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帮她说话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淳则很有可能是英国公府来日的少夫人。

太子知道萧泽这些时候一直在拿这事儿在他母亲跟前磨缠,可英国公似乎仍有犹豫。他知道,他们是判断不了淳则帝姬在皇帝心目中是怎样的位置,否则一个半路出现的帝姬,撇开礼教和性情不谈,若是连皇帝的宠爱都没有,他们国公府着实没必要巴巴儿地攀求这门亲事,世家贵女多的是,不是非得求个帝姬回来供着。

姬昀看着和龄,眼角向下弯了起来,指了指暖阁的方向,问道:“是权大人在里头么?”

和龄仰脖子道:“是啊,权大人在跟父皇说话呢,太子哥哥也有事找父皇的话看来得等等了。”

姬昀说不急,他消息灵通,来之前便已耳闻了和龄和仪嘉被关禁闭一事,笑了笑,温雅地道:“不急,难得有轻省的时候,现下这般儿立在檐下听听雨声倒也惬意,”眸中的意味含着点叫人轻易察觉不出的揶揄,“正适宜戒骄戒躁,阿淳以为呢?”

和龄闹了个红脸,想起自己适才举着拳头露出了街头强抢民女的恶霸一般的凶狠模样,咳…戒骄戒躁,这是在说自己呢。

他不再逗她,伸手撩了撩飘进视线里的雨点子。

余光里见和龄对着外头探头探脑的,似乎要冒雨出去,他猛然记起来,这位妹妹命里忌水,下意识就伸手拦住了她。

“嗯?”

和龄看雨势这会子小了点,她撒丫子跑一跑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的,太子却从身后宫人手里接过一把褐色的栌柄伞,他亲自把伞撑开,光线一点一点盖住她受惊却满含欣喜的脸庞。

太子温声道:“拿着,仔细淋湿了得病。”

和龄屈膝福了福,接过伞柄就走进雨里。雨水掉在伞面上发出滴滴答答此起彼伏的声响,人的心却能够奇异地平静下来。

的确啊,她太暴躁了,若是还没出养心殿的门儿就打了仪嘉,等传将开来她的名声大约就十分彪悍了。这儿和外头不同,女孩子太厉害不是好事,要被那些勋贵人家瞧不起的。

临出养心门前和龄回首望了望太子,她还能瞧见他黄色龙纹的身影,就挥动手臂摇了摇,那边太子也摆摆手,算作回应。

等和龄完全走出视线了,姬昀脸上的温浅笑容却消散不少,像被风吹开再也合不起来的云。

他回身看向暖阁的所在,他既然能知道权泊熹在里头,自然也有门路晓得里头大致的谈话———六皇子的事有消息了。

对于一个从小励志做皇帝的太子而言,冷不丁多出一位皇子来委实算不得什么好事,且这还是个有可能危及自己地位的皇子。京里现今儿并没有旁的王爷,那些个王爷因到了年纪就都被送去封地了,余下的都不成气候,且也还小。

未知的人物显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够调动起人的警惕性。

姬昀私心里是希望萧泽将淳则娶回府中的,一则,这是他自己瞧上的姑娘,二则,只要淳则嫁进国公府,六皇子只要念着兄妹手足之情,便断然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想头,而是死心塌地辅佐自己登基御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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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寒,和龄缩了缩肩膀一路快步往坤宁宫走,才到宫门上呢就碰到了来接她的小福子并安侬。

见他两个一脸焦虑的模样,她心道他们以为她是在养心殿受委屈了,便满不在乎道:“瞧你们这点子出息,我脸上难道写了‘倒霉’两个字儿么,没有的事,”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嗳,小福子,你上回给我讲的故事还没讲完,一会儿咱们三个坐在窗口边吃茶看雨边听你讲故事吧,你讲得太好啦,要是在外头茶坊里专干这个,不是我胡诌,你指定能成腕儿。”

她还夸张地比了比大拇指,不想这两个一点儿也不卖她面子,安侬垂头耷脑地道:“殿下,您还有闲心惦记着听故事呐?太后娘娘这会子正在咱们明间里等着你呢!”

