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将武林第一高手风无情斩杀的名剑,还未出鞘就带着森冷的寒意,在这样杀红了眼的修罗场中也足以让四周一时寂静,无人应答。

沉静中一袭红色的身影自人群中走来,点尘不然的纱衣显示她并未参与方才的苦斗,一张在火光下艳丽夺目的容颜上也没有表情,在江云怀面前站定,她开口:“这一千两黄金,今日我收下了。”

接花红榜的杀手,不管恩怨是非,杀人只为金银。却从没一个杀手,肯在这么多人面前显露真容,也不会有杀手,会站出来如此明了的向对手挑战。满厅诧异。

混乱中终于有一个人认出了她是谁,江云怀的书童青雨拨开人群闯过来喊:“顾小姐!你是顾小姐!”

静静看着她的脸,江云怀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下恭候。”

“顾小姐!你不要…”青雨的呼喊中,红妩已经动身,随着江云怀的脚步走进大堂。

厚沉的木门合上,遮去了众人的目光,烛火飘摇的大堂中,红妩抽出腰间的两柄剑,做了起手:“请!”

一字落地,白刃迸发,如梨蕊繁絮,逐影捕风,卷起千重雪浪。

青影微动,江云怀手中的出云剑在同一刻飞出剑鞘,迎上进攻。

这是他们第一次交手,却如同之前已经演练过太多次,每一次击刺劈挪,流过彼此的剑刃,而后又分开。

青色的衣衫和红衣交缠,在影子中耳鬓厮磨。

最后分出胜负的一击,出云剑从红妩的耳边擦过,短剑和长剑一前一后,贯入江云怀的胸膛,剑刃从背后破出。

再也站立不住,他后退了两步,坐入身后的木椅中,鲜血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青衣,形成一片沉晦的颜色。

抬头看着红妩,他轻笑了笑,吐出一口血。

那血是发黑的,混入他衣襟上的大片血迹中,分不出颜色。

红妩这两剑没有直接穿透他的心脏,因此他还有时间说话,咳了咳,他看向红妩的目光仍旧是带着笑意的:“妩儿,把我的尸首挂在城头上示众…可免争斗…”

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红妩冷冷笑了一下:“挂出去示众?是给人鞭尸吧?别人不说,你武林盟的那几个长老就会跑得很快。”

唇角带着淡淡微笑,他轻摇了摇头:“他们会懂的…虽然现在很多人恨我…”

红妩冷笑:“懂有什么用?反正你也死了。”

“正义昌明,江湖安定…”轻笑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就是我所愿。”

“少爷!”满身是血的青雨从门外冲进来,看到这里的情形就扑到木椅前,想要去抽江云怀胸口的剑,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少爷!少爷!”

“妩儿…”轻笑着抬起头看她,江云怀笑容中的温煦依旧,“抱歉…此生负你。”

“少爷!”青雨急着唤,他的眼眸还是缓慢合上,靠着椅背,停下呼吸。

红妩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要去抽剑,青雨哭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顾小姐,我求你,别把少爷拖到城墙上…”绝望中他忙把所知的都说了出来,“顾小姐,那日少爷不是不救顾老爷和顾夫人,月如眉趁少爷心神不宁给少爷下了毒,少爷那时已经没有余力了啊…少爷救了紫堇小姐后毒就给逼进了肺腑…这几年少爷都是强撑过来的…”说着就忍不住失声,他呜咽着,“顾小姐,都怪我,怪我那天不在,是我害了顾老爷顾夫人,害少爷这些年过得这么苦…顾小姐…你杀了我把我扮成少爷好不好…不要再用少爷的身体…”

根本不作理会,红妩手臂越过他的肩膀,径直去拔自己的剑。

青雨一呆,抬头看到她低着头笑了笑,抽出长剑的手势那样干脆凛冽,侧着脸上那表情却近乎温柔,她静静开口:“我当然不会把他送过去。”

仔细地用袖头擦去剑上的鲜血,把佩剑归鞘,她又俯下身,轻轻抱起江云怀的身体,扬眉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我顾红妩爱的人,身体怎么能送给那些人折辱。”

指尖抚过苍白的面颊,她低头吻他沾血的薄唇,笑着:“云怀。”

