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莫若的脸色随着轻五的讲述,变了又变。

最后,莫若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知道,她会伤心。”

轩辕杉抿紧了薄唇,微微闭了闭眼。又毅然睁开,继续比划着。

轻五擦擦头上的汗,继续,“桃花坞中桃花谷,桃花谷中桃花巫。桃花公子喜怒无常,性格怪僻,凭着桃花坞耳通天下的信息渠道,若是纠缠上小七,小七哪里逃得掉?如此绝了他的念头,对小七再好不过。”

莫若心思极快,从那日见轩辕杉抱小七回来就升起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现在清晰起来,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小七,“王爷对小七,似乎有些不同?”

轩辕杉也望向小七,微微一笑,伸出手指醮了些茶水,在桌上写道,“是,我爱她。”所以即使会让她痛恨,也要这样做

淇安整整昏迷了三日,才醒来。

第一句话,是对着坐在她床前的轩辕杉说的,“轩辕王爷,你帮过我的,我铭感五内。他日若是有需要,淇安一定尽竭所能偿还所欠之情。可是,我讨厌你,比任何人,都讨厌你。”

他保护了朗儿,也救了她,这是恩情,她深深的感激。可是他对战烈所做的事,她绝对不会原谅。

从刚才淇安说话开始,轩辕杉就一直安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到讨厌的时候,身躯剧烈的摇晃了一下,他弯起嘴角,下唇上一排整齐的牙印,隐隐有血渗出。

“讨厌我吗?可是,怎么办呢,淇安,即使被你讨厌,我还是要这样做。”

星光

因为淇安意外被劫,长兰长卿难辞其咎,于萧荣帐中各领五十军棍。只是当时淇安生死未卜,事分轻重缓急,这才暂且压下。

如今淇安既已被寻回,长兰长卿自要受罚。

所以,跪在她床前的两人,身躯绷得直直的,淇安却是眼尖的看到了长兰衣服下摆的血迹。

“起来吧,长兰长卿,这不是你们的错。”

长兰泪光莹动,长卿抿嘴不语,直往地上重重叩头,一脸自责悔恨。

淇安叹一口气,道,“长兰,过来扶我,我们离开吧!”

一边撑起身子坐起来,长兰抹着泪水,连忙赶过来扶住她,“小姐,我们去萧荣那吗?等过几天,莫大人办完事情我们再一起回京城。”

脚下一阵虚浮,淇安站都站不稳,长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将小姐扶住。

收到消息的轩辕杉匆匆赶过来,依然是白衣胜雪,衬得那张俊秀容颜,越加失了颜色。望着淇安的眸子,染上深深的忧虑和悲伤,他张张嘴,淇安却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轩辕杉愣在当场,手指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却终是努力抬起,招手轻五上前。

轻五不解的看着两位主子,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怠慢,向长兰说道,“你们就留在王府别苑吧,这里药材齐备,也方便小姐养病。”

淇安摇摇头,拒绝,“我是大夫,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劳王府中人挂心。轩辕王爷,这些时日来,多有照顾,淇安感激不尽。如今朗儿还在受您庇护,淇安实在不敢再添麻烦。今日就此别过了。”

就着长兰的手,缓步离去,从头至尾,再没向轩辕杉看上一眼。

轩辕杉直挺挺的站着,明明还不到冬天,他却觉得比当年母后离去的那个冬天,还冷。

长卿长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着小姐神情冷淡,也不敢多问。

本来是要再追究桃花坞掳人之事的,却被小姐一句话制止了。

萧荣为她们安排的,是一处清雅的院子,可是,淇安看着门前一字排开的人,习惯性的头痛又来了。

这里只不过一处普通宅院,不是一座军营好不好,需不需要威风凛凛勇敢过人的将军侍郎们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就是萧荣,满脸欣喜的迎过来,双膝才要弯曲,淇安就抬手止住,

“停,谁要跪下去,我立马就走。”

只一句话,就让那群人定住了身形。

萧荣红了眼睛,“小姐!”

