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师父就出去了,不用担心。”

“那时候,师父有何打算吗?”她忽然这么问。

一时竟没有想到回答的话,萧竹有些语塞。

见他不言,青豆也没有再问,抱着膝靠在他身侧,谷中风声细细,寂寂无别的响动。

*

在风雪洞待了三日,出来的时候,萧竹面上微有些苍白,青豆不好去打扰他,搁着他在小轩里睡了整整一天,第二日傍晚才有人传话来,说掌门急召六仙人与首席弟子去太清殿议事。

这来得太过突然了些,因得刚才睡下,青豆忙不迭穿好衣服爬起来,那面的萧竹毫无疑问是百般不悦,慢条斯理地套长袍,睡意汹涌,那衫子上的带子总是没找对位。

青豆着实看不过去,只得去替他系。

明月当空照,黑幕万里无星辰,一路的灯盏通明亮着,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弟子走至太清殿正门之处。

那里站了个人,腰间别着个白狐皮的软鞭,来回走着,看似很焦急,余光瞥见青豆一行人过来,不由展眉。

“小师姐,你可算是来了!”

定睛一看,正是朔百香。一旁的小弟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师姐,萧师叔带到。”

“好了好了,回去睡觉吧,也难为你忙了。”朔百香挥挥手招呼他退下,这才亲亲热热地拉着青豆。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早听掌门师伯说你回来了,不想是真的,我这段时间都忙得很,也没抽空去看你,你莫见怪啊。”

青豆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不会不会,怎会呢……”又感觉有何处不对劲,想了想,微一震惊。

“百香姐……你,竟是掌门师伯门下的?”

朔百香笑着摇头:“不能这么说,我师父乃是前任掌门之徒,不过早下山历练去了,我就顺理在掌门跟前做事……按辈分来嘛,你确比我高一级的。”

“诶?我记得你曾说你是来打杂的……”青豆万分不解的挠头。

朔百香嘻嘻一笑:“我师父不在,我当然不修仙术也不修心法,闲在山上左右帮忙,不是打杂的能是什么?”说罢伸手推了推她,“以后再叙旧吧,掌门师伯还在里头的呢,就差你们两个人了。”

一语惊醒,青豆赶紧点头,拽着还在眯眼浅眠的萧竹就往里面跑。

太清大殿上白烟缭绕,白玉柱上摆放着仙灵盏,故而不必点灯就已如白昼。

正位端坐着掌门炎阳,白须垂胸,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一身的道袍上仙气迫人。一进了大殿,萧竹就正经起来,理了理衣襟,大摇大摆朝西北面空着的位置走去。

六人坐定,面前皆站了两名大弟子。炎阳正北,红药西南,石青、萧竹、空城分别是东北、西北、东南,而桑鬼于正南位。

青豆放眼看去,这便是六道虚空阵,据说能锢住世间万物,便是天地诸神也奈何不了。

空城是第一个开口的,声音朗朗,有恃无恐的样子。

“不知掌门真人此番叫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炎阳沉默,继而叹息一声。

“近日山下妖魔蠢蠢欲动,比得上一年更为多了许多。天劫将近,门中弟子又要归家,若是此时妖兽闯进,不知如何是好……”

桑鬼不屑笑道:

“掌门多虑,既是这般,不如今年就不让门中弟子归家便是,顺便派些任务,灭了山下妖魔也好。”

“说来轻巧。”空城展开扇子,徐徐摇晃,“只是那时我们六人皆在闭关,如何能指挥大局?”

红药沉默半响,忽而道:

“不若就派我等的大弟子去罢。”

石青却是断然拒绝:“为时尚早。”

约摸是为上回之事不爽,石青尾音刚落,桑鬼就接话。

“可如今情势也只能这么做,莫非,师兄还能想得更好之法?”

石青眉峰动了一动,没说话。

炎阳摇头又一声喟叹,不过对此还算是赞同。

“天劫一事不可让门中其他弟子知晓,只怕到时会引起骚乱。我会派百香协助诸位,万事便都由她安排。”

在场数名大弟子听得此话皆拱手称是。

红药思索一会儿,方觉遗憾:

“盘云山弟子到底还是少了,那三年试炼的规矩不如改作两年罢?”

闻得此话,萧竹眉毛抬了抬,不过仍是没睁眼,半闭着小睡。

空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师姐莫要心急,如今还是注重眼前之事为上。这试炼的时间……日后再谈吧。”

炎阳颔了颔首,捋着胡须思忖,少顷却像是想起什么来,随口问。

“萧竹近日来身子可大好了?天劫布阵,当不会出差错罢?”

