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正在播晚间新闻,他对别的节目也兴致缺缺,所幸就没有换台,环顾了客厅一眼,放下茶杯再一次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踱了一遍。做久了刑警的工作就有这个毛病,到了新的环境一定要先熟悉熟悉,做个初步判断。

乔茵一个人住,工作忙,家里算不上一尘不染,但也还算干净整洁。屋子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再不见什么多余的小饰物。地板是打了蜡的木质地板,和家具棕色的暖色调搭配起来,看上去很是舒服。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消停下来,估计她差不多做好了菜,肖杨便走进了厨房。

陆续把三菜一汤端上餐桌,两人总算在桌边坐下了。饭前一人喝了一碗香菇肉丸汤,肖杨吃了一颗,倒是难得有了点兴趣:“肉丸是自己做的?”

肉丸的形状捏得很漂亮,肉也非常紧实,下汤前稍稍炸过,外皮香脆,下边的肉质又很有弹性,带着适中的咸味,里头还掺了点碎姜片。搭上香菇片,这碗汤就显得更加鲜美。

“我妈的老公江叔叔做的。”乔茵点点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有因为提到继父而不快,“很好吃对吧?他教过我一次,但是我力气不够,剁肉剁不来。所以每次他们做好了都会叫我妈带给我一点。”

肖杨颔首,又咬下半颗肉丸,“很香。”

“再试试东坡肘子吧,”见他喝完了汤,她又招呼他尝肘子,“我做这个水平不稳定,还好今天发挥的不错。”

蒸好的肘子被盛在白瓷盘里,浇上了酱色的料汁,色泽诱人。他尝了一块,皮肉软糯,和料汁一起融在嘴里,肥而不腻。东坡肘子有好几种做法,蒸肘子最关键的就是时间和火候,她拿捏得不错,肘子的口感自然也很好。

肖杨吃完,抬起头就撞上了乔茵的视线,只见她那双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饱含笑意,眼里仿佛放着光,期待地等他评价。原本是想夸她一句,但见着她这样的眼神,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时间也可以试试炖的。”他一脸平静地开口,又把筷子伸向那盘上汤娃娃菜,“耗时长,但是做起来更简单。”

大概没料到他会半句评价都不给,乔茵不禁愣了愣。她张张嘴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手机来电提示抢先了一步。

肖杨眉头一皱,拿出手机站起身,看了眼乔茵:“接个电话。”紧接着就按下接听键走到阳台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内容,点点头,“我马上过去。”

乔茵留心听着,等他挂了电话再回到餐桌边,还没等他开口就先问:“局里有事要过去?”

“嗯。”他便也不多解释,“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稍微等一下,很快。”端了那盘盐焗鸡站起来,乔茵一溜烟跑进厨房,没过一会儿就拿着一个饭盒出来,找到一个塑料袋装好递给他,仰起脑袋对他笑笑,“你没吃什么东西,把盐焗鸡带过去吧。都切好了,冷的也可以吃。”

原以为她多少会有点失望,肖杨倒没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若无其事。他接了饭盒,随口道谢,穿好鞋以后就要走,想想却还是转头瞥向她:“下次有时间做菜,再叫上你一起。”

乔茵小米啄鸡似的点头,紧接着居然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肖杨一僵,再回过身时就见她迅速退回屋里,把门掩得只剩下一条缝,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注意安全啊。”

说罢,彻底合上了门。

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里近半分钟,肖杨才拎着饭盒转身下楼。他开车来到警局的时候,严聪正打着呵欠值夜班。

见肖杨突然出现,前一刻还哈欠连天的严聪登时睁大了眼:“咦?老肖你怎么来了?”

肖杨没什么表情地来到他桌前,不做任何解释,只把装着饭盒的袋子搁到他桌上,“夜宵。”“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想起给我送夜宵?”严聪更是惊讶得不得了,瞪圆了眼睛拿出袋子里的饭盒,嘴上不住怀疑,打开饭盒的动作却格外利索,“居然还是盐焗鸡?”