心中暖暖的,眼睛也微微湿润,淇安笑了,“我很好,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轻轻推开长兰的手,她走到萧荣面前,站定,“萧荣,我已经不是萧家的小姐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为我兴师动众。”

大胡子在脸上抖了抖,萧荣声如洪钟,“小姐,便是小姐,一日是,终生是。”

一众武将,都深深的弯腰一礼,抬起身来,个个眼里都含着欣慰的光彩。

“你们…!”叹了一口气,淇安也不再多说,“你们只要记住,你们的职责只是保家卫国,这一点,绝不能因任何人而改变。”不管是萧七,还是萧六。

淇安本来是想好好休息几天,可是,萧家军把她的院子当成营盘了,一个个流水似的来,个个都要凑上来看看多年不见的小姐。

原来萧荣之下,还有萧华,萧富,萧贵,都是之前跟在萧煜身边的人。

如今见到小七,直把她当成珍宝似的疼着,生怕什么地方不周到了,就差没把整个军营的宝贝搬到她面前了。

日日被这样的温暖包围着,淇安只有在夜深时,才一次次回忆那火光中跃起的红色身影,任那疼痛渐渐蔓延。

直到,莫若的来访。

他并没有如往常般对她嘘寒问暖,只是拿那湛亮的眼睛,上上下下看着她。

看得淇安心头发毛,也在把自己看了无数遍后,直接问道,“莫大哥,你有什么话要说?”

莫若走过来,大掌压到她头顶,

“轩辕王爷,病了!”的

心头一惊,飞快的问,“什么病?找大夫了没?”连珠炮似的问了两句,却又闭住嘴,半响,才自嘲的一笑,堂堂王爷,何愁没人照料。

莫若抿嘴不语,只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

“小七,你可知道,桃花坞中桃花谷,那满山桃花满是机关阵法,即使是桃花谷主,也不敢在夜间闯入。”

淇安瞪大了眼睛,心头泛起浓浓的不安。

“除了轩辕杉,我们皆对那阵法束手无策,可是轩辕杉何等身份,当今圣上胞弟,一等亲王,却眉头也没皱,就走进去了。”

“我知道你因为战烈的事对王爷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可是小七,你有没有想过,依战烈的性格,他会不会放你离开,万一他不同意,而王爷又暴露了身份,你们俩,可还能安然而回?你有把握战烈会听你的话,不杀了王爷,囚禁了你?”

长长的叹一口气,“更何况桃花谷的耳目遍及天下,消息灵通,如是战烈对你偏执到底,你又怎么可能自由脱身?放那一把火,不仅可以断了战烈的执着,最重要的是,王爷只有趁这混乱的时候,才有可能带着你闯过桃花阵。小七你被护着毫发无伤,可是那王爷却九死一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血人一个。”

“轩辕王爷最亲近的心腹,不过十八卫,轻五,外加贴身的两名暗卫,皆是从小带在身边,感情不同一般。可是此次为了救你,两名暗卫皆丧身在桃花阵中,轩辕杉心中痛极,却不曾在你面前透露半分。”

 临去之前,莫若转身问她,“小七,你今日所为,与当日洛怀礼有何不同?”

淇安抬起头来,身躯一震,莫若却再不看看她,只背着手走了。

无意识的端起茶杯往嘴里一倒,却觉得满是苦涩。

推开房门,倚在墙上,看天上明月,冷冷的清辉,却仿若上天最温柔的抚慰。

轩辕杉,他说他爱她。

当年她对洛怀礼恨极痛极,他明明说过爱她,却又不掩对龙怜的怜惜,他明明许她为妻,却不肯信她。当时她曾想,如果是真的相爱,那么就算她做错了事,私下里可以教导,但是外人面前,他也只应该站在她的一方,护她爱她,而不是连解释都不听,就直接给她定罪。

如今,她明知轩辕杉对她倾心,却对着战烈呵护备至;他为她孤身犯险,最贴心的侍卫命丧黄泉,放那场火,是有诸多考量,她却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无视他见她醒来那一刻的欣喜,张口就是讨厌。

她和洛怀礼,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她只记得苛求别人,却忘了考量自己?

