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宣布完毕便重新看向戴着面具的权泊熹,他低声嘱咐道:“去吧。把龙骨球杆送给仪嘉,给她一个惊喜。”

泊熹手托着球杆站直身体,道了声“是”。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近前几人才知晓他的身份,听见皇上的话,大家伙儿都知道他接下来会把球杆献与何人,是以并不像别处的看客那般激动兴奋。

从枫树林那里吹来一阵风,几片燃烧的红叶落在面具男子的脚下。和龄端详着这人走路的姿势,他拿球杆的样子,他的身形他的身高…最后她擦了擦眼睛,当看到他往她和仪嘉帝姬的方向走来时,再想起皇上的话,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

面具男子就是泊熹。

因为是泊熹,所以他不能违背身上的婚约———他要把球杆给仪嘉了。

泊熹在帝姬看席前顿住了步子,似乎是在确定几位头戴幕篱的帝姬里哪一位才是仪嘉帝姬。其实并没有那么麻烦,只要看帝姬身旁的宫女便可轻而易举地辨认出那层面纱下是谁了。

和龄和所有人都是那么想的,认出泊熹的和龄更是神情复杂地在面纱后望着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仿佛要隔着层层阻碍看进他心里去,看穿他的所思所想。

纯乾帝自然也知道哪一个是仪嘉,哪一个是淳则,正当他等着权泊熹将龙骨球杆交给仪嘉时,那边的权泊熹却转了方向,他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淳则的方向,脚下不带一星迟疑。

皇帝唇角的弧度便凝结住了。

边儿上的宫人们都懵了,心话儿说权大人是真没分清楚谁是谁,还是成心在跟皇上抬杠啊?!胆儿真肥!

只有密果儿神色不变,权泊熹有这样的举措,他一丁点的意外也没有。如果这就是胆大,那他谋害皇帝又算什么?小巫见大巫了。

和龄才是真正被吓到的,她把自己绷得如同一尊石像,看着泊熹一步一步越靠越近,如在梦里。她霍的把幕篱掀起来看着银制面具下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睛,她隐晦地提醒他,“这位公子,你看清楚我是谁了么?”

再往前必定要触碰父皇的底线的,他才从那边过来,想来父皇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所谓“为获胜者主婚”,不过是建立在泊熹将龙骨球杆献给仪嘉帝姬一事上。

他们有了婚约,再加上这球杆献美人自然是锦上添花,更可传位美谈了。一切都该同她没办分干系才是… …

和龄心头咚咚咚剧烈地跳动,泊熹却于眨眼间站定在眼前,他微勾着唇角,发出的声音只有她才听得见。

“我会认不出和龄么?”他的语气微妙地淡漠极了,“今生,我只会走向你… …正因为是你。”

因为所爱之人是你,哪怕你身后是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姬姓皇族。

和龄怔仲着,心头跳得益发剧烈了,只是此时此刻的跳动和适才不同。那一刻是为他担心,而此刻,仅仅是为他的话不可抑止地心动。

“泊熹… …”

她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接过了他递向她的龙骨球杆,紧紧攥在了手心,把不远处父皇和众人的目光都忽略了。

和龄看着泊熹,忽然觉得自己情路坎坷,怎么自己喜欢的人,偏生要被父皇指给姐姐呢?如果姐姐是个好姐姐,她都不可能推让的,何况那是个她讨厌至极的人。

她思来想去,还是想抛下一切和泊熹一道儿离开京师,远离这片繁华却浮躁的土地。这样的话,也就不用管对他怀疑的那部分了。

泊熹揭开面具,随手扣在了腰间,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直到这时周遭的人才认清他是谁,而他又将龙骨球杆给了谁!

