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们只见顾镜身穿一身飘飘欲仙的白衣,挺鼻秀目,面目端正,犹如天上降临的仙子一般站在高处,仁慈庄重,一时都被镇住了,有的甚至跪下磕头。

而顾镜所讲的炼制神水的办法,大家听了后,有的恍然大悟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有的则是迷茫不解,有的甚至在那里小声道:“可我们只是寻常人,又不是仙人,怎么会炼制神水?我们炼制出的神水能管用吗?”

顾镜不知道这些窃窃私语,她费了许多口舌,讲述了如何炼制神水后,又开始讲如何使用神水。比如每日早晚漱口可以用,比如再次讲述了她的瑜伽涅涕功,甚至为了能够清楚明白,她还找了一个萧铁峰的属下过来演示。

人们听得醍醐灌顶,面上都露出敬仰之色。

唯独那胡大夫,躲在远处,听得却是连连摇头。

胡大夫皱着眉嘀咕道:“这是胡闹,胡闹呢,她说的那办法,怎么可能炼制出来神水?还有还有,她手里拿着的那是什么?”

陈大夫想了想,猜测道:“那是法器吧?”

胡大夫不太信:“法器?还真当神仙了?”

谁知道这两个人正说着,恰好旁边一位,他原本脸上老起红疙瘩,吃了多少药也不见效,后来用了神水擦脸,竟然就好了。

他自然是对顾镜这位神医信得五体投地,如今听说那胡大夫根本不信,当下嗤笑一声。

“您老这也是大夫吧?您就算是大夫又怎么样,您能有顾神医那本事吗?顾神医能治的病,您能治吗,不能治就闭嘴,大夫也是要有点医德的,嫉妒人家神医水平高,也不能背后说人家坏话,会烂舌头的!”

这一番话,可是把胡大夫气得不轻,他也不是说非要嫉妒人家医术的小人,关键是这顾镜一看就不可信。

没想到,随意说两句,竟然被人这么嘲笑,气得他当场就要和那人干架,幸亏被陈大夫拉住,这才算了。

顾镜自是不知道下面还有这等小间隙,她在高台上面对下面成千上万的人,拿着自制扩音大喇叭,讲得那叫一个口若悬河,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卫生健康注意事项,都给大家讲了一遍。

注意卫生养成好习惯,才能少生病。

讲完后,她已经是口干舌燥,当下告诉大家:“我所讲的这些,大家回去后有时间可以试着先炼下神水,再养成用神水的好习惯。”

底下人们听闻,纷纷磕头:“谢大仙。”

她愣了下,总觉得下面应该是雷鸣般的掌声才对,不过想想这是古代,好像大家伙习惯磕头?再看看那对着自己磕头的一个黑脑袋,她多少有些不适应,赶紧撤了。

而地下的人民群众,一直到她下台后老久,还在那里磕头谢大仙。

这一场卫生(开坛)知识(讲法)健康(普度)讲座(众生)之后,并州城里掀起了烧锅炼制神水的新热潮,人们投入了比做饭还要高十倍的热情,一时之间,盐价高涨。

最后大家伙都炼出小半锅的神水。

开始大家都挺高兴的,纷纷用来洗脸漱口冲鼻子洗偶尔间的小伤口。奈何用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纷纷表示,可能是自己没法力没仙力,自己炼制出的神水,效果比起大仙的神水差异有点大,根本没有那么神奇的效果。

这个消息传到了顾镜耳中,也是无语了。

难道,她真有大家传说中的仙术?

“也许,我姥姥就是个神仙……”

“所谓的现代社会,也许根本不是现代社会,而是仙界。”

“原来我过去那么多年,一直生活在神仙世界?”

