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萧竹打断他,“现下感谢,还太早了。”

“我们到底是不是好人,你恐怕还不能决断罢?”他淡然笑笑,说得甚是自然。

青豆也很赞同地点头:“你到底是谁?明知道自不量力,还跑去刺杀大剑师石青,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还拉了她这么一个垫背的。

“我……”他顿了顿,像是也在犹豫,“我并非是要杀他。”

青豆皱眉观察了他一下:“你不是盘云山弟子?”

“是。”他回答得很干脆,“我不是。”

“那你怎么混进来的?”守山的弟子个个武功高强,难想他单枪匹马一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实不相瞒……我其实……”他闭上眼,斟酌了片刻,“石青是我兄长。”

“这如何可能。”青豆明显不信的摇了摇头。

萧竹倒是微微一笑,反问他:“你有什么证据?”

“这块玉佩。”他把枕边的玉石小心翼翼握在手中,“原是我家家传,长子配青玉,次子配白玉。昨夜,我夜入飞剑阁,在他桌上,正发现了那块青玉。”

青豆狐疑道:“世间青玉那么多,你没准儿看错了也不一定。”

“错不了。”他很肯定,“这玉自我出生时一直带着,我绝不会看错。”

萧竹笑而不语,只端着茶杯小饮了一口,慢悠悠问道:

“你叫什么名儿?”

“敝姓凌,单字一个风。”

“今年多大?”

“十九。”

萧竹笑了笑:“石青十五年前入盘云山修仙,他的年纪都能当你叔叔了。”

青豆不好开口,心中暗道:你的年纪必定也不小。想来朔百香曾说,盘云山修仙之人可保容颜不老,这话果真不假。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仍是摇头:“自我记事起,我只知道我有一位兄长,但从不曾见过他相貌。家中老人道他许久之前便送入仙山修习仙术,想来便是大我十岁有余,也不算奇怪。”

眼见这人很固执,萧竹也不多作解释,忽而问他:

“那你此番寻他,又有何目的?”

凌风眉目暗沉,看得出有难言之隐,但想起昨夜之事,他还是道:

“仙山上,十年时间,不过弹指转瞬。人都说入盘云山可长寿,容颜百年不变。山下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十年,物是人非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两年之前,江南一带突发瘟疫,死伤无数,我家中之人也都不治而亡。辗转下来,便只剩我一人,老父在临终前才告诉我,长兄在盘云山上修仙问道,我才一路寻来此地。”

“……不治而亡。”青豆喃喃念出口,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情感来,“那你一个人,一定很难过。”

“两年的疫病我也知晓,当时盘云山派出不少扶心堂弟子携了草药前去医治。”

他听罢,摇头苦笑:“不过是杯水车薪,就得了的,都是少数人,确切的说,是有权优势的。”

萧竹放下手里的茶杯,波澜不惊道:“所以,你是来这里投靠他的?”

凌风自嘲笑笑:“投靠倒说不上,可他离家数年,却一日都没有回来过。我只是想带他回家中看一看,哪怕只剩我一个人也好。”

青豆同情地看着他:“这么说来,他昨天是不想回去才与你起争执的?”

“这倒不是。我还没有开口解释,他便提剑刺了过来。”

萧竹抿嘴笑道:“也难怪,他的性子,想来谨慎得很。”

青豆没那么多杂念,一心觉得可惜:“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不跟你回去,你就一个人回去了吗?”

“时候还早。”凌风朝她莞尔道,“一日不成,我便再等一日,终有一天,能等到他的。”

青豆再说不上话来,原想自己被他害得如此地步,待他醒了该好好讨个公道。可这般光景,实在又气不上来。

“天色不早了。”萧竹忽然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难为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被人拽了过来。“你留在这儿只会惹麻烦,不如早早走了。该去哪儿去哪儿,我们也管不着。”

青豆眼前一亮,喜道:“师父!你不送他去司刑狱了?”萧竹刚跨出门,没想这话被她响当当的吼了出来,身子一歪,差点没撞上门柱。

凌风自是不知此刻境况,青豆笑吟吟地帮他收拾衣物,又带了好些糕点给他。

“我师父人好,你以后在盘云山可要小心,被人逮住了,指不定就不是今日那么好运了。”

凌风接过她递来的包裹,心中感激:“多谢。”

“不客气。”青豆说完,又有些遗憾地摇头,“只可惜,我现下也不过是个新入门弟子,帮不了你什么忙。不过,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尚可来找我。”

“昨日夜里……”他忽然开口问道,“救我的那人,可是你?”

青豆有些尴尬地笑笑:“谈不上救,我也只是凑巧。”

他静默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交给她。

6、【剑师石青】...

“凌家人,有恩必报。你日后若遇上了麻烦,方可打开此物,去南海寻夔龙。”

作者有话要说:嚯嚯嚯嚯~这里表示诸多男配瞬间出场。神马?你说奚扬?

那孩纸太小了,不适合参与这种活动==||

萧师叔后面会显得十分没地位啊,汗。

话说,夔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南海的,翻《山海经》木有翻到,若有科普到的大人可以无视。现在就当它是在南海吧囧。

会不会是我最近码太快了,肿么感觉文字有跳跃感?汗,下次要慢慢来……

PS:留言,你敢不敢多一个!!!

