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我做事,难道还会听你的?”不留情面地讽刺了她一句,肖杨才又问她:“消肿了么?”

“嗯…好多了。”她嘴里咕哝了两句什么,好像是在抱怨,“医生给开了点药,我按时吃,尽量在你看到我之前把脸变回原来的样子。”停顿片刻,她转而又轻轻笑了一声,“实在不行就用‘还我漂漂拳’整一下。”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起来确实也没怎么把被打的事放在心上。肖杨稍显浮躁的心情便也平复下来,冷冷淡淡地应了:“嗯。”然后他又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煮了鸡蛋就好好敷,不要还没敷几分钟就吃了。”

电话那头的乔茵顿时被满嘴的蛋黄呛到,“咳,好、好…”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真被他说中了。

“还有件事要问你。”好在这个时候肖杨也没多余的工夫戳穿她,只紧接着开口,“乔佳悦最近是不是经常问你借钱?”

“是啊。”乔茵清了清嗓子,音色还有些沙哑,但好歹是不咳了,“快一年了吧…她买衣服比较多,可能是因为交了男朋友,比较注重打扮了。”

“你见过她男朋友吗?”

“见过两三次。因为老觉得她这么花钱不对劲,所以我去她学校找过她。”

答完这些,她意识过来有点儿不对劲,“怎么了?”

肖杨没什么表情地转眸瞥向桌面上那沓照片,最上头那张冯涛的学生照映入他的眼帘。

“待会儿我把一张照片传给你。”他说,“你看看乔佳悦的男朋友是不是他。”

Chapter 37

“佳悦,你回学校吧。”

家里的车在固定车位停下时,沉默了一路的唐雯雯终于轻轻推了推乔佳悦的胳膊。这已经是合盛高中中秋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二天,她们俩都是毕业班的学生,哪怕是艺术神,也不该轻易请假的。

“但是你精神还是不好…”乔佳悦皱起眉头,有些犯难。

才刚从公安局回来,唐雯雯至少一个星期之内是不会回学校上课的。唐家住的高级住宅区距离她们的学校不远,可学校周一到周五都不许学生随意出校,乔佳悦不能每天来看她,实在不放心。

然而唐雯雯别开脸不再看她,只扒开她握着自己手的左手,甚至是使了点手劲的:“你回去吧。”

“雯雯…”感觉到她对自己有些排斥,乔佳悦一时愣住,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驾驶座上的唐父打断了:“唉,还是我送你回学校吧,佳悦。正好也让雯雯一个人静静,我们会好好看着她的,你放心。”

唐母也不知怎么的,听了他这番话竟忽然打开车门下了车,又重重地将门摔上,也不管女儿和丈夫,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寓楼。

“诶你…”唐父似乎也对她此举感到错愕,倒是唐雯雯一声不吭,依然是头也不回的。

“那…不用叔叔送了,我自己回学校吧。”乔佳悦多少感觉得到唐家微妙的家庭气氛,犹豫了一会儿,大抵也觉得自己不受欢迎,于是抿了抿唇决定离开,最后瞧了眼唐雯雯,“雯雯你好好休息。”

说完,也不给唐父坚持送她的机会,开了车门跨出车子,小跑着就离开了。

还坐在车子后座的唐雯雯仍然不去看她,伸手用力去抓刚才被乔佳悦碰过的胳膊和手背,直到皮肉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子,才眉头一皱,眼泪又溢出了眼眶,大滴大滴地滚下来。唐父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女儿的反应,无声地叹了口气,终还是拔下车钥匙,低声劝她:“雯雯,别闹了,下车吧。”

唐雯雯也不讲话,开了门下车。

回到家以后,她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一整个上午都待在警局,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一家人都没有吃午饭。唐母很快就炒好了几道菜,过来敲门叫她出来吃饭。唐雯雯不想吃,一声不吭地缩在床上,不久便听见外头响起了父母争执的声音。

“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把你跟外面的野女人生的孩子往家里带,我用得着把雯雯送去寄宿学校吗?!现在孩子出了事儿,你要我怎么办?!”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乱发脾气!这是我的问题吗?!当初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把雯雯送去寄宿学校,还不是你在那里怄气坚持?!要是早让雯雯跟君君处习惯了,现在会把两个孩子都给害了吗?!”

“你是在怪我?!你还心疼你外头那个野种是不是?!所以一看到乔佳悦了,你又惦念起你那野种儿子了是不是?!你女儿现在在读高三啊!这是一辈子都毁了你知道吗?!到这时候了你还想着你儿子?!”

“不要张口闭口就是‘野种’!你还讲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出轨的是你,养野种的是你,怎么还变成我不讲道理了?!”

