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想不通,”逐夜淡淡地,“为何对着千万年来朝夕相处的同伴都不动心,却偏偏对着一株普普通通的红莲动心了?”

重华不答,却又笑了:“妩儿不是一株普通的红莲。”

“即使是千顷莲池中最具灵性的那一株,也不过是一株莲花。”逐夜淡淡说着,神色隐晦不清,“你偶尔玩一玩凡人之情我不介意,我只希望他日这株小莲花的下场不会像明光一样。”

再次转身出门,他丢下一个背影:“要记得,就算是一株普通的红莲,九天十地,黄泉碧落,也只有这么一株而已。”

在他身后,重华低头笑了笑,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红妩的手已经放开了,于是那手中空空如也,只有交错的纹路蔓延其上,纵横纠缠。

红妩这一觉又睡了两三个时辰,重华在榻前寸步不离守着,正微倦地靠在桌上闭目养神,房门就“嘭”得一声被推开,逐夜颇有些气急败坏:“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刚一睁开眼睛就感到小院中闯入了另一股法力,重华抬手揉了揉眉心:“你又招惹了别人吧?”

逐夜跺脚连连摇头:“什么啊,这次是他先招惹上我的!”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剑光闪过,厢房的门框连带半堵墙壁轰然倒塌,尘土四散飞扬,现出门外一个淄衣束冠的年轻道士。

手持着一柄玄铁重剑,那年轻道士微扬了双眉,俊秀的脸庞上带着淡淡讥讽:“这次居然叫了帮手来,却不知这两位又是什么妖物?”

又跺了下脚,逐夜对着重华一脸苦相:“这下你知道了吧?不是我招惹别人,是这个小道士把我当成了妖,非要除了不可!”

那年轻道士冷笑一声:“你是妖,我是除妖之人,只要你活着,难道就不是招惹了我?”

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眼前情况,重华向那年轻道士轻笑了笑:“这位道友是觉得身负法力的就都是妖了?”

“身负法力的当然也有我等这样的修道人,至于你们这样望之就不似人的…”那年轻道士生得本来就好,现在这样神色一凛,当真有威仪煊赫之感,“难道不就是妖么?”

一般的修道人虽然有法力深厚者能开天眼,仅凭眼力就可看出肉体凡胎下隐藏的真身。纯净仙气和妖怪的妖气其实全然不同,这小道士只怕是学艺未精,虽然能敏锐觉察出对方身上异于凡人的气息,但却把逐夜当成了妖怪,因此一路追了过来。

闹出这么大动静,红妩也早就给吵醒了,此刻忍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哥…你难道不知道除了妖和人之外,还有种东西叫神仙?”

斜睨过来一眼,那年轻道士冷哼,嘴上丝毫不输:“在妓院里一口气叫了七八个姑娘睡大床的东西能叫做神仙?”

逐夜尴尬地轻咳一声,红妩无奈地冲他翻个白眼,回头坐起来拉住床边重华的袖子,向那年轻道士笑:“那么小哥觉得这位像不像神仙呢?”

望着重华,那年轻道士语塞了片刻,终究还是抬高了手中的重剑:“你们跟这妖怪混在一起,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的!你们一起上吧,今日我就来除魔卫道,只要我一日不死,定不会让你们逍遥法外!”

他口中说得慷慨激昂,逐夜终究是忍不住了,手指一抬,一道金色光芒缠上他的身体,顿时将他捆了个五花大绑。

“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那年轻道士人才刚倒下,嘴里立刻就骂出:“卑鄙无耻的妖怪,就会使奸诈手段!”

看这情形,不但逐夜捆得十分熟练,连他倒得也十分熟练了。

红妩在一旁觉得有趣,躺在床上也不老实,捂住嘴偷笑。

重华冲地上的年轻道士笑了笑:“这位道友,你不相信我们自然情有可原。不过,敢问道友为何对除妖如此执着?怕不止是为了除魔卫道吧?”

那年轻道士看被一语识破,也不辩解,虽然躺在地上,仍旧傲气十足:“给你们知道也无妨,吴王殿下广结众道友共同斩妖除魔,贫道不才,也为吴王效力。今日纵然你们杀了贫道,自然也难逃天罗地网!”