一声不吭地在他旁边那张椅子上坐下了,肖杨扫了眼饭盒里的盐焗鸡:鸡皮焗成了漂亮的金黄色,底下的鸡肉看起来鲜美嫩滑,卖相确实很好。严聪已经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只鸡腿开始吃了,嘴里嚼着鸡肉,讲话含糊不清:“嗯…跟你之前做的味道不太一样啊…”

“邻居做的。”一旁的肖杨不冷不热地解答了他的疑惑,打开抽屉拿出了里头放着的一个魔方。

严聪这会儿耳朵就尖了,“邻居?不会是乔律师吧?”

肖杨半垂着眼睑把玩着手里的魔方,压根不搭理他。

这态度说正常也正常,但怎么总觉得不太对?严聪一边咬着鸡腿一边仔细瞧了瞧肖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

老肖这是有状况啊…

Chapter 10

乔茵一个人吃完了半只猪肘。

她心情好,洗碗的时候都哼着小曲。等到睡前躺回床上,她刚拿起手机准备给肖杨发短信,就突然冷静下来。眯起眼想了会儿,她把短信收信人改成严聪的号码,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严警官,我是乔茵。请问肖杨今晚是不是在值班?我有点事要找他,但他不在家。给他发了短信,他也没有回复。——乔茵”

没过多久严聪就回了短信:“他今晚不值班,不过不知道为啥突然跑来了局子里,现在就坐我旁边。我叫他回电话给你?”

果然是骗她。

她立刻回他:“没事,我等他回来再说吧。谢谢你啦严警官。——乔茵”

发完她就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将空调调到睡眠模式,盖上空调被睡觉。现在她确认了,肖杨这种人不是穷追猛打就能追到的,黏得越紧越可能招他嫌。而且他不介意用点手段把她吓退,这种情况更不能死缠烂打。不如暂时冷淡些,时不时再发颗糖撩拨一下,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又被偶尔的甜蜜挠得心痒痒。

这么拟定好策略以后,乔茵很快就放心地睡了。而严聪一看完她第二条短信,就忍不住转头问肖杨:“诶老肖,这盐焗鸡不是乔律师做的啊?那你到底是勾搭上哪个邻居了?”

肖杨还在拧魔方,听了便皱了眉,抬起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做的?”

“她刚发短信问我你在不在值班呢,说有事要找你,给你发短信你又不回。”严聪啃着鸡腿讲得含糊不清,“这鸡到底是谁做的?味道挺正的,你最近桃花运不错嘛…”

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肖杨掏出手机瞅了一眼,果然没有收到任何短信,“她没给我发短信。”他又问严聪,“你跟她说什么了?”

总算感觉到他语气里微妙的不对劲,严聪放下鸡腿拧着眉头回答:“我说你没在值班,但是在局子里…”思来想去还是弄不清楚这里头的名堂,他就有些暴躁,“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严聪。”肖杨也没有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口吻又恢复平静,听不出情绪来,“ 不办案的时候,你就是猪一样的队友。”

“…”严聪觉得自己真是无辜,但嘴皮子不如他,只好老老实实低下头吃鸡。

倒是肖杨下意识地想要发一条短信给乔茵问问情况,想了想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直觉乔茵是那种给一点阳光就要灿烂的人,如果这时候发短信过去,她一定又要嘚瑟。因此他按兵不动,等严聪吃完了盐焗鸡就拿上饭盒回了家。

晚上难得有点难以入睡,肖杨连着看了三次手机,不见乔茵有任何动静,才合眼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刚起身刷牙就听到了对门乔茵出门上班的动静,时间居然比平时要早上半个小时。他洗漱完便又瞧了眼手机,依然不见她主动发短信过来。这是被击退了?肖杨挑了挑眉,把手机塞回兜里,走向厨房做早餐。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跟乔茵的关系好像又恢复到了她喝醉那晚之前的状态。工作时间常常岔开,别说私底下没有交集了,连碰面的机会都几乎为零。她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装傻,到了周末在家时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甚至不顾自己还有个饭盒在他这儿,颇有不打算要回去的趋势。

