹喂她吃的苦药她就一点都不喜欢。

小淳则帝姬刚探出半截身子,那边良妃却从床上缓缓倒了下去,她睁着眼睛歪在床榻前,手腕坠地时腕上的手镯在光可鉴人的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伴着这声响,层层帘蔓里的小人儿浑身一惊。

手镯碎成了三段,良妃还未曾死透,她看见女儿立在不远处,心中惊惶不止,想要提醒她离开,想要喊人进来,可是眼皮好重啊,她努力地瞪大眼睛看着女儿,视野却越发不清晰,直到浓墨一般的黑暗完全吞噬了帘蔓里小小的身影,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

万鹤楼彼时还没坐上东厂督主的位置,他对樊氏是言听计从的,正是从开始就陪着樊贵妃,见过她最低谷的时候,也见识过她的六亲不认,后来一朝樊贵妃得势,他又得她足够的信任,才有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见良妃咽气了,樊贵妃强忍住自己心里一股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惧怕的情绪,她命万鹤楼将良妃嘴角的药渍擦干净,再将她放到床上。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计划,几乎是预谋一段时日了。良妃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哪怕御医瞧了也不能说出确切的死因,准确而言,她并不是被那一碗无色无味的汤药药死的。

樊贵妃从良妃腰上解下一只小香囊,她诡异地笑了笑,叫万鹤楼收起来。是良妃腰间的香囊,配上那一碗药共同的效用促成了她的香消玉殒,这样害人的手法着实的高明,只是施害人必须与被害人有一定的熟悉程度,否则被害人并不见得会在接受香囊后佩戴在身上。

良妃既亡,樊贵妃不敢停留,她匆匆带着万鹤楼向外行去,神色有些得逞后的神经质,压根儿不会注意到帘蔓后淳则帝姬。

她没注意到,不见得万鹤楼同她一样。

淳则帝姬人小却不傻,短短的时间里母妃就睡着了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分明适才还在与姨妈说话儿,她有种想哭的感觉,皱着小脸,手上不知不觉松开了,那藤球落地一坠。

咚———

骨碌碌———

不偏不倚,滚到了停下步子扫视室内的万鹤楼脚后跟上。皂色的靴子微微转了转,朝向帘蔓后淳则所在的方向,而她正盯着球,黑漆漆的眸子顺着他的脚后跟停在了万鹤楼略显诧异的脸上。

樊贵妃早已经出去了,万鹤楼向帝姬的方向一步步逼近,闪电的光影里他的面庞时明时暗,寒气森森,帘蔓后小小的身影一步步后退,大大的眸中满是惊惧,仿佛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

“阿淳?害怕打雷么?”顾盼朝身为一个哥哥还是很疼妹妹的,他压住心里急切想要追问她想起什么来的话,右手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背脊,耐心地哄着道:“雨很快就会停的,来,我们先把药吃了?回头阿淳想起什么来再慢慢地告诉哥哥。别怕,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背上温软的温度穿透薄薄的中衣透进和龄身体里,她两手搂住他的脖子摇摇头,心里稍稍感到安定,将零碎的记忆拼凑整得差不多了,得出的结论是樊贵妃给母亲吃了致死的汤药,只是不知当年的御医为什么没有瞧出来?难道被收买了,抑或那碗药有什么诡秘之处?

和龄想得头脑发胀,本就不十分清晰的思绪一忽儿间混乱起来,嘴巴里发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哥哥,我不想吃药,我都好了。”

他半强迫地抬起她的脸,把脸抵在她额头上感受了下,眼眸子眯了眯,“烫成这样叫好了?都能煮鸡蛋了!”直接就拿过了药碗一勺一勺迫着她喝下去,今儿的药仿似格外苦,喝得和龄直吐舌头。

喂完了药,和龄的眼皮开始往下耷拉,她在病中,思维混乱,怕自己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便预备等清醒了再把自己想起来的告诉给哥哥。

