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怯弱。从来都没有这么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胆怯。

青豆抓着被子,将头罩住。那要命的雷声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响起,撼着她整个脆弱的神经,几近要到崩溃的地步。她的眼前染满鲜血,她的世界尽是悲鸣。

青豆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自己口中喊了什么。颤抖的声音,在这般大的雷声下,仿若蚊蚋。

不知何时,门被人推开,她感觉到有人快步走到床前,掀开她罩着头的被衾。

“青儿,青儿。”萧竹板着她的肩轻轻晃了晃。

青豆方才有些木讷地移目去看他,许久才唤道:“……师父。”

“怎么了?”萧竹摸了摸她的脉门,脉搏跳动得很快,“你面色难看得厉害,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哪里不舒服。”青豆抱着被子小心翼翼地缩到墙角,一道闪电劈来,嚯的一下将萧竹的侧脸打亮。

见得她眼底里的惶恐,萧竹暗中一愣,才知晓她是恐惧这雷声。

“莫怕。”他柔声安慰道,“师父在这儿。”

青豆蜷着身子躺下,一双眼睛看着他,一眨也不眨。

“师父……你能不走么?”

萧竹替她掩好被子,轻轻应道:“好,我不走。”青豆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侧身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

窗外的雨哗啦啦倾盆而下,屋中渐渐泛起一些潮湿气息,鼻息间有淡淡的清新。

萧竹不禁失笑:“那么大了,还怕打雷?”

青豆睁开眼,不答反问:“难道师父就没有害怕的东西了吗?”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萧竹顿了一下,喉结微动:“有。”

“但凡是人都会自己惧怕的东西。”青豆缩了缩头,埋在被窝里,“故而,我怕打雷,也不是多丢人的事情。”她觉得这不像是借口,很有道理。

萧竹也懒得与她争辩:“横竖你说的都对。”

青豆神色黯淡下来,听着那声势渐小的雷,声音极轻极缓:“传说,雷泽中有雷神,龙身人头,这天地间的雷都是自他腹中发出。想想,当神仙真真好,乐意惩罚谁便能惩罚谁,无人阻拦。即使没有罪名,也能妄加其上。”

萧竹伸手拍了拍她的被子,夜色玄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方才长九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青豆只是默然点点头,并无任何表情:“他的话也不无道理。神要人生,人便能生;神要人死,人岂能不死?这鸿蒙世间,哪个不是被神捏在手中的东西。”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朝生暮死,亦有人知?

萧竹冷笑,不置一词:“神又如何?神人凡人,不过都是世俗人划分的界限。神亦是由凡人而起,不过自得了天道,便自视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又何曾想过,自己飞升之前也不过是肉身凡胎罢了。”

这话如往常一样带着深深的不屑和嘲讽。好像此刻,青豆终于有些明白萧竹这些所谓不同寻常的举动,他的观念之中,也有想要挣脱枷锁,渴望自由的意味。

雨点响亮地拍打在屋檐上,落下的雨珠晶莹的溅开于桌前。

萧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拍着青豆,一脸倦意,眼皮沉重。头往下一点一点地,终于,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隐隐嗅到了的悲剧的味道……

话说干长九的人设,你们懂的!不要告我==||

啊啊啊,打滚打滚求收藏求留言求点击啊……再这么冷下去,我真真有大杯具的冲动了TT

仙侠当真不好写么?仙侠当真木有人看么……

偶这个只会小言的人情何以堪啊。

顶锅盖遁走。

17

17、【百足妖兽】...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窗外依旧是湛蓝色,没有大亮,但也不暗。

青豆对着窗边残留的水渍发了一会儿神,这才猛地想起昨夜打雷的事情,她从床上坐起来,刚要掀被,却觉得身下有些沉。低头看时,便瞧见萧竹头枕在床边,侧脸熟睡,呼吸很是均匀。青豆再不敢大动作,悄悄将手拿下来,尽量轻的倚着床头。

天边透着淡淡的光芒,即将降临的黎明泼洒了几丝温暖。从这个角度来看,萧竹的睡相很安静,甚至是有些祥和,与他平日里的懒散不济并不相同。青豆不得不打心底里承认,自家师父当真是个极好看的男子。