这倒叫肖杨稍微放松了些。他想起她那天突然亲他,在那之后又得知他是故意中途离开的,到底脸皮薄,不再动追他的念头也是正常的。

他偶尔也会去瞟一眼乔茵的朋友圈,看她表现如常,进一步确定了她是要放弃。

可到了第二个星期三的早晨,肖杨才发现自己太轻敌了。他这天值早班,七点照常出门,没想到一打开门就发现一把黑色的直柄伞被挂在了自家门把上。伞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肖杨眼角微挑,扯下来一看,上头果然是乔茵清秀好看的字迹:“今天暴雨黄色预警,出门记得带伞,不然下次做菜就得加道落汤鸡啦。——乔茵”

还是没有放弃?他把纸条随手放进兜里,折回屋子拿出她上次给他的饭盒,装在塑料袋里,和雨伞一起挂在了她家门把上。

末了还发了条态度冷淡的短信给她:“饭盒和伞放在你家门口了。”

接着就不等她回复,兀自下楼去上班。抵达局里肖杨才再次拿出手机,点开了她的回信:“嗯,好。”简简单单两个字,态度竟然不比他热情多少。

稍稍眯了眼,肖杨的脑袋里不自觉就浮现出四个字:欲擒故纵。

准备打持久战吗。他转动一下手机,然后将它拢进裤兜里。也好,他干脆将计就计爱理不理。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他俩都没再联系。直到星期六中午,几个值白班的警察饥肠辘辘地聚在一块儿,反常地没有指派其中一人去拎盒饭回来。等了半天,肖杨坐在办公桌后头扯了扯领结,终于有点不耐烦:“今天轮到谁去买盒饭?”

“已经订了,待会儿会送过来的。”严聪回头,咧着嘴冲他笑。

那笑脸怎么看怎么古怪,肖杨禁不住挑眉:“送过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严聪突然喊起来:“诶,来了来了!”喊完赶紧站起来迎上去,那举动别提有多热情。

肖杨将视线转过去,看到的居然是乔茵。她一手一袋盒饭、一手一袋饮料走进来,撞上肖杨的目光也只是匆匆笑着点了头,然后将一袋盒饭递给严聪,一双大眼睛弯如月牙:“我看天气热,就买了几瓶汽水。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喝,不过好歹是冰的,就当解暑吧。”

“辛苦了辛苦了!还买汽水呢,这么破费!”严聪哪管那么多,乐呵呵地接过来,转身还不忘给在场的同事介绍,“认识一下啊,这位是乔茵乔律师,老肖的邻居。也是上次李成那个案子的证人,今天为了表示感谢,特地请我们吃这顿饭。”

他边说还边给肖杨使眼色,偏偏对方自始至终都一脸淡定地坐在办公桌后边,注意力早已从乔茵那里收回来,正低着头翻日历,完全没有要发言的意思。众人好奇心都被钓起来,但瞧着肖杨这种不冷不热的反应,一时半会儿谁也没敢开口,只一个劲地冲着乔茵道谢。

她笑得高兴,很快就跟严聪一起把盒饭给发了,最后将肖杨的那份送到他跟前,松了口气似的小声告诉他:“这几天忙死了,今天才有空休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我还想你教我做两道菜呢。”

跟平时的正装不同,乔茵今天穿了身休闲些的连衣裙,上身是无袖白底黑色小碎花的设计,下/身则是及膝的黑纱裙,脚下踩着的是双白色坡跟鞋。她随意地把头发绾起来,要不是化了裸妆,看上去还真像个在读大学生。

“嗯。”肖杨接过盒饭打开,瞅了眼一次性塑料饭盒里的黑椒鸡柳饭,回答得十分冷淡,“最近没空。”

看她这种表现,似乎根本没有在意那天他故意提前走的事。态度这么热情,就好像真的是因为太忙才没有主动联系他。肖杨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一时半会儿拿不准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好敌动我不动。

“那你明后天有没有空?”乔茵也没有沮丧,依旧笑眯眯地瞧着他,嘴边小小的酒窝露了出来,“我要去大学同学聚会,得出去两天,所以想托你帮我养两天我家里那只龟。一天给它喂一次吃的就行了,很好打发的。”

这头两个人的小声交谈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有人按捺不住好奇,伸长了脖子开口问道:“话说乔律师跟肖队是邻居?有这么漂亮的邻居以前怎么没听肖队说过啊?”