“我睡一会儿,”和龄自己给自己拉被子,她把锦被拉到了脖子下,下巴抵在上面,只露出一张虚弱苍白的小脸,“哥哥,等我睡醒了我就把想起来的仔细告诉你,有些地方我还要再想想… …”

“这个却不急,”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得很是温柔,“眼下对哥哥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盼朝万分庆幸自己的及时赶到,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那会儿来晚一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妹妹还能这么快醒过来么,现在是似乎因祸得福想起了过去的事,可要是她没这么快醒过来呢,他又能怎么办。

“哥哥… …”和龄拉了拉盼朝的袖子,睡意染上她的面颊,她却强撑着看住了他的衣裳,“都湿了啊,你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快回去换了吧,我这里有安侬照顾的,再说了,哥哥在这儿也不安全。”

她忽然想起什么来,才刚哥哥来的时候那么不避忌人,现下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堂而皇之在这里的?难道他的身份已经被泊熹透露出去了么?

盼朝看出了和龄的疑惑,她眼睛一眨他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时无奈地道:“权泊熹同我交了底,是他将我的身份报给父皇知道了。父皇刚儿来过,我这会子离了你这儿还得再去养心殿一趟,”顿了顿,他站起身看着眼睛不知不觉已经闭起来了的妹妹,轻轻道:“权泊熹其人亦有他的可取之处,阿淳也不是不能够和他接触,且看吧。”

她闭着的眼睫微微颤动,想来是听见了,只是没出声。

盼朝在床前站了一会儿,期间给和龄换了一块巾栉搭在额头降温,直到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来,他才大步走了出去。

皇帝可能是认女儿认出了经验,下圣旨效率颇高,盼朝在妹妹床前照顾病号的时候皇帝封六皇子为宁王的旨意竟已晓谕六宫,并御赐城中大宅院一座,用作宁王府邸。原先这处宅子是皇帝像宁王这么大的时候在外置办的宅子,现下直接给了盼朝,这是天大的颜面。

盼朝因还不到就藩的年纪,故此封王后还可继续在京中住下去,京里的王爷直到达到了就藩年纪才会动身前往封地。

却说和龄这儿,她一觉睡醒后头脑清醒许多,此时夜幕降临,外头雨声却依旧无息无止,窗户不知为何没关好,不住发出“啪嗒啪嗒”的烦人噪声。

窗台上一株碰碰香小盆栽被雨水打得稀湿,歪倒在那里,瞧着怪可怜的。和龄喊了几声叫人进来关窗,声音却被雨声掩住了,没法儿,她只好下床趿拉着鞋子慢慢走到支摘窗前,才要关窗,走在廊上的安侬却不期然进入她视线里。

安侬面上瞧着很不寻常,一派喜气盈腮的,她手心里托着只小香囊,放在鼻端陶醉地轻嗅,如珍如宝的模样惹得和龄侧目。

和龄拍了拍窗槛,这钝钝的声音引来了安侬的注意。和龄睨了睨她手里的香囊,又觑了觑她这副春|心荡漾的样貌,惑道:“哪里来的香囊,却没在你身上见过。”

她鬼使神差来了句,“心上人给的么?… …笃清给的?”要不然这么春意盎然的是为哪般,春天还早着呐。

作者有话要说:没检查错字,我明天再检查~(希望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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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萄藤徙影 投了一颗地雷 摸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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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更新,我会很勤奋的,请相信我看我认真的眼 O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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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囊是从笃清手上到安侬手上的 →..→ 晚安,我看看明天能不能双更,因为今天实在更得这么晚心里很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可能快变成了一个食言而肥的骗子...!请假真不是好习惯你们不要纵容我,会上瘾的,唉、、、

第80章 香如 故

安侬转身往内室里绕进来,和龄正将可怜的碰碰香盆栽扶正,又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一瞬间她脑海里仿佛闪过什么,因而指着安侬的小香囊,道:“拿来我瞧瞧。”

