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和尚见有人理他,竟然端正了表情,一字一句道:“不,自有红莲火神,自天而降,拯救苍生。”

说完又糊涂起来,口中乱叫着什么“要亡了,要亡了”,东摇西摆地往山下冲去。

山门里跟着跑出来了两个知客僧,看到眼前的情形连连摇头:“心可师叔又害了癔症…罪过…”

这疯和尚也没伤人害人,只是胡言乱语几句,众人都没放在心上,见他远去,也就各自走开了。红妩更是当作了趣事一桩,游寺的兴头更足了。

进了寺庙,红妩就劲头十足地在香火缭绕的大殿前穿梭,她也不拜,就是看着殿内形态各异的泥塑菩萨像哈哈大笑,非要惹得守在殿内敲钵盂的和尚频频侧目后,才把碎银投抛在功德箱中。

江云怀上了几柱香之后就在偏殿外的石阶上静静坐下,他来这里是要见人,对方迟迟不来,他也并不着急,只是安然坐在树荫旁,看面前的牡丹花圃中彩蝶飞舞。

等红妩逛完了大大小小的殿堂,江云怀等的人也终于到了,身材十分普通的两个和尚,穿着也朴素,就这么悠悠逛到了偏殿前,一点也不显眼。

两人在离江云怀不远处的石阶上坐下,说得话也普通:“心悦老和尚,你这院里的牡丹都要谢啦。”

另一个懒懒哼了声:“花开花谢自有时,何须凡眼看俗世。”

轻勾了唇角,江云怀眸中的笑意,这次到了眼底:“智悲大师,心悦方丈,两位眼中的牡丹,可是在下眼中的牡丹?”

智悲大师抱着膝重重叹了口气,口气怨懑,哪里有一点天下武林之宗掌门的样子:“你这小子,这次是非要把少林寺扯进来了?”

微微一笑,江云怀眸中的清光早已凌厉如出鞘宝剑:“智悲大师,卫家的血海深仇,我一定要对方一一偿还!”

逛完了所有的地方,甚至连茅房都不放过地转了一圈之后,红妩跑回刚才撇下江云怀的偏殿,远远看到江云怀正跟两个相貌普通的老和尚说话,于是就识趣地在花圃外站着等。

幸而他们说得也不长,不大时候,那两个老和尚就结伴离去,经过红妩身前时,其中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惫懒地仔细打量了下红妩,呵呵笑起来:“这小姑娘不错嘛,比那小子有慧根得多!”

红妩不知他底细,只好也冲他笑一笑。

两个老和尚慢悠悠走了,江云怀也起身走过来,向红妩笑了笑:“玩好了?”

红妩点点头,看着他:“你的事好像也办完了,我们回去?”

见江云怀颔首答应,就转身当先走了。跟在她身后,看她还意犹未尽一样边走边随手拨弄着花圃中的牡丹,江云怀笑笑,突然开口:“红妩,我对紫堇,是兄妹之情更多。”

“啊?”红妩仿佛没有听清,转头笑着看他,“你说…”

可惜江云怀并不上她的当,笑了一笑,不再说话,越过她就走。

留下红妩跟在他屁股后一迭连声地问:“什么?什么?你说你只有兄妹之情?那就是没有男女之情了?那对我呢?对我又怎样?”

这一次出游耗费了大半天时光,回到武林盟中时已经天色将晚,刚走进江云怀所居的那个小院中,青雨就迎出来:“少爷,顾小姐有客来访。”

这几天来给红妩送东西的船娘不少,访客倒是头一个,红妩大感兴趣,凑上来:“谁?谁找我?”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前厅,红妩一眼看到厅内那道静立着的白色身影。

手里持着一管竹箫,静华抬头望向这边,展颜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更上了…最近事情多,加上季节性犯懒,老是犯累犯困…扑地,原谅我吧…= =

看…表哥都出来了…原谅我吧…捂脸…

第五章

“静华哥哥!”飞走几步,红妩抢过去一把抱住静华的身子,惊喜异常,“静华哥哥你怎么来了!”

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静华微笑:“既然你这丫头总不知道回家,我自然只好出来寻你了。”

红妩懂事起,还从来没有离家和静华分别这么久过,这时候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不肯撒手,耳旁是熟悉的柔和嗓音,抬头看到他唇角微勾,轻着笑的眉目就在眼前,突然一踮脚,一个轻吻就印在了他唇上,兴奋得满脸通红:“静华哥哥,我很想你!”