争执逐渐升级为歇斯底里的吵架,摔盘子砸碗的动静不断传来,即使隔着一道墙,也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唐雯雯的神经。她抱着膝盖越缩越紧,眼里淌出的泪水濡湿了床单。

“好…好!既然你只关心你外头的野种不关心雯雯,咱们就离婚!”

客厅里的吵闹声平息下来,唐雯雯隐约听见父亲向母亲示弱的声音,可盛怒中的母亲根本不买他的账。于是争吵才平息不到两分钟,唐父又再次咆哮起来。

“你不要得寸进尺!”

“现在到底是谁得寸进尺了?!”

他们的争执不休终于让唐雯雯麻木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书桌上摆着两个相框,一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另一张则是她和她最好的朋友乔佳悦的合照。

她将两张照片都从相框里取出来,拿出抽屉里的剪刀,沿着那张全家福上父亲的轮廓,将唐父剪了下来。

然后,她神情呆滞地那起另一张照片,缓缓移动剪刀,从中间把照片上的乔佳悦和自己,一点一点剪开。

而与此同时,乔佳悦并没有返回合盛高中。她心里乱糟糟的,压根没有心思回校念书。因此她搭公车来到男友冯涛住的公寓,肚子里憋了一大堆的话,只想找他说说。她知道冯涛这两天也没去学校,应该是待在家里的。

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屋里头有人回应。

乔佳悦便莫名有些慌。

他是下午去学校了?还是又跟那些混混一起出去了?

想到第二种可能,她满肚子委屈都要爆发,忍不住想哭。明明答应了她不再跟那些混混一起出去的,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这么想着,乔佳悦敲门的劲儿就越来越大,结果没把冯涛从屋里敲出来,倒是把隔壁的住户敲出来了:青年开了门,身上还打着赤膊,睡眼惺忪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午睡被吵醒的模样,眯着眼找了半天才看见站在冯涛家门口的乔佳悦。

“你找冯涛?”他语气便有些不耐烦,“他被警察带走了。”

原还在气头上呢,忽然听他这么一说,乔佳悦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什么?”

邻居也不想多解释,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别再敲了啊,不然待会儿叫楼底下的保安把你撵走。”而后不由分说地关了门,半点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重重的关门声把乔佳悦从震惊中扯回来,赶紧跑下楼去搭途经公安局的公交车。

这是她一天之内第二次来到公安局,但真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一脸慌张地四处张望,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找谁帮忙。还是小陈正好经过大堂,见一小姑娘一脸无助地站在那里,又有些面熟,就上前问她:“小姑娘,你是来找人的还是报案的?”

“警察哥哥!”乔佳悦一见过来的是个警察,便跟捉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他的袖子,竭力想要冷静下来,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有点儿结巴,“我,我听说我男朋友被抓来了…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他犯了什么事?”

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太紧张了。小陈应付这种情况还算游刃有余,拍拍她的肩膀好让她找回点理智:“你冷静一点,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大约是他平静的态度影响了乔佳悦,她定了定神,总算平复了一些情绪,“冯涛。”

结果一听这个名字,小陈脸色就微微变了。冯涛?那不是严聪跟小杜刚逮捕回来的嫌犯吗?看了看乔佳悦的打扮,小陈估摸着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于是没直接说冯涛在哪,而是问她:“他父母跟你一起来了吗?”

乔佳悦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就没法子了。小陈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她:“是这样,冯涛涉嫌多起强/奸案,我们现在正在对他进行审讯。”

哪想到乔佳悦的脸顿时惨白如纸,比方才还要可怕。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嘴唇,“是…合盛高中发生的案子?”

咦?她知道?

“你怎么…”

小陈刚想问问呢,没准这姑娘知道内情,还得留在局子里接受调查。可他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乔佳悦就突然抓紧了他的胳膊,情绪十分激动地打断了他:“我、我能不能见见肖警官!就是肖杨——”她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要求不合理,所以又马上补充,“我是他女朋友的妹妹,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啊?你是乔律师的妹妹?”这关系可攀高了呀。

不难猜到她这时候说要见肖杨,多半是为了替冯涛求情。但后门也不是这么开的,冯涛目前可是头号嫌犯,哪怕来的是乔茵本人,小陈也不能带着她去见肖杨。因此他思考了片刻,最终只模糊地点点头:“那你先等等吧,等他忙完了我再带你去见他。”

其实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谁知道肖杨忙完的时候,冯涛是不是已经锒铛入狱了呢?

