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江云怀无奈笑笑:“事态紧急,我们要马上出发。”

红妩边点着头,边得意站起,一指身上的衣衫:“驿站里刚刚买的,你去付账。”

风雨兼程地赶路自然一点都不轻松,江云怀马不停蹄,除了换马和就餐之外不停一刻,红妩居然也没喊一声累。

所谓江湖险恶,也不是说来就来,他们一路上倒还平安,酉时左右就赶到了金陵。

武林盟是天下白道领袖,总坛气势非凡,朱红匾额,黑漆大门,肃穆异常。

下了马站在轩敞的大门前,江云怀倒不急了,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迎上来的弟子,回头对红妩笑笑:“顾小姐如果累了,请随人去客房休息吧。”

他这大半天都没对红妩说过一句话,现在突然笑起来,唇齿生春,仍旧是温文如玉的模样。

红妩给他笑得脸一红,忙摇了摇手:“我还行,以往追美人的时候,比这次还累呢,你还要干什么?我等你一起休息就行。”

他们站在门口正说着话,武林盟内就急匆匆迎出来几个人,看年纪都要较江云怀为长。

为首的一身锦衣,身形高大,面上微有短须,见了江云怀就忙拱手笑道:“盟主回来得如此匆忙,怎么不提前知会属下一声,好叫我等出门迎接。”

江云怀笑笑,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冲他身后一个长须长者点头:“葛长老。”

葛长老拱手回礼:“盟主。”

那锦衣人脸上顿时尴尬起来,哈哈干笑两声,把目光转到一身男装的红妩身上:“这位公子可是盟主的高朋亲眷?公子初到武林盟,我们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红妩看看他,又看看江云怀那一脸风轻云淡,抿嘴一笑,也没刻意隐藏自己的声音:“长老既然早看出了我是女子,何必还叫公子?”

那锦衣人接连碰了两个钉子,神色更加尴尬,只好呵呵笑了几声。

江云怀才向这边看了一眼,笑了笑,并不对红妩的身份多加解释:“徐长老,这位是顾小姐。”又转头向众人笑笑,“夜深诸位长老都休息了,我又没有什么要紧事务,还是不烦劳大家好一些。”

江云怀这么说,那边几个长老自然要客气一番,就这样和和气气,一行人进到武林盟中。

既然说了没有紧急事务,诸人说了几句话就散去,红妩跟江云怀状似亲密的一同回来,住房就被安排在了江云怀所居的那个小院落中。

到了住处,红妩并不急着去自己的房里休息,大大方方就坐到了江云怀的房中,放肆地打量屋内的陈设和墙上悬挂的字画。

江云怀照旧是脸上带着点微笑,打开房内的一面小窗,窗下有一张小桌,上面一座红泥的小火炉,茶具一应俱全。

用火石点燃了炉火,烧上一炉茶水,江云怀才回头看红妩:“顾小姐可有偏好的茶?”

红妩笑眯眯托着头看他:“只要是美人沏的,鹤顶红我也喜欢。”

江云怀脸上的笑容更深,轻摇了摇头:“顾小姐,你这样一个姑娘家…这些腔调都是跟谁学的?”

红妩摇头晃脑:“这个何用别人教?本小姐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江云怀摇头:“顾小姐…如你这般天赋异禀,我真还是头一次见到。”

红妩得意非凡:“那是自然,本小姐的本事还多着呢。”她说着,摸摸下巴,“比如说,我看得出来,你表面上对那个葛长老那么尊重,其实忌惮他比较多一些。反倒是徐长老,你虽然多有轻慢,却对他更加信任倚重一些对么?”

江云怀一愣,随即就笑了笑:“哦?那么顾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红妩一笑:“这个么,徐长老好大喜功,连出门迎接你这种事都要争先,十足一个急功近利之徒,不过这种人一切都写在脸上,虽然鲁莽,但多加扶植,不失为一个得力助手。反观葛长老,出门时他并不故意表现得显眼,但却有几个长老不自觉地环卫在他周围,就如群星拱月一般,证明他在武林盟中威望很高,有凌驾在其他长老之上的意思,这个人的行动举止,又不显山露水,深沉难测…有这种下属,就算你想安枕无忧都难啊。”

说完了这一番话,红妩笑眯眯地看向江云怀:“既要打压得势长老的权力,又要稳固地位、搜罗亲信…江盟主,你这个武林盟主做得并不轻松哦。”

微笑着听完,江云怀轻叹了口气:“顾小姐,难道你不知道这些辛密,即使是看出来了也不能说么?会被灭口的。”

红妩大感兴趣,托着头:“哦?你会灭我的口么?准备怎么灭?”

