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幸福,仿佛有了全世界。那是身为医者的骄傲,更是身为母亲的自豪。

现在想来,张楚渝的移情别恋,似乎也情有可原,所有人都放弃了楚楚,只有她,固执的教她读唇,教她手语,教她聆听别人,也表达自己。

楚渝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她却担心因为这样而疏忽了楚楚,一直说要等楚楚大一点再说,等着等着,等来的,却是另外的女人拥有她丈夫孩子的事实。可是,即使再重来一遍,即使早知有可能会因此而失去楚渝,她仍然会作同样的选择。

如果连她都放弃了楚楚,那么那个孩子,就真的被世人所遗弃了。

这一点上,她永远不会后悔。

“你干什么?”回过神来,才发现老头已经蹲在她面前,正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老头站起来,理理身上的衣裳,收敛了一贯漫不经心的神色,“再叫一声师父吧!”

“师父!”淇安疑惑的叫了声,不是已经叫了很久了?

老头“嗯!”了一声,又接着说,“以后会很辛苦,小七,要作好准备了。”

片刻之后,淇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弓下身去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是的,师父。”

老头看着她,接受了她的大礼,扯扯胡子,“萧七,不要让我失望。”

从这一刻起,才真真正正成为师徒。

医学的世界,果然博大精深,淇安深深的折服,于是愈加着迷的沉浸到医学的世界里。长兰和长卿知道小姐一早就往太医院跑,回来之后,只要没有其他人拜访,就一定捧着书狂读。

夜幕深沉,淇安看着医书,嘴中念念有词,一边还在旁边的纸上记着什么。

长兰在灯下作着针线,时不时的添点茶水,长卿抱着把长剑,照例在门口当桩子。

淇安伸伸懒腰,看着旁边的两人,不自觉的柔和了脸上神色,“长兰,你们去休息吧,我看会就睡了。”

长兰抬起头来,笑笑,“不急,小姐,我们陪着你。”

长卿转过头来看看她,又看看剑,不说话。

淇安叹气,过去拉她,“长兰,我就是读个书,不用你们守在一旁的,你们去休息吧,不用守在这里。”

长兰忽然伸手将她拥住,语气有些哽咽,“小姐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小姐,长卿和我,生死都要在一起,除了军队,萧府,只剩下我们三人了。”

这孩子,估计是被萧府的惨剧给吓坏了,心下一阵感动,“好,在一起。”

想要走过来的长卿又坐了回去,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的情绪。

这一世,再没有机会拥有爱情和亲情,但是有像长兰长卿这样的朋友,也算不虚此行了。

“这么久才来京城一次,这么快又要回去?”皇上看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很是不舍。他就说嘛,就住在京城有什么不好,见个面还容易,他非要跑那么远去,一年想要见一次还得看他心情好不好。

轩辕杉点点头,放下酒杯,比划着,“来就是为了调查萧将军的事,连疆那边先让莫若处理吧,此事不单纯。”

皇上长叹一口气,谁说皇位好,为着这至高权势,失了多少至亲好友,忠臣悍将。

“就依你的意思吧,可是皇弟,你还不打算娶妃吗?”每次见面都要提起这事,可是每次都是无疾而终,说要赐婚吧,轩辕杉衣摆一撩,纵身而去,皇宫里身手最好的侍卫也拦不住,送给他暖床的女人吧,原封不动的又给他送回来。

轩辕杉没有什么反应,皇上觉得心痛,“太子跟你同年,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你身边却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皇弟,要不朕再帮你挑个好的?”

提到太子的时候,轩辕杉的手指极快的抖了一下,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轩辕骥身份尊贵,俊逸非凡,更难得的是,才华横溢,广有贤名,的确值得一众女子倾慕。

“皇弟?”皇上说了半天,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脚戏,只得提醒一声。

轩辕杉淡淡的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用手指沾湿了酒,在桌上写道,“我要等的人,还没等到。”又或者是,等不到了。

皇上揉揉发痛的额头,你说皇室中人,哪个不是坐拥无数绝色,怎么会生出轩辕杉这样的怪胎?

错失

轩辕杉在宫中随意转着,脚步略显迟疑。

“王爷?”轻五在一旁不解的提醒,王爷是因为太久没来皇宫所以迷路了吧!

轩辕杉脚步一顿,望着东宫没再动作。片刻之后,毅然转身,大踏步向宫外走去。

“王爷!”轻五小跑步的跟上,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主子脸色,“回别苑吗?”