肖杨拿他那双漆黑漂亮的丹凤眼睨了他一眼,口吻平淡:“吃你的饭。”而后他又抬眼将视线转向乔茵,“晚上我去你那里拿。”

她点点头,很是开心。

因此到了晚上,他下班回家就去了趟她家取乌龟。乔茵把小家伙养在厨房的一个大木盆里,说是得把盆也一起搬到他家里。而等肖杨真正看到这只皮肉结实肥厚的“乌龟”时,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梢就禁不住挑高了:“这是乌龟?”

乔茵蹲在盆边仰起脑袋看他,笑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是王八。”

肖杨面上没多少变化,单瞥了眼她,“养来吃的?”

敛下嘴边的笑意,她睁大了眼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没,我不吃王八。”接着就低头,睁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轻轻摸了摸甲鱼的壳,“我只喝汤…”

“…”他觉得他真是高估她了。

Chapter 11

大家一起聚在度假村玩两天,就是所谓的同学聚会。

这个度假村就在X市北面的郊区,依山傍水,号称植被覆盖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乔茵刚好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倒是不介意借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于是她就穿着运动装背着登山包,把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带了足够的防晒霜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集合地点。

因此一众老同学看到她的时候都忍不住汗颜:“乔妹,你是还在读书吗…”

好在全副武装的人也不少,乔茵看上去不算最显眼的。她挨个儿跟熟人打了招呼,才来到黄玲身边,拿手肘捅了捅她:“你不是说周承泽也会来吗?”

黄玲今天穿了件玫色蝙蝠衫和黑色热裤,小巧的瓜子脸被墨镜遮了三分之一,烫成大波浪的长发也梳成了马尾。她个子高,又偏瘦,穿着打扮通常简单洋气,五官清秀漂亮,学生时代还没学会化妆就已经是不少男性同学眼里的女神。

“急什么,说不定待会儿就到了。”她边说边四下里看看,嘴里咕哝,“我都告诉他你肯定会来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唉,这不是来了吗?”说着就冲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乔茵扭头看过去,果然瞅见周承泽正从停车场的方位走过来。他大学打了几年篮球,个头从一米七五拔高到一米八,原先瘦得没几两肉的细胳膊细腿也结实了不少,可小身板瞧着还是太瘦。六年没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天都跑了健身房,虽然没有浑身肌肉,但整个人看上去都结实了,一身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居然也能让人看出一点身材来。

不过他一张清秀的脸是几乎没变的,尤其是那双眼睫毛又长又翘的眼睛,还有眼眶底下那圈常年褪不下去的淡淡的黑眼圈。乔茵远远看着他,突然想起以前她经常逗他,说他皮肤白“眼眶深”,看着就跟吸血鬼似的吓人。

周承泽走到同院的老同学那里,立马就被几个兄弟勾住了肩膀。他还是像从前那样笑得有些腼腆,下意识地抬了抬眼,也不知怎么地第一眼就找到了乔茵。忽然这么视线相撞,乔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率先对她笑笑,然后迅速挪开了视线。

这反应简直给了乔茵当头一棒:好吧,当年提分手的到底是她,现在她想做朋友他不乐意,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怎么觉得他连看都不想看我?”她于是拉了拉黄玲的胳膊。

从头到尾都把周承泽的反应看在了眼底,黄玲也十分不解,沉吟一会儿才说:“估计是爱在心口难开…”换来乔茵的一掐:“你还是承认你想太多了吧。”

这时周承泽那边一拨男人开始嚷嚷了,“好了好了,化院的都到齐了,法学院跟外院来齐了没有?”

“总共也就五十个人,数一下!”陈敏怡拿着一张传单扇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清点完人数,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朝度假村进发。他们上午的计划是自由活动,中午则包了厨房自己做饭,等到下午四点再去爬山,然后在山上架帐篷过夜。乔茵在住处放好行李以后就偷偷开溜,才刚溜出门口就听到屋里头有人喊:“乔妹你干嘛!快回来!就等着吃你做的菜啊!”