就这么把染满鲜血的身躯抱在怀里,她走出空荡的大堂。

呆呆擦着泪,青雨停了片刻,忙爬起来追上她的脚步。

这一役,辉教彻底覆灭,辉教最后一位首领夜逐失去踪迹,武林盟虽然因朝廷的扶持存活下来,却也元气大伤,想要再统御江湖,已几无可能。

血剑魔女将成为众矢之的的前盟主江云怀击杀在武林盟的大堂之中,不败的神话破灭之后,就是新的传奇诞生。

只是,自从带着江云怀的尸首消失在金陵城中之后,血剑魔女的行踪和她的来历一样,始终扑朔迷离。

几日后苏州城郊的无名寺庙中,独自前来的白衣女子带来一坛盛在白瓷罐中的骨灰。将这一坛骨灰也埋在寺庙后的那株老梅树下,她跪下双手合十,默默念诵。

当她起身抬头,暮秋的天空正一碧如洗,鲜亮夺目。

生命中的有些东西失去后,日子就开始过得粘稠,每一天都如此相似,每一天似乎都再没有差别。

在后来的很长时间,红妩开始分辨不出这到底是那一年的那一日。

她就在寺庙外的梅林里住了下来,简单的木屋草棚,只有窗外的那株老梅四季枯荣,一开一谢,就又是一年。

有时候她会在夜里做梦,梦到繁花开落,有人在花香深处冲她微笑,指尖滑过她的脸庞,有淡漠而熟悉的温暖。只是当她从梦中醒来,却记不起那张脸,到底是属于静华还是云怀。

仿佛是过了很多年,又仿佛不过是一两年之后,梅花盛开的季节,她的木屋外来了一个年轻气盛的挑战者。

自从在武林盟中露了脸之后,她已经打发过了太多的挑战者,因此只是坐在梅树的老枝上淡淡俯视着来人。

对面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拔剑出来,挽出一朵剑花:“血剑魔女,今日我定要击败你!”

红妩笑笑,问:“击败我做什么?”

少年毫不犹豫,字字清脆:“自然是匡扶正义,肃清江湖!”

红妩再笑笑,还问:“那么你为什么要匡扶正义,肃清江湖?”

这次那少年短暂的停顿了,片刻之后,稚气的脸上充满坚定:“为了让我所爱的人安乐康宁!”

这个理由比红妩之前所听过的很多慷慨正义的说辞都要简单,红妩却笑了,跳下梅树,抽出腰后的短剑:“很好!来吧!”

没想到眼高于顶的血剑魔女会拔剑应对自己的挑战,少年先是一愣,继而精神振奋,握剑断喝一声,合身扑了上来。

剑风卷起梅林中的的细雪,少年青色的身影在林间翻腾,他剑术并不非常高明,却早已有了远远超出他这个年龄的火候,假以时日,必定又将是一代成名的剑客。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天资过人的少年都能够有机会变成名剑客的,比如这个少年,这次凭着一腔热血孤身前来挑战血剑魔女,抱得就是舍身成仁的念头,因此一剑似一剑凛冽,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剑气交错间他咬牙尽力刺出一剑,同时脸颊上已经感到罡风蜇人的冰冷。

迎面而来的一剑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击来,他看着自己的剑锋刺上魔女的胸口,而后毫无阻碍地,深深没入。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是如此细微,甚至大不过旁边梅枝上抖落积雪的窸窣声,鲜血慢慢地渗透红衣,顺着穿透胸膛的剑尖,滴落在雪地中。

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到她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他这时才发现,这个江湖上人人闻之变色的魔女,竟然有着明媚灿烂的笑脸。

一如江南三月,莺啼绿柳,繁花如锦。

侧过头,少年抽回长剑,她的身体倒了下去,躺在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中,她一时还没气绝,挣扎着伸出手,仿佛是想去抓身旁落着的一朵白梅花。

虽说是第一次杀人,少年却没有彻底失去镇定,不忍地转了头等身边沉重的喘息声停下,再回过头去。

月光下雪地正中,绛红的衣衫和血色连成一片,正是一个花朵的形状。

被长剑穿透心脏的那一刻,她并没有想到太多,一生犹如一梦,梦醒之时除去怅惘,剩下可供凭吊的东西竟然不多。

是谁在梅林尽头对她和暖一笑,淡去流年?是谁在喧闹街头眉目清俊,语落如珠?是谁握住她的手,在案头写下红尘十丈,浮生一望?是谁牵起她的手,说着不离不弃,永世相守?