逐夜插嘴:“你不是不怕死么?怎么又开始威胁我们了?”

那年轻道士恨极了逐夜,在地上狠狠瞪过去一眼:“贫道身死不足惜,唯有邪魔不除,天地不清,死不瞑目!”

红妩笑得动静太大,终于牵动肩上伤口,“哎呦”出声。

重华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又向那年轻道士笑笑:“道友放心,不管这个灰衣的会不会乱来,只要我在,就绝对不会伤及道友性命的。”

重华样貌本就是那种能让人望之就心生仰慕的,现在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话,一般人早就言听计从了,那年轻道士定力却颇强,犹豫片刻,可能是觉得跟逐夜厮混在一起的人绝不能轻信,就哼了一声:“我敢孤身前来,就没打算要全身而退。”

重华笑笑,手指划过,那年轻道士身上的金色绳索无声消失,他掉落在地的重剑也自行飞回到鞘中。

笑容仍旧温和,重华对他说:“要令你昏厥,乃至让你忘却今日之事也非难事,但在下之所以如此,是想让道友明白,辨别善恶是非不仅要靠第一眼所见,更要靠细心体察。我想在下的师弟之所以没有对道友施法,应当也是作此考虑。”

面上现出一丝动容,那年轻道士沉默了片刻,握住重剑缓缓点头:“好,那贫道就暂且信你们一次。”双眉一扬,幽沉目光又锁紧逐夜,“不过,如若再让我看到你为非作歹一次,杀无赦!”

一边说一边向重华抱拳:“这位先生告辞,贫道洛青尘,他日后会有期!”说完大踏步越过地上的瓦砾和碎木,潇洒地走出去。

珍珑这时才从后院跑了过来,边跳脚边咋舌:“哎呀,神仙哥哥,这是怎么了?”

她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未及隐藏,洛青尘斜眼横过去一道目光,立刻把她吓得尖叫一声,又跑到廊柱后躲起来,等洛青尘走远了才又跳出来,以手抚胸:“哪里来的道士,好凶!”

红妩靠在重华怀里还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呦,我服了,逐夜上仙,你是到哪里找出来的这么一个小道士!我这下界你是真不能待了,以后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重华招手把珍珑叫过来,对她笑笑:“不必老是叫我神仙哥哥,换个随意点的称呼就好。”

眨眼摇摇毛茸茸的大尾巴,珍珑点头:“那我也像坏蛋仙人一样叫‘静华哥哥’好不好?”

话音未落,她头上就被敲了一记大暴栗,红妩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只镇纸,狠狠盖下去的同时,大声呵斥:“叫什么哥哥!给我叫先生!”

雪白的额头飞速鼓起一个通红的大包,珍珑眼泪汪汪去看重华。

奈何坏蛋神仙早就抢先一步扔了镇纸抱住胳膊呼痛:“静华哥哥…好疼!”

重华自然连忙去给她检查伤口,珍珑又眼泪汪汪转去看逐夜,逐夜上仙用分外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她,点头道:“那还是叫先生吧。”

混乱中逐夜突然摸了下巴,开口:“我说,你们知道那个豢养了大批道人异士的吴王是谁么?”

这话提得太突兀,红妩一愣之下也忘了继续装疼,问:“谁?”

逐夜一笑,神色意味不明:“当今天子的五弟,吴王陈锦祁。”

作者有话要说:添得比较少,明天继续,趴…

对了,上章又加了点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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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终于更完了,耶~\(≧▽≦)/~

第二十四章

红妩一呆,不假思索追问:“他养那么多道士干什么?”

逐夜笑笑,却念起了几句诗:“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他脸上带笑,红妩却越听越心凉,勉强扯了扯唇角:“锦祁他…还在念着文曲…”

逐夜挑了挑眉:“他还念着又能如何?生死轮回本就是人力所不能阻挡,即使他纠集再多道士,陈锦祯也不能死而复生。”

“那又如何?就算追不回那个人,难道连想着也不能了么?”抬头望向逐夜,红妩目光变冷,“执着于一个人,执着于一世,难道是错了么?”