她哪管得了这么多,脚步直往钓鱼场赶,头也不回一次,“我去钓鱼,等下回来做鱼吃!只做鱼啊,其他你们自己搞定!”

话音还没落呢,人就没影了。

钓鱼场是个大湖,周末人多,到处吵吵闹闹。乔茵绕了一大圈,总算找到一个人少安静的地方,扎了遮阳伞打开折叠凳坐下,摆弄好鱼竿,专心钓起了鱼。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也不见浮漂有动静,反倒身后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周承泽的声音响起:“乔茵。”

怎么这会儿又主动过来找她了?

“嗨。”乔茵扭头笑着跟他打招呼,而后赶紧压低声音提醒,“小声点,别把鱼吓跑了。”

周承泽愣了愣,点点头,也搬了张椅子无声无息地在她旁边坐下了。他没再讲话,乔茵自然也乐得安心钓鱼。这么沉默地一坐便是半个小时,等到浮漂上下浮动起来的时候,乔茵腾地一下就站起了身,使劲一拽鱼竿将一条大鱼从水里拎了出来。

那条鱼还在拼命甩动尾巴,乔茵力气不大,生怕它跑了,连忙喊一旁的周承泽帮忙:“快快快,帮我把它拿下来放进桶里!抓稳一点,别让它跑了!”周承泽其实在她起身的第一时间就站起来了,听着她紧张的求助,只飞快地应了一声“好”,就手脚麻利地配合着她把鱼从勾上取下来,扔进了脚边红色的大水桶里。

放好鱼竿在桶边蹲下,乔茵仔细瞅了瞅桶里的鱼:“好肥啊…”她眯了眯眼,又想起上回在肖杨那里吃到的糟辣脆皮鱼,“刚好是草鱼,中午做糟辣脆皮鱼吧。”

“五十个人吃一条?”周承泽也蹲下来,“不过老郑他们也在钓鱼…”

她对那群闹哄哄的男人表示怀疑,心里算着一桌大约十个人、每桌至少一条鱼,摇摇头站起来:“那肯定不能指望他们,我再钓几条。”

周承泽颔首同意,陪着她继续。两个小时过后,她收获颇丰:两条草鱼,两条鲫鱼,还有一条鲢鱼。乔茵正要接着放钩,就听见不远处黄玲的召唤:“乔茵!”她冲他们挥挥手,那语气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别钓了!快点过来!都要饿疯了!”

一群饿狼催着,乔茵只好收拾了渔具跟周承泽一起回去了。“我拿吧。”他已经拎了桶,还顺理成章地把她手里的渔具也拿来,倒让她两手空空一身轻。

钓到鱼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做什么菜,乔茵一进厨房便开始忙活,草鱼拿来做糟辣脆皮鱼,鲫鱼红烧,鲢鱼就做豆豉蒸鱼。其他出去钓鱼的人也不算空手而归,好歹钓了几条小鲫鱼回来,她看着觉得可怜巴巴的,就一并放进锅里煎了。

除了糟辣脆皮鱼,卖相最好的就是豆豉蒸鱼。因此等到豆豉蒸鱼出了锅,乔茵又给它摆上红辣椒和香菜,就迫不及待拍了张照片用彩信发给肖杨,还附上文字:“好不好吃?”

肖杨这天不上班,短信回得很快:“好不好吃?”文字下边也附了一张照片,是刚出锅的炸蛎黄和粉蒸牛肉。

顿时感到嘴馋,乔茵悲愤交加地回他:“吃不到!QAQ”

他回复:“我吃得到。”

还是一条彩信,附的照片居然也是一盘豆豉蒸鱼。

乔茵咬着牙给手机锁了屏,决意直到晚上睡前都不再给肖杨发短信。

而此时肖杨已经把最后一道青菜端上了餐桌,盛好三碗饭以后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认没她的短信才坐下来拿了筷子吃饭。他母亲张春梅瞧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端着饭碗问道:“给谁发短信呢?”