轩辕杉脸色微黯,挥挥手,“回封地,连夜。”

轻五把脸皱成个苦瓜,又不是行军打仗,又没什么紧急事,干嘛要连夜赶路啊,小小声在心里嘀咕着,一抬眼,自家主子已经快走得没影了,“王爷,你等等我啊!”可能主子的功夫越来越好了,连走路都比以前走得快。

“皇叔?”宫门口正好撞上轩辕骥,一脸诧异,“行色匆匆的要往哪里去?”

轩辕杉脸绷得紧紧的,星目中有微光闪过,轩辕骥一脸不明所以,怎么觉得突然变得冷了?目光移向一旁气喘吁吁刚刚赶到的轻五,“有事?”

轻五上气不接下气,赶紧行礼,“要回封地。”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皇叔,我那里有回纥新进贡的美酒,一起去喝一杯,明日再赶路吧?”殷殷的目光看向轩辕杉,因为年龄相近,轩辕杉未离开皇宫之前,两人也算是玩伴了。

轻五正要拒绝,想说要连夜赶路,轩辕杉却长长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轻五顷刻闭嘴,他家主子近日果然不正常,所以他最好不要多嘴。

东宫中轻歌曼舞,佳肴美酒,轩辕杉看着烛光中的太子,果然丰神俊朗,人俊如玉,忽然觉得嘴里的酒变了味。

太子妃端坐一旁,浅浅含笑,优雅动人。

长长的睫毛垂下,轩辕杉怔怔看着远处,眼神迷离。

轩辕骥放下酒杯,忽然笑道,“皇叔今年二十有一,身边却还未有侍候之人。不知皇叔中意何等女子,芊语也可以推荐推荐。”

太子妃温柔一笑,美目流波,“京中贵女芊语都熟悉,不知皇叔心意如何,芊语或可说上几句?”

两人期待的望着轩辕杉,他沉默片刻,招手轻五上前。

轻五面不斜视,看着主子的手指,“我心仪的女子,她要不因我身份而另眼相待,不因我外貌而痴迷,不因我缺陷而嫌恶,不因我口不能言而怜悯。最重要的,她要能明白我不能宣之于口的言语,而不用轻五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转述。这样的女子,有吗?”

太子妃面露难色,轩辕骥微微一愣后,笑道,“那倒也并非难事,轻五能学会手语,自然也可以让女子去学,皇叔身份尊贵,哪有女子胆敢嫌恶或怜悯,偏偏是要找到不被皇叔外貌所迷的女子,反倒不易了。”

轻五张张口要说什么,却被轩辕杉目光一瞪止住了,闷闷的往后退一步。一边暗暗的鄙视太子殿下,装作大方的样子,明明自己宫中就有,还说不易找,那个宋淇安可不就正合主子的心意。

轩辕杉却是一仰头,将杯中酒饮下,轩辕骥宫中美妾无数,那宋淇安,又能得到他几分关注。

饮酒之间,有侍从匆匆走过,在轩辕骥耳边轻语几句。

轩辕骥一愣,半响脸上却是露出笑容,向轩辕杉点点头,“皇叔稍坐片刻,骥去去就来。”一边快步下去了。

难得见一向从容的太子喜形于色,轩辕杉不由得好奇的看向轩辕骥的方向,这一看,却硬生生的僵住了身形。

“小七,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怎么不过去坐,芊语也在。”轩辕骥揽住她的手,“晚上起风,也不多穿点,要是感冒了我怕晚上做梦被你哥骂。”

淇安笑笑,任由他拉着,听着那边丝竹声起,有几个身影,夜色中看不真切,收回打量的目光,“我听长卿说,你挑了一匹宝马,骨骼轻巧,最适合女子,是送给我的。我想去看看。”

轩辕骥哑然失笑,伸手刮刮她的鼻梁,“这么性急?”

淇安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前世今生可是第一次接触一匹可以碰触的属于她的马呢,尤其一听长卿的描述,那马是如何的万里挑一,就更是坐不住了。

轩辕骥笑意深深,一边回头望了望,“我叫侍卫带你过去看吧,我今晚有客人,就不陪你过去了。”

“好,你忙你的。”淇安一边应着,一连提着裙角抓起身边的侍卫就跑了。

轩辕骥无奈的摇摇头,旋身向内走去,却发现只有太子妃一个人在,四周望望,奇道,“皇叔呢?”