“长卿!”对着空中叫了一声。

“是,小姐!”几乎是立刻的,长卿出现在眼前。

“我们去王府!

已经是半夜时分,原本听到敲门声的门童,很是不悦的样子冲出来的。

却在看到来人时,止不住诧异的眼神,“宋姑娘?”

立刻将门“呼!”地拉开,一面将淇安迎进门,一边大声喝道,“快去通知王爷,是宋姑娘来了。”

被这大嗓门吓得脚步顿了一下,淇安苦笑,这下子这整个王府的人都不用睡觉了。

轻五像是打仗似的冲出来,一看到她,惊喜得话都说不连贯了,“宋,宋姑娘,您来看我家主子吗?您可来了!”说着眼睛就红了。

自那日宋淇安离开之后,他家王爷就倒下了,一身的伤口,血流不止,夜里又发起高烧,再加上碧生,莲天两人的离去,王爷心中凄苦,他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爷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他知道,他一直在盼望着宋淇安的到来。每日,莫若大人来的时候,他的眸子都是闪亮闪亮的,却在见到莫若孤身一人而来后,对着他身后空无一人的虚无发呆,那眸子,就这样暗下去,看不清楚。

呜!这个宋淇安,好狠的心。

王府里的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

穿过大厅长廊,淇安站在他房门外,竟然觉得有些紧张,深深的吸一口气,轻五却已经急切的推开了门,“宋姑娘,请。”

床榻上,轩辕杉只着内衫,身上松松垮垮的搭了件外衣,听着推门声,正努力的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心头一痛,她快步走了进去,按住了他的身子,“你好好躺着!”

轩辕杉的身子一震,片刻之后,乖顺的倚着她的手,慢慢躺回床上。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她,隐约的温柔,看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的温柔。

轻五连忙拉着在旁侍候的下人,退了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淇安咬着唇,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只是看着他因高温而绯红的两颊,沉默不语。

替他整理好被子,手才刚要缩回便被他一把抓住,那灼热的体温便重重的传来。淇安一慌,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掰,轩辕杉却把她两只手都一起握住。

她慌乱地看向他,却只望见了那双情意切切的眼中,他嘴角弯起极好看的弧度,“淇安,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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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下重药,不解心结

养病

那样的视线,让淇安心慌意乱。

她微微调开了目光,好半天,才说道,“对不起!”

轩辕杉终是什么也没说,只紧紧握住了她手。好半天,才放开她,比划道,“战烈没事!”

淇安猛然抬头,双眼一亮。

轩辕杉心底一叹,嘴角却仍然挂着笑意,“他的侍卫拦住了他,我看到他安危无恙,才带你离开的。”

心头一松,淇安脸上的笑容此刻愈加明亮。他没事,真好!

轩辕杉望着她的笑容,悄悄捏紧了手指。

“咳,咳,咳….!”一口气堵住,轩辕杉不停的咳嗽起来。

淇安连忙把他扶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轩辕杉斜靠在淇安肩上,好半天才平息下来,咳嗽扯痛了身上的伤口,又是满头大汗。淇安等他安静下来,才轻轻按住他的脉搏。

轩辕杉安静的靠着,眼睛轻轻的闭上。

流血过多,又郁结于心,看着他这些时日来憔悴许多的脸,淇安自责不已。轻轻扶着他的肩,淇安移开了身子,想要把他放回床上。

谁知道身体才一动,轩辕杉霍地睁开了眼睛,右手一把按向左肩,抓住了她的手,惊惶的看向她。

他动动唇,无声的哀求,“淇安,不要走。”或许生病让人脆弱,就算知道会让她辛苦,仍然想要任性一回,想要她,陪着他!

淇安点点头,柔声道,“我不走,你先躺下。”

轩辕杉紧紧的盯着她,一瞬不闪,良久,才放开她的手,缓缓躺下。

淇安坐到床边,拍拍他的手,“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

轩辕杉还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紧张的看着她。

淇安笑道,“原来王爷是睁着眼睛睡觉的吗?”