她脸上的神色太难看,逐夜不由微皱眉头:“小丫头,你为何对这些如此在意?”

“因为我也曾发过疯…”红妩抬起唇角笑了,那笑容竟像哭一样,“我知道发疯的滋味。”

重华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唤:“妩儿…”

抱住他的身子,红妩将头埋入他胸前,激荡的心绪这才平静一些:“对不起…我失态了。”

搂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重华轻拍了拍她的背:“没有关系。”

锦祁的事此后再也没被提及,逐夜施法修好了厢房前的断壁残垣,借口屋里太闷,又不知去什么地方寻欢作乐去了。珍珑头上被砸了一个包十分委屈,倒是没再生别的事,老老实实去四处忙活。

红妩虽然喝了宁神的药,也再没有睡,只是望着窗外,目光间总有些心不在焉。到晚间重华去替她关窗,被她在床前拉住了衣袖。

看着月色下透出隐隐苍白的侧颜,红妩拉他坐在自己身边,伸臂抱起他的腰:“静华哥哥,你一直守着我,还耗费法力给我治伤,也早就累了吧。”

回头轻轻抚摸她的长发,重华笑了笑:“我还好,不用担心。”

仰头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红妩闷声不响把他往床上拽:“我不管,给我休息!”

被她硬是按在身边躺下,重华有些无奈地笑笑:“妩儿,我真的还好…”

身边蜷缩着的人却并不理他,半响,才听到那边传来红妩的声音,和平时的明丽音色大不相同,异乎寻常地低幽:“静华哥哥,如果我是锦祁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明知无望,却还是不停追寻。”

又停了很久,她才接下去:“其实那时抱着你的尸首,听到月如眉说她在你身体种了尸虫,我是有些高兴的…多奇怪,她亵渎你的遗体,我还有些庆幸,好像只要你能回来,不管你是鬼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她蓦然笑了,重华看不到她的脸,她却还是以手遮住眼睛:“静华哥哥,我也会成魔的…如果不是当年死后就回了天庭,我一定会变作恶鬼…我不甘心,那一世就那样与你错过…我执念太深…”

静默听着,温柔地将她抱入怀中,重华笑:“妩儿,你不用成为恶鬼,我一直都在。”

温和的话语化去了所有的无力和悲伤,红妩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这一次是真正无梦的甜香好眠。

第二日重华在房中醒来,按住胸口轻咳了几声,抬起头来,看到身边空空如也,红妩早就不知去向。

深夜的京师的街道熙攘依旧,离他们上次来时,才过去不到二十载光阴,满街的行人和店铺陈设却有了隔世之感。

在昔日的寿王府,如今的吴王府之前,红妩隐去身形,缓步走入。

门外的景物早已变幻,修整如新的府邸中却被维持得一如多年之前。不费多大力气,红妩就找到了锦祁的住处。

一府之主的吴王,日常起居却并不在主院之中,而是住在相邻的舒晴院内。

小阁中帘幕微垂,隐约看出桌前坐着一道人影,走近轻敲窗棂,红妩轻唤:“小锦祁。”

只是片刻之后,小阁内响起几声桌椅相撞之声,窗前帘帷猛地被扯下,一张青年的脸露了出来,犹带迷惘:“谁…”

红妩笑吟吟看他:“小锦祁,不认得我了?”

目光中射出一道光芒,神情一点点清醒,上下审视着红妩,锦祁呼出口气,似乎多年来的思虑终于有了答案:“红妩姐姐…你果然不是人。”

他随即又笑了,摇头:“看我们现在样子,似乎我都该改口叫你妹妹了…”

十数年过去,当年懵懂可爱的稚童如今已经长成了俊秀修长的青年,而锦祁的鬓边,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斑斑白发,尚且年轻的面容带着不该有的沧桑。

笑了笑,撑住窗台跳到房中,红妩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就撑住下巴望向锦祁:“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如果你过得不好,你大哥看到了也会难过的。”

