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后者连眼皮都懒得抬,看样子极为不屑,“那种三流招式有甚意思?”

“以气御剑,御剑而飞,这可是学剑修仙的上层境界啊。”青豆为使剑的弟子打抱不平,也没准就是萧竹自个儿不会。没得说吃不到葡萄还说葡萄酸呢。

萧竹白了她一眼:“借助外力运气的都不是什么好料子,你也一样,几时不用扇子能使风了,为师就把这位子让给你。”

不知是不是不喜石青的原因,连带着把她也一块儿讨厌了。萧竹左手在空中画了几弯弧度,右手捞起青豆,腾身而起。

风声呼啸,白云飘浮,明明脚下什么东西也未踩,但总觉得这行路的速度能赶上飞了。

“怕高么?”

萧竹今日心情看起来好像不错,眉宇间神色不似往常那懒得展不开的意韵,反而有些奕奕飞扬。

“师父,这招叫什么?”能教她最好。

“绝行仙人步。”萧竹搂着紧她,目光却落在底下的村庄屋舍。

“抱紧了,摔下去,为师可不救你。”

落地的时候,周身荡开了一圈气流。山下比不得盘云山,刚一触地,青豆就觉得气温微凉,这在外面已经入秋很久,天空昏暗暗的,没有从山上看那么蔚蓝。偶尔会有几只鸟雀飞过去,但连叫也没有叫一声。

山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走了一会儿便才见得那远处的木牌上写着“长姓村”三个字。秋风萧瑟,吹着这牌子摇摇晃晃,斑驳破旧,好似随时便会砸落而下。

因得萧竹补觉的缘故,出门时就颇晚,现下天色已有些暗淡。二人一言不发地往村子里走,青豆琢磨是该先寻个地方落脚为好。

猩红的灯笼稀稀落落挂在街上,风卷着尘土在地上打着旋。这一路上,一个人也未碰见。萧竹今日仍旧披了件艾绿色长衫子,一头青丝也未束起,随意散在肩上。

青豆跟他在后面,低眉打量着周遭环境。

行了一段路,前面正有家店灯光明亮,听得出里面也较为热闹。萧竹负手立在那门口,也不急着进去,只抬头瞧了瞧头顶的招牌。模模糊糊,写着“鸿鹄客栈”,这么几个字。

“哟!二位客官!”里边儿的小二眼睛极尖,甩着白巾子就小跑过来,“这是要住店吧?”

萧竹不说话,青豆便赶紧接口:“两间上房。”

小二乐着笑道:“客官真是说笑了,咱这地儿的房间都差不多,哪有上不上房的。”

青豆很明白地点头:“随便两间也成。”

“这好,客官里边儿请。”

萧竹两手放在袖中,抬在胸前,慢悠悠地跟着他进去。他身上除了腰间挂了枚汉白玉坠子,别的什么也没有,倒是青豆,后头一把大扇子很惹人眼。

一踏进门里,她便感觉到周遭稍稍安静了片刻,有不少目光朝这边瞧来。她低着头,小心注意不去四处看。

正待觉得尴尬,忽而萧竹缓了步子,绕道她身侧,不着痕迹的挡住视线,她方暗自松了口气。

“客官,这正好两间挨一起的,您二位也能有个照应。”

青豆也不挑剔,摸了几块碎银给他:“这是五天的房钱,若要接着住,我自会再付钱给你。”

小二两手捧着,大约是见惯了来来往往的江湖人,也很识相地没有多话。

在房中简单收拾了一下,青豆便就往萧竹房里走,敲了敲门,她唤了声“师父”,继而就听得萧竹叫她进门的声音。

“师父。”青豆回身关好门,见得萧竹立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不由得有些担心。

“你住得可习惯?要不要我叫人烧点水来,给你沐浴?”

萧竹摇头笑了笑,面向她,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为师没那么娇气。”

“那你这是……看什么呢?”青豆抓了抓耳根子瞅着他。

“你过来。”

青豆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这窗户对着的正好是一座山。不知是不是盘云山附近的山峰看着都太好了,青豆见得这座荒芜惨淡的矮山只觉得有些发毛。山上树少草稀,地皮□,时不时飞着几只秃鹫。

她喃喃道:“这山死了。”

“是啊。”萧竹也应着叹了一句。

青豆收回视线,觉得有些奇怪:“师父,咱们这次是来这里除妖的吧?可我怎么就没见着妖呢。”

萧竹在桌前坐下,含笑着摇头:“先不急。妖怪不是说来就来的。”

“你就不觉得……”青豆也在他对面坐下,凑过去,“这村子里古古怪怪的?”