合上眼帘,就是把这一世都抛却,放下,再不追思辗转,恋恋不忘。

脱出肉身的刹那寂静后,就是百鬼号哭,天地震动,如临深渊一般的烈烈寒风如同要刮散她的魂魄,吹尽她的神思。

激流一样的狂风中,她紧紧守住灵台中一线微光,载浮载沉,随波逐浪。

仿佛是看到忘川,岸边盛放的曼珠沙华,火焰一样铺洒满地,指引亡魂通往彼岸,宽阔的沉黯河流上,浮沉的小舟摆渡着凡人的苦海。

她不知该何去何从,生时从未想过,人死后将去向哪里?

等到生命结束,灵魂永恒,将要去向哪里?是痛楚煎熬的幽冥地狱,还是欢喜安宁的极乐世界?

如果是去往地狱,那么如何才能在夜行的百鬼里,找出那道被记忆在灵魂中的身影?如果是轮回不休,那么漫长的来生中,又去到那里找那一生都不愿放手的眷恋?

神思昏沉,她却觉得终于有些什么要破体而出了。

霹雳一样,光亮自心地深处升起,尘世中的一切,种种的不甘苦痛,在一煞那间消散。

苍茫中,天幕上有隐隐的梵音传来,金色光芒穿透沉沉雾霭,祥云乘风而来,迦楼罗垂翼遮天,五百罗汉梵唱清和,法器陈列,云鬓巍峨。

仙娥鱼贯而出,拥着当先一人羽冠高耸,云衣飘逸,拱手笑道:“恭喜仙君劫满功成,得回太仪!”

前尘往事一一明晰,远在苏州城顾府里的肉体凡胎呱呱坠地之前,西方如来佛祖座下的莲花池中,一株红莲日日受佛光普照,吸食天地日月精气,亿万年后修得元灵,化出仙身。

虽托佛法而生,红莲却野性未脱,心识懵懂,无法成就真身,位列仙班。

佛祖怜惜红莲修行不易,特准她一世为人,历重重劫数,修仙体圆满。

这一世,就是苏州通判顾家小姐的一生,如今劫尽功成,诸天神佛前来接引,她已脱胎换骨,成为天庭仙君。

过往一切,平淡和满的年少时光,刻骨铭心的真心爱恋,苦痛纠缠的离合悲欢,原来不过是诸神在云端一笑,拈花的指尖,沾不上片点凡尘。

接引仙人脸上含笑:“仙君,陛下及诸位真君还在紫薇殿中等候仙君前去封号,我们这就快去吧!”

还未从万年前的记忆中拔出,她怔怔接口:“什么陛下?”

接引仙人见惯了神仙骤然归位的模样,也不奇怪她失态,笑吟吟道:“自然是紫薇天帝陛下,这三界九重三十三天之中,还有第二位陛下么?”

茫然点头,她突然又想起下界历劫之前,佛祖曾说过天界将有一位地位尊崇的上仙将会和她一同下凡经历天劫,就淡淡问出:“不知和我一同历劫的那位现在如何?”

听到她问,接引仙人颇有些奇怪:“仙君怕是下去久了,这都忘了?那位当然早已回归天庭!”

这也应该是,回想在下界的那一世经历,她近身的那些人,最纠葛牵连的那个,只怕就是上仙化身。那么算一算他肉身死去的世间,也真是早该回到天界了。

这一点疑惑消了,她还有话要急着问:“佛祖还说过将会把随身的一件法宝点化成人形,助我们渡劫,这件法宝如今哪里去了,仙人可曾知道?”

那接引仙人给问得更加迷茫:“法宝的话,肉身灭了后就是给如来佛祖收去了吧…”说着毕竟不耐烦跟她多费唇舌,拉着她就驽云飞升,“仙君有什么话,可以受了封赏之后再慢慢打探,若要陛下久候,可就不好了!”

