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红妩忙追上去,却不见了她的身影。

山下就是一条官道,和平日的清幽不同,此刻正稀稀落落地走着从苏州城里逃难而出的人群。

一个个神色悲苦,拖着行囊缓慢前行。

这里是乱世的人间,百姓流离失所,匪徒横行无忌…到哪里才能找到那个人呢?

那个白衣无暇的人,笑容轻暖,永远待她那样温柔的人。

她突然跪下,跪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四周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逃难的人群,本就疲惫麻木,不会有人去关心一个陌生的女子,为何会突然跪在路的中央,将头颅深深低到尘埃之中。

车马和行人从她的身边经过,无休无止,彷如漫长生命,看不到尽头。

她放声大哭,泪水滑过脸庞,滴落到土地之中,泥土溅上口鼻和眼睛,咸腥味道如同鲜血满喉。

第三十五章

回到天界中,凌霄殿巍峨依旧,再一次静立在这象征天界无上权威的大殿之前,红妩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径直走进去,而是站在殿外,望向殿堂的最高处。

金玉砌就的重檐之上,是象征三界共主的光辉星辰,原来是紫微星,现在已经换成了云璃的主星,在同样的位置上宝光璀璨,普照天界。

其实这样的轮换,漫天的星辰在凡人的眼中,却看不出什么差别,他们仍旧会以为此刻闪耀在北天之中的是紫微的光芒。

就像天帝的更替,在更多低阶仙人的眼中,也毫无差别一样。

不过是换一个人坐在天帝的玉座上,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这么站了许久,她终于抬步,走上白玉的台阶,后殿中云璃自桌案中抬起头来看向她,神色毫无意外,等了许久的样子,笑笑:“妩儿…你来了?”

一步步走过去,红妩脸上带笑,在走近他身前的时候,晶莹的泪珠却还是没有止住地滑下,她点头,在他身前半蹲下来:“嗯,我回来了…”

像上次一样,云璃伸出手来轻抚她的头顶,微笑着并不开口。

拉住他的手眷恋地贴在脸侧,她笑了笑:“云怀…我明白了。”

没有问她明白了什么,也不再接她的话,云璃只是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你是故意安排我去见那只小狐狸的吧?”看着他缓缓说着,红妩在他掌心蹭干了泪水,“你怕我还是想不明白,于是想办法点开我对不对?”

静静望着她,云璃勾起唇笑了,唇边是依稀的温柔:“妩儿,去下界寻慕先生的转生,可能并不是那么容易,你做好准备了么?”

比之普通天庭上仙的转世,为了保护转生之后的元神不被妖魔妨害,天帝转生之体所处何方是更加机密的禁忌。除了护阵的逐夜,就连身为现任天帝的云璃,恐怕也不能得知重华是转世在何时何地。

从未打算过要去求逐夜告诉自己该去哪里找,红妩的长眉却扬了起来,明亮的眼中也闪出光来:“那又有何难,一世不成,我就再找第二世,第二世不成,我就找第三世…终有一天,我会找到静华哥哥。”

微微一笑,手指抚上她飞扬的眉头,云璃颔首:“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红妩眨眨眼睛,笑着拉住他的手臂撒娇一样:“所以云怀…我要去下界了,你会不会想我?”

蹙眉看着她,如同十分头疼,云璃嗤笑:“想你做什么?想你给我添乱么?”

这样的打趣,当年在下界的时候就有过无数次,现在再从云璃口中说出来,也还是那般的熟悉。

红妩笑出来,站起身松开他的手,神色一派潇洒:“那我真的走了…”又顿住,转身离去之前,她突然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可是云怀…我会想你…”

叹息一般的话语留在云璃的耳侧,她朱红的身影却再不滞留,转身走出大殿。

抚上残留着她体温的唇瓣,云璃终是轻笑出声,过了良久,直至殿中再也不见那抹红影,他才轻声开口,一如自语:“妩儿…不是我点醒了你,而是你自己…早已有了抉择,对么?”