这话说的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纵然面容苍白,她神情里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子颐指气使的骄矜意味,眼睫轻抬,全然不见病弱之人应有的虚弱模样。

安侬心里暗道不对劲儿,但她又不能具体说出来是哪里,过去和龄才变成帝姬的时候亦摆出过帝姬的架子,只是和眼下的状态有鲜明的不同,前者是虚浮在表面的贵气,而后者,此时此刻,却叫人感受到她身上浑然天成的使人低头的气势。

安侬不敢迟疑,连平时散漫下的规矩都不觉重视起来,她双手捧着香囊呈递上去。

这是一只天水色的香囊,香囊表面没有精美的花纹,甚至是毫无纹饰的,和龄坐回床上捧着上下细看,一时反倒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举着这小香囊放到鼻端嗅了嗅,一道若有似无的清香钻进脖子里,仿佛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时露珠停留在绿叶尾端时空气里的味道。

怪好闻的。

“真的是笃清给你的么?”和龄将香囊还给安侬,她记得安侬是自己个儿暗自托付芳心来着,什么时候到了和笃清交换“定情信物”这般儿的程度了,她竟浑然不知。

说起笃清,安侬明显扭捏了起来,“不是您想的那样… …”

和龄眼里露出一抹笑意,看着安侬面颊上氤氲开的一层细红,评价道:“嘴上说着不是这样,表情却很诚实。”

安侬忍不住“哎呀”了一声,愈发红了脸,只得解释起来。

原来她有一回从御膳房回来的路上不慎将帝姬用的燕窝粥洒在了笃清身上,这一来二往的,她本就对笃清有情义,两人就多了交集。和龄虽然觉得洒了燕窝在人家身上有点过于巧合了,难保不是安侬成心的,可瞧安侬这么欣喜她又觉得这真的只是巧合,因为笃清没道理会主动想同安侬有所牵扯。

“你是个有福气的。”和龄忽然道。

安侬低了低头,她收起香囊,由于舍不得挂在腰上,就放进了袖兜里,一时踅身出去叫宫人送上饭食,和龄没什么胃口,宫人们好歹又劝又逗得才哄得她吃了半碗粥,吃完后她就侧卧进床里不说话也不动了。

小福子照例去把帝姬的情况汇报给萧皇后,安侬就简单多了,她有眼力见识,带着一众宫人退出屋子,留得帝姬一个人独处。总感觉帝姬这回病了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些,仔细想来,似乎是不那么轻松活泼了,年轻的身体里依稀透出了秋水般浓郁的萧索。

*******

夜里风凉,雨水终于停歇了,空气中洋溢着雨后清新自然的芬香。满弧的月在鸦卵青的流云后载浮载沉,如同广寒宫里嫦娥仙子蒙上了一层迷幻的面纱,妖冶而使人迷蒙。

和龄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她白日睡得够多了,晚上便睡的不大安稳,分明屋里一片静寂,她耳边却喧嚣不止,母亲撑着油纸伞漫步在宫墙间的曼妙身姿时而浮现,像是在提醒她为她报仇。

她惊惧地发现自己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梦见母亲了,原来梦里的场景是她记忆深处的回忆,所以才在失忆的时候反复出现,就像母亲在提醒她。她也一度迷惑,沙漠的深邃旷远不会有连绵缠缠的雨水,而那时每每出现在梦境里的场景总是如此。

翻了个身,和龄面朝外闭上眼睛,她必须作养好身体,有了好身体,才能回以敌人致命一击。

睡意渐渐袭来时,她的床前无声无息覆上一道黑影,那道颀长的影子映照在轻薄如雾的锦帐上,似极幽幽石潭里长长水草飘展的阴影。

和龄甫一发觉眼前黑沉沉一片便睁开了眼,“谁在外面?”

