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路过山门,远远见得凌风领着一帮石青门下的弟子御剑往山下去。

“左侧的防盾再加强一些!”

背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面,对,就是那个,贴一张法符试试……”

“还有这个,这里的结界太弱了,多抽点人过来。”

被叫到的弟子觉得为难:“朔师姐,咱们这儿已经很缺人手了,去哪儿再调人过来呀?”

朔百香托腮沉思,然后皱眉道:

“实在无法,就从扶心堂里弄人来吧。”

“……扶心堂的弟子擅医术不擅封印结界,这……”

“啰嗦!不然还有别的法子吗!?”

被她这么一呵斥,那人顿不敢多话,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地退下去。

“哎……”朔百香着实是累得慌,一手环胸另一手揉了揉眉心。

青豆琢磨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未想那边已然看了过来,微微露出笑意,朝她挥手。

“小师姐!”

“你很忙么?”青豆一面走,一面左右看看,周遭的几个弟子盘膝而坐,凝气收神,占了重要的法阵几端,尚在默念心诀。

“可需要我帮忙?”她问道。

“这法阵口诀想来师姐是不会的。”朔百香很委婉地对她笑笑,“暂时就没什么要帮的了。”

横竖还是有些看不上她,青豆自听出话里意思,倒也不恼。

“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叫上我。”

山门那边乍热闹起来,由见一人踩剑飞来,跃到朔百香跟前,脚刚落地,那背后的剑就轰鸣起来。

“百剑大师兄。”朔百香颔首看来人,“可是山下出了何事?”

“荒山隐隐有妖气,无甚大碍。我此番是去扶心堂取药的。”百剑如是答道。

“好。”她点头,取下腰间一牌子给他,“找西房的陶颜取药,不过据说三七已不够用了,还请省着点。”

“知道。”转身时不经意间撇到青豆,他目光中有一瞬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

“萧师叔门下的这位,还是去巡查其他弟子为好。”

“正是呢。”朔百香眯起眼来笑道,“我也这么想。”她说着扭头过来,貌似询问的意思。

“小师姐怎么看?”

到底人家都这么说了,青豆也不好再如此不识大体,于是很知趣地点头:

“那我就去巡查吧。你们……你们忙。”

“小师姐自个儿要当心啊。”朔百香仍旧保持笑容,脸上看不出有何不妥。“巡查完了就早些休息一下吧。”

略微有一瞬的尴尬,青豆只得匆匆应下,告辞离开。

沿着青石砖慢慢走,极目的都是颇为奢华壮丽的建筑楼阁,池水花木,一路的风景看得厌了也倦了。

说是巡查,也就是个闲差,到处见着其他人忙里忙外,走走出出,又有哪里需要她查的?

想想觉得甚为可笑。

初入山里就成了人家高攀不起的大弟子,说起来是有多了不得,其实背地里又给多少人瞧不起。不过她的名声现下已经很臭了,这点也算不了什么。

回到小轩,在屋中坐定。风吹帘起,熏香满鼻。

即便外面如何喧嚣,这里都还是冷冷清清的,无人问津。

不过这样也很好,顺了她的心意。

青豆拉开木制抽屉,将面上一层巾布掀开,拿起最下面的一个锦囊。锦囊上滚了金边,却并未任何纹饰,看着倒也奇怪。

伸手进去,摸到薄薄的一片光滑的东西,青豆慢慢抽出来,灯光之下,却是一枚玄色鳞片,巴掌大小,上缀有古怪的条纹。

反复翻看了几遍,她低吟沉思,继而恍悟般点点头。

山门有人把守,此刻还是就从小轩外面出去来得实在。

用上绝行仙人步,虽说不是很娴熟,但因得本也离不远,一炷香功夫就到达南海之滨。

哀牢山以南,过一洲,一山川,数条连绵山脉,便可见得汪洋南海。

海面宁静祥和,海水蓝中有黑,如墨如玉。

青豆站在海岸一边,纵观了这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没有底,于怀里取出那枚鳞片放在眼下细看。不知是否因得海水反光照耀,此刻鳞片里隐隐竟有水波流动。她眉微颦,抬手一挥,径直把鳞片掷进这滔滔海水之中。