和龄闻言看向小福子,“真的么?”

小福子颔首,“来了有一时了,”他压低声音,因同太后身边的人有交好的,便了解到了□□,微弯下腰说道:“景仁宫里的钱嬷嬷往老太后的储秀宫去过了,她一走太后就气不可遏,细数您的‘罪行’,什么打人啊耗子脑儿的全出来了,此番来意怕是不善。”

三人一头说着,一头就到了明间外。

还没进去就能感受到室内低迷的气压,和龄自认倒霉,一日之内受两回这样的考验,老天爷肯定是嫌她过得太轻松了。

太后不喜欢她她自己知道,所以进门后不敢行差踏错。

和龄深深跪拜下去,给太后请了安,出乎意料,太后没有让她就这么跪着以昭显她的严厉。

萧皇后在太后这个婆婆跟前十年如一日的乖顺,她头也不大敢抬,故此也不能给和龄提醒叫她想法子尽早离开,不过就算她能提醒,和龄这种时候也是不可能从老太后锐利的视线里溜开的。

太后是吃斋念佛的人,一向标榜自己慈善,但是老人家在见到和龄的那张小脸儿后果然还是克制不住了。

她如同自己想象中一般不喜这样的容貌,当年有良妃,这当中的十来年有樊贵妃,现今儿这淳则帝姬不愧为良妃的女儿,眉是眉眼是眼的,一瞧便与樊氏姊妹是同一个狐媚路数。

太后由老嬷嬷搀扶着,她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思都提不起,这位淳则帝姬她是实在喜欢不起来,在她眼中她就是一个祸事不断的祸头子,回宫以来多少事都和她有关系,今次连耗子脑儿做餐这样恶心的招数也使得出来,往后不知还会犯下多少事!

阿弥陀佛,太后起身踱到和龄身前,神情冷漠倨傲,开口是久居高位者惯有的调调,惜字如金。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和龄皱了皱眉,太后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扬手一指门外庭院正当中,腕上的佛珠泛着敦敦的柔和光晕,“别以为后宫是你可以兴风做雨的地儿!将民间不三不四的坏习惯都带回来…皇帝宠你容你,哀家却容不得… …罢罢罢,多说无益,你且去跪着吧,别叫哀家见了心烦。”

似乎再没力气同她口舌,老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向外走去,皇后不敢多言,看了和龄一眼,恭恭敬敬地跟上了太后。

配合着和龄如遭雷劈的心境,天上果然轰隆隆响起闷雷。

她很是憋屈,又无计可施,怎么办呢,太后是谁呀,那是皇帝都要千珍万重的人,她八字指定同这老太后不和。

蔫头耷脑儿的往院中走,天上还下着雨呢,却谁也不敢给淳则帝姬撑伞,多数的宫人都视作不见,还有些把这当新鲜事在口头叨咕。

没多时,老太后亲自“教育”了淳则帝姬这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在宫里传开。

彼时泊熹正打养心殿里出来,同太子颇为风雅地对雨闲谈几句,后来笃清给他撑着伞,脸色十分不对劲儿,仿佛犹豫着要不要说,他是怕大人因淳则帝姬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泊熹如何不了解他,慢慢就沉下了脸,直觉敏锐地道:“她怎么了么?”笃清只好不情愿地将和龄被罚的事说了。

“罚跪,可现在这时候… …”泊熹略有沉吟。

天上下着雨,空气里传来潮湿清新的意味,转头回望养心殿,他想起皇帝已经疑心和龄和他的关系。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难道放着自己在意的人吃苦么?

泊熹径自接过笃清手里的伞,吩咐他先回府,而他自己则毫不迟疑地迈步走向坤宁宫。笃清只觉不妥当,大人处理事情向来滴水不漏,帝姬这事儿他实在不该插手,淋点雨又不会死,再不济,回头还能博得皇帝的怜惜,大人他怎么连这个也想不到?