显然没料到她当着江云怀和青雨就来了这么一个吻,静华脸上也浮起一层红晕,无奈轻笑:“妩儿你…”

舔舔嘴唇,红妩可管不了那么多,这会儿连跟在身后的江云怀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搂着静华不停叫“静华哥哥”,笑得眉眼全开。

等红妩抱够了,这才拉着静华坐下,一直在一边笑着静立江云怀笑了笑,走过来向静华拱手:“不知慕先生到访,有失远迎。”

上次他和静华见面,临别的时候就说过什么“苏州神医”,红妩虽然知道静华懂得医术,但一来他只是在家自行研习,从不替人诊治,二来也没见有人到顾府求诊,因此就以为是江云怀认错人了。

现在听他又叫静华“慕先生”,红妩就忍不住问:“静华哥哥,你真的是云怀说的神医么?”

静华还没回答,江云怀就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搞了半天你还不知道你表兄究竟有多大名声啊?”

红妩一听,惊异睁大眼睛:“静华哥哥很有名么?”

江云怀笑了一笑:“好吧,我问你,你静华哥哥的医术是师从何人?你知道么?”

红妩想了一想,她对美人以外的事物都不大用心,一时要想起来还真不容易:“静华哥哥的医术是家传的吧…我听娘说舅舅就是个名医,静华哥哥还有师承么?”

江云怀笑起来:“这就对了,苏州神医没有师承,来历成谜,他虽然近年来才现身江湖,鲜少救人,却每次出手都显露绝艳医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他姓慕,居住在苏州,常着白衣手持一管竹萧,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真实姓名。”他说着,看向静华笑了笑,“上次我在苏州见慕先生身着白衣手拿竹萧,气度高华出尘,因此才冒昧询问,希望慕先生不要怪罪。”

常在身边的人被说成了这样的神秘的人物,红妩早听得一愣一愣,这时候抓住静华的衣袖,兴奋无比:“静华哥哥,原来你真的是江湖传说中的神医啊!”

静华向她笑笑,又对江云怀拱手:“江公子客气了,在下的医术的确算不上高深,那几次救人也是无心之举,不说出姓名只不过是因为在下并非江湖中人,不想多惹事端罢了。”

红妩还沉浸在“静华哥哥原来是神医”的兴奋中,一把抓住静华的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拉着静华又站起:“对了,静华哥哥,云怀前两天受了内伤,你快替他诊治一下吧。”

“我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不烦劳慕先生也可以。”江云怀笑了笑也站起,不大赞同地看着红妩,“倒是你静华哥哥路途劳顿,你怎么都不让人先休息一下?”

红妩倒不是不关心静华,只是粗心大意惯了,听了赶快又拉着静华又把人往客房里拽:“静华哥哥你是不是累了?快休息一下!”

这风一阵雨一阵的性子还真是说来就来,被她拽着走,静华只有摇头轻笑了笑,同江云怀拱手暂时道别。

当晚静华被安排在江云怀院里的客房中。红妩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物莫过于美人和静华哥哥,现在两样齐全,连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也懒得装了,等静华在客房中安顿好了之后,立刻捧了酒壶把两个人都拉到院内的凉亭里。

她一高兴就喝得多了,喝醉了就一手抱住静华一手抱住江云怀,对着升起的新月哇哇大叫,往两边的人怀里滚,看得一旁的青雨大皱其眉,暗暗腹诽。

闹了一晚,第二日清晨红妩自然头疼欲裂,迷迷糊糊觉得额头上有微凉的手指在轻柔按压,缓解痛楚。睁开眼睛,静华换了一身白衣,正坐在床边用手给她揉着穴位,看她醒来,就笑着训她:“醉酒的滋味很好受么?”

红妩嘻嘻笑,翻了个身搂住他的腰撒娇:“我见到静华哥哥高兴嘛。”

含笑瞪她一眼,静华按住她不安分扭动的脑袋,手指继续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以后一个人在外,酒还是少沾为好。”

红妩答应着表示听到了,听他话里有告别的意思,就缩缩肩膀问:“静华哥哥,你这次来,不是要抓我回家啊…”

“我带你回去,然后你再自己跑出来么?”静华对她的脾性早就了如指掌,笑笑看她,“姑姑忧心你的安危,让我过来照看。”