肖杨夹了块鱼肉丢进她碗里,答得面不改色:“邻居。”

心思完全不在这顿饭上,张春梅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无暇顾及那块美味的鱼肉,“不是对门的小乔吧?”说着还不停向一旁闷头吃饭的丈夫肖正使眼色,“你刚说厨房里那只王八也是她的…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筷子已经伸向了金黄的炸蛎黄,肖正饿得慌,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她的暗示,一心吃菜扒饭。

看他吃得急,肖杨就顺手给他盛了一碗鸡汤以防他噎着,随口一答:“上次李成那个案子的人质就是她。之后我们一起吃了几次饭。”

这坦荡的态度,还真叫张春梅拿不准里头有没有别的名堂。

“小乔这姑娘,条件还行,年纪跟你也合适。”她便夹了炸蛎黄给他,盘算着该怎样劝他,“但是做律师的,赚的钱太多,心眼也多。而且她还是单亲家庭带大的,现在这单亲家庭的孩子脾气都坏,你嘴巴又这么毒,两个人在一起肯定要经常吵架…”

张春梅两年前退了休,也跟沈燕芳一样,时不时会来看看孩子。自从肖杨过了三十岁,她就开始替他急成家的事。所以对他附近住着的姑娘,张春梅也是一早就了解过的。而这里头她最不看好的,偏偏就是住肖杨对门的乔茵。

结果肖杨听完她的话,却冷不丁来了一句:“还好。”

“什么?”张春梅没明白。

“她脾气还好。”他也给她盛了一碗汤,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至少对着我从来都是笑嘻嘻的。”

要不是知道自家儿子一向都说话直白中肯,张春梅还真怀疑他这是在替乔茵说好话。她正酝酿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呢,就听肖正端着碗喝了口鸡汤,竟然先开了口:“那成,下个月中秋节带回家给我们瞧瞧。”

张春梅登时恼了,一肘子撞过去:“猴急什么!”

被她撞得险些打翻了手里的碗,肖正这会儿也不高兴了,瞪她一眼:“平时急的不是你吗?说什么三十多了还没个能结婚的女朋友,现在他自己找了你还不乐意?挑三拣四的…”

她挺起胸脯回瞪他,抡了筷子就要打,“嘴欠了是吧!”

“她工作也忙,不合适。”眼见着两个老人家又要吵起来,肖杨吃了口鱼肉,面无表情地从根源处打消了两人的想法,“所以我没有考虑。”

争执马上平息下来,张春梅斜眼瞅了眼肖正:“看看,看看!儿子都比你懂事!”

他斜眼看回去,末了又把目光转向肖杨,“人会变,境况也会变。合不合适,不试是不会知道的。”一番话难得说的语重心长,肖正也不掩盖话里的指向,“而且合适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得看你是不是喜欢她。这过日子啊,光合适不行,你想想你一辈子就对着这么一个人,要是除了合适以外没一点感情,到时候别说七年了,不到三年都会烦死。”

“嗯。”肖杨稍稍皱了眉,放下碗筷,一脸平静地拿了碗给自己盛汤,“我不喜欢她。”

“哼。”做父亲的低下头来接着吃饭,对儿子的回答不予苟同,“你自己心里掂量得清楚。”

他不是没看到肖杨刚才发短信的样子。自家儿子的德行肖正是清楚的,哪怕是跟兄弟或者从前那些亲戚介绍的女朋友联系,肖杨也总是言简意赅,五六秒就编辑完短信发出去了,哪能像刚刚那样又是拍照又是皱着眉头斟酌好一会儿才发的。

肖正心里头直哼哼。儿子不老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想当年他费尽口舌要肖杨去学做厨师帮他打理餐馆的生意,结果这孩子一声不吭的就报了警校,气得肖正两眼一翻鼻子都歪了。挑媳妇也是一样的,肖正从来就不信肖杨会听他妈的话。

然而肖杨就好像没注意到肖正古怪的语气,专心地吃着他的饭。

老夫妻俩饭后又待了一会儿,约摸两点便说要回家午睡。肖杨开车送他们,还去菜市场逛了一圈,再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他把菜都放进冰箱,打开厨房后面小阳台的门,掏出烟盒和打火机。

抽了好一阵烟,肖杨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到了那个大木盆旁边,正垂着眼睑盯着盆里的甲鱼,走了好一会儿神。

于是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收到任何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