此话一出,半响,无人应答。

青豆正觉奇怪,低头一看,萧竹一手撑着头,明显睡熟。四周众目瞬间逼过来,她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暗暗伸手揪了他一把,这才见转醒过来。

“嗯?……”

青豆悄声道:“师父,掌门问你话呢!”

“呃……咳咳。”萧竹拳放在唇下轻咳,虽不知方才发生何事,还是很含糊地回答:

“掌门说的是。”

青豆:“……”

一干人等似乎见怪不怪,唯有炎阳满是无奈地摆头。

“你这懒散不羁的性子,几时能改?少不得招来门中弟子的闲言闲语。”

听得此言,萧竹随性笑了笑,从容地向炎阳施了一礼。

“萧竹自诩问心无愧,旁的人说什么,又有何干?”

没的飘来一声冷笑。

桑鬼犹自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也不看他,别有用心地重复强调:“问心无愧……哼。”

空城合拢折扇,有意无意看了看萧竹,随后朝着炎阳礼貌一笑:

“萧师兄灵力过人,这等小伤想必不足挂齿,掌门可是杞人忧天了。”

思来这话也颇有道理,炎阳顾不再理会萧竹死活,对后日的布阵一事详细吩咐起来。

冬季永远是最灾祸多最的一个季候。听说哀牢山上青豆曾待过的那个小山寨遇上了山崩,整个寨子全埋了。

议事间闻得这个消息,她不由觉得有些心寒。

加之前些月开封发生的那起符灵闹事的祸乱,近年来人间是越发不太平了,但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几个修仙门派却并无什么别的动作,仍旧潜心修炼,不问世事,如今连得盘云山也是这般。比起生灵涂炭,得道飞升才是他们更为上心的事情么?青豆不得而知。

这不疼不痒的议事鼓捣到三更天方才结束,回到小轩,眼见仙兽院的几只灵犀都睡得死沉,萧竹就甚是忿忿不平。

打了水洗过澡,那困意上涌得厉害,瞥见萧竹已经睡着,青豆匆匆回了房间,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团。

朦朦胧胧之中发觉身边陷了下去,继而有人伸手揽了她的腰,贴了上来,绵软温适,背后的凉意顿时复苏,温温麻麻的。

双目刚刚睁开,就听得萧竹偏头这她颈一侧闷闷道:

“作甚么跑这里来,一个人……不冷么?”

青豆开口解释:“我见你睡得熟,所以……”

“叫我起来不就好了么?”

她禁不住失笑:“那你还不得掐死我啊。”

萧竹嘴角微微勾起,用鼻尖轻蹭她耳垂:

“为师有那么凶?我记得,我可从没对你发过脾气。”

大半夜赶去议事,她已很有些累了,于是没再说话,静静的,许是睡着。

“……那些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有我在。”

黑夜里青豆并未抬眼,只紧了紧手,那手心里正握着一枚冰凉的东西,这是他的半部神魂。

沉寂半刻,她张口含在嘴里,然后侧身抱住他,唇欺上去,很是青涩的亲在他唇上,然后又撬开……

头回见她主动纠缠,萧竹也不动,就等着她慢慢地吻,柔软的唇瓣带着一点冰凉,舌尖舔上他的,淡淡的体香萦绕其间,身上就由不得热起来。

这般煽动之后,他终是伸手扣上她的肩,那力道,似是要将她揉入身体一般,低下头吻得炽烈,喉中流过清冷的一物,脑子里也没有多做思考,便用手指拨开了她前襟。

抚过锁骨滑上背脊,沿着后颈一直往下。

青豆身子微微一颤,作势就要推开,不想手腕却被他擒住。萧竹俯首吮着她胸口尖端,散落的几丝发却扰得她想发笑。

“嗯?”觉察她的笑意,萧竹似有不解,模模糊糊地吻上她颈侧,“你……笑什么?”

身上的不适松懈下来,青豆呼吸凌乱。

“我……困得很了。”

“这是你先的……”他轻笑,并不作罢,不紧不慢的握上她胸口,随即指尖又在小腹上轻轻勾画,掌心拢着她的后背,贴合上来。

窗外月色清淡,疏影横斜,遮不住一室的缱绻缠绵。无法按耐,不能克制。微漠的黑夜下,淹没了那压抑而激烈的喘息……

“青儿。”带着喑哑,嗓间含混,“替我生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纯过度,外加卖点小肉,哇咔咔……

话说,应该不会有人去举报偶的吧,囧……

41

41、【入穹之愿】...