鳞片在碧空里划出一道弧线,随即坠入大海,起的那波澜小到看不见。

约摸静了半晌,海水之上渐渐生起白雾,烟气氤氲,刹那间,万里晴空暗如黑夜,紫电隐闪,一抹无形气压铺天卷地而来,近处的一抹白涛滚滚推来,巨浪飞起,激开千重浪花。却见两边海水都往左右涌去,中间赫然出现一个漩涡。

无数水柱冲天而起,海水慢慢从那物身上落下,这才能瞧清真面目来。

那龙状如水牛,通身黑色,却无犄角,龙尾长长卷起,尾端隐约带着霹雳紫电。双目炯炯,犀利逼人。

青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

“不知阁下可是南海之夔龙?”

周遭海浪汹涌,白浪滔天,透过层层水花,依能见得那夔龙杀气深深的瞳眸,沉如海底万年深渊,似在打量着她。

“本座从不记得曾将龙鳞赠与你。这枚鳞片,你何处得来?”

青豆立在那儿,恭敬地朝他施以一礼。

“我于江南凌家有一恩,故凌家后人将这枚鳞片送我,其言我若有难处可来南海寻夔龙。”

夔龙微动其尾,天边乌云骤然散了一些,它眼中银光一闪,应是想起来,喃喃自语道:

“……江南凌家……”

“百年吾得道之前与凌家先祖乃生死之交,未想多年后今日,他家中只剩一人……”

青豆忽然抬头仰望它,有不解。

“既是生死之交,为何数年前江南遭遇瘟疫,你却未出手相助?”

“嗯?”夔龙垂头看她,周身鳞片上青荧闪动,眸中暗沉混浊。

“你这是在质问本座?”

一道无形怒意上窜弥漫,觉察到不妙,青豆立马改口。

“……不敢,我只是随口问问。”

空中紫气消去,那股沉重压抑之感少了大半,只是头顶仍旧乌云漫天,雷电隐约。沉默了片刻,才听得他又缓缓道。

“江南瘟疫适逢吾千年修为渡劫之时,若非此事纠缠,也不会放任他凌家死伤无数,诸事天定,天既要凌家灭门,吾也无能为力。”

天命难违,是善是非不由己。

似乎已被人用得烂了。左右不能成之事最后都会归咎于天,到底人之一生是被神左右,这又有何意思?

这般讽刺,让她心底里冷冷发笑。

见她漠然不语,夔龙眉间皱了皱,沉声问:

“你此番来找本座究竟所为何事?”

青豆这才想起来意,收了方才的神色,回归于平静,淡然开口:

“不知龙神可听说‘苍穹旋涡’这一地方?”

“苍穹旋涡?”

“有耳闻。”

青豆眼睛亮了一亮,抱拳拱手:

“我想求龙神阁下载我前往此处,不知……可否?”

夔龙眉上紧了紧,继而道:

“传闻这旋涡随风飘荡,飘忽不定,吾不能确定找准其位置,不过……或可一试。”

它尾上一摆,顿时海涛跃起,大浪层层叠叠。深海之中隐隐暗藏着什么。

“你且坐于吾尾上,吾载你一程。”

……

*

浩浩长空,白云千载,深厚如绵。

浮云轻似雾,自她耳旁发间匆匆流过,打在面上,重重的顿疼。龙行的速度比起仙人步来当然是快上许多,辗转间从南海飞跃江河到渤海,又于渤海绕到昆仑之巅。

正待心里奇怪,那白茫茫模糊里,忽乍现一处黑色旋涡,旋转扭曲,吸引着周遭万物,偶有几只鸟雀不慎飞高,竟活生生被拽进那其中,悲鸣之声恐怖非常。

夔龙在旋涡一丈开外停下步伐,悬于云上。

“凡人,这便是你所寻的苍穹旋涡。”

巨大的吸力,几乎让青豆睁不开眼,她抬手遮挡,艰难地方才看清眼前之物。

“你非凌家之人,吾能助的,唯有此。”