大约是出门得急,萧竹只披了一件宽长袍,著着里衣。因恐山下空气萧寒,青豆取了薄被小心替他罩上,但正碰到他肩处,萧竹就缓缓睁眼醒了。

“师父。”青豆仍旧把被子盖在他身上,“这里冷,你回房歇息吧。”

向来没有早起的习惯,萧竹显得一脸困倦,眼中朦胧,他撑着床起身来,在桌前坐下。

“师父?”见他没反应,青豆方又轻轻唤了一声。

萧竹朝她摆摆手,点上灯,似才发现身上的被子,他皱了皱眉,走到床边又把被子搭回她身上。

“为师不冷。”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青豆的额头,有些放心的浅笑:“幸而没有染风寒。”

青豆觉得有些愧疚,将他的手拿下来:“师父,夜里我太闹腾,可是扰着你睡觉了?”

“不碍事。”萧竹难能这么大方,“照顾徒弟也是师父的职责。”

见他说得这般自然,青豆心中不甚感激。

萧竹打了个呵欠,拢了拢微乱的黑发,带着倦意道:“穿好衣服起来罢,替为师梳头。”

青豆自不敢懈怠,三下五除二套好衣衫爬起来,出门叫了热水和早饭,便又回来,摸出木梳子整理萧竹的一头青丝。

他的发长不过腰,却乌黑柔顺,并不需怎么打理,几下便能梳得清楚。青豆自他手里接过玉簪来,在发髻上穿过,左右看了看,由衷叹道:“师父,你这头发真漂亮。比女儿家的还好。”

“胡说八道。”萧竹沉声训道,“为师是男子,怎和女人的头发作比?”

青豆笑了笑,也不畏他:“我义父说,青丝发长乃与人一生命数相同,师父头发这般顺直,想来是此生无虑无忧,没有大劫难。”

她本意其实是为昨日干长九的话安慰他,却不想,萧竹回身从她头上拈了几缕发在指尖搓了搓。继而又放开,淡淡道:“等回了盘云山,我去扶心堂要一些苦灵草,你拿来沐浴用,头发也能这么直。”

她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店外的小二敲了几下门,送了几盘馒头咸菜以作早点食用。

萧竹随意吃了几口,显然不怎么有兴趣,倒是青豆腹中空空,一个人吃得很是香甜。

过了卯时,天开始大亮起来。青豆背好铜扇跟在萧竹身后出了客栈。

早上与夜里自然不同,街上零散有些人匆匆走过。不少打猎的或是砍柴的,借着清晨干净的气息早早便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村里的住户不多,是不是本地里一看便能认出,一路上周遭少不得有目光往他二人打量来,青豆只背好扇子,垂头走路。

才到村东头,就看见松树之下升起一弯白烟,火红艳艳的烧着,一个猎户打扮的人正在往里头扔纸钱。

萧竹瞥了瞥,认出是干长九来,本也没打算搭理,但那人一见他二人走过,便索性哗啦啦把身上的纸钱全丢进火堆里头,拍了拍灰朝这边跑来。

“你们要入山?”

青豆点点头。

干长九会意,简洁道:“我也去。”瞅着萧竹斜眼扫过来,他又补充:“勾魂。”

萧竹没有异议,也就当他是默认了。

于是并着干长九加入,三人不紧不慢地往前面的荒山走。天色已经全亮,但脚下的路越渐坎坷起来,巨石嶙峋,土地裸/露,放眼瞧不见半点绿色。青豆不慎绊了一脚,身子往前倾,脚上“啪”踩到一条赤红蜈蚣。再看四周,密密集集爬满了都是,因得地上小孔甚多,便那从黑压压的洞口里钻进钻出。

青豆觉得头皮发麻,加快了一步不离地呆在萧竹身边。

由于三人皆不怎么说话,加之这山中情形古怪,更衬得气氛诡异。

从卷轴上提供的消息看来,数年前,这个长姓村庄也算是安宁和睦,前前后后不过十来户人家,村里村后都是认识的。长姓村东面临山,西面流水,也可算得是山清水秀,并没听说有出过什么大事儿。