“什么高科技,什么现代医术,那都是骗人的,那是神仙玩的障眼法。”

至此,顾镜已经被现实完全洗脑。

她是一个古人,被仙人收养二十二年,在仙界学到了许多仙术。

她会点石成精,她炼出的神水,包治百病。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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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名鹊起的顾镜最近自然是忙得很,每日都有病人前来求治,于是她干脆定下规矩,每日只能接待三位病患,至于求神水的,也一概拒之门外。

任凭如此,她也经常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奔忙于救治病人熬制神水以及自己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精油产品。

她现在深信姥姥就是神仙,自己就是从神仙世界来的,自己就是要救死扶伤拯救天下黎民百姓。

所以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她辛苦一点,根本不算啥。

可就是在这种充实的忙碌奔波中,她有一次在晚膳时,无意中看到萧铁峰的脸色,不免微惊。

他看着脸色苍白枯瘦,眼里充满红血丝,倒好像是病了一般。

她忙过去,握住他的手给他把脉,可是把下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当下疑惑地观察了下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的,最后道:“你最近也没干什么啊,怎么累成这样?是没休息好吗?”

可是回想下,他每晚都抱着自己按时睡觉啊。

萧铁峰低首看向怀中的女人,却见她双眸中满是担忧,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充满怜惜意味。他并不想让她担心,便安抚道:“没事,或许是最近军中事务太过繁忙,有些累而已。”

可是他不说话还好,他这一说,顾镜顿时觉得那嗓子有点哑。

平时两个人独处时,偶尔情到浓时,他说话也会粗哑低沉,可那是荷尔蒙上来时才会有的,那种声音让人一听便知怎么回事,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听上去嗓子确实有点不对劲,像是疲惫过度才会有的。

顾镜有点不信:“怎么会,你最近经常陪着我,根本没有怎么去军中啊?”

萧铁峰闻言笑了下:“也许是最近睡得不好,过几天就好了。”

顾镜望着萧铁峰,依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她并没说出来。总感觉萧铁峰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那是什么呢?

一直到这一夜晚上,顾镜因晚间多喝了水,夜里睡着时竟然被尿憋醒了,她正要睁开眼打算下床,结果就感到,好像身边的男人正在握着自己的手。

若他只是握着自己的手,也没什么,睡前亲密得很,睡后他便握着自己的手很正常,可现在是,他的手指头在自己的指腹部轻轻摩挲。

他醒着?

顾镜睁开眼,疑惑地看过去,猛不丁地,便见萧铁峰正凝着自己看。

月光之下,他面目比起前几日又削瘦几分,看得让人心疼。

明明是个钢铁铸成的汉子,怎么如今竟瘦成这样?

而这个时候,萧铁峰自是看到原本睡着的顾镜突然睁开眼,疑惑地望向自己。

刚刚睡醒的她,眼神迷蒙,仿佛春江之上晨间弥漫着的雾气,轻盈柔软,妩媚动人。细碎的额发掩映在洁白宽阔的额头上,她微微仰头,疑惑地打量自己。

他这一瞬间有些怔楞,竟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这些日子,他是有些睡不着。

看着她在人世间的诸般神通,看着她犹如一只缓缓展开翅膀的蝴蝶一般逐渐往寻常人所达不到之处飞去,他心里便开始泛慌。

一时想起最初的时候,她离开了,他背着她回去魏云山,进山之时,她站在那高高的石头上,风吹着她的衣袖,她身后好像能长出翅膀,就此随风而去。

这么长久的相处,他本觉得她就是世间凡人,和他一样是凡胎肉骨,可以在人世间陪他一生一世。

可是如今回想起许多事,他越来越觉得,一切不过是幻象罢了。

那一次,她为什么突然离开自己?

明明她也是不想离开的,结果一走就是三年多,从此后了无音讯。

当时他是带着村里人把魏云山前前后后都翻遍了的,下山的出路口也仔细找人问过,根本没见她。其实她就仿佛长了翅膀,直接就消失在魏云山的吧。

看她那意思,她分明也是不情愿离开的,是迫不得已的。

那么下一次,是不是在某个他无所察觉的白日或者夜晚,是不是她会像上一次那般,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60章 我来自一千年之后

那么下一次, 是不是在某个他无所察觉的白日或者夜晚,是不是她会像上一次那般, 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个念想犹如一只小虫子,就长在他体内,悄无声息地啃着他的心,让他根本不能安眠, 稍一睡去,眼前便是浮光掠影,之后猛地惊醒。

后来他干脆是不想睡了, 只想靠在一旁,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闭着眼儿安详地睡在自己身旁。