红妩缩头吐吐舌头,把头舒服地枕在他的腿上不想起来,抬头看到他微勾着唇角,窗外白色的日光照过来,在那微垂的长睫下投下淡淡阴影,竟是随时可入画般的清隽。

静华的容貌当然不差,红妩整天在外面嚷着要找美人,她家中却早就关着一个,静华身子不好不常出面,就已经有不少千金小姐惊鸿一瞥后念念不忘,天天围着顾家布庄转了,要是常出去,顾府大门只怕早就被提亲的车马堵上。

眼前这样含笑低头的样子红妩已经看过千百遍,却还是一时没忍住,伸手就去抚他的脸颊。

乱摸的禄山之爪被握住按在床上,静华笑着看她:“头疼就老实点。”

红妩岂会被这一点呵斥吓退,笑嘻嘻继续往他怀里蹭,一脸惫懒占足了便宜:“谁让静华哥哥长得这么好看…”

两个人闹着,青雨正巧从门口进来请他们出去用早膳,抬头看到红妩躺在静华膝头动手动脚,本就不好的脸色立刻青了一层。

静华虽然说过并不是来带红妩回家的,不过此后两天,他也没有立刻启程回苏州,而是留下为江云怀医治伤势,开出药方给他调养身体。

有静华哥哥和云怀美人在身侧,红妩自然满意无比,每日拉着两个人在小院中对弈钓鱼,不亦乐乎。

这一天红妩独自走在廊中,迎面青雨就过来堵住她的路,面色不善:“顾小姐,你既然跟慕先生两情相悦,就不要再来招惹我家公子。”

红妩脚步一顿,她跟静华自小亲厚,所以觉得亲昵之举都是理所当然,还真没想过什么“两情相悦”,不过她诚心逗一逗江云怀这个过分严肃的小书童,就嘻嘻一笑:“我就不能两个都要了?”

青雨被噎得半响说不出话,红妩倒是更加得意,大笑不止。

这里时光安逸,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两天后卫家的灵柩运到武林盟,江云怀白衣宽袖,布冠束发,如披重孝,候迎站在新搭建的灵堂之中。

其时各大门派掌门和武林盟中长老都在,棺木络绎不绝进入灵堂,乌沉一片不见边际,肃穆中江云怀从容整理衣衫,越众站出:“诸位前辈,今日武林盟清理门户,请诸位做个见证。”

群雄震惊,满室哗然中,红妩同样一身白衣,束腰窄袖,持着一纸信函走入大堂,朗声道:“堂堂武林盟长老,以密信私通辉教魔人,祸乱武林,酿成惨案,罪孽是否万死莫赎!”

字字清脆,掷地有声,红妩说完,高举的右手展开,薄如蝉翼的纸函上墨色字迹清晰可辨,目光看向江云怀身后的一个人。

随着她的视线,众人纷纷望去,红妩缓缓开口:“钱长老,这封密信,可是辉教左护法给你的亲笔书信?”

浑身猛震,钱长老立刻脱口而出:“大胆女子,为何污蔑老夫!”

红妩不慌不忙一笑:“我污蔑你?那么你的徒弟会不会污蔑你?”

大堂外踉跄走入一个蓝衣青年,未及走进,便闷头跪倒:“师父!卫家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我们不能再造罪孽了啊!”正是钱长老最为亲信的二徒弟吴英舟。

有亲授的徒弟站出来指证钱长老通敌,堂中立时哗声大作。

钱长老面色煞白,看着跟在吴英舟身后的青雨,瞪向江云怀:“江盟主,老夫究竟哪里得罪了盟主,你竟下如此杀手?”

任堂内怎样喧哗,江云怀只是负手望向那一片停着的棺木,这时也并未转头:“钱长老,你并没有得罪过我,只是卫家一百多位英灵,死不瞑目而已。”他一字一句淡淡地,“你不忿我青年继承盟主之职,对我积怨已久,密通夜逐,向他泄露我的行踪也就罢了。为何要把卫世伯每年会在端午前后闭关半月的消息也泄露出去?”

转头望过去,他眸中冰冷如刀:“钱为歧,你为一己私怨勾结敌方,已是不仁不义,进而通敌谋害无辜性命,更是罪无可恕。今日不惩处你,武林盟再无面目立世!”