小炉上的茶水恰巧沸了,江云怀提起茶壶,冲入方才备好的杯中,一线热雾散溢,白瓷杯中绿叶红边的叶片静静舒展开来。

江云怀把其中一只茶杯推到红妩面前,笑了笑:“喝杯热茶解解乏。”

红妩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要毒死我啊!”一边却捧起杯子,急吼吼吹开漂浮的茶叶,先嘬了一小口,随即伸出一小截舌头,“烫!”

江云怀带笑看着她,揶揄:“顾小姐,不用这么急…等这带毒的铁观音凉了再喝也不迟。”

还直呼着烫,红妩歪头看看他,突然一笑:“江盟主,如果累了,找我诉诉苦也没什么的,我会替你保密哦。”

烛光下她笑靥轻浅,那一双桃花眼却水光盈盈,灿若晨星。

有瞬间的失神,江云怀却接着笑了笑。这次他前往苏州刺探魔教的动向,本是极秘密的行动,除了武林盟中几个德高望重的堂主之外,无人知道他已经独自前往苏州。如果说那晚撞到夜逐是巧合的话,那么连卿如燕这种宿敌都找上门来,足以证明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不管是谁把他的去向泄露了出去,都足以证明,武林盟中有了内贼。

但是武林盟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他刚做了一年盟主,还是处处受制,不要说彻查此事,就连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也是不能,只有想办法暗中调查。

生于武林世家,他自小苦修文武,十六岁击败武林第一剑客,二十一岁出任武林盟主。江云怀是武林骄子,做出什么成就仿佛都天经地义。只是这一路走来,从来没有一个人问他一句,是不是累了?可曾懈怠?可曾彷徨?

这第一句说他可以诉苦的话,在这样一个夜里,由这样一个小姑娘说了出来,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甚至还不足三天。

修长的手指稳稳持着白瓷的茶杯,白色雾气蒸腾上眉梢,江云怀终究是笑了笑,一贯淡然温文:“多谢顾小姐。”

“不是顾小姐哦…”眼前晃来了几根属于女孩子的葱白手指,红妩笑着,“叫我红妩吧。”

来到武林盟的第三天,红妩就收到了一封静华差人送来的信,字迹是熟悉的清隽挺拔,无非是嘱咐她在外注意身体,并说了她深夜翻墙且一去不回,家中顾老爷震怒,已经将阿福打了一顿板子。鉴于正在气头上,所以不如多待几天,等顾老爷怒气退了再回家也不迟。

有了这个鸡毛令箭,红妩自然更加肆无忌惮地乐不思蜀起来。除了每天晚上例行跑到盟主大人的房中以喝茶之名行骚扰之实外,就是穿上男装跑到金陵城中游山玩水。

短短几天,她光在玄武湖泛舟就泛了五次,回回勾搭上一个清秀水灵的船娘,几次下来,武林盟门口时不时就会有人拿来几尾鲜鱼几段鲜藕,点名要送给顾公子。

如此悠闲度日,红妩正春风得意着,就出了事。

那天红妩在玄武湖上游完了湖回到武林盟,手上还提着那个羞涩爱笑的船娘硬塞给她的一角杏花酒,正慢悠悠走进了小院,就看到江云怀的书童青雨急急忙忙跑出来。

青雨这孩子被□得跟江云怀一个德性,整天一张脸上除了笑就看不到别的,这时候却神色慌张,嘴唇都发白。

红妩看得奇怪,一把就拽住他的领子,笑着:“小青雨,这么急干什么啊?”

跟平时任她欺负不同,青雨闪身就甩掉了她的魔爪,红了眼还是往外跑:“顾小姐你别闹!少爷他方才在大堂上呕血了!你快让我走!”

红妩一惊,手上一松,那用竹筒装着的一角杏花酒打翻在地,甘美浆液漫过青石台阶。

那边青雨没跑几步,就看到了匆匆往这边走来的人群,江云怀被徐长老横抱着,头颅微垂,不知是昏是醒。

作者有话要说:喏…所谓…无虐不成文,小江…乃就牺牲一下吧…咳…

第四章

饶是青雨再冷静,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迎过去嘴巴一扁,已经快要哭了出来:“少爷!少爷!”