萧竹挑挑眉,既不明说,也不否认:“怎么说?”

青豆也不敢过于肯定:“我见着这不像是什么富裕的村落,但好些屋子却用上好的木料建着,便是所用朱漆也十分讲究。”

萧竹微微一笑,端着杯子喝茶:“这倒是。”

“还不止。依卷轴上所说,这里大部分村民都逃亡外地躲难,可客栈的生意却如此红火,来人不断,连上房都住满了。”

萧竹放下杯子,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不愧是我徒儿,倒也真聪明。”

青豆一惊,慌忙躲开:“师……”

“把你的扇子带上。”萧竹打断她,“出门在外,凡是都有意外,小心些为好。”

青豆只好点头:“……知道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声音吵嚷不断,“砰”伴随着这声巨响,还有不少零碎东西散落的声音。

青豆站起身:“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鹄妖篇就这么出炉了……

上篇是相遇,这篇是暧昧,下篇是谈恋爱,再下篇是领证书……

噗——

这个架构是不是格外清晰?

话说,小青儿现下已经有30级了吧?算算离萧师叔这个大BOSS还有50多级的遥远距离。现在砍砍小怪,杀杀一般的小BOSS还是可以滴~囧rz

顶锅盖遁走……

16

16、【惊雷破天】...

店外已经夜幕降临,墨色一片,青豆推门出去,萧竹也跟随其后。

却见得店门口正有一群江湖扮相之人打打闹闹,口中言语粗劣,对着地上一个抱头蜷缩之人拳打脚踢。

其中一个精壮大汉猛踹了他一脚,恼道:“王八羔子,居然偷钱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另一个灰布衫的剑客一手揪起那人衣襟,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们几人的来历?居然便敢这样放肆。”

眼瞧着已有砸店的趋势,小二和与他们同行的书生模样之人上前劝阻。不想两个人大大咧咧,抬手就不客气推了开来,仍旧接着狠踹。倒是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不叫也不喊,好似死人一般。

青豆虚了虚眼睛,对着萧竹小声道:“师父,这几个人是玄溟鬼域门下的。”

萧竹环胸靠着栏杆,微微扬起嘴角:“不入流的门派。”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也是那人不对,没得手脚还偷人银两,自己也没必要装好人打抱不平。明日还要出门视察情形,虽说闹了一些,还是得睡。

“师父,咱们还是莫要管,回去歇息为好。”

未料到,萧竹突然笑着摇头,懒散着下了楼梯,径直朝门边走。

大汉和剑客打骂在兴头上,没注意到萧竹一手扣在他二人腕上。抬眼间,对上一双含笑星眸,那笑容让人看了生生觉得浑身不自在。

大汉一愣:“你……你是何人?”

萧竹并未放手,只淡淡道:“这位兄台,不知地上躺着的那位偷了你多少银两?”

“怎么?”剑客即便手上挣脱不开,嘴上仍旧硬着,“你要帮他付钱不成?”

“付钱?”萧竹微微一笑,“在下并不宽裕,又怎会……替他付钱。”尾音的“钱”字语气徒然加重,不大的客栈皆可听闻“啪”的脆响,那两人顿然嚎叫冲天,倒地捂着手腕翻滚不止。书生惊吓不已,赶紧上前去扶。一时场面零乱不堪。

“丫头。”萧竹也不回头,就唤着尚在看好戏的青豆,“过来把这家伙抬到我屋里去。”

青豆跑下楼梯来,那大汉的手腕弯曲变形,却又被仙术所制,不能接骨回去,方觉得萧竹不能小觑。

她一手抓起那人的胳膊,搭在肩上,小声对着萧竹赞叹:“师父,下手真狠!”

萧竹无奈笑了笑,扬手作势就要打,青豆忙不迭地躲开,一溜烟闪进了他的房间。

简单处理了伤口,萧竹念了一道暖心咒,两指在那人颈部画了一圈,方才拿了手边的帕子擦手。这人倒是安静,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讲,连眼睛都没睁开。

青豆瞅着万分奇怪,但又不好得开口去问,便就在桌子边杵着。

良久,萧竹才有些不耐烦地端起杯子来,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

“再睡我就把你扔出去。”

那人皱了皱眉,很识相的睁开眼。

说起这容貌来,倒也不怎么特别。因得盘云山上俊俏的人颇多,看惯了再下山来瞧瞧外面的人,就觉得能被她忽视的人满大街都是。

瞧这年龄,青豆估摸着没有超过三十,也算是挺大年纪了。皮肤有些蜡黄,不怎么好,头发很是杂乱,仿佛理不清,里面着粗布短衫,外罩兽皮衣,到像是山里猎户的打扮。

萧竹瞅了他半晌,突然笑出了声:“长九,每回见你都这么狼狈,这次又干什么了?跑来偷钱,你也不怕有人去告你一状?”