7

7、【初试牛刀】...

送走凌风之后,太清殿来了个人唤萧竹前去议事。端得他是预备睡个回笼觉的,但既是掌门真人要求,也不得不去。

青豆在替他束发的时候,萧竹便就呵欠连天,百般困倦。

她小声嘀咕道:“奇怪,不是说初一才有议事吗?”

眼见他的头就快挨着桌子,青豆赶紧扶起来,仔细将玉簪插入发中。

萧竹揉了揉眼,拿了一旁的茶杯漱口。

“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想必炎阳师伯要唤人过去谈谈。人既没抓到,各方守卫定然会加强,那个人……只怕有去无回了。”

青豆见他洗漱好,甩甩袖子就要出门,不禁问道:“他好歹是石青师叔的……胞弟,若是出了事怎么办?要不,咱们帮帮他罢,好不好?”

萧竹刚走到门口,听她这番话说来,只觉奇怪:“是不是石青的弟弟,与我何干?你如何那么关心他?”

“我……”她挠了挠耳根,似乎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家里人都不在了,好容易遇上个哥哥,可又不认他。”

“那也是他家的事,你总不能强着石青认他。”萧竹忽感好笑,“话说回来,昨天闹飞剑阁你也有份,还是替自己担心担心待会儿会不会有麻烦。为师可不能担保保得住你,何况,咱俩也没认识多长时间。”

言下之意,若是有人举报,他必定会和盘托出,说什么六仙首席大弟子,也就是嘴上叫叫好听,真罚起来,指不定多难堪。

萧竹颇为闲散地撩着袍子出门了。天上轩一下便又变回寂静气氛来,白雾渐起,团团围绕,几声钟响,是更让得人心如明镜。

青豆往房里取了铜扇和心法口诀,自在院中练习了一回。但不知为何,心却总是静不下来,脑中忽闪忽现许多画面来,喜怒哀笑彷若都交织在了一起,手里的扇子越挥越急,不知不觉,“唰啦”一下居然冒出了火花来。

她惊得脚上不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不妙不妙,再这么练下去,可能就是奚宝说的走火入魔了。”青豆松活了手腕,从地上爬起来,四下里扫了扫。幸而没有烧着什么东西,她把脚边几处焦糊了的杂草拔起来,扔到仙兽院的角落里藏好。

想来今日状态不佳,恐怕是还在担心昨晚的事情,练功是不可能了。

青豆只得把扇子收了,盘算着出门走走。

*

在神武殿西侧,穿过一层石墙便是御花街。原只是弟子休息小憩的地方,后来不少人也带了些自制疗伤草药或是去山下办事时寻得的宝贝来卖,久而久之就成了一条颇为繁华的小街巷。

盘云山弟子的银两大多是师父派下命令,出门除妖时候得的报酬,不过为换些小钱花,加之这里也十分热闹,不少人在修仙之余也过来转转。

掌门炎阳真人虽严肃,不过并不管这等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罢了。偶尔逢上节日,甚至会有更为新奇热闹的活动可看。

青豆头一遭觉得盘云山很大,因为以前都是从山下仰望,白云缭绕之间看不真切,待得住进来后才知其大小。

除开山门试炼场,山后神武殿外,六仙人居住的地方,分别根据弟子人数建有大小几百间弟子房,约摸就是一个小城镇的规模。

御花街的人也不少,来来往往有各色弟子。路边的摊子上,林林总总事物繁杂。连得寻常街市上的小巧玩意,花簪玉壶,雪柳翡翠,一应俱全。恍惚间,竟让她有在山下的感觉。

只是她向来对这些饰物兴趣不大,不知是不是本身相貌不出众的原因,比起打扮,她更在意一些实在的东西。

前面的大理石桌上用锦盒装了十来颗琉璃珠子,青豆路过时便觉得眼熟,细想了想,方知这是不难弄到的妖兽神魂珠。

这东西根据所属妖兽的法术属性不同,凝结成的元神珠类型也不同。大致有雷风水火土五种。

“这位师姐,珠子怎么卖啊?”

许是生意太好,那摊主匆匆回答她:“二两银子一个。”

价格果然不低,只是摊主一心忙着手边的买卖,想来要讲价也没心思。不过这东西确实是好,贵一些也值了。

青豆翻遍了周身大小衣兜,总算凑得六两,手一伸,就准备去拿那三颗风珠。岂料却有人先她一步,正巧也探手过去。

一时间,两人分别摁了一个半的珠子。

青豆顺着此人胳膊一路看上去,阳光不偏不倚洒在他脸上,青丝散肩,同萧竹一样简单束着发,一条逍遥巾,两眉如羽,眸清若水。一身书卷文雅之气,正是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见她盯着自己看,那人似乎也有些尴尬,忙收回手,歉意道:

“未想是你要的,适才唐突了。”

“没有没有。”青豆一面说着,一面毫不客气地把珠子收在怀里,“我也是先你一点点。”