也回到书桌前坐下,锦祁抬起头来,眼中却蓦然射出一抹异样的神采:“我大哥会看到的对么?他知道我还在这里!你是不是见过他?或者干脆你们都是在一起的…”说到这里双手都微微颤抖,他摸了把脸才能接着说下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把当年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

霍然起身拿出书桌上放的东西,那是当年南冥给他做玩具的小弓,精致的雕花因为长久的抚摸而圆润无比,泛着淡淡光泽。

他把那柄小弓举到眼前,毫不犹豫开弦拉弓,一箭射出,窗外的假山上立刻传出“噗”的一声,一块碎石应声滚落。

放下弓,锦祁转过头来看红妩:“我请很多得道之人看过,这柄弓根本不是凡间之物对不对?”

“这些年,我想到当年的事,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会在大哥病重之前出现,又在大哥去世后不见。”双目熠熠有神,如同有什么在他体内灼烧这一样,锦祁紧盯着红妩,“你们是来接大哥走的对不对?”

看着他,红妩摇了摇头,轻叹:“锦祁,看来我那晚不应该来看你。”

“是你那晚告诉我,你后来又见到了你那个至亲至爱的人!”反倒大笑一声,锦祁神情间的狂热一点都没有散去,“是你自己说漏了嘴!你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孩也能把那些话记这么多年对吧?你先说你那个至亲至爱的人去世,再说你后来又见到了他…那么不是他是鬼,就是你鬼!既然如此,就一定有办法把大哥要回来!我已经找到了古法,只要找好替身,就能借尸还魂…”

“锦祁…”望向他的目光中夹着淡淡怜悯,红妩摇头,“你大哥不会回来了。”

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锦祁“哈”了一声,俯身撑住身边的桌案:“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凡人,知道大哥只怕也不是凡人…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只是希望能再见大哥一次…可是没有。那年我中了箭,一个人躺在漠北的大帐里,我以为大哥会来接我…结果没有…我一直躺了三天,连在梦里,都没有。”

只是静默地看着他,红妩神色不动。中箭在漠北几乎死去,这是在几年之前的事情?文曲那时是在干什么?在和贪狼星君下棋,还是在府邸中饮茶?凡间还有一个人在如此绝望地等着他,他也许根本就不曾想到过,即使是想到了,但却不会有丝毫在意。

即便是锦祁死去,前来接引他魂魄的也只会是鬼差吧?天庭中的文曲星君,不会去干如此琐碎的事情。

从文曲飞升的那一刻起,锦祯就已经死去了,除了留在锦祁心中的那个温柔的大哥之外,真正的灰飞烟灭。

站起身来走至窗前,迎着月色,她抬起手来,一挥衣袖。

干涸的地面上浮起一层轻浅的水光,那光彩流溢,越来越亮,自地上升起的水也越来越深,一株幼莲亭亭玉立,在水中抖开茎干,舒展叶片,托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苞。

瞬息之间,千瓣红莲次第打开,每一瓣都完满如新月,浮出璀璨金光。

伸手摘下这朵红莲,红妩将犹自带着露珠的莲花递到锦祁脸前:“我不想瞒你,锦祁,我是仙。”笑了一笑,她吐出口气,“你大哥也是神仙,天界的九千洞天中,他的那一座离天帝御座很近。”

神色恍惚地接过那朵红莲,锦祁低头看着手中的花朵,仙力和妖法毕竟不同,那纯正的仙灵之气连他这个毫无修为的凡人都能感受得到。

合了合眼又张开,他涩涩开口,声音嘶哑:“你说,我大哥是个位阶很高的神仙对么?”

红妩点了点头:“那次他肉体湮灭,月下飞升之际,天庭为此召开盛会,庆他圆满。”

“那么假如我修道成仙,能不能在天庭见到他?”抬起头来,他直直看着红妩,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也成仙,能不能见他?”

