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被这刺客撞伤了腰,现下又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她已然伤痕累累,叫苦不迭。

好容易从混乱之中爬了起来,突然,一道火光直逼她双目。因得适才都处在黑暗之中,这毫无征兆的亮光让她只觉得刺疼。

“什么人!”

“哪里来的刺客!”

周围开始吵杂起来,不少弟子蜂拥往这边赶,再这么下去非闹大了不可。

远远还有人声,将近了这个地方:

“石青师伯,那刺客已经找到,您看……”

青豆讶然一愣,暗道不好,若是石青赶来了,百个青豆都打不过。如今状况,还是先逃为上。

她蹲在地上,小迈了一步,“铃铃”展开大铜扇,于原地回旋了一圈,奋力一挥,从她脚步开外一丈距离起了一道风墙,烈风如刀,虽不能致死,却也让人无法靠近。

趁得此机会,她赶紧拔腿就跑,但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斟酌之下,还是一把揪起那神志不清的刺客,飞奔出去。

外面的树下,赤血灵犀优哉游哉地低头啃草,时不时伸出后腿来蹭了蹭腮帮,过得十分自在,它哪里料到屋内的光景?

却见那方,青豆喘气如牛,杀人似的跑了过来,一手就把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丢在了它背上。

回头一见身后的屋子亮堂堂的,只怕是这飞剑阁上下三十几房的弟子全给惊出来了。顾不得多想,青豆手脚麻利地解了绳索,拍着仙兽的脖颈,恨不得催它瞬移到天上轩才好。

入了空中,四周云雾弥漫。夜色尚浓,依稀能看见云层下面的山峰,深翠若眉黛。青豆不由得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心道:现在总算安全了。

这只仙兽已是成年,载着两人并不算困难,但由于山上风大,夜里又颇为寒冷,不一会儿那人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浑身颤抖,两肩抽搐,似乎难受非常。

他的眼前朦胧不清,隐约是知道身躺在一只通天犀上,旁边有个人,两手扣在他双肩,似乎是很小心没有让他掉下去。

“多、多谢这位兄台,仗义相救……”

“说什么仗义相救,你好生些莫乱动,若是掉下去可就不好说了。”青豆苦笑着叹息一声,心说若非他惹出这档子事儿来,她自也不必跟着被扯进来。

明明只是为了偷学仙术……怎么觉得,她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干成,反倒吃了一肚子的亏……

渐渐出了飞剑阁,再行一些路便是试炼场,不知闹到这种地步,可否已经加派人手到处盘查了。

青豆转念一想,总不能把他也带到天上轩去,虽说那里并没有什么人来,却不能涉这个险。好歹她也救了他,没说一定要送佛送到西罢?

“这位……大哥。前面便就是山门,恕我不能同行,这只灵犀送能你过去,剩下的,你便好自为之吧。”

她跳到地面,也没听那人是否有感谢的话,通天犀便载着他一路往山门方向而去。

青豆长叹了一声,把扇子收在背上背好,无精打采的回到了天上轩。

这里一如既往的冷清,没有灯火,仅仅几点荧光升上天空,性子就像这里的主人一样悠悠懒懒的。

更漏声极轻极轻的静静作响,浅淡得如同水滴石缝,甚至还能想出那般画面来。

忽然间,空中传来清脆而悠长的箫声,幽咽孤寂,如玉空灵。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风中,缓缓散开,正像极了燃香时的白烟。明明应当是潇洒自在的,却每每都不得不沿着盘旋的路,回到屋檐上。

大槐树下,萧竹独身而立,山上的晚风吹得他宽袍浮动,手里的洞箫在他口中婉转飘渺。他闭着眼,月华映着他的侧脸,眉目俊朗。只是因为离得太远,青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一曲终了,萧竹慢慢地放下洞箫,微微偏过头,话语里本该是风轻云淡,但听在青豆耳中,便如碧空霹雳,呼啸而下。

“这么晚了,你跑去了哪儿?”

“我……”青豆舌头打结得不知怎么说是好。她原以为萧竹性子懒,既是睡着了便就难能叫醒,抽夜里的空当能出去溜一遭。没想到……

“回师父的话,我……去小厨房找了点吃的。”

“找吃的?”萧竹忽然挑眉看着她,眼底里冷冽之意剧增,“会找出一身血来吗?”

青豆当下低头打量,顿时语塞,自腰间到裙摆喷溅一般染着血,回想大约是那刺客不慎沾上的。这下可好了,才把那个大麻烦送走,难不成,还要她来背黑锅?

“怎么不说话了?”