他们现在本来就离地已远,这一飞就更加远起来,脚下凡间的夜色迅速变成如豆的一点,不见了踪迹。

她浑浑噩噩被接引仙人抓着,神思却远了,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天庭上仙,一个是慈悲为怀的佛祖法器,一生中最难忘怀的两个人,竟然是这种身份。

如果不出所料,那人短暂无波的一生,悲悯宽厚的胸怀,应该就是被佛祖化为人形的法器了。那么法器的灵力散尽,肉身湮灭,那一次离别,就真正是永诀,此后连再见一面,也是不可能的了。

九天之上,她却忽然想要大笑,如果那人不会在烟云尽头等着她,那么成仙或者做鬼,又有什么分别?

天界的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转眼间就看到云端绚烂辉煌的一角飞檐金碧,紫薇殿已经到了。

接引仙人带着她入到殿内,仙气缭绕中星罗在殿上真君仙人冲她颔首微笑,二十四根通体晶莹的玉柱尽头,诸神拱卫的仙座正中,统御诸天的无上帝君羽织重衫,眼帘微垂,胜过世间所有色相的面容上,无喜亦无悲。

一如当年静园的小轩中,她携着满身疲惫归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向她和暖一笑,光阴流转。

眼前的众神之主将无波的目光投来,轻缓开口,熟悉到极致的声音里添上了清正的淡漠,听起来分外渺远:“赐西方如来座下护法红莲仙名红妩,司一切战乱灾厄。”

站在紫薇殿的中央,她这才想起,她的名字,其实并不是父母取的。她出生的那一天,静华恰巧来到了顾府,于是顾夫人和顾老爷就把表妹抱来要他取名,静华没有推诿,笑了一笑说,就叫红妩吧。

天帝的圣谕纶音,就此注定了她名为红妩,背负世间所有罪恶冤孽。

【逐尘·完】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关于这个囧囧有神的文名…当时的情况是,离伟大的下班时间还有10分钟,一边是某三个无良的女人组成的三人组,投票一致认为该叫华丽丽的大名:我的xx是xx,老子以死相迫,生拉硬拽…同一时刻,另一个群里同样被逼疯了的我老公随口说了句“天上第一”哎,所以…被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 =

这就是十分钟的神奇和囧啊,亲们,大家慢慢适应吧,脑残着脑残着,就习惯了,用力拍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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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大家都知道了吧,哪个选项1是什么…嗯,没错,就是“我的表哥是神仙”…

剧透到这种地步…杯具地捂脸。

喏,首先要感谢大家,有这么多的耐心,容许我用将近7万字的内容,讲述了一个超大的序章,嗯,跟以后的情节比起来,现在写出的,真的只是序章,序章…趴。

挨个抱大家,蹲坑亲辛苦鸟,我会尽快开始下一卷连载的,如果不出意外,下周更新速度会加快,因为我年假7天期间回家不能更…我会加快速度把那些都赶出来的,嗯…~\(≧▽≦)/~

赶紧说一句,小江绝对不会凭空消失的…他虽然不是男1,但他男2的地位不容动摇!捂脸逃窜…

ps:都到现在了,给大家一句明话…快给本文伟大的男1号天帝表哥鼓掌!

第十三章

邺朝正和十一年的冬天,天子失德,江山飘摇,一场大雪过后,北疆的雁门关中却来了一个歌姬。

那是一个蒙了面纱的红衣女子,被校尉从乌篷的马车中掺了出来,女子肩上围着的火狐裘就蓦然滑了下来,露出一截玉白的粉颈和半边酥肩。

四周暗暗的抽气声中,她回眸施然拉起狐裘,微微一笑,跟着校尉走进了大将的营房。

直到雪地中那抹艳丽的色彩消失后很久,看呆了的兵士才纷纷交头接耳,这个绝色的女子究竟是将军的什么人?为什么在这个时节来到边疆?

进到城塞中最宽敞的营房中,迎面就是被炭火熏出的暖风,雷青放下手中的宗卷,几步迎了上来,略显洪亮的嗓音中是浓浓关怀:“妩儿,旅途是否辛苦,这场大雪可不要冻坏了你。”

身为名震西北的悍将,常年在外征战,雷青自然不是什么心细如丝的男子,只是这次为了迎接她的到来,特地在营房里铺了厚厚的绒毯,取暖用的火也吩咐人烧得比平时足了许多,足见有多么上心。

进了门就脱了长靴,褪掉身上的狐裘随手扔在一旁,在宽阔的房间里转了个圈,红妩才歪了头冲雷青笑:“雷将军这里还挺不错嘛,我还以为来了要住帐篷呢,那可要冻死我了!”