乔佳悦这会儿还算清醒,也就听出了这层意思。她便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拔腿就跑出了公安局,任小陈在后头叫唤,头都不回一下。眼见着她跑了,小陈想想,终是没去追。他想着事后得跟肖杨说说这回事,接着又想起了乔茵。

怎么乔律师最近老碰着这么些倒霉事?

他还在这头琢磨,那头的审讯室里则已经陷入僵局。冯涛从被逮过来开始,除了一句“不是我干的”以外,就不再说任何话。严聪再怎么凶他、威吓他,他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很是不屑。

看得出来,这小子很不把警察放在眼里。

“既然不是你干的,”不得不拿手敲了敲桌面引起他的注意,严聪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那就说说你的不在场证明。人证,物证,都可以。”

冯涛半垂着脑袋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只字不语。他脖子上戴着一串金链子,应该是家传的东西,价值不菲。审讯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起初被带到警局时他还有些紧张,但一听说是为了强/奸案而进行调查,他居然就显而易见地放松了。可以想象,他直到现在都这么淡定,要么是因为后台够硬,要么就是因为他确实无罪,问心无愧。

严聪心里大致有了数,便也不像身旁的小杜那么不耐烦。

“冯涛,你要知道,不是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的。你现在已经满了十八岁,只要我们找出你犯案的证据,你就得不到一点从宽处理的机会。”严聪继续道,“如果你配合我们坦白,我们还可以给你争取。”

冯涛冷笑一声,稍稍歪了歪脑袋,却还是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于是严聪转头示意小杜。小杜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审讯室。没过一会儿,就换了肖杨进来。

不得不说,光是在身高上,肖杨就比严聪和小杜要有魄力。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进来,脚步都悄无声息,却能够让冯涛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看,表情稍微有了一点儿变化。

但肖杨直到在审讯桌后头坐下来之前,都没有分半点目光给他。

他从容不迫地坐下,习惯性地将前臂搁到桌面上,十指交叠,没什么表情地抬了头,这才用他那双漆黑的凤眼对上了冯涛的视线。

“冯涛。”肖杨迎上他的目光,也不多磨蹭,第一时间就神色平静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现在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几起强/奸案针对的真正目标是乔佳悦。”

话应刚落,冯涛脸色就变了。

这还是严聪第二次看到他脸上出现这么剧烈的神态转变。他就像突然吃了颗炸药似的,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转瞬间就变得愤怒至极,语气也相当恼火,但到底是震惊和恼怒掺半的:“你说什么?!”

虽说肖杨这开场白也叫严聪有些惊讶,但他们的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现在,他不仅让冯涛开了口,还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

Chapter 38

面对冯涛激烈的反应,肖杨仅仅是面不改色地同他对视。

“你经常跟乔佳悦吵架。”他神色从容地自说自话,完全没有要回答那个问题的意思,“上个月十号,你们还闹了一次分手。正好第一起强/奸案就发生在十号之后。”

冯涛终于按捺不住胸口腾腾燃烧的怒火,猛地站起身将拳头砸上了桌面:“你们有派人去保护她吗?!”

可肖杨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质问,甚至没有抬高眼皮再去看他的眼睛,语气平稳地继续他的话:“所以我们推断,你是把长期以来对她产生的怨气发泄在跟她相似的人身上。”

“我他妈在问你们有没有派人去保护她!”冯涛狠狠捶着桌子,目眦尽裂地瞪着肖杨,像是恨不得立刻把他生吞活剥了,嗓音都因为嘶吼得太过用力而变得沙哑,“我警告你们!要是佳悦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星期前你就跟她和好了。”稍稍抬了眼皮对上他的视线,肖杨脸上一如既往神情寡淡,声线平稳而清冷,“为什么不用这个来辩解?”

俨然已经忍无可忍,冯涛抡了拳头就要跟他动手:“少跟我废话!你们警察都是这么办案的吗?!把一个十七岁的姑娘丢在一边不管?!”

严聪第一时间起身拦住了他,而肖杨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离开了审讯室。等候在审讯室外头的小杜见他出来,赶紧跑到里头去帮严聪的忙。一分钟后,严聪也匆匆推了门走出来,看见肖杨还站在门外头,才松了口气:“怎么样?”

“不是他。”肖杨简单地给了他三个字,而后迈开腿走向公安局大门,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跟我去一趟唐雯雯家。”

知道这是有新线索了,严聪赶忙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唐雯雯有问题?”