证人和证物确凿,再加上各派掌门都在,钱为歧知道这次必定逃不过去,面容惨白地看着江云怀,突然笑起来:“昔日葛长老就说过让老夫不要小瞧你,果然不错,不愧是江家的人…”

他呵呵一笑:“不错,是我写下密信,告诉夜逐你在苏州,是我通知辉教,卫家端午前后有机可乘!”扫视过堂中的群豪,钱为歧大笑,“什么白道黑道,什么武林正义…老夫为武林盟二十多年出生入死,却抵不过一个黄口小儿!什么狗屁四大世家!卫家灭得好!老夫大快胸怀!”

钱为歧当众狂态毕露,真相已经大白,举着书信的红妩暗暗松了口气。这封被截下的书信自然不是她先发现的,那天和江云怀一起坐在院中,青雨就拿了一只信鸽进来。江云怀笑了笑让红妩替他把信取下,红妩不明所以,就上前取了信筒,拆开信件,谁知刚把薄纸展开,江云怀就一笑:“这件重要物证,到时就烦劳红妩你在诸位武林同仁面前替我拿出了。”

红妩这时候才知道着了他的道,好在她本就对武林大会好奇无比,就算江云怀不带她过去,她也准备伺机溜进去看个究竟,当然满口答应。

那边钱为歧被悄然围上的影卫拿下,他现在已经不顾身份,身上被五花大绑仍旧骂口不绝,猛地朝着江云怀“呸”得吐出一口吐沫:“小贼,拿一个没用的老岳丈,却换了整治老夫的时机。”说着哈哈大笑,“我看你很觉得这个岳丈死得好吧?快活得狠吧?”

这话实在说得有点过分了,红妩皱了皱眉:“你这个老头自己没皮没脸,不要觉得别人都跟你一样不是东西啊!”

钱为歧等的就是红妩来接,更加大笑起来:“看看,前一个未婚的老婆还尸骨未寒,这一个美娇娘就送上门来,小贼你倒春风得意啊!”

红妩气得要走过去骂他,却被江云怀伸手拦住,淡淡地:“穷途末路,只不过占些嘴上的便宜而已,不必管他。”

红妩虽然正在气头上,也只好作罢,钱为歧被押解下去,江云怀又与各门派掌门和余下的长老商议了一番。

这次江云怀以退为进,不费一兵一卒就出其不意地揪出了武林盟中的内奸,不但肃清了武林盟中的隐患,也拔除了钱为歧一系的势力,威望大增,可谓一举数得。

对钱为歧及其亲信的惩治还要改日定夺,不多时诸人拜祭过卫家英灵之后就散去,只留下守灵和杂役的弟子。

偌大的灵堂是临时用木桩和白布搭建的,现在人一走,风吹灵幡,更显得凄清。

等人都出去得差不多了,红妩看左右无事,就去拍拍江云怀的肩:“你要守灵,还是要走?”

仍旧在棺木之前站着,仿佛是在出神,江云怀隔了片刻才回头看看她,笑了一笑:“红妩,这是卫世伯的棺材。”

红妩一愣,“啊”了一声,看着他脸色苍白,身子蓦然一晃,居然差点跌倒在地。

吓得连忙掺住他的胳膊,红妩扶他靠在一旁的木柱上休息:“云怀?”

轻摆了摆手示意无事,江云怀笑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我年幼时练功贪图进益,差点走火入魔,后来还是卫伯伯教了我吐纳归元的口诀。”

他淡淡说着,脸上还是一派无喜无悲的神情,口角甚至含了一点笑意,只是脸色,越发苍白。

静静看着他,红妩沉默了许久:“江云怀,怪不得刚才钱为歧会骂你…你这个人很奇怪,嘴里的话没有一句像真心的,脸上也带了面具一样,所以就没人把你往好处想…”她顿了顿,“这里没人了,想哭就哭吧…不用勉强着笑。”

愣了片刻,看着她,江云怀还是笑笑,摇了摇头:“哭什么?只是揪出来一个钱为歧,要报卫伯伯和紫堇的仇,现在还早。”

脸色依旧苍白,按住胸口轻咳了几声,他却挑起唇:“辉教么?黑白两道对峙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了结一下了。”

默默看着他,红妩突然开口:“对不起。”伸出一只手,握住江云怀垂在身侧的手掌,红妩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这几天来一直拉着你玩闹…你没有说过,我就以为你不是那么伤心。”

江云怀的手很修长,关节上有着些练武人特有的老茧,红妩把自己的掌心贴着他的:“云怀,如果你还要去做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她侧头,在他唇上轻吻一下,这一次没有带任何的戏谑和轻浮,柔软的唇瓣扫过他的双唇,随即就退开,那双桃花眼中映着灵堂中白色的光,分外明亮,“云怀,我真的喜欢你。”