天雷滚滚,乌云压境。

与此同时另一人恰巧也得知了消息,他的步子要比泊熹急促,未撑伞,走着走着,竟很是巧合地在一个转角遇上了同往坤宁宫疾走的泊熹。

“顾大人,”泊熹微微抬起了伞面,语声透过雨水清晰地传进顾盼朝耳里,“哦,不…该称呼您一声殿下。”

盼朝知道妹妹不能长久淋雨的特殊体质,适才一路赶来,眼下他身上衣裳湿了泰半,冰凉的雨水顺着姣好的面部弧度流进脖颈里,乍一看见权泊熹眸中惊色微露,却扬唇笑了笑,风轻云淡,“权大人方才在养心殿都把我的底儿抖露出去了么?… …终于有了这一日,你如此做了,我这心反倒安了。”

“殿下大可一直安心下去,”泊熹走近几步,含笑道:“微臣过往和您的过节———早已时过境迁不是么?”

他显得十分的顺从,隐晦暗示顾盼朝他愿意冰释前嫌,甚至道:“殿下的目的微臣亦是清楚的,只要您愿意,权某愿效犬马之劳。”

顾盼朝不信权泊熹会有这样的好心,他嘴角笑容更重,“权大人交了我的底儿,竟不知你可有我不知道的底呢?”

他一丝破绽也不肯留给对面满含探究的视线,不疾不徐道:“权某清清白白,殿下怕要失望了,某并无可叫人诟病之处。”这张面具戴了太久,早融化进他的骨血里,只要骗过了自己,骗别人却有何难。

雨更大了,顾盼朝自觉没有工夫在这儿同权泊熹夹缠,他只是忍不住好奇,已经向着宫门紧走了两步了,却猛然回身看向权泊熹,“———你究竟为何会选择帮我?”

伞下的人面逐渐清晰起来。

泊熹向盼朝走近,他脸上带着几分自己也参不透的困惑,心下掠过一个薄弱的念头。这念头使他的眉眼枯木逢春般柔软起来。

“很难理解么?”

他一哂,脚下不停兀自向前,醇和的声线扬进风里,“别猜忌太多,我不过是想让和龄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音一笑的浅水炸弹摸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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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解疑TIME:

Q:和龄为什么比仪嘉小?

我没提过吗,我不记得了,樊贵妃是姐姐,姐姐先进的宫,姐姐就先生了孩子(我真的没在文里写过吗...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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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泊熹和和龄的love会有很大进展,不是下一章就是下下章,尊的,摸摸小手什么的好像还不是,总之是心灵上的靠近 = - = 我说的是不是太抽象了

最近一些章节都不萌萌哒!我都没脸在标签里贴“甜文”了你们造?T T

_(:3ゝ∠)_古德奈河 -L-

第78章 雨霖 铃

雨水几乎淋透了顾盼朝全身,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权泊熹的目光十分里七分纳罕三分动容,又似乎只是不大确信。

停了一会儿,他道:“想让我阿淳高兴么?真不像权大人会说的话,你对阿淳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这话问出口,盼朝陡然间发现权泊熹现下同自己是一个目的,他亦是得知妹妹被罚跪故此赶来坤宁宫。若说是作戏只怕没有这样巧,并且在这样第一时间里赶到,他的行为比他接下来将出口的任何话语都更具备说服力。

泊熹肃然,伞下的面容淡淡的,要使得顾盼朝放下心防似乎只有从和龄这儿才有突破口,这算不算是阴差阳错呢?眼下瞧着顾盼朝对他的防备心理减轻许多,泊熹心念频转,莞尔道:“微臣的那份心思,恐怕殿下不适宜听到。”