看席上的人四下里都交头接耳起来,可不是么,权泊熹是同仪嘉帝姬有的婚约,可他现下似是认错了人,将球杆给了淳则帝姬。皇上不是要为拿到龙骨球杆的帝姬主婚么,这可乱了套了。

泊熹的面无表情落在皇帝眼中甚至是挑衅的,他明白过来,将权泊熹的用意看的一清二楚,合着权泊熹从头至尾都不想娶仪嘉,他只心心念念着淳则。

当着周遭人的面,皇帝面上挂不住,可皇家的事也不能就这么任由外人瞧了去,一时便作无事状吩咐散场。

他心里气极,见仪嘉泪眼迷蒙把权泊熹瞧着,更是心头火起,也不待人走尽了便大步流星行至和龄和泊熹面前。

皇帝脸色黑如锅铁,沉声道:“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朕跟前耍花招!是朕过往给你的权利太大,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

泊熹紧抿着唇,掀袍跪下道:“微臣不敢,”他解释,“帝姬均戴着面纱,臣下也是一时未曾瞧清所致,还望皇上息怒。只是而今错误已经造成,微臣甘愿领罚。”

皇帝冷笑一声,咳了咳,密果儿忙狗腿地过来扶住了。皇帝面色愈加不善,一挥袖不消人搀扶,他唇角下垂,经年积累的气势无形地压迫向众人,“你道朕不会罚你?”此番权泊熹将龙骨球杆赠与淳则,回头民间必会流言四起,所谓三人成虎,到最后不定会传出什么来。

泊熹正要回话,和龄却在他身边跪下,区别于他的“小心翼翼”,她表现出的则是丝毫不惧的模样。

和龄昂着下巴看着她的父皇,微微地挡住泊熹,“权大人是无心之失,若不是大家戴着幕篱,他就不会弄错人,也就不会违背您的旨意。”

皇帝乌沉沉的黑眸中掠过一丝错愕,他没想到淳则会当众为权泊熹求情,她难道不知道此举落在别人眼中意味着什么…?抑或,是他小觑了他们之间的情愫,那么,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里纯乾帝迟疑的工夫,仪嘉帝姬却忍无可忍了,她拨开宫人走了进来,一下子就扑进了父皇怀里,声泪俱下哭诉道:“父皇您一定要为云儿做主,淳则妹妹明知道我喜欢泊熹,却偏生要同他眉来眼去,她就是为了母妃的事迁怒于我,她就是见不得我好…母妃的事不是我愿意的,我对她做过什么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和龄听见仪嘉嘤嘤哭泣的声音直皱眉,她郁闷了会儿,倏地冷嗤一声,径自站起身道:“不错,我就是见不得你好。我就是要抢你的东西,把你的都变成我的,我这么说,姐姐还满意么?”

“父皇!”仪嘉哭得更厉害了,这哭里委屈和作戏各掺半,她今日确实颜面尽失。

众人都屏息,一时四周只闻树叶被风撩拨的簌簌声不绝于耳。

纯乾帝不看两个女儿,他拨开哭泣的仪嘉,只觉自己的头又痛起来。

半晌,他慢慢踱至权泊熹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明黄袍角上张牙舞爪的龙纹同他的面色一样具有叫人心惊的气势。

“朕只问你,”皇帝的声音趋于平和,泊熹微抬眸,只听他道:“你喜欢的是淳则,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泊熹:“Yes,I do !”

和龄(掩面),“人家就是喜欢你诚实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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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萄藤徙影的手榴弹 ~ 么么哒×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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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皇爹形象好差,ms需要提升一下正面慈父形象... ...

第91章 花事了

泊熹视野里的纯乾帝面目较往常严厉许多,眼下却泛着淡淡一层青黑,像水墨画上氤氲开的浅淡墨痕。

皇帝气色不好,这是瞒不了人的,泊熹和密果儿的视线短暂交汇,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下下巴,泊熹心知计划一直在进行,暗暗放下心来。皇帝的命他不能够不取,否则将来无颜面对地底下的父母和闻人氏宗亲。

至于和龄,他自然要她,姬氏若还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便唯有她了。

泊熹跪得铮铮然,眉目清正,回禀皇帝道:“皇上慧眼如炬,诗经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微臣心仪者,确实为淳则帝姬,并无他人。”

周围响起细微的喧哗声,皇帝面色不改,和龄却全然不曾料到泊熹会说出来,而且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她除了吃惊,内心里更多的还是喜悦,喜得有尾巴的话这时候一定翘起来左摇右摆了。

仪嘉帝姬咬碎一口银牙,她和在场大多数人一样吃不准皇上这时候问出这样的结局来意欲何为,怎的像是要修改婚旨似的?!君无戏言是说的假的么,怎么能这样?