徐长老走得极快,红妩也忙迎上前,这才看清他怀中的江云怀面色苍白若纸,唇角还有隐隐血痕,胸前的青衣上更是有一团血迹。

红妩凑到跟前,江云怀的长睫就微颤了颤,轻轻张开,看到红妩,低声开口:“顾小姐…”

红妩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回答他,只是跟着徐长老往房里跑。

满头大汗地把江云怀放在床上躺好,徐长老急得直搓手:“文大夫那老朽怎么还没来!”

靠在枕上,江云怀轻咳了两声,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还镇定:“不用急…还死不了…”

徐长老手也不搓了,跺了跺脚:“盟主你…何必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江云怀微挑了挑唇角,却撑着床沿重新慢慢坐起,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众人,深黑的眼睛飘摇了片刻,最终停在了站在人群后的红妩身上。

红妩心中一动,分开身前的众人,跑到榻前抱住他的肩膀:“云怀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她从来对着江云怀都是“美人”、“盟主大人”地叫,这次亲昵叫出了名字,居然也叫得纯熟自然。

靠在她怀里,江云怀极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嘲讽浮上面容,却异常苦涩:“顾小姐…我没能护住她…”

轻声说完,他就侧过头去,唇角又涌出一缕鲜血。

红妩还没怎么样,一旁的青雨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少爷…你要保重啊…”

总算文大夫也提着药箱一路小跑了进来,徐长老一把提住他的领子丢到床前:“快给盟主号脉,出了什么差池老子就扭断你这老山羊的脖子!”

文大夫先号过脉,又掏出一排银针来,在江云怀要穴间刺针。红妩一直抱着江云怀保持半坐的姿势,除了青雨的抽泣声和徐长老不住握拳的声音,旁边一圈人都沉默着静观事态变化。

文大夫忙碌了半天,终于收起针来,拈拈颌下几缕灰白相间的山羊胡:“盟主乃是骤闻噩耗,痛极伤血,这个病么,说小可小,说大也可大啊…”

徐长老立刻就怒了:“什么叫说小可小,说大可大,让你看病,啰嗦什么!”

文大夫连忙收起那副学究样子:“老朽是说,盟主这病虽属急症,但如果将养不好,只怕留下后患。”

红妩在旁听得云山雾里,忍不住插嘴:“什么噩耗?出事了么?”

这话说得太不合时宜,青雨立刻就抬头瞪了她一眼,旁边几个长老的目光也带了些异样。红妩正觉得尴尬,手上一凉,竟是闭目靠在她身上的江云怀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

低咳了一声,江云怀开口:“文大夫,云怀不敬,是不是可以请诸位到房外去?”

他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神色也疲倦之极,徐长老听了忙说:“盟主您先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马上出去。”

看着房内挤了满满一室的长老们陆续出去,红妩不由开始暗暗同情起江云怀了,任谁正病得半死不活,床前来堆了这一群人物,心里也不会好受。眼看长老们快退出去完了,红妩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走,江云怀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轻声说:“顾小姐…红妩…你留下怎样?”

话音淡淡,却还是还带出了一丝被极力克制的虚弱,红妩瞥了一眼门口那些长老的背影,低头把语声放柔:“好,云怀,你别为难自己,好好休息…”

长老们出了门之后并未马上散去,而是在门口围着文大夫问东问西,其中以徐长老的语气最为焦急担忧,葛长老却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文大夫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非是盟主身子损伤不轻,起码要静养恢复月余,不能再操劳事务等等。

这些人在窗外喁喁了许久,才逐渐散去。

红妩轻手轻脚放开抱着江云怀的手臂,走到窗前,探头看到外面只剩下一个青雨可怜兮兮地抱膝坐在台阶上。

转回床前,红妩朝江云怀扬扬下巴:“你这个小跟班吓得不轻啊,要不要先安抚一下。”

轻咳了几声,江云怀撑着床沿靠坐,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早已没了刚才的疲倦虚弱,湛亮如旧,向红妩笑了一笑:“无妨,以后再说这个不迟。”

红妩点点头,也不插手他的安排,抱起胸来笑了笑:“那么江盟主,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么?”