满天的仙佛都以为她冷酷无情,就算不顾念旧情,却连最后一面都不去见他,性情凉薄到极点,只有他一个人清楚,紫微星光芒消失的那个瞬间,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哀恸。

她在众仙面前对重华口不择言,却又慌不择路地逃回自己荒凉的府邸,那时她告诉他说,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神——却只有,已然爱上了,才会茫然自问不知如何才算是爱。

她对重华避而不见,假装不知道他在紫微殿中等她归去,却每每在拉着他四处游玩的时候,连北方的天际都不敢抬头去看。

在重华沉睡后的日子,她看似平静自持,却经不起敖广几句恶语相讥,从东海中回来的那一刻,她走进殿中望着他的神情,分明是孩童般的无措和仓惶。

所有的人都以为,重华空等了她三个月,最终怅然而去,却没有人去问她,为何不去见他?

仿佛都认定是她冷淡狠心、喜怒无常。却没人能想起,若是真的冷血至此,会有她对锦祁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尚且不辞辛苦的古道热肠?会有她因锦祀枉死而激愤不已,乃至顶撞天帝的赤子之心?

看上去漫不经心甚至有点不知好歹,却会在认准什么之后就一往无前,再不言退。就像一团明丽的火焰,初看去只有放肆张扬,却在靠近之后,才能看到那令人怜惜的温柔。

这就是他所爱的女子——七百年前他没有能够抓住她,如今也还是,擦肩而过。独坐在大殿之内,云璃微笑着合上双眸。

此后直到亿万年后,时光尽头,这北天之上的无边寂寥,只属于他一个人。

凡间数十载战乱,在最初的草寇流窜,诸侯纷争之后,已经隐隐有三分天下的气势。

北有挟魏朝末代幼帝自封正统的韩王吴泽,南有收复了百越,自成一统的齐氏王朝,然而最有望一统天下的却是占据江东富庶之地,粮草兵马最为充足的伯远侯苏轻岚。

说到这位年纪轻轻的苏侯爷,不管是北地茶馆里的说书人,还是南方卖唱的盲乐师,都能来几段他的逸闻趣事。

譬如他是如何在二十岁的年龄上接过风雨飘摇的家业,用了不到一年时间重振家门,令族内上至七十岁的老叔伯,下至十五六岁的侄孙都对他俯首听命,再无二心。

譬如他是如何以不到三千骑兵迎击了韩王的五万荡寇大军,仅以半数伤亡就换来韩王军的溃败,此后更是一战成名,连克强敌,不足三年就稳固了江东大片疆土,使得韩王再不敢轻言渡江。

再譬如他是如何请出了被江东军奉若神明的军师,大雪纷扬中,他在军师隐居的山谷前跪了整整一晚,膝下冻伤,一条腿几乎不保,才换来军师不忍首肯,带他到谷内疗伤,此后跟随他回到江东,忠心辅佐。

但是,现在这位苏侯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却不再是这些,而是他领兵到苏北剿匪,山匪在不敌之后投降归顺,他对收至麾下的匪首亲自授予将印,以示倚重信任。

事情若到这里也就罢了,以苏侯的宅心仁厚,这样归顺了愿效犬马之劳的匪首也不是一个两个,不值得拿出来大说特说。然而,这位被封了将军的匪首,却是个女人。

不管是生得如何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如何能统领数千穷凶极恶的山贼土匪的女人,她终究还是个女人。

把一个女人封成将军,这样的事情,放眼天下,还真就喜欢剑走偏锋,却偏偏还能让人信任佩服的苏侯能做的出来。

所以当苏侯领着这位新晋的女将军回金陵那天,闻风前来围观的金陵百姓就把城门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远远看到苏侯的黑色旌旗自远处飘扬而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脖子都不约而同地伸得老长,无非是想比别人更先一步看到那位传说中的女将军。