痴痴的看着她的笑容,他弯了嘴角,闭上眼睛。

淇安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温度还是很高。皱皱眉头,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睫毛一颤,轩辕杉死死的闭住眼睛,没有睁开。听着她走到门边,听到关门的声音,听着脚步声远去,他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只是手指攥紧了被子,根根发白。

桃花谷中,他看得分明,那人泡到药浴中的时候,她眼里深深的怜惜,那人躺到床上的时候,她手臂上明明还鲜血淋漓,脸痛得发白,却还耐心的替他掖好被子,哄他睡觉。

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心吗?

如果,如果他真的伤了那个人,是不是就永远得不到她的原谅?

唇咬得紧紧的,轩辕杉控制住心头狂卷而上的悲哀。却听到门“吱哑”响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脚步轻盈,带着他熟悉的气息,一愣,他睁开了眼睛。

淇安正端着一个盆,看见他睁开眼睛,连忙过来把盆放下,取出张帕子湿了水,拧干了折好放到他额头上,轻声问他,“怎么睁开眼了,是不是不舒服?现在是不是好点?”

他眨眨眼睛,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手动了动,想要说话,淇安却一把按住了他,“不要动,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他看着她,不再挣扎,却还是动了动唇,“淇安,不要走。”

淇安看明白了,点点头,“好!”

他还是睁着眼睛看着她,淇安轻叹一声,左手隔着被子搭到他手上,“我就在这里,你先闭上眼睛睡觉。”

轩辕杉弯了弯嘴角,闭上了睡觉。

淇安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好笑的摇了摇头,原来再怎么强势的男人,病了的时候也像孩子一样,这人,简直比朗儿还要粘人。

左手,这一夜还是没有拿开过,淇安只能用另一只手不停的换着帕子。直到凌晨时分,才昏昏的靠在床头睡去。

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轩辕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户里照了进来,暖暖的,灿烂明亮。

左手动了动,感觉到那重量还在,他睁开眼睛,这才看到淇安的脸近在咫尺,清浅的呼吸,轻轻的拂到他脸侧。

轩辕杉侧了头,一点一点的移过去,直到彼此呼吸可闻才停住。缓缓的闭了眼睛,极是满足的笑了,脸上热热的直到耳后。

如果每一个清晨醒来,都可以看到她安静的睡颜,该是怎样的幸福!

反倒是淇安醒来,被眼前放大的脸吓了一跳,飞快的跳起。

看看四周,这才反应过来,敲了敲自己的头,怎么就睡着了,幸好她先醒来,不然两人凑这么近,还不定把人家保守的古人吓成什么样子呢?

走近一看,才发现轩辕杉一张脸通红,连脖子都红了,有些疑惑,连忙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把脉,“没有发烧了啊,怎么脸还是红通通的?”莫非是二氧化碳太多了,淇安把他的手塞回被窝里,将窗户打开了一点点,透透新鲜空气应该比较好吧?

回头看看轩辕杉还在睡得安稳,她拉开门,看见轻五已经端着水等在门口了,她把水接过来,轻声道,“麻烦煮点粥,再准备些清淡的小菜吧!谢谢!”

轻五连连摆手,嘀咕着,“您可别折杀轻五了,轻五马上就去办。”连他家主子都不放在眼里说不理就理的人,他哪惹得起!

踮起脚往里望了望,王爷还闭着眼睛,心里头也是一喜,看在能让王爷睡个好觉的份上,他就暂且原谅她先前的大不敬之罪了。

淇安把水端进来,看看轩辕杉还没醒。

就自个儿把袖子卷起,捧起水往脸上拍了拍。熬夜啊,女人的天敌!洗完脸,她凑近了水面照了照眼睛,一晚上没睡而已,应该不会立马长出一条皱纹吧?

确认了的确没有,才抬起头来,想了想又有些好笑,前世活到三十多,皱纹就成了每日必数的功课,现在这才二十出头呢,就开始担心起来。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把手擦了擦转过头来,却刚好撞进了一双清亮的眼。显然已经看她好一会儿了,轩辕极举起双手,“淇安,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