毕竟只是猜测,仪嘉心里有想法也不敢贸然说出来,她害怕父皇本来没这个想法反而被自己给提醒了。心里更是伤心难过,枉她一片真心爱慕于权泊熹,他却喜欢那个宫外回来的野丫头,越想越气,最后索性眼不见为净,告退后快步离去了。

“行了,你们都先告退罢,”皇帝抚额,皱着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今儿的事在场的都不可传出去,朕自有定夺。”

皇帝说自有定夺,这是含糊地表示赐婚的事不是没的商量,和龄是个简单的人,又是在父亲跟前,她也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一下子就蹿了过去,“父皇,阿淳帮你捏肩成不成,捏肩可是我的绝活儿!”

她跟着回去也是想提醒父皇不要再食用密果儿送去的汤药了,吃多了必定于龙体不利,密果儿方面…有很多还需要向泊熹确认。

希望她的推断都是错误的。

一行人便渐行渐远,后方泊熹跪在原地,直到皇帝的仪仗一星半点都瞧不见了他才施施然站起身。期间和龄回头朝他望了好几眼,她俏皮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秋日的枫叶旋转下落,空气里漾满桂花的甜香,想着和龄的明媚的眸子,泊熹忽而就笑了。

他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正要离开,不远处竹林里却有一人缓缓走来。

“… …原以为似权大人这般的人物,必是冷血无情的。今儿个我才知晓,原来大人您竟是个多情种子。”

密果儿身着曳撒形制蟒袍,腰系鸾带,这么一穿起来整个人都和往日瞧着不同了,觑着左右无人,他说起话来毫无忌讳,边向驻足的权泊熹走近边哼哼似的笑着道:“遭了您的算计,果儿现如今是退无可退,只好唯大人马首是瞻了。”

泊熹侧首看了他一眼,略挑着唇,声音里毫无半点起伏,“你倘若做得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这个奴婢心里有数,”密果儿把声音放轻了一些,他可不是闲着没事才绕路回到这里找权泊熹闲聊的,因觑着对面人脸色道:“果儿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

泊熹不是爱听人啰嗦兜圈子的人,他将手背在身后,不耐道:“有话只管说便是。”

密果儿得了准许,神色瞬间庄重起来,开口道:“按照您的指令,奴婢将那小香囊放置于皇上御案不起眼的一角已有许多日了,可昨夜我去看时小香囊却不翼而飞。直到今晨我才从我师傅嘴里问出来,原来是昨儿个淳则帝姬将香囊取走了,非但如此,帝姬还向奴婢师傅扫听我近来情况———您不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么?”

泊熹的脸色早在他说到和龄时就变了,他神色不明的目光笼罩住密果儿,“你说,帝姬将香囊取走了?”

“是!”密果儿咬了咬牙,继续道:“除了香囊,帝姬看奴婢的表情也古里古怪的,特别是她接过那碗药时,”他腿肚子猛地一抽,“大人,您说淳则帝姬是不是怀疑上奴婢了?按说她不会知道香囊和汤药之间的联系才是,怎么偏偏…?奴婢不会瞧错,帝姬年轻脸上藏不住事,她的掩饰火候不够,奴婢瞧得出来,她确实是疑心上奴婢了!大人,为今之计当如何是好!”