有些话还是亲口说与和龄知道为好。他注意到顾盼朝言语中称呼和龄为“阿淳”,他却不会。在泊熹心里,淳则帝姬是姬姓皇室的一员,而和龄才是真正会属于他的。

雨不停地下,容易叫盼朝联想到多年前母亲薨逝前的那段时日,他大约是对权泊熹对和龄的感情有了一定主观方面的联想和揣测,也就不那么敌意满满了,提醒他道:“前头便是坤宁宫,你不适宜进去了。”

更多的还是为和龄的名声着想,权泊熹这么进去救人算什么意思,他可以不顾他自己,却不能不顾和龄。

正好泊熹也有此意,顾盼朝出现显见的比他更适宜,且他的身份纯乾帝这会子已经知晓了,只怕等回过味儿来便要招他一见的。

泊熹作下一揖,“殿下快进去吧。”

秋雨寒,寻常人哪怕只淋上一炷香的工夫第二日也是要咳嗽吃药的,顾盼朝想到妹妹心下一下子着急上火起来,他一撩袍子就进了坤宁宫,门上的小太监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是何人突然进去了,还道只是雨水里自己看见的幻觉。

顾盼朝越走越是心慌意乱,他如今只有这个妹妹,和龄要是出事,他便是报了仇人生也无甚意趣,又要怎么像九泉之下的母亲交待?

匆匆进了和龄居住的宫室,只见宫门大开着,一圈儿廊子上七七八八围了些瞧热闹的宫女儿和太监,庭院正中跪着抹孱弱的身影,风吹雨打的,仿佛枝头摇摇欲坠的骨朵儿,几近凋零。

顾盼朝心一紧,眼睛都红了,这种时候他是管不得是不是老太后的命令这样罚和龄的,抬步就走到院中将妹妹打横抱了起来。

她比他还像个落水鬼,身上滴滴答答个不住,面颊和小小的唇瓣儿都苍白着,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沾在额头上,人还有意识,推搡着叫放下她。

“身上难受么?烧不烧?”盼朝越性儿将和龄搂紧了,她绵软得像没有骨头,眼睛微微地张开看着他,没什么精神,嘴巴扁了扁也不知又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了。

不妨几个宫嬷嬷打明间侧角跑出来,个个儿都是凶悍厉害的模样,她们都是才儿老太后拨下来留着看淳则帝姬罚跪的,谁晓得帝姬会不会偷懒呢,这又是在坤宁宫,皇后娘娘对这位淳则帝姬实在偏疼,原先听闻也预备了两个礼仪嬷嬷来管束帝姬,可事实上那两位嬷嬷一直是形同虚设。

老太后高妙,留下了她们几个,也是打皇后脸的意思。这几位宫嬷嬷身量敦实,不待走近就骂骂咧咧个不住。

谁都不晓得这男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雨中视线模糊,连衣饰都一时难以辨认,她们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自恃是老太后的人,平日便是横着走的,这会儿几个一齐上去团团围住了顾盼朝。

和龄被雨水不停地砸在脸上,身上冷冰冰一片就像浸泡在冰水里,饶是神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她仍是撑出一丝清明去推哥哥,“别管我了,横竖又死不了的,哥哥却要被我害了… …”

“说什么傻话!”他口气看似凶巴巴的,却低头安抚地蹭了蹭她的额头,然后冷冷扫视几个宫嬷嬷一圈,抬腿一人一记窝心脚,踹得她们人仰马翻跌进了污水坑里。

“不长眼的下作东西。”

他摆起架子来驾轻就熟,俨然是皇家气势不容侵犯,几个宫嬷嬷吓得抱头鼠窜,一径儿大喊着往储秀宫跑去,廊上围着的人也都看傻眼了,心说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这男子什么身份啊,连老太后都敢不放在眼里… …

盼朝抱紧和龄上了台阶,连他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一身湿漉漉的别提多难受,他在一众宫女里扫了扫,只点了安侬跟进去。

安侬也不知道这男人是谁,不过情况特殊她也不敢置喙,帝姬上回发烧就烧了好些日子,那回还不是今儿这样寒凉的天气呢,这回真不知要病得如何了!