当然也不是说一直睡不着, 到了凌晨时分天快亮了,他困极了,会睡一下。或者说晚间搂着她做个几次,累极了, 也会睡一会儿。

时候一长, 他确实瘦得厉害,不过还好, 他身子一向强壮, 这点事倒是不值得放在心上。

如今夜里正搂着她,忽而见她醒过来, 迷蒙的眸子带着疑惑看自己, 倒是微愣了下。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抬手轻轻揉了揉她那顺溜的黑发,低哑地道:“怎么好好的醒了?我刚才渴了,起来喝点茶水,正打算继续睡,可是吵到你了。”

顾镜其实现在刚睡醒,脑子有点迷糊,又心里泛疑惑,此时听得这话,慢腾腾地挪动着脑袋,向旁边桌上看过去,桌上并没有茶具,他肯定没有喝水。

“嗯……刚才去外屋喝的。”他补充道。

“喔,这样啊。”

顾镜依然觉得不对劲,不过显然他并不想告诉自己什么,于是她也没问,而是微微翻了个身,直接滚到了他身上,骑着他,之后又伸出修长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

“不管,那我们继续睡吧。”

“好。”

他当然明白她这个“睡”字的意思,正好他睡不着,也是很想的。她既然要,他自然是如她所愿。

一场淋漓尽致的暴风雨,萧铁峰大手霸道地禁锢着顾镜的细腰,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顾镜却是睡不着了,她仔细地回想了下之前萧铁峰看到自己醒来的情景。

他看起来清醒得很,眼神一点不迷糊,根本不像是睡到半截醒过来喝水爬回去继续睡的样子,甚至自己刚刚睁开眼睛看他的时候,他那眸底仿佛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措手不及。

思来想去,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难道说,他根本没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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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顾镜醒来,再也没提昨晚的事儿,该干什么干什么。新的一天,又是三个病患,今天进来的那三个病患倒是很简单,寻常伤风感冒,她稍微看了看,便直接给开了方子。

其实她开的方子,就是古代寻常见的方子,也是平淡无奇。可是没办法,现在好多病患,他们好像就认准了自己,认为只有自己才能生病。

于是乎,搞得这府门外整天都有排队的。

当然了,顾镜也怕真有什么疑难杂症,是古代大夫无法处理,而自己又漏掉的,所以她让萧铁峰派了一个侍卫在外面维护秩序,顺便找出危重病患者,以便给他们个优先权。

麻利地搞定了三个病患后,顾镜便在府中溜达了一圈,之后到了饭点才来萧铁峰书房,进去的时候,只见他在看书呢。

这其实是一件让顾镜颇有些不可思议的事儿。

人不可貌相,萧铁峰看着是个粗糙得不能再粗糙的山里汉子,但其实他文化水平不说多深吧,也是个能读书写字识文断字的人。多嘴一问,她才知道,原来曾经魏云山是有私塾的,就是山里的头猎人并几家大户一起赞助开办的。

当年萧铁峰他爹和那赵富昌,都是山里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他们手里有银子,就商量着一起出资办了私塾,请了外面一个秀才来当私塾先生。

萧铁峰,牛八斤,还有赵敬天他们,甚至连冷大夫,都是在那个私塾读书毕业的。

只可惜时代变迁,人终究有变,萧铁峰他爹没了后,这个私塾渐渐的也就开办不下去了。

“等有朝一日我们回去魏云山,再把这个私塾开起来,好不好?”顾镜还是希望为魏云山的祖宗们干点事儿的,提高下他们的文化修养,改善下DNA,没准千年之后的小伙伴们能更聪明。

“这个好办,等咱们回去后就开始建私塾。”萧铁峰对于顾镜的提议,是从没有拒绝的。

顾镜兴致勃勃地和萧铁峰讨论了一番这个问题,又看了看萧铁峰读的书,好一番磨蹭,看看时候,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晚饭很丰盛。

其实自打她和萧铁峰重逢,她吃的几乎都是奢侈级别的丰盛。

“你以前不爱喝茶的,今日怎么喝这么多?”萧铁峰注意到顾镜一杯一杯地喝,不由疑惑地问道。

“今天有点渴,可能是出汗出的。”尽管现在都快入冬了,顾镜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仔细水喝多了晚上睡不好觉。”萧铁峰提醒她。

“我知道的,我是大夫,自然清楚,没事的,喝这一点没事。”