裘皮下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红纱褥裙,脚上更是连罗袜都未着,俏生生站在绒毯之上,就这么歪着头巧笑倩兮的样子,分外娇媚可人。

笑着看她,雷青的声音柔了又柔:“关内自然修有结实房屋,不然如何守得雄关?”边说边看着她笑了笑,“妩儿你怎么到了这里就叫我雷将军,难道是多日不见,生分起来了么?”

含嗔带怨地横过来一眼,红妩走到他面前,却也不去看他,只是拉住他一角衣袖,放在手心轻轻揉着:“这里是军营,我当然要叫雷将军,不然怎么衬得起你大将军的威仪…”

雷青轻轻扳起她垂下的头,看到那双一向盛着盈盈笑意的桃花眼中此刻蒙着一层水汽,忍不住微叹了一声:“妩儿,将你丢在京师那么久,是我不对…不过此刻边境着实不太平…”

侧了头避开他的手,红妩的口中还带着怨气,一双不住瞟向他脸上的眼睛却泄露了心事:“谁想你了?你不在,我过得快活着呢,我才不想你!”

知道她的性情就是如此,雷青也不跟她争,抱住她的肩膀:“妩儿…”

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仿佛是终究抵不过多日的思念,红妩把手撑在他宽阔的胸前,终于呢喃出一声:“十三郎…”

软语催开了两个人心中的火焰,下一刻雷青克制了许久的吻就覆盖眼前诱人的粉唇。被兵刃磨出老茧的大手扣上她的后背,灼人的热度透过纱衣传来,承受不住他的热情一样,低低呻吟从她喉间溢出。

拦腰抱起她的身子,雷青大步走向床榻。

这一夜军塞中的篝火催亮了天空,将军的营房中红烛消残,抵死缠绵。

雷青不知自己是何时爱上了这个声名并不好的舞女,虽然他出身世家,但却并不是纨绔子弟,家中数代名将,教养不可谓不严苛,他没有多少机会和身边的好友一样,常常出入烟花柳巷。

初见她,是那次新立了大功还朝,被好友强拉去青楼庆祝。毕竟是春风得意的时刻,他也没有怎么推辞,于是那一夜醉眼迷离的时刻,他见到了今生注定的那个人。

一身朱红衣衫的女子在台上跳了什么舞他已经不记得,只知道她红衣如霞,将一曲胡舞跳得如乱花穿云,引来阵阵喝彩。兴许是身段太过迷人,她舞罢退场的时候给一个富商拉住了衣袖。肠肥脑满的中年富商嘴上说着轻薄的话,一只手就要去摸她半露的酥胸。接下来发生的事,震惊了全场,响亮的一记耳光抽上了富商的脸,这个身份卑微的舞女眨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笑得狡狯:“哎呀这位大人,您脸上好大一只苍蝇。”

举着酒杯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只因他也觉得那个富商鼓囊囊的眼睛和双颊,实在很像一只大苍蝇。

接下来的事,就有些顺理成章,好友见他难得对一个青楼女子加以青眼,自作主张包下了她送到他房里,她屈膝坐在铺满锦缎的床上等着他,看他进来,就笑眯了眼:“今天运气真不错,遇到这么好看一个主顾。”

他第二次被她逗笑了出来,他相貌是算英俊,但每个见到他的女子都先给他满身的肃杀吓得退避三舍,走到床前故意露出胸前的狰狞伤疤,他想要恐吓她:“这样你也觉得好看?”

没想到她的眼睛反倒更加亮了起来,主动凑过来摸上他的胸口:“这些是给刀砍伤得么?会疼不会啊?”

这就是他的红妩,从未自怨自艾过身世的凄凉,也不见一丝颓唐哀伤,反倒是一双时刻藏着好奇的眼睛始终通透如山间的清泉,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初相识的时刻,她不曾对他要求过什么,他越来越频繁地光顾那家青楼,有时候会包下她一夜,更多的时候,却只是叫上一壶酒,在台下静静看她旋舞一曲就无声离去。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个眉目俊秀的官宦子弟在她下台后揽住她的腰,手指为她擦去脸上淋漓的香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