来人自然不会是安侬或者小福子,他们不会不端着烛台进来,况且在她睡觉的时候没有吩咐他们根本不敢贸然进出。

可是,能这么无声无息进来的人… …只有他了。

不管是谁她都不能大意,和龄把凌乱松散的寝衣拉好,又将锦被严严实实盖住自己的身体,然而不待她撩开床帐,外头沉默立着的人却探过半边身子看了进来。

锦帐里较之外头光线更为晦暗,和龄紧绷的心弦在琢磨清他的面容后稍稍放松下来,她呼出一口气,夸张地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她拢了拢耳际的碎发,别到耳后,隔着层层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夜色她也能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是以不大自在地侧过了脸,“我知道你武功高,本事大,翻墙越户不在话下,可是…这儿到底是我的寝宫,外头有宫人上夜,廊上也有人把手,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万一,万一你叫人给发现了,有危险可怎么办。”

“对不起,”泊熹黑魆魆的眸中浮起微微的涟漪,“我担心你。”

和龄在男女方面没那么讲究,真要讲究也是因人而异的,泊熹毕竟不同,她拍了拍床沿,“坐呀。”

泊熹垂眸看了看,她的手指在微弱的夜色里透出淡淡的凝白,锦帐之中满溢了她身上甘美的处子甜香,他微微扬了脖子,喉结微动,依言坐了下来。

在这静默流淌的深夜,有他在,和龄似乎找到了可以依凭的浮木,她记得他在养心殿里为她说话,那么内敛几乎不会表露出情绪的人竟然会在御前当众为她说话,老实说,当时她心里几乎是受宠若惊的。

即便想起母亲的死还是叫和龄的心情舒畅不起来,她却愿意为他挤出一个笑容。和龄弯弯嘴角半是笑着道:“大人担心我呀?我现下不是好好的么,又不是纸折的人,哪儿能风一吹雨一打就歇菜了呢!如果是那样,我也忒没用了。”

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他比她瞧着还压抑,缄默良久,忽然道:“… …不想笑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泊熹伸手探了探和龄的额头,指尖擦过她柔软的脸颊,又探了探自己的做对比。他抿了抿唇望着她道:“白日里我亦是要来看你的,只是你我身份摆在这里,我———”窗外升起了溶溶月色,他的面貌陡然清晰起来,仿佛在溪水里涤荡过,出口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萧家有意向皇上上奏,和龄知晓此事么?”

她压根儿没听明白,身体向前倾了倾,“可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泼墨一般的长发滑过肩头散下来,几缕凉沁沁的发丝落在他手背上,泊熹心头一窒,仿佛从骨髓里徐徐生出瑟瑟的痒,他偏了偏下巴,不容置疑地道:“我不会让你嫁给他。”

和龄想起萧泽,又联想了泊熹适才的话,他的意思莫非是萧家要向皇上请奏娶她么?

她听到这消息意外的程度十分之地,萧泽是向她表露过心迹的,她坦诚问过自己的心,对萧泽是怎样的感觉,后来发觉那约莫是不喜欢也不讨厌。

和龄转了转眼眸子,卷着头发闲闲道:“喔,你不让我就不嫁了呀,父皇要是一定要叫我下嫁,大人待如何?”

他顿了下,也不十分清楚,也许只是会改动计划让皇帝死的更快吧。

“是喜欢上那家伙了么?”泊熹冷不丁问道,语气里透着股子森寒。和龄愕了下,他却长臂一伸将她整个儿拥住,霎那间她所有的感官都满满感受到他的气息。

男性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嗓音携着温热的气息随之萦绕在她耳边,“嫁给我,不要嫁给别的男人。”

话毕,泊熹如释重负似的微微垂下肩膀,和龄不曾意识到他小心翼翼的紧张,她满脑子只有他缱绻温存的言语———

泊熹他,他是在表白么?

他这样的人也会有表白的时候?对自己??