江云怀一向干脆,只是沉吟了片刻:“方才在大堂上,武林盟的探子传回一个消息。”边说边挑唇笑了一下,“其实也比探子来报告,估计三天之内,就都要传得满城风雨了。”

“海宁卫家,在昨天夜间,惨遭魔教血洗,无人生还…”说到这里,江云怀轻吸了口气,“卫家的二小姐卫紫堇,是我自幼文定的未婚妻子。”

红妩也一愣,她在武林盟厮混了这几天,早已不像以前那样对武林掌故一无所知,也打听出了江云怀的出身和他这个未婚妻的身世。洛阳江家和海宁卫家同属武林四世家,两家也是多年至交,因此身为江家长子,江云怀十分年幼之时就和这位卫家二小姐结下了文定之喜,只等卫小姐及笄后成亲。

可甚至还没等到卫小姐及笄,卫家竟然就有了灭门之祸。

怪不得江云怀说不足三日,就会被传得满城风雨,武林四世家之一满门遭屠,何止要传得满城风雨,简直要在江湖上掀起轩然□。

只是,身为武林世家,卫家的穿云剑素有称霸江淮一说,就算魔教再猖狂,又是怎么在短短一夜之内,就把卫家满门斩杀的呢?

隐隐觉出自己已经被卷入什么江湖大事件中了,不但没有惧怕,红妩的一双眼睛,简直要射出光来。

看着她按捺不住兴奋的样子,江云怀微微苦笑了一下,接着续下去:“紫堇她…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

红妩搓搓手,毫不掩饰脸上志得意满的神情:“我知道,你很爱她对不对,所以听到噩耗才会一痛呕血?你这个人平时淡淡得看不出来,没想到还是挺情深意重的么!”

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什么,江云怀最终还是轻咳了咳,苦笑:“多谢顾小姐夸奖…”顿了顿,才又说,“如顾小姐所见,如今武林白道情势危急,卫家被害之后说不定还有正道门派要遭劫,所以我逾越一说,想请顾小姐帮个忙。”

红妩就等他这一句,不迭就点了头:“好说,好说,什么地方用得着我,冲锋陷阵,在所不辞!”

江云怀笑了笑:“当然不会是让顾小姐去什么的冲锋陷阵,这个忙,只是请顾小姐在接下来几天内,尽量都在我周围不要离开,另外装作和我关系亲近。”

红妩不过前后一想,就立刻通透明了:“就像刚才一样?我说你躺那里都半死不活了,怎么还有力气老是看着我,绝对是有问题,没想到果然是…”边说边摸下巴:“你未婚妻刚遇难去世,你才为她呕过血,看到我这个半路结识的女子却又是呼唤又是求我留下来陪着你…你简直就是个情种嘛。”

江云怀冲她笑笑:“是,方才多谢顾小姐看懂了我的意思。”

打了个响指,红妩笑着看江云怀:“我明白了,你这是在做给谁看吧?为了麻痹对方,让他们以为你不过是个沉溺于儿女私情的年轻后辈,甚至为此伤身劳神、一蹶不振…你是在武林盟的大堂上做出这幅样子的,刚才让我配合你那番话,也是当着长老们说得,这么说,也就是你认为武林盟的长老中有人勾结魔教?”

江云怀点头:“是,若没有内贼串通,卫家庄外布有九道机关,戒备森严,何至于会在一夜之内陷落?至于武林盟中,也不一定是有人勾结魔教,但一定有人和魔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红妩托着下巴连连颔首,突然抬起头来,打量着江云怀:“你这一番安排…你身上的伤是真的?那口血是真的?”

看了看他,江云怀也没有隐瞒:“我用内力逆冲了心脉,虽然伤了经脉,不过并不如文大夫说得那样严重。”

红妩看着他眨眨眼睛:“为了迷惑对手,连自己都能伤,你还真下了本钱了…”她说着,摸摸下巴,“说实在的,我真的开始有点佩服你了,在听到未婚妻惨死,家族至交被灭门的消息后,居然还能考虑那么多,而且在瞬间之内就以伤己为代价,拿出这么一个对策…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你的心还真不是普通的硬!你够狠!”

淡淡笑了笑,江云怀跟她说了这么久话也累了,靠上身后的软枕,轻咳了几声:“是么?我师父也这么说我。”

“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美人…” 红妩抬头一笑,脸毫无预兆地就伸到了江云怀眼前,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说江美人,既然要我这么辛苦地配合你的大业,你拿什么来酬谢我?”