但苏侯的兵马行得不急不缓,乡亲们把脖子都伸得酸了,也只远远看到苏侯的马旁除了总跟着的傅将军,还有一个身着铠甲的人影。

瞧上去也不是虎背熊腰,反倒有些纤瘦的样子,该不是那个母大虫吧…乡亲们于是越发睁大了眼睛往后看。

城外行军队伍正中的马上,苏轻岚看到了城里那黑压压挤过来的人头,不由笑着转头向身旁的人说:“这恐怕都是来看你的。”

抬手掩唇笑了笑,那人语声清脆,一张脸上笑意盎然:“那只怕大家伙要大失所望了。”

看着她的笑容,苏轻岚也禁不住轻叹着摇头:“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为何会选了这条路。”

眉梢一扬,那人接过话来:“哦?不说‘这样的女人’而是‘这样的人’,我能看做是苏侯收起了对我的轻视之心么?”

尤能清晰记起狭路相逢的那一战,苏轻岚不由苦笑:“顾红妩将军,我哪里敢轻视你。”

说话间车马已经行至城门之处,抬起手摘下饰了红缨的头盔,任一头青丝瀑水般披散,红妩对着挤城口处攒动的人头嫣然一笑,于是原本还熙攘喧闹的人群,霎时间鸦雀无声。

颇有兴致地将身子转了两圈,向两侧的人群都微笑示意之后,红妩才收回目光,继续跟在苏轻岚马旁悠悠前行。

被他们抛在身后人群在寂静了片刻之后,猛然炸响比前一刻还要喧闹得多的声音,被挤在后面一个没看到的矮个子心急地拍自己前面的同伴:“看清了?看清了?那母老虎相貌太吓人?”

他同伴不知意味地干笑两声:“吓人,当然吓人…比万花楼的头牌姑娘还吓人!”

那矮个子还没听清,忙问:“什么?头牌姑娘怎么了?”

他同伴大喊一声:“我说比万花楼的头牌姑娘还漂亮得吓人!”

听着后面人群喧哗,红妩倒像是颇为享受,又跟苏轻岚开口:“都说苏侯慈悲爱民,果然这里的百姓都给苏侯惯得没大没小了。”

苏轻岚微笑:“自古民贵君轻,我只不过是仿效古时贤君治国罢了。”

红妩听着,突然开口:“那么照苏侯看,魏朝的承曦帝,算不算得上贤君?”

似乎也意外她这样问,苏轻岚望了她一眼之后,沉吟了一下:“平心而论的话,承曦帝的确是一位百年难遇的明君,杀伐决断之处不可谓不狠绝,怀柔绥靖之处却也妥善得当,他若不是正当盛年之时暴病身亡,以其心智,必能对身后事做一番安排,哪怕继位的皇帝昏庸,魏朝的江山只怕至今仍是稳固。”

魏朝由盛转衰的确是自承曦帝死后才开始的,他这一番话也是天下英雄俱都认同的,并没有多少新意,红妩听后却微勒了缰绳,看住他的双目笑:“有苏侯这句话,顾红妩都不算跟错了主公。”

在她明艳的笑容中闪了神,苏轻岚还未再接上话,她却已经一抽马鞭,□战马利箭般射出,当街抛下大队人马就去了。

这番举动甚是无礼,一旁的傅岳杭皱眉向苏轻岚低声说:“侯爷。”

苏轻岚摆手笑道:“山野习气也总比心机深重强…暂且随她去吧。”

未进城之前,这个女子曾挑着眉问他是不是对她去了轻视之心,他不否认,在未跟她交锋之前,的确是有。

早就听说苏北一带的匪首是个女子,他未见之时就先去了对敌人的三分敬重,也就是着三分敬重,让他自领兵以来,差点首次尝到落败的滋味。

那个在山谷中短兵相接的雨夜,他领兵想要趁雨突袭山寨,却在半路中就被冲出的兵马团团围住。

一贯只是逞凶斗恶匪徒当然不敌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精兵,那穿梭在战团之间的红色身影却夺走了他所有的目光,长刀刺出绝不落空,凛冽的刀法和精湛的骑术,以及那统御全局的气魄,全都出乎了他对一个女子的预料。