可自五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有不少外来人住进村中,从那时候起,山上便呈现荒芜之势,村中村民说,白日里空中有许多长尾怪鸟盘旋,不少村民还被袭击受伤或是致死。

前面的萧竹忽然停下步子来,环胸摇头,叹了口气:“这地上的小虫小兽越发多了,路没法子走了。”他也没回身,就吩咐道:“丫头,过来扇几扇子。”

青豆只得领命,才绕过萧竹,她顿时就被眼前之景愣住。起先跟在萧竹身后倒也没发觉,就以这毒虫不过在山路以外地方活动,哪知这一路皆是萧竹扫了道,道上的怪虫竟更为多。

青豆展开扇子来,左脚往后小退了一步,凝神聚气,右手持扇左手画印,蓝色玄光一闪,她两手握住扇柄,左右挥扇。却见得风带蓝光,白刃旋出,浩大的一阵风席卷一地的毒虫异兽,转眼就离了视线之外。

萧竹满意地伸手抚摸她的头,一旁的干长九很是平静的夸赞:“真好用。”

正待三人抬脚欲走,突然之间,地动山摇,山上的石块滚滚下落。青豆稳住脚跟,急忙跳起来猛挥数下,这才挡住了落下的石块。

前方不远处,一声长啸破空,平地上居然裂开一道缝隙,震耳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排山倒海般铺天而来。

无底的裂缝之下,血红的尖角冒了出来,青豆定睛一看,竟有上百只。

那尖角深深插/入地上坚硬的石土,借着这股力气从底下撑起肢体,它的整个面貌瞬间出现在眼前。腥红背甲上有绿色的花斑纹路,腹上成白色,头大若寻常屋舍,身长约摸两三丈。

干长九皱了皱眉:“百足妖。”

没料到这底下居然藏匿如此大的一只蜈蚣,想来适才扇走的是它的子孙也不一定。但只听闻这山中盘踞长尾怪鸟,却不知还有百足妖兽。

青豆思索之时,那百足妖身后赫然钻出上百只小型蜈蚣来,整齐有序的铺满了他们面前的所有空隙。

青豆看得心惊,摆好扇子就准备扇,不料萧竹却伸手拦住她。

“丫头,摆阵。”

干长九已欺身上前,手结鬼符,降鬼术封百足妖五行灵力之位,青豆翻身退后,收铜扇立在南处,脚在地上画了一圈,于东帖灵符,施法汇在扇上。刹那就有百道紫光从扇底延伸开去,如大网般遍布数十丈距离。

萧竹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结印,法阵顿时如壁障立起,气流卷得他一身长袍浮动。

青豆见准备就绪,食指一挥,一道火光从天而降,她刚要念咒,身侧的山顶却传来呼救之声。三人皆是一怔,抬头看去。

山崖斜生出来的一节树枝上挂着个人,看打扮似乎是长姓村里的村民,还没等他叫上两嗓子,那树枝应声而断,径直就往地面的百足妖坠来。

萧竹急忙收了阵,飞升而上,抱住那人。此刻因得阵法消失,原就满腹怒火的妖兽嘶鸣不已,劈手划了一道毒瘴。

青豆眼疾手快撑扇挡在萧竹背后,结了一个小型的金刚罩,借势挥了一扇。方才的断空封魔阵已经大大降低了原本百足妖引以为傲的防御,青豆这么一扇,虽不说用尽十成力量,但锐利风刃也将它身上划出数条伤口来。

伤口一出,便有黑色雾气“滋滋”涌出,百足妖嚎叫之声愈加苍烈。

干长九收了术,沉声道:“有毒。”

听得他如此一说,萧竹扔下手里的人,展步而飞,闪身到青豆跟前,一把揽住她,另一手摆掌挥去,一瞬光华照满妖兽全身。

干长九见势,起身慌忙喊道:“留它魂!”