密果儿只要一想要自己被发现了就不能淡定了,他自己年纪也不大,心眼子有,只是未必有足够的阅历作为支撑,遇事难免慌乱。

泊熹却不同了,他抬手拢了拢宽袖,眸子里倒映着一树桂花,眼角微眯着道:“如你所言,帝姬疑心的是你,却不是我。你为何要向我讨主意。”

“大人!您莫非要效仿壁虎断尾么?”密果儿咬着牙,他素来知道权泊熹的狠戾之处,唯恐自己被当作垫背的推下万丈深渊,一时慌不择言道:“奴婢自问从未违背您的意思,您的吩咐奴婢可有过半句推辞?!要知道,狗急了还跳墙,大人倘或不留情面,那奴婢的嘴巴怕就要在别人跟前不小心说出些您不爱听的了!”

泊熹挑眉看着他,语音里不见任何情绪,惬然道:“我很好奇,究竟什么是我不爱听的。”

密果儿的脑海中浮起自己在初初升任东厂督主时在万鹤楼书架的暗格里发现的东西,那是一张黄褐色的纸,似古墓里晕照出的古老颜色,上头的墨迹却极新,墨香沉重。

他那时细看,惊喜地发现手中拿着的竟然是调查权泊熹来历的密件。

万鹤楼在死前最后的时间终于调查出了锦衣卫指挥使权泊熹那不为外人所知的身份,他的真实身份轻易便可摧毁他。

奇怪的是,万鹤楼分明拿捏住了权泊熹的秘密,他为什么不公布出来呢?密果儿就此产生过诸多揣测,最终他认为当时万鹤楼是想将己所掌握的秘密最大限度地利用,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未来得及走到那一步,直接就叫淳则帝姬一句话给送进诏狱里去了。

所以当你掌握了别人的秘密时,能用则用,一味藏着掖着只怕到最后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了。

密果儿是真真正正的小人,他嘿然一笑,“大人,您真以为没人晓得您处心积虑接近两位帝姬的缘由?”

“哦不,再叫您大人委实不大合适,”密果儿的表情十分夸张,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也不夸张,“您却哪里是普通的大人?您可是前朝闻人氏遗孤,身份尊贵的皇太孙殿下啊———”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柄泛着寒气的匕首抵住了脖子,那匕首在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液顺着脖子的弧度蜿蜒流进密果儿脖领子里。

泊熹似笑非笑的,眸中却一片荒寒,“我的手不稳,时常杀错人。所以,烦你说与我知道,方才那些竟是何处听来?”

他这样就是默认了,密果儿两股战战,却拼命维持着镇定,勉强道:“殿…殿下何须多问,奴婢一心向着您,为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您是要夺回这江山也罢,屠尽皇族所有人也罢,奴婢绝…绝无二话,”小心地表着忠心,自认为捏住了赖以生存的命门,讨好地道:“您放心,奴婢从未将此事告知他人,若有第三人知晓,便叫奴婢顷刻死在这里!”

“你是好奴才,我相信你。”泊熹挑着唇,将匕首向后撤。

密果儿大松一口气,只是呼出的气才吐了半截,他的脑袋就和他的身体分了家。

泊熹收回匕首,面上不着丝毫表情,他从袖中拿出一方纤尘不染的帕子慢慢擦拭,密果儿骨碌碌的人头滚到脚下,那张嘴还微张着,粘稠的血液源源不断从头颅的底部流淌而出,染得青石板转地面转瞬之间腥腥红一片。

他打理好自己便欲前往司礼监值房,一想便知,密果儿必然是从那里获悉了什么。无论他所看见的东西还在不在,他都需要亲自走一趟。

正想着,墙角处却突然响起“咔嗒”一声,这声音盖过了掠过竹林掠过枫树的风声清晰地传进泊熹耳朵里。

泊熹顿住将匕首往回收的姿势,侧眸看向墙角。须臾,他摇头轻笑了下,扬手撂开腰间碍事的面具,不疾不徐地向着发声处走过去。

和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再发出半点声音,她眼神空洞,只是凭着潜意识转过身拔足向竹林深处跑去,脑海里满是适才听见的对话———

不能被他抓住,不能被权泊熹抓住!他是前朝皇太孙,他是回来索命的!