顾镜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最清楚自己的体质了。

她是一个喝超市里卖的那种雀巢速溶咖啡都能兴奋的睡不着觉的人,更不要说现在一口气喝了这么多茶水,晚上失眠是肯定的了。

不过到了晚上躺在那里的时候,她先和萧铁峰做了一番运动,做完运动后,她就假装昏沉沉地睡去了。

呼吸均匀,身体放松,一个完美的睡觉形象。

假装着睡觉,她开始感觉着身边的男人的动静。

萧铁峰开始的时候是搂着自己的,之后便微微松开,半支着身体从旁侧躺着。顾镜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好像正落在自己身上细细地看着。

她不敢动,也不敢让呼吸有异样,免得让萧铁峰发现自己假睡。

这实在是有点难熬。

过了好一会后,萧铁峰总算不看自己了,他改而用他的脸贴着自己的头发,就那么搂着自己。

顾镜暗地里松了口气,她装作瘫睡的样子偎依在萧铁峰怀里。

如此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萧铁峰抬了抬手,动了下身子,越发把自己搂紧了,略显粗糙的手还轻轻地抚过自己的脸颊。

男人的手,性感的手,就这么抚过,顾镜险些忍不住。

不过她到底是按捺住了。

她要看看,萧铁峰到底怎么了,他不睡觉吗?

如此煎熬了又两三个时辰,时间估摸着都应该是半夜两三点了,从萧铁峰的气息来判断,他应该是依然没睡觉,就那么半搂着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喝了那么多茶水的顾镜也有些困了,不过她还是强撑着,她要坚持到最后,看看萧铁峰打算什么时候睡觉?

还是说,他根本是一夜不睡?

想起那日自己偶尔醒来看到的情景,难道说,他最近这一段,睡眠这么差,以至于才搞的越来越瘦?

可是如果他只是失眠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自己可以给他开个方子,让他好好睡觉啊。

这里面有什么不可以告诉自己的事儿吗?

就在顾镜胡思乱想的时候,萧铁峰却又动了下,他微微俯首。

顾镜就感到,灼烫的气息凑近了,紧接着,有一个温热的什么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那应该是……他的唇。

深秋的夜里,万籁俱静,唯独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男人略烫的唇就那么贴上自己,偷偷地亲上自己。

而就在他的唇离开自己的那一刻,她好像听到了他口中的低声呢喃。

“小镜儿,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

那声音疲惫憔悴,充满了倦意和无奈,甚至隐隐带着一丝颤抖的恐惧。

顾镜开始时,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待到那话语传到了耳中,从耳中进入了大脑,大脑缓慢地做出分析,她才慢慢品味出其中意思。

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离开?

以至于害怕到夜晚根本不能入眠?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白天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异样,平时不是好好的吗?丝毫没有任何端倪。

就在这个时候,萧铁峰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口中却是依然呢喃道:“我想你陪我一辈子,永远别离开……你是不是明天就要离开我?”

“我一闭上眼,就梦到你消失了,没了……”

那低哑的男人声,茫然绝望。

顾镜认识了萧铁峰这么久,一直以来总觉得他是遇事笃定稳重,仿佛什么事都可以抬手解决,就没有什么是能难倒他的。

可是现在,他竟然无措得如同一个小孩子,用那么卑微的语调,神经质一般喃喃着,让她不要走。

她一直以为,自己离开的那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她回来了,他们依然在一起了,这不是一切都好吗?

而萧铁峰从来没问过,她也就没说,因为她以为他或许并不太在意这个原因,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并不是故意离开的,只需要知道自己后半辈子真得会和他在一起,那就足够了。

可是现在,听着他那喃喃的语调,感受着那声音中的恐惧茫然,想着他这些日子以来竟然一直不能安眠,她便仿佛被人在心尖刺了一根针,疼得骤然尖锐猛烈,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是怎么的粗心,才忽略了这段日子他的异常?

他那么坚强壮实的一个男人,这些日子内心是存着怎么样的惧怕和绝望,才会在一个个万籁俱寂的夜里不能安眠,才会一夜又一夜地握着自己的手,才会这么低低地呢喃着这近乎祈求的话语。

那双有力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眼角,却见那眼角处溢出透明的泪水。

那双手停顿下来了。

身边灼烫的呼吸声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