“顾…”江云怀还未说完这一个字,温软的红唇贴上他的双唇。

还带着江云怀口中鲜血残留的淡淡苦涩味道,红妩撬开他的牙齿,灵巧的舌尖深入。

一吻结束,红妩满意地抬起头,勾起了唇角:“第一、要叫我红妩,第二,以身相许吧。”

此后几天,江云怀在小院中静养,红妩也摆出一副红颜知己的架势,湖也不游了,小船娘也不调戏了,天天守着江云怀足不出户,十足改头换面温良贤淑起来。

因为静华身子素来不好,红妩做起照顾熬药这样的事情来居然也有模有样,不过“照料”的同时,也就理所应当的像以往腻着静华一样,堂而皇之地对江云怀又搂又抱,明目张胆吃尽了嫩豆腐。

不过静华总是温和笑笑,任由她色胆包天地下手,江云怀就没那么好说话,红妩几次偷偷摸摸想把爪子往他衣襟里伸,都给他要笑不笑地捉住手腕扯了出来。

好在红妩早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当场被抓住也不见一丝惭色,照旧嘻嘻哈哈继续动手动脚,看得在一旁的青雨大皱眉头。

他们在这里偷得片刻清闲,武林盟中这几天可绝不平静,各路正派掌门侠客得到卫家的消息,络绎不绝地就聚集到了金陵。

江云怀病着不能出来主持事务,武林盟中的几位长就把事情都接手了过去,其中葛长老资历最老,立刻被其他几位长老奉为圭臬,对江云怀最拥护的徐长老又性子暴躁,难堪重任,短短几日,武林盟内已经隐隐有了架空盟主的架势。

红妩懒得去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江云怀也像毫不在意,除了每日修几封密信让青雨带出去之外,一心一意休养身体。

这天下午红妩正在院中的竹林前逗弄一只不慎落入她魔掌中的小青蚂蚱,坐在廊下的江云怀持着书卷,突然淡淡开口:“闷了么?出去散散心怎样?”

红妩本来是那种不得安生的性子,这几天闷在小院里早快憋出病来了,听到这话却没太兴奋,抬头看了看他:“你终于要有什么动作了吧?去哪里?”

江云怀的确是要借着这次出游的机会安排下暗中进行的事情,也没否认,笑了一笑:“鸡鸣寺,别的地方也不能去,抱歉不能陪你游湖。”

他的确是有很多地方都不能去,卫紫堇是他的未婚妻子,卫老爷子又是他世伯,按理说他应当还在服丧,除了去寺庙祈福超度之外,再做其他事情,不免要招人口舌。

红妩在这点上很是大方:“我倒是没什么,反正也游过那么多次了。其实去寺庙里也有很多事情可干…”说着已经笑眯了一双眼,“比如说,上香许愿…自古才子佳人相逢…”

几天相处,江云怀早将她的脾气摸透,知道她又想要穿上男装去寺里到处调戏,唯有微笑叹气:“顾大公子,如果再多上几个找上门来的小姐闺秀,武林盟就吃不消了…”

红妩得意大笑。

话是这样说,红妩和江云怀出门时还是换了男装,走在金陵街头,来往人群仍旧熙攘,什么江湖世家的灭门惨案,什么正道魔教的大战,放到市井之间,却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虽然和卫家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在路上走着,红妩也忍不住生出一点感慨,依旧是春花绿柳,十里繁华,谁能想到一个世家就在不久之前悄然覆灭,死者无数?生之于死,何其短暂,又是何等脆弱。

鸡鸣寺建在鸡笼山麓,脚程并不近,穿插在络绎不绝的香客中,一路走上台阶,江云怀毕竟是伤病未愈,等到了寺前,脸色就渐渐透出了苍白。

红妩跑得快,早跑进山门里兜了一圈,这时候折回来在路边等他,笑眯眯打着折扇:“云怀,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抱你进去?我可是十分体贴啊。”

江云怀还是一脸淡笑的表情,看着她:“尚可,不敢劳驾。”

他们在这里说着,一个疯和尚跌跌撞撞从山门里跑了出来,身上鹑衣百结,头发蓬乱如草,嘴里不知喃喃自语着什么:“魔星出世,天下将亡…”

旁边的人嫌他污秽,纷纷躲闪,红妩倒是喜欢看热闹,凑着接了两句:“天下将亡,要你来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