和龄脑袋里一根弦绷得死紧,脚下不停颠颠撞撞地跑进了林子深处,皇宫里常有这样人迹罕至的所在,又是靠近球场,平日本就无人会到球场这来,这会儿散场了更是无人。

她当时是凭着本能拔足就跑,等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跑错了方向,回头一看,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根根竹节间影绰不详,却越来越近了,往常看着温暖动心的人,这一刻竟只觉到浑身发凉。

试想如若不是她看密果儿神色鬼祟一路跟踪他回到球场,怎么能落实他们暗下里的勾当?!

和龄头脑发胀,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只是深陷梦魇里出不来,她很害怕,害怕他别有用心,害怕他对她彻头彻尾都是虚假。

一阵萧瑟的秋风徘徊而过,周遭龙吟细细,和龄抱着膝盖躲在一处高地之后,她头顶上面竹枝摇曳,片状的竹条儿一片接一片飘落,落在泥地上半点声响也无。

没一时,泊熹踩在竹叶上的簌簌声在和龄头顶斜上方不远的位置响起,明明再向前就能发现她了,他却只在这一块转了一圈,似乎没什么发现,便慢慢地向别处走去。

和龄等了很久,再没听见脚步声,紧绷的双腿一下子松散开。她活动了下筋骨拍拍屁股站起身,手脚并用爬上了高地,蹭了半身的泥。

天色已经晚了,抬眼间只有稀疏的天光从枝叶间透进林子,和龄蹲久了腿部发麻,好像有小蚂蚁在咬她似的,只好半蹲下来揉腿。

一阵风后。

她背后竟响起靴子踩在竹叶上的簌簌脚步声。悉悉索索,她蓦地僵硬地站直,浑身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文可能真的不会设定的这么深沉了,越写到后面越来越发现这复仇的梗太他妈坑爹了,我一堆软萌梗根本用不上呵呵呵 T_________T

希望可以快点写到他们和和美美在一起然后下一篇傻白甜我的天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萌萌哒~晚安...

第92章 星夜辉

竹影婆娑,天穹低垂。

在秋日的傍晚,仿佛只是眨眼的工夫天色就变得灰蒙蒙的,视野里摇动的竹子猖狂地舞动着,连起来一片犹如群魔乱舞的景象。

身后那脚步声猝的急促起来,和龄视线模糊,看什么都觉得怕,风灌进袖袍里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抱着手臂搓了搓,实在是恐惧占了上风,突然就很没有骨气地蹲下.身,嘴里嚷道:“不要杀我灭口,我什么都不曾听见也不曾看见,我路过!”

这样鹌鹑似的模样就落入了前来寻找淳则帝姬的小福子眼中。

小福子被帝姬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赶忙儿过去搀扶起来帝姬,边还眯着眼睛打量周遭,“殿下在说什么,什么杀人灭口?”他看出她很害怕,却觉察不到她害怕的根源。

和龄听见小福子的声音像听见天籁之音,她顾左右一圈儿,能见度越来越低,连使她害怕的乱影都模糊不清。

“小福子,你…你没瞧见旁人么?”她不答他的话反而慌张地东瞧西望,身上也脏兮兮的,全然不是一个帝姬应有的仪容。

小福子比较镇定,回道:“奴婢来的时候就瞧见您一个人站在此处,并不曾发现旁人。”他带着他认为目下有些精神恍惚的帝姬往林子外走,好奇道:“您在找谁?”

和龄瞥了他一眼,闭紧了嘴巴没吭声。

她本以为是泊熹仍旧守在这周围等着她出来,他应该不知道是她听见了他的秘密,但是有什么差别呢?他这样的人,杀人不眨眼,倘若他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处心积虑,那么发现是她听见了想来也不会留活口吧…就像杀了密果儿一样杀了她,砍白菜似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让人瞧了就心悸。