苦战一夜,仗着士兵的精锐,他才勉强突围而出。

第二天从山寨中就送来了归降书,他打开来看,秀挺却不失潇洒的蝇头小楷工整地书写着对苏侯的仰慕和效忠之意。

明白了那晚的战斗只是展示实力之用的噱头之后,他心中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剿匪本就只为边境安定,他真的不想在这种地方耗费太多的兵力,而她的投诚,也是他所乐见的。

只是他却没想到,双方议和之后,那一日一身朱红衣衫走到他大帐中的女子,面容上的笑意竟能令满眼春花都失去颜色。

即使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如此容貌,想要求一个优裕的生活都易如反掌,他的不解很快问出口,对面的女子却只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不过是不甘做一个男人的附庸而已。”

在营房外勒住了马,苏轻岚转头向傅越杭说:“顾将军住在营房中恐怕不变,还是先住在侯府中,等另起了府邸再搬出。”

傅越杭抱拳应下,却还是想到:来了之后直接安排住在苏侯府中的,除了军师之外,就只有这位顾将军了。

说完之后沉吟了下,苏轻岚接着问:“先生去白梅山庄炼药,几时回来?”

傅越杭回复:“听方才禀报,明日午时即可返回。”

苏轻岚颔首:“那么小心护卫,明日午时你还有顾将军一同和我到城门外迎接吧。”

知道苏侯待军师一直以师徒之礼般敬重,这次恐怕是要赶在通告三军之前,为军师引荐顾将军了,傅越杭俯首答应。

这晚红妩就在侯府的厢房里住下,原本赶了几天的路,以为第二日可以好好休息,谁知道才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来不及好好梳洗,就被苏轻岚差人拽到了府外。

骑在马上往城门处走,她还哈欠连天,看得傅越杭终于按捺不住,小声提醒:“在众人之前,顾将军还是要顾及点礼仪。”

他显然低估了红妩脸皮的厚度,只见神情懒散的女将军将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斜睨了过来,懒洋洋开口:“所谓礼仪不就是要做得好看点而已,我怎么做都好看。”

傅越杭被噎得不轻,这位一贯以好脾气著称的苏轻岚的左膀右臂,没忍住破功了一次,颇有些恶狠狠地:“只盼先生回来后能制得住你。”

本以为红妩还会反驳,没想到她双目疏地睁圆:“我们这是要去接先生?”

傅越杭倒是一愣,随即问:“去叫你的小厮难道没说?”

“我没听!”干脆利落地回了这么一句,双腿一夹,红妩催马去赶行至城门外的苏轻岚。

这不是正经的列队出迎,于是队伍也就走得随便了些,她和傅越杭闲聊几句,早就落在了最后,这时候打马赶到城门外,正看到苏轻岚已经下了马,正在一辆停在门口处的马车前弯下腰去扶着什么人。

猛地在迎接的兵士后勒住了缰绳,她在铠甲和兵刃的间隙里,望见了一抹白衫。

苏轻岚扶着那个人的手臂,恭敬引他下车来,语气敬重:“慕先生…”

她跌了出去,从马上滚落下来,又跌跌撞撞爬起,刚走两步,被腰间悬着的长剑绊倒,就索性扔了碍事的剑,一路大步走过去,她终于在他们面前站定。

目光穿过苏轻岚的手,她望着他的身影,极轻地挑起了唇:“苏侯,这位先生是谁,怎么不给我引荐一下?”

为面前的场面震得一时缓不过来神,苏轻岚顿了顿笑:“顾将军是不是连日行军劳累了?怎么跌倒了?”