“她撒了谎。”步速比平时要快一些,肖杨将手拢进兜里掏车钥匙,“乔佳悦跟她是闺蜜,她不可能不知道冯涛是乔佳悦的男朋友。但是她指认说冯涛暗恋她,还告诉我她不知道冯涛的名字。”

“她想陷害冯涛?”这个认知让严聪微微一惊,脚步也没停,“没理由啊…既然她跟乔佳悦那么要好…”

“要好?”难得用了一个尾音上扬的反问,肖杨就差没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配一个冷笑来诠释他的心情,“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好。我只知道她明知道犯人的真正目标是乔佳悦,还向我们隐瞒了这一点。”

这回严聪是真惊讶了:“她怎么会知道?!”

“在意识到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其他几个女学生才会被强/奸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自责。”他们已经来到了警车边,肖杨绕过车子打开门跨进了驾驶座,“那不是正常的反应。再说我也没有提过犯人有固定的目标。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知道犯人有固定目标,而且她知道那个目标不是她。”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严聪跟着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钻进了车里。

“会不会…她在被强/奸的时候,还有意识?”在系安全带的间隙里,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甚至…她可能还跟犯人对过话?”越往下猜,他越觉得那个姑娘十分可怕,“她知道犯人是谁?”

“我不确定。”插好车钥匙发动车子,肖杨的眼角稍稍上扬,“但她知情不报,只可能有一个目的。

——“她想让乔佳悦也遇害。”

与此同时,乔佳悦拍响了乔茵家的大门。

“乔茵!乔茵!”她拍得极其用力,急得不再像平时那样阴阳怪气地叫着“姐姐”,整个人都趴在了门板上,真有乔茵再不开门她就要一头撞上去的架势。然而屋里头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却显得慢条斯理,乔茵好一会儿才开了门,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冷着脸瞧着脸色惨白的乔佳悦,一点没有要让她进屋的意思:“什么事?”

“你帮帮我!帮帮我!”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乔佳悦根本没工夫注意她的脸,见她开了门便扑上去,使劲拽住了她的胳膊哀求,“冯涛被抓走了…他们怀疑强/奸雯雯她们的是冯涛,但那不可能是冯涛干的啊!你是律师,你知道要怎样救他,你帮帮我!”模糊了视野的眼泪溢出了眼眶,她视线稍稍清明了一些,这才注意到乔茵半张红肿的脸和青紫的嘴角,神情顿时就有些错愕,“你脸…你脸怎么了?”

“警方会怀疑他,肯定是有根据的。他要是无罪,他们也不会冤枉他。”乔茵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她,口吻也冷淡至极,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我帮不了你。不要在我这里闹,回学校去上你的课。”

其实肖杨打电话给她问起乔佳悦男友的事时,乔茵就猜到了大概。她并不了解案情,但她相信肖杨的判断,不管那个强/奸犯是谁,最终都一定会落网。因此她没必要掺和进去,也没有心思去安抚乔佳悦。

这不是乔茵第一次拒绝乔佳悦的要求了,可她没想到,乔佳悦这回是真的急上了火,再被她这冷冰冰的态度浇了一把油,当场就要炸了。

“你为什么不肯帮我?!”她发了疯一般死死抓着乔茵的胳膊不放,瞪大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嘶哑的声音响彻了整条楼道,“我从小到大看过你的好脸色吗?!这样还不够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帮我?!”

她这副抓狂的模样,瞬间就让乔茵想起了吴佳颖,心头的厌恶便也油然而生。

“乔佳悦,你吃错药了吧?”用力掰开她的手,乔茵压下胸腔里慢慢燃起的邪火,眯了眯眼最后警告她,“我要关门了,你自己回学校去。”

“你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谁知道乔佳悦眼疾手快地掰住了门板,身子一欠就挡到门板和门框之间,歇斯底里地逼近了乔茵,“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了?!是,我妈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但这是我能选的吗?!我要是能选,你以为我会愿意当一个私生子吗?!”

尖锐的问题一个一个钻进乔茵的耳朵,每个字句都敲得她耳膜生疼。乔茵感到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脸又疼了起来。同时疼起来的还有她的手指。她觉得她胸口憋了一口热气,让她浑身都要发抖。

“好。你要我说清楚,我今天就一次性跟你讲清楚。”她盯着乔佳悦的眼睛,总算是垂下了拉着门把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吴佳颖跟我爸刚好上没多久,就开始挑衅我妈。她用尽各种手段逼我妈跟我爸离婚,最后还真得逞了。之后我妈带着我搬来这里,想有一个新的开始。可她还是得了抑郁症,好几次要自杀。那一年我只有十岁,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爬上阳台要往下跳的样子。我们在这里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我甚至都不知道要向谁求助,每天做梦都在哭着求她不要离开我。”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乔茵的记忆都是灰色的。她清楚地记得沈燕芳爬上阳台护栏的模样。有那么一两年,她每晚做梦都会梦见沈燕芳真的从那里跳了下去。她发了狂地嚎哭,可不论流多少眼泪,喊多少遍妈妈,都得不到沈燕芳的回应。