和龄脑子里乱乱的,她时常把事情想的极为偏激,在这种突然发现泊熹竟是前朝皇太子秘密的时候她甚至是不敢置信的。

因了他特殊的身份,她对他是否喜欢自己都产生了质疑。她觉得即便那会儿泊熹当场抓住了她,假设他对她有少许的感情,但是他最后仍会要她的命。

和龄不是凭空作出这样的推测,恢复以后她记起了很多事,至于姬氏和闻人氏的恩怨纠葛更是每一个皇族人员都必须清楚的。

追根溯源,确实是姬氏对不住闻人氏,是她的祖父篡位后抢夺了江山,为保万一屠尽闻人一族满门。

和龄不知道泊熹是怎么活下来的?皇太子么,这么大一条漏网之鱼,竟跻身锦衣卫指挥使这样在大周举足轻重的职位,并且按刚儿所见,密果儿是听从于他的,这岂不是说明东厂和锦衣卫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怪他把自己报仇的心意掩藏得太好,她竟一点也未曾发觉。

他如今似乎是等不及开始出手了,密果儿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据,是他指使他谋害当今圣上,在御用的汤药里做手脚,不敢想象,假使她父皇死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是自己么,还是太子,抑或哥哥?

和龄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实则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样的假镇定在出了竹林后险些儿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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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外此际灯火通明,一支支火把燃烧得“哔啵”作响,跳动的火焰连成一排真如火龙一般,太子立在人群正中,火光在他冷然的面孔上投射下动荡深邃的剪影,空气里满是松脂的气味。

密果儿的尸体仍躺在原地,只是脑袋却叫人收起来装进了正方形的黑匣子里,太子面上一片肃杀,打量了眼那匣子里的人头,问边上第一个发现的宫人道:“你发现时此处仅你一个么?”

那小太监是负责球场洒扫的,没见过世面,更别提被太子这般的大人物亲自问话了,涉及的又是人命案子,他两条腿早抖得筛糠也似,趴跪在地上,颤栗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奴婢今儿个来得早,原本还会有旁人的… …”他好像也觉到自己这样急着撇清没什么必要,“怦怦”叩了两个头再道:“奴婢来的时候这儿并不见旁人,只有,只有密公公的尸体躺在此处,身首异处,旁的奴婢再不知了… …”

太子挥挥挥袖叫人将这内监拿了下去暂且看管起来,转头从边上人手里接过一支火把,他举着火把照着密果儿尸体的脖颈部位。身体的头很显然是叫极为锋利的短兵器割下的,施害人手法狠辣,一招之内割下被害人头颅,甚至他所使用的武器都绝非一般兵器。

要问在这皇宫里,能使用如此兵器的人,能无声无息靠近密果儿的人,能杀人杀得这般果决毫不拖泥带水的人,只怕没几个。

密果儿升任东厂督主时候不长,照理说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结上仇家不大可能,但,也不能保证不是他先前在御前时惹上的麻烦。毕竟皇宫里头当差,没人能保证不得罪人。

临近冬日的秋夜,风声好比月圆之夜的狼嚎,火光熊熊,人的影子长长短短跳跃不息,衬得四周氛围分外凄惶。

太子陷入了僵局里,他举着火把在案发地点周遭儿缓慢地走动查看,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突然,竹林处传来脚步声,他辨别出那是两个人。

跟着,太子身形一顿,他只是想起来,那会儿确实听到点动静,是淳则妹妹不见了,而她的宫人满宫里在寻。

所以,竟是在这儿么?

太子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掠过什么,他举高火把望着竹林的出口,很快的,光影里果然映照出那张宜嗔宜喜的姣美面庞。只是印象里素来红润欲滴的脸颊此时显得十分苍白,甫一看见他,那双黑葡萄似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神情过于慌乱了。

“阿淳。”

他走过去,小福子便识相地退避到和龄身后。太子轻拢住帝姬妹妹的肩膀,眸光微微地探看向她身后黑漆漆的竹林深处,试探着问道:“这个时辰,怎的出现在这儿?”

“…太子哥哥。”和龄极力平复着心绪,仰起脸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解释道:“球赛完了后阿淳闲着无事,就,就往这儿走走,走着走着没留神时辰,不想天黑得这样快,这才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