青豆暗自腹诽:原来是认识的。

干长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钱花。”

萧竹摇头一叹:“我上次不是烧了钱给你么?”

“屋子被查封了。”

萧竹这才收了笑:“怎么回事儿?”

干长九顿了顿,才说:“我勾错了魂。”

萧竹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也难怪,那你不去下面领罚,又跑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干长九提起这个话题,似乎很不悦,眉头拧了拧:“领班叫我勾足了十个魂才能回去。”

“这个地方……”

干长九接话:“死了很多人,马上又会死人,我就差两个魂了。”

青豆一听,当下心惊肉跳,默不作声地往萧竹身后一躲,悄悄问他:

“这人是干什么的?”

萧竹倒也不避讳,直声而说:“鬼差,勾魂的。”

青豆咽了咽口水,自然方才是猜得个十之□,她扯了扯萧竹:“他差两个,会不会把咱们两个的勾了去凑数啊?”这可不是好玩的。

不想干长九木着脸看向她:“你还可以活几日。不着急勾。”

青豆张了张口,也不知道她此刻听了这话该表示开心还是感激……

萧竹握着拳在唇下轻咳了一声:“他说话一向这样,你不用理他。在下面办事的人,受阴气影响,难免有些古怪。”

他转过头来:“你好好儿的不去勾魂,偷人家银子作甚么?这人世里的东西,你又使不得。”

干长九摇摇头:“烧纸钱,盖房子。”

萧竹拿眼神瞪了瞪他:“上次不是才烧了一间房子给你吗?”

“你太小气,屋子里漏水。”

青豆一口茶喷了出来,猛咳不止。

萧竹咬咬牙,伸手掐了掐她胳膊:“不许笑!”

青豆觉得很委屈,呛着声音:“师父,我是咳,没笑……”

“师父?”干长九这才打量起青豆来,末了,问道:“你收徒弟了?”

“嗯。”萧竹靠着木椅,食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

干长九忽然垂下头,抽了抽嘴角。似憋了很久,说道:

“这一年,你大凶。可能会死。”

青豆顿觉得眉上一动,眼皮跳个不止,她忙用手摁住。

萧竹敲桌子的手只是停了一下,复接着敲,不怎么在意:“你前年见我的时候也说我要死,我就不知哪儿得罪你了。那么想勾我魂?”

干长九颔首看他,眼里居然难能有一丝神色:“这次是真的。”

萧竹刚欲说话,余光看见青豆正玩着手里的茶杯,脸色甚是难看。他偏过头,漫不经心哼了一声:

“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

干长九脸上波澜不惊:“我是鬼,你是神。”

萧竹自觉有些无话反驳,烦躁地跺了跺茶杯:“那既是要死,你又何必说。横竖我也躲不过,让我过几日清净日子不好?”

干长九又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盯着他:“你徒弟不好。别收了。”

此话一出,萧竹和青豆皆是怔了一怔。

听得干长九接着道:“她天生命中刻薄,星位凶煞非常,与之交往恐不得善终。”

“砰”

萧竹将手掌摊开,茶杯已成粉末缓缓落下。

“长九,什么时候你的话这么多了?”

干长九没有要住口的意思:“大实话。”

萧竹冷冷笑道:“我不爱听实话。”他站起来,背过身命令:“回去睡觉。”

听得出萧竹这话是对她说的,青豆忙放下手里的杯子,告辞出去。

推开门的时候,迎面就袭来一阵冷风,她不由得抱起双臂,轻轻搓了搓,然后才转过去关门。萧竹一直都没有回头,背影在她拉门的时候慢慢收缩不见。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对着空气长长的叹了一声……

*

这日夜里,青豆睡得很不踏实,辗转间总听得耳畔不住有人呼喊求教,身上灼热难当,似乎被烈火焚烧一般。

震耳的轰鸣,将她一瞬惊醒。青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上布满了汗珠。

她微微喘着气,嘴唇发白,慢慢转头看着桌上的茶杯。蜡烛已经燃尽,四周漆黑一片,只听得她一个急促的呼吸声。

刹那屋中被闪电照得明亮,而后又悄然暗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撞击天空的惊雷,振聋发聩,仿佛要将这世界也翻腾起来一般。

青豆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发痒,她无端惧怕着打雷,怕到难以言喻的程度。自小每次打雷之时,义父总会彻夜不睡地守在她身边,即便到后半夜她已安然入眠,义父仍旧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