太子妃摇摇头,苦笑,“杉王爷可真是怪人,刚看看你走开了之后,坐了一会就说府中有急事,也不走正门,屈身一跃就从屋顶上走了。”

轩辕骥愣了一愣,半响之后也只好笑笑,“连父皇都由着他的性子,我们这位皇叔,可真是我行我素惯了的。”

轩辕杉内力深厚,夜色之中,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看得见那女子脸上的欣喜,看得见两人之间的亲呢,看得见那荤绕周身的轻言细语,柔情款款。

忽然觉得自己的期盼有些可笑,想要见上她一面,莫非竟是要看她与别人的深情对视么?

罢罢罢,既然无法伸手掠夺,不如就此归去。反正他早已习惯,孓然一身,自由来去。

却不知道,人的孤单,是从意识到爱开始。

那马一身雪白,毛色发亮,淇安好奇的伸出手去,马抬起头来,却把淇安吓了一跳,连忙又把手缩回去。

马儿甩甩头,喷了口气,似是不屑的看着她。

它这是在跟她较劲?淇安瞪了它一眼,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心中欢喜,轻声道,“你好,我们作个朋友好不好,你别踢我,也别瞪我啊!”一边小心翼翼的又伸出手去。

白马不安的动了动,一口热气喷来,淇安有点紧张,一只手停在半空不敢放下去。忽然身边有闷笑声传来,一只大掌包住她的手,稳稳的放到了马头上。

淇安心头一跳,侧头看去,洛怀礼温文俊秀的脸近在眼前。

“不要怕,这是匹母马,性子温顺,最适合女子。”洛怀礼轻声说道,呼吸间带着热气暖暖的拂在耳后。那白马甩了个响鼻,前蹄在地上刨了刨,一动不动的任她抚摸。

果然,是匹母马,淇安在心里哼了哼。

“小七给它取个名字吧?”洛怀礼专注的看着她,眼里点点星光闪烁。

闪电,奔雷,白龙马,淇安脑海里闪过一连串名字,却在看到那马时,自己都觉得俗气。

淇安身子前倾,凑近了看那马的眼睛,清明透亮,看着她时,似乎在说话。淇安微微一笑,“叫它花开吧!”

“啊?”洛怀礼愣住,怔怔的看着她。

淇安一笑,“就叫花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何等从容淡定。

洛怀礼敲了敲她的头,似是无奈,“只有小七才这么古灵精怪,想得出这么个名字。算了,你喜欢就好。”

淇安满心欢喜,抱着花开摸来摸去,洛怀礼含笑在旁看着,“我都有些嫉妒它了。”

“什么?”淇安抬起头来,脸上笑意盈盈。

“小七对我也没有这么亲近呢!”

淇安脸上热了一热,忽然才意识到,这个人,可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洛怀礼走前一步,环住她的腰,淇安身子一僵,就想要逃离,却被腰中的双手紧紧匝住,动弹不得。

“小七对一匹马都能亲近得这么快,更是要对我的怀抱习惯才是。毕竟,你是要在我怀里,一辈子的。”

淇安停住挣扎,嘴角却轻轻勾起,“那不一样的。”有灵性的马一旦认主,就会一心一意,直至死亡,而人的怀抱,却可以左拥右抱,朝令夕改。一辈子?那是多么遥远而讽刺的词语。

婚约

“我以为小七是想要本宫教她骑马的?”轩辕骥含笑看着场中骑马骑得惊叫连连却一脸灿烂的小七,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洛怀礼抬手扯扯地上的草,一双眼却是紧紧的盯着场中的人,“你以为,我会让别的男人扶着我未过门的妻子,学骑马?太子殿下,我们认识不止一两年吧?”

轩辕骥抚了抚鼻子,“怀礼,我记得,你对女人并不怎么上心?”

“那当然,我只对我的女人上心。”

轩辕骥悠悠的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怀礼,希望你分得清,她不止是责任。”

“那是自然,还是我的妻子。”

轩辕骥没有再说话,只看着马上笑颜如花的女子。

萧家城破人亡,转眼间,就是百日大忌。

半梦半醒间被长卿长兰拖出宫外,迷迷糊糊听他们说了什么也没太在意。

直到,凛冽寒风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除了风声,马蹄声,安静得似乎再没有人存在。

在这样诡异的安静里,淇安睁开了眼睛,扶着长兰的手站了起来,眨眨眼,这是怎么回事?