她要给和龄换□上的湿衣服,盼朝站了站,突然间面露尴尬地走至外间等着。

他没闲着,一边叫小福子去请御医,一边挤着身上的水。弄得半干不湿后听得里头说衣裳换好了,他才急急地走将进去。

熏笼里燃着香,和着空气里的潮湿雨气混成一种说不出的淡淡馨香,藕色的床帐微微摇晃,盼朝在床畔坐下,他把手探到妹妹额头上摸了摸,果然已经滚烫起来,她眼睛紧紧闭着,脸颊上泛起两抹不正常的红泽,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安侬心思灵巧,踅身出去后很快端了冷水进来。盼朝听见动静皱了皱眉,斜了安侬一眼,“帝姬从养心殿回来时也淋雨了么,你们可有跟着?”

安侬无端就是怕他,哆嗦着道:“帝姬不叫我们跟着…只说是去去就回来了,”她吞了口口水,马上又道:“回来的时候是打着伞的,帝姬说是太子殿下给她的…给她的伞,是以那会子并不曾淋着雨。”这就是在把责任往后来罚跪才病着上引了。

“太子?”

盼朝呢喃了句,挥挥手叫安侬下去。他倒不想太子待和龄竟还不错,不由存了分感激。起身挤了巾栉叠好,然后细心地放在和龄额上。

他静静等待着,心里七上八下。想想也真是好笑,在寻回妹妹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再不会有这般焦虑惊慌的时候了,果真世事难料。

门首上却突然传来唱喝的声音,“皇上驾到———”

盼朝一惊,刚站起身皇帝就走了进来。

父子俩十多年未得见了,一时都为这突然的相见呆住了。

纯乾帝却是因担心女儿才急急赶过来的,他虽说才罚了和龄禁闭,但心里是有她的位置的,良妃的死带给皇上的震动着实不小,他这些年对谁都没有提起,其实每每想起来总感到失落。

看见和龄时他的心情不期然就变得复杂,他怕多年不曾相处的女儿对他这个父皇心存怨怼,怨他让她在外头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当年的事,回想起来一笔乱帐,他自己也糊涂了。

“父皇。”盼朝比纯乾帝反应快,他这些年不是没见过皇上,只是每回都只是暗暗地瞧上几眼。因为皇帝膝下不缺他一个儿子,他要做的事是他当年没有做到的。

太子也尾随而至,此刻默不作声站在皇帝身后,他视线远远地落在床上躺着的单薄人影上,尔后,才缓缓看向六皇子。

父子相认的场景并没有太过热闹,和盼朝想象中一样,父皇对他的态度淡淡的,也或许是挂念和龄,皇帝打量儿子几眼,唤了句“朝儿”,便倾身看向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女儿。

盼朝不以为意,看着父皇的背影,突的听见他怅惘地道:“朝儿不觉得这一幕极为熟悉么,当年你母妃还在世,淳儿也是病得这样… …”他似是无限感慨,“如今咱们父子都在,淳儿也在,她却怎么不在了。”

盼朝握了握拳头,控诉樊贵妃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可他不是毛头小子了,拿不出证据,仅凭他空口说出的话谁会信,反倒打草惊蛇。

皇帝恋恋地摸了摸女儿的脸,当年的一对双生儿,阿淳生得特别像良妃,嘴巴像他,朝儿却长得与他们都不大相像,只有嘴瓣儿是姬家人特有的弧度,弯弯上翘。

他轻笑一声,“回来就好,和阿淳好好儿的都在朕身边,你母妃地下有知也高兴的。”

太医在太后来之前就赶到了,诊了脉又开了药,在皇帝沉沉的视线里几乎说不出话来,“帝姬身底子较一般人算是好的了,只是,这…具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得看药喝下去能不能退烧,这烧若是退了,怕也就无碍了… …”