那人微微点头,却含笑道:“神魂珠不易得到,若是生吞,妖兽魂灵反噬的危险极大,你还是当做材料镶在武器上为好。”

“原来你也懂?”青豆两眼闪了闪,颇有遇知音之感,“以前我朋友也曾得到过一颗,只是当时他一心为增强法力,顾不得听我说就和水吃了。后来闹了挺大麻烦的,若非是我们奋力控制住,还不知怎么的。”

听罢,那人颔首微笑:“想来你那位朋友运数也是挺好,一般人被妖兽反噬多半神志被侵,六亲不认,最后暴毙身亡。能被压制住,已是少数。”

“可不是。”果然下次得再和奚宝说说,青豆捡了一粒珠子在手里把玩,“道贯三才为一气耳,天以气而运行,地以气而发生,阴阳以气而惨舒,知神由气,气由神。世间属性相同的仙术法术本就出自一体,就应当顺应其理恰而运用,平白吞了吃了,这法子又傻又蠢。”

听得她如此一说,那人怔了一怔,随即又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也知道这个。”

“我自然是悟不出来。”青豆付了银子,转身朝着街上,因笑道,“这些都是我义父教我的。”

“风珠能催动风力,想来你是使风性仙术的?”

青豆很老实地点点头:“正是。”

“难怪。”那人笑着摇头,“看样子,这珠子也算能物尽其用。”

青豆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见他手里握着把折扇,方顿悟:“你也是用风的?”

那人随着她的目光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的扇子,遂笑道:“不全是。”

“怪不得适才你也要买。”青豆很大方地从怀里摸出一颗来,“不如我送你一个吧,权当是见面礼。”

“见面礼?”

“是啊。我使风,你也使风,我用扇子,你也用扇子。”她不由分说地往他怀里一塞,理所当然道,“难得有缘分,说是见面礼也不为过。”

那人盯着手里的风珠怔忡半晌,才“唰”一声收了手里的扇子,奇道:“你也有扇子么?”

“当然有!”青豆提起来便满脸神采奕奕,伸出手比划,“比你这个大多了,立在地上大约能到我下巴这儿,都是晃仙铜打制的。我义父说,这曾是风使仙人留下来的,寻常人还得不到呢。”

那人点点头,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随声附和她:

“倒果真挺大的。”

此时朝阳已在挂半空之中,暖暖的淡黄颜色直泻下来,铺了一地的璀璨温意。街边树木疏朗,人来人往,攘攘熙熙。街口贩卖佩剑的地方恰立了一个人,卖剑的弟子恭恭敬敬地与他交谈。不过他似乎很生不屑,连看也未看径直就朝北面走来了。

见得他的面貌,青豆一口滔滔不绝的话语瞬间停滞。

长发束冠,剑眉斜飞,腰间青锋三尺余长,湛蓝色点星宽袍,表情沉静,不怒自威。

这来者,居然是石青!

青豆一脚才踏到街上,又赶紧缩了回来,飞快回转身对着方才的摊子,冷汗直冒。

“怎么?”

那人见她如此古怪模样,不由狐疑。

青豆一手抄起一本《清心咒》挡住面容,小声道:“我、我还要再看看……你,先别同我说话,好不好?”早知会在这里遇上,她恨不能把自己乖乖关在屋子里才好。

耳边能听到不远处有弟子在向石青问好,声音渐渐近了。

那人摇着扇子先是看了看她,而后又面向石青,方觉好笑,也陪着她背对大街,信手拿着东西看:“你很怕石青?”

青豆十分为难地点头,拿余光去瞟街上,石青已经走得离他们很近了,她胸腔内的心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你是何处得罪了他?”

青豆没有开口,只是一言难尽地瞅着他叹气。那人见她的模样,也不好再问。

幸而石青没有停留太久,大约是对这条街的东西毫无兴趣,青豆胆战心惊地目送他走到街尽头,才长舒了口气,把手里的书放下来,自言自语:

“石青师叔他,性子似乎不太好吧?”

“也不算很差。”那人手里拿着一块未雕琢的玉石,接口回她,“不过就是对人严厉了些,认了死理便不松口。”

换句话说,诸如偷跑进他房中这种事,想必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萧竹不是早上被请去议事了吗?现下石青在这里,那就是说,萧竹也已回了天上轩罢?

青豆琢磨了一下,还是摇头。横竖都出来了,离午饭还有些时候,就这么回去太不划算,再多逛逛也好。

不想那人很好心地用扇柄敲了敲她的肩,提醒道:“适才石青是去了铸剑楼,他的飞剑阁在南边,恐怕还得路过这里,依我看……”

话还未说完,青豆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不、不用看了,我看我还是先行一步。这位师兄多保重,再会!”

她的脚上轻功不怎么样,但今日仅仅一眨眼功夫就闪得无影无踪,大约是怕得很了。

摊子上的女弟子刚收完钱,回头一看对面站着的人,不由唬了一跳,慌忙往这边跑过来,抬起袖子抹了抹汗:

“空城师伯,是不是看上了什么?要不要替您包上?”

他晃了晃扇子,示意她不用忙:“不必了,方才那位师侄是生面孔,哪家门下的?”

“那位……似乎是萧师叔门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