待得青豆回头看时,硕大的百足虫“砰”的消散成了灰烟,随风而去。地上的小型蜈蚣纷纷受惊一般四处逃窜,下一刻,光秃秃的地上早已空了,什么生物也无。

萧竹脚尖落地,这才放开她。

干长九一如既往的表情木讷,走来质问:“你不留它魂。”

萧竹很随意地弹了弹衣衫:“忘了。”

“不够朋友。”

萧竹懒懒瞅了他一眼:“下次烧五十两的纸钱给你。”

“……”

“外加两个房子。”

青豆看见干长九在明显原地静默了一会儿,而后很规矩的走到已然昏迷不醒的村民跟前,利索地捞起来,对着萧竹道:

“我帮你们扛。”

作者有话要说:长九叔,偶尔做人要不要这么分明的哇。

哼哼哼,萧师叔,你就老实交代了吧,其实你比起吃村民的豆腐来更想吃小青儿的是不?(笑

18

18、【鹄妖初现】...

原路返回村舍里的时候,不过只过了两个时辰,村东便聚了一小堆人,围了一个圈子,里边儿倒也瞧不见什么来。青豆几人远远走近了,才听得几许吵杂声音。

“大仙,大仙替俺瞅瞅吧!俺这胳膊都黑了好几个月了!”

“大仙,还有我呢!我这腹中不适,上吐下泻,呕出来的全是黑水。”

“大仙可得救救咱们村儿啊……”

……

青豆不由停住脚步,踮起脚好奇地望了望:“大仙?谁啊?”

干长九抬了抬肩上的那村民,面无表情地朝人堆望了一眼,萧竹一甩袖子,打着呵欠继续往前走,并不在意。

就在此刻,从那人群之中传来一个清朗干净的嗓音,虽是短短几句调笑话语,但青豆总觉得在何处听过。前面的萧竹眉梢一拧,抬了步子急急往前赶,岂料,人群中那人像是早有预谋般,带着笑意唤道:

“萧师兄!”

青豆脑子里顿时就浮出这个人面貌来。

锦缎黑衣长袍,银白腰带,青玉冠,笑容清爽,却带着一丝邪佞。

客栈内。

桑鬼毫不客气地坐在萧竹对面,端着茶杯饮着他的茶水,不顾及萧竹微沉的脸色,仍旧一副很欠揍的笑容。

青豆和干长九皆识趣的站在一旁。萧竹屋中空间有限,如今四个人挤在一块儿,难免有些拥堵之感。

萧竹看似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好端端的,你来这里干甚么?”

桑鬼抿着茶浅笑:“听闻萧师兄带着爱徒跑来这前不着边儿后不着地儿的地方,师弟我甚觉有趣,便也寻着来了。可巧,村里的人儿中了些小毒,我就顺手施药解了。”

萧竹叹气摇头道:“我非是来游玩的。”

“这个师弟自然知晓。”他扬眉朝着青豆一笑,“为了历练自家徒儿,可真是难为师兄了。师兄……似乎是有很多年没下山了罢?”

萧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角,即刻下了逐客令:“你若是玩够了,就早早收拾东西回去。我是领了卷轴出来的,你那魑魅宫里还有大帮人等着你去教习,比不得我这么清闲。”

“诶……”桑鬼起身往他跟前一凑,“师兄什么时候也这么认真起来了?你可是想来不喜门规教条的。”

萧竹抬手就把他摁了回去:“要你多事。”

“我这不算多事。”桑鬼一脸诚恳地看着他,说得有凭有据,“师弟好歹也算专研毒功多年,略有小成,师兄适才带回来的那个,自得需要我帮忙着料理……我可说得对?”

既然他想找麻烦,萧竹也不跟他客套,一手揪了那村民扔在他手里。

“治好他。”

桑鬼提着那人的衣领,笑道:“师兄怎么报答我?”

萧竹听罢,转头微微一笑:“赏你一顿棍子,要不要?”他负手走了几步,忽然又退回来,把桑鬼手上的人丢到一边,拽了青豆过来。

“先看看你师侄,我对用毒不了解,不知方才她是否也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