和龄手足无措地僵硬着,她的脸更深地埋在他胸口的衣襟里,耳朵尖尖红得不像话。须臾,闷闷地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泊熹分析了下,确定她是在点头。

他知道她约莫是羞涩了,谁知和龄咕哝的声音却反对似的软软传了出来,“泊熹,你这个人就是死鸭子嘴硬要面子,喜欢我的话,应该要早些说的。我行情好,我还喜新厌旧你知道么,你不说你喜欢我,我都感觉不到,我就会去喜欢萧泽了… …便没有萧泽也有旁人,等用情深了,我们就再无可能了。”

他皱了下眉,和龄恰在此时抬起了脸,这皱眉落在她眼里就显得十分微妙了,她戳了戳他心口,“你别生气呀,我不过说说嘛。”

泊熹眸光里闪过一抹阴晦的光晕,“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他看见她变了脸色,便微一哂笑,抬手抚上了她的侧颊,无名指在颈上晶莹的耳垂上轻轻磨擦而过。

“我原先想的是大仇得报之后再论儿女之情,可你…”他摩挲她的脸,喃喃低语,“你是我的意外。”

和龄怔了怔,她的注意力却慢慢转移到了他所说的报仇上,“泊熹也要报仇么,仇家却是谁?我能够帮上忙么,依我如今的身份,我可以去求父皇———”

他食指轻移掩住了她上下开合的嫣唇,打断了她的话,“担心我?”

和龄一点儿也不犹豫地颔首。

“不要担心我。”泊熹面上掠过一线诡异的阴影,启唇道:“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办好。”

和龄扁了扁嘴,她是关心他罢了,只是他不愿意领情。她鼓鼓腮帮子垂下眼睑,忽然间瞧见一个小物件儿自泊熹袖中露了出来,和龄微凝眸,“咦”了声,却见到是一只小香囊,正散发着隐隐的清香。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傲娇在萧泽的攻势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了,于是羞耻而饱含深意地表白心迹了-//_///-

先剧透,泊熹香囊的用途不是害和龄的,他舍不得...因为他应该对和龄唱现在很流行的一首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你们也是我的小苹果 XDDDD

第81章 月朦 胧

和龄捏着香囊露出来的一角将它从泊熹袖子口里拽了出来,借着银霜似的月色她细瞧,见这只香囊的做工同下午的时候在安侬那儿看见的是一样的,同样的针脚,也是极为简单的纹饰,她放到鼻端闻了闻,连味道都如出一辙。

因道:“你也有这个么?”

和龄本是随口一问,毕竟安侬那只香囊既然是打笃清那儿得的,笃清和泊熹的关系自不必说,泊熹会有这个不足为奇。

然而她话毕,泊熹的反应却过于激烈了些,他竟是粗鲁地一把夺过了香囊,这香囊的带子在和龄嘴唇上打了一下,她疼得蹙起了眉梢,不满道:“你做什么呀,小气吧啦的,闻一闻也不可以么?这难道是哪个姑娘送的,我却碰不得。”

泊熹略低着脸,他的面色便隐下一半在黑暗中,叫人不能够看清楚他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把那只香囊仔细地塞回袖兜里,这才抬眸,对上和龄亮晶晶却疑窦丛生的眸子。略显粗砺的指腹触上她被带子抽到而微微肿起的红唇,低沉的声音问道:“痛么?”

“痛!”和龄毫不掩饰自己的疼痛,甚至夸大了只有在那一瞬间才会感受到的痛感,她也知道自己矫情了,可是矫情完了他知道疼自己的话就不会觉得委屈了。

和龄正想着呢,对面的男人忽然发出了低沉动听的笑声,他的肩膀小幅度地动了动,长指上挑勾了下她的小鼻子,“在骗我吧。”

和龄老脸一红,她也不全是骗他好不好,起初真的是疼的… …等等,她怎么觉着泊熹这是在转移话题呢,难不成那只香囊真的有什么来历不成?

想糊弄和龄还是比较困难的,她表面上瞧上去是个干干净净好哄骗的,其实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否则当初那么些年一个人在关外过日子早被人欺负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所以人呐,任何时候都要自强不息。

她的视线使劲儿往他袖子里钻,大咧咧开口道:“你这香囊,我今儿下午的时候可是在安侬那里见过一回的,简直快一模一样了,安侬说是笃清给她的,我闻着味道怪好闻的,要不泊熹也给我一个,成么?”