长卿长兰后退一步,双腿一屈跪了下来,仿佛是一个口令,齐刷刷的跪倒一大片。数万大军,却不闻喧哗。

“小姐,”长卿开口,“今日是老将军和几位少将军的百日忌,分守各地的萧家军,除边关将士未回外,其他各部都奔回京城,要与小姐共同忌慰老将军在天之灵。天亮之后,会即刻散去,回归各自守地。”

千里奔波,满面尘灰,只为了这样短暂的陪伴和纪念?

淇安上前一步,却无语凝住。

这样深沉质朴的感情,她能说些什么?她深深的弯下腰去,久久不愿抬起。

每人手中捧着的烛火照亮了半个夜空,一众将士跪着,沉默着,追忆那已经逝去的共同经历过的峥嵘岁月,缅怀着那再不能见的爽朗笑声。

萧荣,当年不过老将军身边一个书童,如今已是萧家军队之中仅次于萧家几位少爷之后的大将,他跪在淇安面前,虎目含泪,“七小姐,老将军虽然已去,但是萧家数十万将士仍然会替几位主子守护小姐。他日小姐有令,无论千山万水,我等都会为小姐办到。请小姐记得,小姐是我们萧家的宝贝,也是我萧家军要守护的对像。”

又对着一旁刚同他们一起赶回的兵部尚书洛英深深一揖,“我家小姐,请尚书大人照拂了,萧家众将士,感激不尽。”

洛英连忙把他扶住,“我与小七之父是生死至交,诸位请放心,小七嫁入洛府,断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去。”

洛怀礼看一眼淇安,也朗声说道,“我洛怀礼,必会待小七如珠如宝。”

萧荣冲着两人又是一拜,“我家小姐,拜托了。”

站起身来,面容一整,“萧长兰,萧长卿!”

“是!”长兰,长卿两人上前。

萧荣深深的看着他们,“小姐,就交给你们了。即使是死,也要护卫小姐安全无虞!”

两人叩下头去,长兰的声音坚定有力,“长兰长卿定不负所托,代替众人守护在小姐身边。”

淇安看着他们,讷讷不成语。

这样的忠肝义胆,生命相护,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她不知道当她亲眼目睹时,会受到这么大的震撼。

临晨时分,黑压压数万大军,朝她叩了三叩,跃马扬鞭而去。撤退有序,军容严整,若不是那马蹄声声,几乎要以为不曾有人经过。

眼睛热热的,淇安微笑,“萧七,你真的,很幸福!”

“几年不见,小七都长这么大了!”洛英走过来,眼含怜惜。事发的时候,他另有要务在身,直到今天才赶回京城。

伸手将小七揽入怀中,“我们小七,受苦了啊!”

那怀抱如此温暖,有着父亲的气息,淇安不自觉的紧紧抱住了他,宛若抱住了前世的父亲,是无数次她渴望而从没得到过的拥抱。爸爸,淇安真的,非常非常辛苦!

洛怀礼摇了摇头,把淇安从洛英怀里扯了出来,抱在自己怀中,“父亲,你别惹小七哭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她受的苦,以后我们加倍的弥补给她。是吧,小七?”

洛英笑着看他二人,“是啊,以后要加倍的疼小七才行。”

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淇安紧紧的按住,她真的,还可以再相信一次吗?

马车里,洛英与淇安随意聊着。

“小七,宫中可还住得习惯?”

淇安想了想,“还好,大家都对我很好。”

洛英失笑,“傻丫头,想也知道,宫中规矩甚多,又怎么会习惯。守孝满一年之后,就嫁入洛府吧!”

淇安一惊,“皇上不是说要三年吗?”

“皇上当时是在悲痛之中,要你守孝三年,以慰老将军在天之灵。常人守孝,不过一年便可,更何况你已经到了婚嫁之龄,到时向皇上提提便可。”

淇安苦笑,就这样,嫁给洛怀礼吗?“如果,我不嫁的话,会怎么样呢?”

洛英狐疑的看着她,“小七,怀礼欺负你了吗?萧洛两家的婚事,天下皆知,怀礼不会负了你的。”

淇安闭上眼睛,微笑,“我只是随便说说。”如果没有爱情,是不是这段婚姻就不会那么辛苦?如果不曾爱上,是不是比较容易接受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