卯时起了个大早,外边的天还未大亮。

今日就待准备布阵之事,因得大约会在太清殿中守上七日,故而萧竹特地换了一身衣裳。昨夜觉没睡好,此刻便格外疲倦地撑着头坐在椅子上。

青豆在一旁拿了木梳替他梳头。

说来他的发丝甚是柔顺,乌黑光滑,倒和女子的一般,连她偶尔都很生嫉妒,为何她的头发竟没有这样好呢。

桌上只燃了一支蜡烛,灯光暗暗地,照得他阴影的那侧脸,清秀俊逸。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从手边拿了玉簪,不知怎么的,忽想起些事来。青豆轻声开口问:

“师父,可还记得当初第一回给你绾发的那个时候?”

“嗯,记得。”萧竹微微抬起眼皮,大概是想起什么,嘴边不由含笑,“那时分明就是个呆头呆脑的小丫头啊……”哪里会知道心底这么多城府。

“谁呆头呆脑了……”青豆皱着眉低低反驳。碧绿的玉簪自他发髻上穿过,轻轻巧巧的,看着那么朴素。她浅浅的弯起唇,由衷赞叹。

“师父当真好看。”

“又来了……”萧竹略有头疼地扶额摇头,转过身去看她,“不是说了不许说为师长得好看么!”

“这是真心话啊。”青豆倾身下去,歪头瞅着他,“为何不让人说你好看?”

萧竹无可奈何地摇头:“说女儿家的才用好看,为师堂堂一个大男人……”忽然顿了顿,继而又改了口,笑道,“不过也罢,若是你说出来的,我便接受了。”

青豆盯着他半晌,最后很失落地叹气,放下梳子走出门。

“果真是不正经……”

屋内萧竹靠在墙边朝她背影摆摆手,高深莫测的样子。

“正经来有何用?像石青那样的不就正经么,你可忍得了?”

小厅里摆了一个精致的食盒,尚未打开,青豆拿了筷子排在桌边,因听得他这话,就扭过头笑道:

“我都能忍你了,还有谁忍不了的?”

萧竹慢慢从里屋踱步出来,双手环胸瞧着这桌上,微有诧异。

“小厨房那么早就来送吃食了?”

“哪儿能啊。”青豆也不看他,一面伸手揭开盒子,一面将椅子拉开让他坐。

“我适才去厨房里弄的,幸而还有剩下的面。”

盒中的瓷盘里盛着冷淘,作料混杂,其间零星的洒了些葱花,几片牛肉,几颗花生。如同很久以前一样,卖相还是这样不好。

“我说呢。”他脸上浮起笑意,甚是温柔,“你大清早不睡跑出去作甚么,原来是做这个。”

在椅子上坐下,手里拿了筷子,心头有股淡淡的暖意,痒痒的,却觉得仿若填补了某处空了许久的缝隙。

“你若是现下不吃点什么,熬七天回来,岂不是瘦得很了?”犹记得上年见他的时候,那脸色苍白如纸,如今想起来也感到后怕。

青豆也端了凳子坐在他对面,仿佛无聊地托腮望着他。

他早上本喜吃些清淡的,冷淘里少不得有些辣椒,嘴中便带了点灼热。即便如此,也仍觉得可口,不知不觉吃见了底,随手去拿手边搁着的茶杯要喝水,正巧碰见青豆那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萧竹一怔,当即笑出声。

“作甚么?”他将手于她眼边挥了挥,“都出神了,至于吗?”

青豆身子一抽,这才反应过来,倒一点也不觉尴尬。

“多看几眼,省得以后就看不成了。”

刚说完,头上就被人敲了一记,青豆忙捂着倒吸了口凉气,没好气地瞪他。

“会被敲傻的!”

“真不会说话。”萧竹半是不爽半是无语地看着她,“我不过就出去七日,别弄得像是要生离死别的。”

青豆抓了抓头,笑着没再接话,只上前去收拾碗筷。

“这几日你就跟着百香吧。”萧竹看着她忙,便也随口找话来说。“烦烦索索的事儿,留给那些个爱干事的干,你自己歇着也别累着,横竖没人敢说。”

这话一听就是他萧竹的一贯作风。青豆俯□把门边的一粒碎石捡起来,扔出去,捧着食盒准备去小厨房。因回头对他笑道:

“我自己省得,你就专专心心布你的阵去……还说长九叔唠叨呢,我见你也不差。”

萧竹两手揣进袖子里,没的白了她一眼,随后也跟着出门。

*

从小厨房回来已是辰时,随处可见得许些弟子在山中巡视,守卫比以往是森严了些,不过明显少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