“不成。”

泊熹的脸上不着一丝一毫的情绪,他连犹豫的过程也没有,却问道:“你适才说———你见过这香囊了,还是从你的宫婢安侬手里?”

“可不,我瞧得真真儿的。”她直觉这香囊里怕有什么故事,当然了,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姑娘送的,慢说泊熹浑身写着“生人勿进”,便没有,他也不会接受旁的姑娘的物件儿,况且这样式的香囊不单泊熹有,连笃清也有,笃清甚至还拿来送了安侬。

这之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和龄知道人要适当掩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很努力这样做着,虽心里极度好奇但未曾表露出来,只是不适瞥一瞥泊熹的袖口,很快她发现饶是如此他也能轻而易举看穿她,便有些悻悻然,他也一副不打算细谈这香囊的模样。

泊熹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袖口,彻底截断了和龄的窥视,沉甸甸的眸光望着她,道:“记得我记得嘱咐你的…进宫后,不该问的便不要问,即使好奇心也该咽进肚子里,嗯?”

他这一声“嗯”高高而悠扬地扬起来,低哑富有磁性的男声听得和龄心头悸动,她张了张嘴却有点发不出声音,她的掩饰他看不出来,说明她掩饰得不到位,说了也是白说。不过,私心里,她坚持认为好奇是自己的权利。

“我不好奇就是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她嘴硬,忍不住道:“那你也给我一个,我喜欢这香囊的气味,像露水一样清新,闻了整个人都舒畅起来,连头也不痛啦!”

她刻意夸大效用也没有用,泊熹是知道这香囊功用的,若是配上另一味汤药,和龄认为的这好闻的香囊顷刻间便会成为索命的砒霜,他不能让她有一丁点儿可能深陷这般危险的境地。

“你喜欢来日我送别的与你,这个却不成,”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深深地看着她,“我不喜欢这香囊的味道,所以,你不准佩戴。谁给你也不能要,答应我么?”

和龄觉得泊熹的话已经和他的行为背道而驰很远很远了,有人一边将香囊藏着掖着似的一边还说自己不喜欢这味道的?

他今儿也太古怪了,像个没睡醒的可疑的呆子。不过这个可疑的呆子却告诉她他想娶她,嗯… …也不是不可以忽略他暂时的自相矛盾。

“我不戴,那你也不许戴,否则不是跟安侬是一对儿了。”她突然想起来,那会儿安侬见她喜欢,确实说过可以再向笃清要的…泊熹还真是料事如神?这也侧面印证了指挥使府里约莫有许多这样的香囊吧。

和龄眯了眯眸子,前倾身体,她的鼻尖尖几乎贴到了他的脖子,然后,缓慢地下移,凑在了他领口。

泊熹稍稍后仰着上身,她融融的呼吸缭绕在他颈间,这使得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持住心神。

“在做什么?”泊熹蹙着剑眉,狭长的眼睛微垂着,视线落在她微有起伏的身体上,他喉中一阵干涩,冷不防道:“我已打定好主意,成亲之前绝不再动你分毫。和龄若这般,不是成心的考验我么…?”

她皱着鼻子仰起脸来,已经确定好了,泊熹身上衣服上全是那股子香囊的味道,想来他这段时日必定时常接触这香囊,可是他自己却不戴着,而是揣在身上,难道是为方便随时拿出来让别人闻的?又或许,他在做香料生意不成?

应该不至于,士农工商,当官当的好好儿的,并不缺钱花,她还见过他收贿赂呢!怎的会去做什么买卖呢,没道理呀。

和龄心里的疑惑益发重了,她记得他刚儿的话,还真就实打实地掩饰住了心里所想的,撇撇嘴,在他脖子上“啵”地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