红妩顿了顿:“天界的地位尊卑…没有凡间这么严苛。”

“那就是说,即使我是个身份卑微的小仙,也能见到他了?”锦祁笑了笑,像是放下心来,一度苍白的脸上又有了淡淡光泽,看上去竟然有些惊心动魄,“那我就去修仙,我还不到三十岁,也还来得及…”

喉间干涩,红妩停了停,慢慢开口:“锦祁,你这一世是将才之命,并无修仙的机缘…”

沉默看着红妩,他竟像是早就料到一样,突然挑唇笑了:“那你说,我该如何才能再见到他?”

一时语塞,红妩突然抓起他的手腕,深吸了口气抬头:“锦祁,你是不是真的想见到他?”

脸色早就一片惨白,锦祁勾起唇角:“呵…当然想…我等了十几年,不过为了再见他一面…”

“那就跟好我。”一指点出,锦祁的肉身刹那脱离,跌入椅中,她抓在手里的,已经是锦祁的魂魄。

向着略微呆愣的锦祁笑了一笑,她下句话出口时,他们的已经直飞上九重云天,“要是离得远了,到了天庭,我可难保你不被人发现。”

灯火绚烂的京师被抛在脚下,飞快变成一片模糊的星点,越来越接近的天盖也愈加乌黑,如同铅锅一般扣在头顶。

此时空中风已极大,烈烈刮来,直欲似刀锋般将肌肤道道隔开,锦祁已是魂魄之体,所以未觉得呼吸不畅,直见眼前滑过大片浓重的黑暗,紧接着豁然明朗,红妩已经带着他冲破浓黑,进入光明永驻的天界之地。

四周涌来的白云似有感知般劈开一条坦途,而他们来时冲破的黑暗天盖则被云朵飞速淹没。

红妩带着他直冲向上,飞不到片刻,白云间开始有仙鹤和其他不知名的仙鸟悠然飞过,婉转啼鸣,清灵悠远。

白云逐渐稀薄,那埋在云层间的众仙府邸也开始影绰可见,飞檐斗拱,林木巍峨,其间更有水声喧哗,云雾缭绕的仙山中银瀑参差,虹桥相连。

从未见过,更是想象不到的美景在眼前掠过,锦祁却只紧抓着红妩的手臂,眼睛瞬也不瞬,向前方望去。

那里有他追寻了十几年的那道身影,本以为生死永隔,却马上就可以见到,狂喜之下他心中此刻竟只剩下一片空茫。

红妩将术法用到了极致,不出一刻钟就已经到了文曲的天权府外,肩头隐隐作疼,只怕又渗出血来,她也不管,只是施法将锦祁的身形隐去,就往内走去。

红妩和文曲私交甚少,来天权府也不过一次两次,守在门口的仙童见是她来,意外之余忙迎了上来:“红妩仙君是来寻我家星君的,还是要找贪狼星君?”

红妩一笑:“哦?难不成还常有仙友来你们这里寻贪狼星君?”

仙童颇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瞒仙君说,小仙上次去蟠桃宴上,还被昆仑的不老仙翁错认成了贪狼星君府上的呢,别家仙君还说干脆我们两府并作一府算了,也省得跑来跑去得麻烦。”

文曲星君和贪狼星君关系亲近比之她和南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在天界上众仙皆知,这仙童虽然饶舌,不过说得也确是实情,红妩一笑:“自然是来找你家星君的,还不给我进去通报?”

先点头将她迎了进去,仙童才笑呵呵地躬身:“仙君稍待,我家星君刚和贪狼星君下完了一局棋,此刻正在榻上歇着说话呢,要不仙君先在外歇着喝杯茶?我去去就来。”

他是按天界的作风行事,锦祁却再也受不了这懒散的习气,不等他说完,已经一步从红妩身旁抢出,径直向后院走去。

他一离开红妩身旁,身上一股生人气息就再也遮挡不住,那仙童立刻惊呼了出来:“什么人!”

红妩不敢再等,忙随身跟上。

锦祁箭步如飞,几步便绕过厅堂和门口假山,远远望见荷塘对岸的回廊下闲卧着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白衣的那个一头如瀑的黑发只用一根青玉簪松松挽住,直垂到略显纤瘦的腰间。

只看了一个背影,锦祁就浑身一震,低沉呼唤脱口而出:“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