未等青豆回神过来,却觉身体好似被某物勾住,大力往一处扯去。这倒像极了上次在轮回井时的感觉,只是没有那般撕裂的疼痛。

眼前蓦地漆黑,不知是因得眼皮抬不开,还是周遭本就是玄色,只待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由于吸力,四肢现下隐隐泛着酸疼。青豆趴在地上,动了动手指,可幸还有知觉。

背上的铜扇变得沉重,勉强撑着地,试了许久,她才靠着扇子坐起身来,打量眼前之景。

果如萧竹曾经说的一般,这里面荒凉一片,无草无木无花,连风也不起,更别提会否有水了。

连神界夔龙要寻这里都得花上两柱香时间,若是单单靠她一人,只怕又得等上多少年,修习多少仙术。那时候,她大概都已老了。

天煞孤星之命,又得害上得多少人?

不如现下图个干净,且利落的去了,倒也好。

她此一生,因吸云兽起,就再因吸云兽终罢。

行得没几步,耳畔便乍起一阵嘶鸣,她举目而望,离得不远处的荒石侧畔,方才被卷进旋涡中的鸟雀,羽翼间开始慢慢腾起灰黑烟气,爪上布满细碎的青色鳞片。

青豆微微蹙眉。知晓这是吸入煞气而兽化,不消片刻,想必一只吸云兽的雏形便能出来。

心中有些后怕。

青豆合上眼念咒,如若不然,等会自己也会变得那般模样。继而又以护心的心法暂且闭住五感,如此一番,即

41、【入穹之愿】...

便等会受了伤,也不会感到疼痛。

口诀才念罢,脚上瞬间一震,地动山摇。

她睁眼欲看个究竟,不想一只巨大的犬状异兽赫然立在她面前,两只獠牙森森露在嘴外,唾液垂下,刺耳的嚎叫冲于云霄。

青豆往后跳了几步,心中冷笑。

来得正好。

……

*

盘云山,太清殿中。

明晃晃的灯盏点了上百,围着殿内一圈,殿中顶处结着五行之轮。

六只白玉柱下皆站了一白蓝道袍之人,负手闭眼,周身淡金色光芒忽闪忽灭。

西北角上,萧竹正凝气聚神,左手中指食指却莫名的抽动。

他猛睁开眼,阵法就此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哼,被温馨到了的人,是不是有一种想抽死我的赶脚?

表示,偶已经在后妈的大道上越走越远了……哇咔咔。

若无例外,周二大结局~

=3=3=3=

群么一个。

谢谢看文看到此处,一直打分的几位读者姑娘们!鞠躬ing

42

42、【镇天之神】...

不毛之地寸草不生,哀鸣遍野,嚎叫声仿若是受了撕裂般疼痛,悲鸣恸彻。

刀刃旋风锐利无比,所过及之处,便是巨石也碎成千片,荒芜土地上,由于嗅得血腥,四面八方的妖兽都慢慢往这一方聚集。

“呼——”地一股飓风袭来,旁边妄图靠近的犬兽刚迈上一步,就被这风卷入半空,风尖割破喉咙,皮肉翻飞,鲜血四溅!

再一阵,便就化成了肉渣,尸骨无存。

此处彼处的吸云兽虽仍旧不住增加,但比及刚才已少了许多,大约是畏惧铜扇之力,显得踯躅不前,只低头用爪子刨刨地上,鼻中“嘶嘶”出声,蓄势待发又有所顾忌地望着那中间。

青豆微微喘着气,眼睛已杀得血红,几乎是将毕生招数功力都倾尽于此,铜扇上盈盈发光,原本镶上的几颗神魂珠裂得只剩下一颗。

眼见右侧又有一只要扑过来,她毫不迟疑就抬手猛力挥扇,狂风如剑,夹着金光扎入那一堆吸云妖兽间,一瞬就灭了数只。

几滴血腥溅在她嘴角,平添了几分妖冶,她却不禁浮起笑,颇有一丝感慨。

盘云山上任是谁都瞧不起她,恐怕难能也想得到她会有独当一面的一日。

仙人如何,大弟子又如何,她之心愿不过是复仇,其余别的,有何可放在心上的。

纵然这般所想,再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