萧竹迈开步子,朝她走过来。

她要是真真说出来,萧竹会信吗?怎么听都像是假的吧……

青豆咬了咬下唇,袖下的手不住扯着衣角,眼见萧竹已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大大的黑影直罩在她头顶。

“师、师父,其实……其实……”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鸣叫,适才带走的通天犀摆了摆脑袋,盯着青豆二人,从它背上“噗啦”摔下来一个人。

待走近了来,不是那刺客还道是哪个?

青豆一下仿若抓到了救命草,抓着那人胳膊朝萧竹喊道:“师父,你快来,这人受了好重的伤。”

萧竹摇了摇头,喟叹道:“别岔开话题。”

“没有岔开。”青豆正色,“他是潜入飞剑阁的刺客……”

“刺客?”萧竹莫名其妙,“是刺客就该带到司刑狱,又关我甚么事?”

“你好歹要救他醒来啊。”青豆一把拖着那人,走到他跟前,“若是人死了,岂不就问不出他的目的了?倘是有什么幕后人指使,可就对咱们大大不利啊!”

萧竹左右没明白这逻辑:“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我是问你夜里去哪儿了……”

青豆抓了抓耳根,犹豫着还是说实话:“我去了飞剑阁。”

“你去那儿作甚么?”

“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那就慢慢儿说。”

“万一……万一人死了。”

“哎。”萧竹叹了口气,“罢罢罢,你带他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前面一堆乱七八糟的背景介绍下,石青篇正式开始了~

话说,我知道看背景很痛苦,我写得也很痛苦。

既然大家都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凑合着就过去了……

估计这篇文会打持久战……==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人看,汗,还是要继续坚持下去。

话说我适才回转去看了看前文,会不会剧情拖得太快了一点?有木有看着很跳跃的赶脚?==||

前面我听见萧师叔很讨人喜>_<难道是因为现在出场的人还不多的原因==?

总之,先看着过去,师叔的事情以后在纠结。

话说,科普一下,写坐骑的时候,我本来想写仙鹤的,因为仙人大多都是骑仙鹤……

后来想了想,觉得犀牛很带感,通天犀其实只是一种灵犀,至于会不会腾云驾雾我就不太清楚了……

小青儿使的是扇子哦……不过跟铁扇公主那把扇子不一样哎==||

那是芭蕉扇,这是折扇的放大版。这么说应该比较能理解吧?orz

6

6、【剑师石青】...

青豆忙利索地把那人搬到空出的房中去,因为没有准备,床上尚无锦被,她先往仓库抱了一床来。萧竹坐在矮凳上把脉,略略沉吟了一会儿,撩起袖子对她道:

“把他这身衣裳换下来。”

“换?”青豆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么?”

萧竹不悦地瞅了她一眼:“难道你要我来?”

“不……不是。”青豆只好认命爬上床,蹑手蹑脚地解开那人的衣襟。虽说是为了救人,但说出去总归不好,端得她二八大好年华,还没嫁人呢,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幸而剩了件白色里衣时,萧竹就挥手示意她让开:“去打盆子水来。”青豆不敢多话,赶紧应着退了出去。

萧竹抬手自袖中取出一枚金针,在火焰上轻轻一扫,神情严肃地连扎了那人好几处大穴。却见得那人面色顿化作铁青,萧竹摊开掌,于他胸口上方停住,淡黄的柔光从他手心里慢慢渗入那人身体。

只是短短一炷香时间,气色便已恢复如常。

他稍稍歇了口气,这才打量起这个人来。

从衣着来看,此人并非是盘云山弟子,似乎招式也不过上乘弟子的水平,这样就想来行刺未免太过奇怪。

要说是和他那个什么徒弟联手……那就更不可能了。那个丫头才入门几天,他如何不知道她的底细,能会仙术已经算不错,还莫说妄想闹出个什么来。难道,这其中或是别有隐情不成?

萧竹一面猜测一面起身,却听“砰”一声清脆碰响,他回头一看,床下躺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中空圆环,两端系有红丝结。

他俯身取来看了,这玉佩与寻常不同,虽看似普通,却是双层佳玉,外层玉石乃如薄膜覆上,内亦有一块玉。这种做工甚是精致,翻过背面来看,在红丝旁边刻了一个花纹。

玉上雕刻并不少见,只是,这个花纹,他总觉在何处见过……

*

且说青豆从外面回来后,便呆呆立在门边,正盘算着怎么把来龙去脉说得更为令人相信一些。不想萧竹在里面唤她,她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跑进去:

“师父,你叫我?”

萧竹皱了皱眉:“我让你打的水呢?”

“在,在这儿呢!”青豆把一旁的水盆端上来,又殷勤地用袖子抹了抹桌面。萧竹拿了白巾擦净手,不知是对她说还是自己说:

“难为他命大,受了石青三道剑气还能撑到现在,若是旁人,早便是死尸一具了。”

青豆探头去瞧了瞧,好奇道:“他没事了?”