说的全是废话,皇帝面色阴晴不定,一时忍着并未发作,打叠起精神亲自往储秀宫去应对太后了。他走了太子也不便留下,他和盼朝点头示意,态度亲和自然,“告辞了,改日再与六弟一聚。”

盼朝对太子很有些好感,送至门口才折身回房,不想却听见和龄咳嗽的声音。

“———醒了?”他忙进去,床上和龄脸上白白的,半睁着眼睛盯着帐顶,看见哥哥她脸上才有了点明显的表情,眸光里却衔着几许叫人担忧的茫然无着。

药碗还搁在案几上,苦涩的药香无声无息于室内弥漫,和龄蹙了蹙眉,“哥哥,头好痛。”

他凉凉的指尖便覆上她两边太阳穴轻轻揉按起来,眉宇间松泛开。想来妹妹的病症并没有他们想象的严重,他们都对她小时候高烧不退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正待开口,和龄却忽然揪住了他的手,她看上去惊惶无措极了,他略感怪异,便揽住她的肩让她坐起身来,语调轻柔道:“头很痛么,阿淳先坐好,我们把药喝了好不好?”

和龄的嗓音哑哑的,她拉住他,钝钝地道了句“等等。”他看她是觉得她头脑昏沉沉,她却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和龄在方才睁开眼睛时涌入脑海的记忆里翻翻找找,霎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心脏,她难以呼吸,蓦地把脸埋进哥哥胸口,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盼朝被妹妹醒来后的反应弄得惊骇不已,不由扳住她的肩膀留神看她,“阿淳?你看着我,别吓唬哥哥,是哪里难受么?”

“我,我记起来了,”和龄从来不知道自己忘记的是那么残酷的记忆,她抖着唇迎上哥哥的视线,“母妃,母妃是被姨妈害死的!那一日我听见她们说话,还有…还有万公公,他看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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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大姨妈的时代要结束了!(本章剧情流~)【以及我发现我没有在写甜文,傻白甜江湖债见QAQ~!】

今天整理了接下来的内容,砍了很多不必要的,嗯,整理得比较热血沸腾... ...算是去糟粕吧,后面情节会加快,泊熹和皇室的矛盾冲突会更明显,他喜欢和龄,但是不会放弃复仇(有抱负的好青年=-=) 会有一点虐的,不过别担心。。。

Ps,盼盼哥和太子哥哥好像互相印象都挺好的~ hahha

第79章 香如 故

仿佛连天公也要为室内沉闷压抑的氛围着以颜色,和龄话音放落,屋顶上猛然间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窗外闪电频闪,树影婆娑,才有所缓和的雨势又激烈起来,雨铺天盖地倾洒而下,就好像天穹叫人给拉了一道大口子彻底撕扯开了,大量的雨水从天上喷涌而出,雨量惊人,俨然要将整个皇城淹没变作一座水城一般。

和龄听见响彻天际的雷声,忽然毫无预兆地重重颤栗起来,一头钻进哥哥颈窝里。

她闭上眼睛,模糊看见那一日也是这般大的雨,相同的天气,雨声不是淅淅沥沥可用作观赏的,而是听在耳里令人烦躁不安。

她小时候是个出了名的淘气鬼儿,小孩子都爱贪玩,过生辰的时候盼朝哥哥送给她一只小藤球,圆溜溜的,她喜欢极了,恨不能睡觉的时候也抱在手里。

和龄记得自己当时在玩球,却不知怎么的,那藤球脱了手一路向前滚去,它有了自己的意识似的直滚到了母妃的寝宫前才停下来。

小淳则帝姬扒在门上朝里头看,她觉得奇怪,平日人来人往的宫室里今儿个人却不知道都往哪里去了,回廊上一个人也不见,更不要说正屋门外了,水晶帘波纹一般幽幽回荡,里头隐约有人走动的身影,说什么听不见,全被雨声雷声遮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