卫家的丧事办了七日,因为是横祸惨亡,足足请和尚和道士超度了七天七夜,等七天七夜之后才选定了墓地下葬。

江卫两家关系匪浅,又身为武林盟主,丧礼从头至尾都由江云怀主持,他脸上虽然一贯看不出悲喜,但到最后下葬那天,脸色已经苍白到众人皆能看出。

这之前已经将近五月,丧礼落定三天之后,就是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

静华本来准备过节和顾老爷顾夫人一同过节,却被红妩硬拉了下来陪她。

这天金陵城中赛龙舟,赶集市,热闹非凡。又是一手挽着静华一手挽着江云怀跑到街上,红妩拉着他俩在人群中传来传去,一会儿嚷着要吃粽子,一会儿又看中了人家货摊上的绢花。

结果一天下来,静华和江云怀手中各多了几盒红妩买来的零碎,被拉着吃了几顿粽子,红妩还是留恋在摊贩前不肯回去,一眼瞥到那边有个杂耍的台子,甩手间就跑了个没影,独自挤到前面看那两只小猴翻跟斗。

这个杂耍班子是从川中而来,戏猴也跟中原有所不同,小猴子毛色油光,一双漆黑的眼睛灵动地转来转去,先是骑了独轮的木车,后来又爬到刀子绑成的长梯上荡来荡去。

红妩看得目不转睛,浑然不觉过了多久,等她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四周都是散集后回家的行人,早就没了静华和江云怀的影子。

金陵城红妩早逛了不知多少遍,武林盟的大门她当然还是找得到,因此也并不急,背了手随意晃到长街尽头。

街头的行人渐少,只是一棵大槐树下支了一口大锅,几张桌椅,是个面摊。守摊的老汉忙碌着往炉火里添柴,那几张桌椅上却只坐了一个吃面的顾客。

黑色的宽袍垂在长凳上,那个食客边等着面,边用手指打着节拍,口中随意哼出曲调。

红妩本来打算从面摊前经过,看到夜风中他这样悠闲,就笑着搭了一句话:“这位兄台,好兴致。”

那人闻言,手上节拍不停,抬头看了看她,红妩这时穿的还是男装,那人就也笑:“多谢兄台,还好。”

这人生了一双斜挑的凤眼,灯光下一笑,彷如优昙初绽,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红妩见了美人就走不掉,立刻一个转弯也坐到了面摊前:“老板,给我也来碗馄饨面!”

她正巧坐在人家对面的桌上,那人就笑笑地看她。

红妩清咳一声:“这走了一天,晚上就是容易肚子饿。”

本以为这样的美人不好勾搭,谁知对方却意外地随和,红妩没扯几句,话头就被接了过去,对方谈吐不俗,见识渊博,两人随口聊了几句诗词和歌赋,红妩就颇有些接不上来。

等馄饨面吃完,红妩正想着该怎么套出美人家住何处,就见对方笑着站了起来:“兄台,一同走么?”

天上掉下这么大个馅饼,红妩自然忙不迭答应,跟着人家就走。

那人笑笑,也不着急,站着等红妩结了帐和他一同离开。

几步外就是另一条僻静长街,那人不紧不慢地当先走着,黑衣飘摇,红妩紧赶了几步追上去,呵呵笑着:“兄台,我们聊了这么久,在下还不知兄台姓名啊…”

回过头,那双凤眼看向红妩,那人微勾了唇:“其实今日和你一起出来的那两个人中,有一个和我是旧识…”

红妩一愣,还没想通美人这是什么意思,颈中突然就是一麻,眼梢瞄到一块翩然而至的黑色的衣角,接着就陷入昏黑,身子向后软倒。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新了,也算赶上圣诞,默…

喏,这个美人不是主角…

第六章

红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略微活动了下手脚,似乎是那人并不忌惮她逃走,她穴道并没有被封住。

窗外淡白的日光照在面前,耳边有流水声潺潺。揉着仍旧有些酸麻的后颈从矮榻上坐起来,红妩开始打量四周的陈设,这里应该是一处精舍,木梁木窗,样式典雅,墙角放着一只蜜色净瓶,里面插了几支半开的木兰花。

红妩还想跑到窗口打量一下窗外风景,就听到一个略带淡漠的声音:“小丫头醒了?”接着木门打开,露出了那双微挑的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