想起那些痛苦的梦境,乔茵的眼眶便有些湿。但她很快就平复了情绪,冷下脸迎上乔佳悦颇为惊愕的目光。

“后来我妈治好了抑郁症,开始工作供我读书。我们拿着我外公外婆给的接济住在七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过日子的时候,你妈带着你搬进了用我爸的钱新买的别墅。我拼死拼活拿私立高中的全额奖学金,你在读一年八万块学费的幼儿园。你每天跟我爸撒娇任性无理取闹,我半年见我爸一次,他把南瓜夹进我碗里我都不敢说我南瓜过敏。我怕我惹他不高兴了,他就再也不来看我。

“你知道我爸带着你们母女去香港迪士尼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我在高考前一个月崩溃,花了我们家半年的开销去看心理医生。因为我怕我考砸。即使我成绩一直稳定在全校第一,我也怕我考砸。我从来不相信我自己。因为我觉得如果我真的足够优秀,我爸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抛下我跟我妈。”

那是乔茵头一回发现自己的自卑。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即使自己笑着过好每一天,竭尽全力做好每一件事,也弥补不了曾经受到的伤害。那也是最打击她的一件事。她被自己的过去打倒,远比她自己认为的要不堪一击。

“你看看你现在的花销。你还只是一个高中生,就一个月换一双四五百块钱的鞋。而我高中那三年,一双三十块钱的帆布鞋穿了一年都舍不得扔。”又记起乔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乔茵禁不住翘起嘴角冷笑,“但是这些年我依然过得很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我穿着地摊货都能把你那个恨不得把金子往脸上贴的妈踩在脚下。所以哪怕是蹲在宿舍里吃一个月的泡面,我也要活得比你们高兴。”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颊,再去想吴佳颖那张歇斯底里的脸,终归是连厌恶都不屑一顾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表情吓到,乔佳悦竟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脸上的神情还是呆滞的不可置信。

“你想知道我的脸是被谁打的?我告诉你,就是你妈干的好事。”这些话乔茵憋在心里,原本从没打算要说出来。可此刻那些字字句句都刻薄尖锐的话,还是从她嘴里说了出来,“可是我没还手。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还手?因为我从没把她那种货色跟我归在同一个档次上。我不会像她那么没脑子,在公安局门口动手。我也不屑于像她一样跟个泼妇似的当街打架,既丢了面子,又脏了我的手。”

乔佳悦怔怔地看着她,就好像一时间不再认识眼前这个人。在她的印象里,乔茵总是笑脸迎人,圆滑而嘴甜,不论何时都不忘给自己留后路,从不把话说绝。即便乔茵对她通常都冷淡而疏离,她也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这样对她说话。

而乔茵只是安静地站在她面前看了她许久,便给了她最后的忠告:“乔佳悦,我没什么菩萨心肠。就算曾经有,也已经被这些年的经历磨成了铁石心肠。不要指望我像待普通人一样待你,更不要指望我把你当妹妹。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设身处地。哪怕有,你也不配。”

接着她也不给乔佳悦反应的时间,直接从鞋柜上捎了钥匙揣进兜里,穿好鞋看向她:“很晚了,我送你回学校。”

乔佳悦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上了乔茵的车。

一路上她们都没有再说话。乔茵把车开到合盛高中校门口,停了车良久不见乔佳悦有反应,也不出声提醒。沉默就这样蔓延,直到乔佳悦自己回过神来,开了车门下车。

乔茵就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进学校。

车窗半开,夜里的凉风拂过脸庞,更是刺激得她肿着的半边脸发疼。多少年了,她没再碰上过这种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状况。但看着乔佳悦满腹委屈地质问自己的时候,乔茵心里也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感觉。那感觉令她出离愤怒。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委屈的。只是这委屈压抑了这么多年,早被她抛在了脑后。剩下的便只有满腔的怨恨。

摇摇脑袋,乔茵吁了口气,准备开车回家。可转头一看,她又发现副驾驶座上掉着一张饭卡。那是乔佳悦的饭卡,估计是下车时没注意,从兜里掉出来的。

望着那张饭卡发了一会儿呆,乔茵还是拿上了它,解开安全带拔出车钥匙,决定给乔佳悦送过去。

Chapter 39

唐母给肖杨和严聪开了门。

她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头发稍嫌凌乱,也来不及收拾满屋子的狼藉。原本以为是邻居,她便只想在门口就把人打发走,却没料到来的是警察,只好硬着头皮邀请他们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