眼睛锁住他身旁的那道身影,她重复了一遍:“请苏侯为在下引荐一下这位先生。”

清咳了一声,苏轻岚不好再谈其他,仍是执着那人的手,恭敬介绍:“这位是慕静华慕先生。”

“江左华佗,圣手玲珑心…”一字一字说着,她如同用尽了全身力气,高高挑起唇,“慕先生,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唔,整理了一下思路恢复更新,亲们久等了,咳咳咳…表哥出来了…

第三十六章

那波澜不惊的黑瞳望过来,红妩看着他轻勾了血色淡薄的唇角,微微垂睫:“顾将军,幸会。”

只是一句话,红妩却觉得心血仿佛被抽干了一般,连身子都禁不住一抖,勉强地笑:“慕先生,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说完后自己都觉得呆蠢,忙补上一句:“也不是说相貌很像,只是性情神态…”

似是觉察到她的尴尬,那垂下的眼睫又抬起,望向她的脸上,眼底掠过一丝不忍,他温和笑笑:“顾将军早起尚未用膳吧,对身子不好。”

淡淡一句话,是为她的失态开脱,也是温柔叮咛,亲和的态度无懈可击。

红妩却还是呆愣,直直看着他的侧颜,连话都不知道去接。

总算苏轻岚看出些端倪,清清嗓子开口:“城门外风大,若有什么话,咱们回府中再说如何?”

见那个人笑了笑点头:“多谢苏侯体恤。”

红妩忙跟着说:“好,好…风大吹坏身体了怎么办?”

她今日真是太大失常态,绝不是一句“尚未用膳”就能解释的,苏轻岚看着暗暗摇头,把扶着的人又请回马车内安坐,上马开路回府。

到了侯府中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寒暄,苏轻岚设下了简便的宴席,除他自己之外,只有傅越杭和红妩陪坐,菜品也都是一色清淡,以茶代酒来给自家军师接风。

红妩自从城门口后那一出之后,也没有做出更加的离谱的言行举动,只是陪在一旁,总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目光也一直落在苏轻岚执手殷勤相待的那人身上。

好在午膳过后,苏轻岚也没有再安排其他事项的意思,将人送回住处,又少不了叮嘱几句,才施施然离开。

彼此所居的厢房不过隔了一重院落,红妩在回到房内后丝毫没做停留,越墙翻入隔壁院内。

于是苏轻岚刚走,房门被从外“吱呀”一声推开时,她就已经一声不响地坐在了那张布置朴素的床上,听到开门声,咬着唇望过去。

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下,他微微叹息了一声,走至桌前扶着桌面坐下,正要倒一杯茶水,腰上就突然一紧,温热的身子贴了他的后背,红妩的声音低低地,仿若呢喃:“静华哥哥…”

他不回答,她就将头埋在他背上的衣料中,嗅着那夹着药香的熟悉清香,不住地唤:“静华哥哥…静华哥哥…”

终是轻叹一声,他以手盖住她紧扣在他腰上的双手:“妩儿…勒得太紧了…”

忙放开手,她想去抱他,却又怕不知力道弄伤了他,满脸惶惑,慌乱着张开双手。

又是一声轻叹,带着凉意的大手抚上她的面颊,冲她笑了笑,他语意柔和:“别怕…我没什么…”

那句话还未说完,红妩眼中的泪水突然就滑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熟悉的容颜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宠溺,连唇边温柔的笑意都不曾减掉一分。

她真是笨蛋,她还扯谎说相貌不同,哪里不同?分明还是…她的静华哥哥。

对着她仍是温和地笑,他却放开了抚着她脸的手,顿了顿问:“天界现下怎样了?云璃和南冥他们…是否还好?”

这次下界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不同于上次历劫,这回重华是全部精魄转生,所有的记忆都在,于是此刻在她面前的就是重华,而非其他。

低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最初的冲动之后,红妩竟然不敢再次伸手去拉,只是期期艾艾地回答:“天界还算安定,云璃忙于事务,南冥倒是和敖广没少闹别扭…”

含笑听着,重华垂下的眼睫轻闪了两下,抬手按住胸口轻咳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