“伤口很深,不过他内力真气还算不错,想来没什么大碍。剩下的,就等着慢慢修养。”他漫不经心地地把白巾往盆子里一扔,拍了拍手迈开步子走出房门。

“你,给我过来。”

“哦……”想来自己是凶多吉少,只是不知盘云山的门规如何,但闹出这么大祸事来,怎么看都是在劫难逃罢……

青豆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拐过小回廊便又到了正厅。

萧竹仍旧挑了床榻,撩袍子坐下,像是悠闲自在一般看着她:

“岳青豆,是吧?”

青豆不敢答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来盘云山,有何目的?”

青豆赶忙摆手:“师父,冤枉啊,我和他不是一伙的。”刚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那好。”萧竹也不与她争辩,“你倒是告诉我,三更半夜,不在房里睡觉如何跑到飞剑阁去的?”

提起这话青豆就颇感悲凉地叹了口气:“也不是我想去的,我本来是打算去泼墨院,结果没找对路,走错了。”

“泼墨院?”萧竹挑了挑眉,“那是空城住的地方,你去那里作甚么?”

“因为……”青豆抓了抓头,“我听人说,空城师叔有夜里练功的喜好,所以我想……”

“你想去偷学?”

说对了……

青豆很郑重地点点头。

“师父,是你自己不教我的啊……”说来还是她最近悖时势,怎么感觉好像十几年来的霉运都在这几天爆发了。

萧竹沉思了许久,也不知信了未信:“那他呢?”他指了指隔壁房间,“那人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道。”青豆老老实实地交代,“我去飞剑阁的时候,就看见他在跟石青师叔交手,后来的事,也挺混乱的……总之,我误打误撞被掺和进去,然后又误打误撞救了他。再然后……就这样了。”

萧竹蹙眉无奈道:“听着也乱七八糟的。”

青豆没底地看着他:“师父,我这么说你信么?”

萧竹很爽快:“不信。”

“……要不,我起个毒誓你听听?”

“诶,免了。”萧竹打了个呵欠,“我还不知道天上那几个什么雷公电母。倘若发誓能有用,为师早就死了十遍八遍了。”

“那……”真不好伺候。

萧竹也不管她,揉着睡眼往自己房里走:“快二更天了,你就是自己熬夜也别扯了我进去。等明日那人醒来了再作打算也不迟。”

青豆先是怔了怔,话脱口而出:“师父就不怕我们跑了?”

说完就觉得自己真该找个石头撞死才好。

“就凭你们两个?”他忽然勾起嘴角,笑道,“怕是还早了些。”

不论是不是众位仙人之中最无用的,但对于她来无疑都不是对手。萧竹虽脾性不靠谱,实则心中通明,空手擒几个人,也并非难事。

见他自顾自关了门,熄了灯,青豆也觉得最近很生疲惫,懒得再去那个什么刺客,匆匆梳洗之后也上床睡了。

如此,一宿无话。

*

次日,白昼刚至,浅浅的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床上,萧竹很是不适地翻了个身,抬手挡住。

自己是好久没有那么晚就寝了,如今连太阳也与他过不去,晚些来,早些来有什么关系,横竖也没有人发觉。幸而没有议事,干脆一觉睡到正午便好了……

然事与愿违。

萧竹才刚朦胧浅眠,一阵敲门声宛如催命一般,震得他直想把一桌子的茶杯都扔出去。

“师父!师父!”

萧竹:“……”

青豆坚持不懈地继续敲:“师父,快起来,那个人醒了!”

萧竹不耐烦地用被子罩头捂住:

“醒了就醒了,你嚷什么!”

青豆不以为意:“师父不去看看么?你昨日都说要问问他的。”这是洗清自己罪名的大好机会,让那刺客自个儿该招的招了,打发人送到司刑狱去,她也就省了心。

这敲得实在令人心烦,着实也睡不下去了。萧竹只得爬了起来,磨磨蹭蹭去开门。

“我说……”他话刚出口,就被青豆一手拽住,飞奔到偏屋,萧竹险些没站稳,好在眼疾手快撑着门,才没有正面摔下去。

屋内那人正捂着胸口,手上的伤渐渐开始愈合。看着对面这两个人,似乎也愣住了。

青豆很识相地搬了个椅子来给萧竹让座,后者气得牙痒痒,却也无法发作,只能盯着对面的人,暗自恼火。

安静了片刻,那人掀开被子,忽然跪下拱手作揖。

“二位,救命之恩,在下无以回报,只是如今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好生感谢二位恩公。倘若日后我还有命在,必定双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