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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路可逃了。

兰登此时直接面向了凹室的后墙。他确信棺材后面这块狭小的空地将成为他的葬身之地。很快就会了,看到枪管出现在棺材下面的空隙处他意识到了这一点。黑煞星平举着手枪瞄准了兰登的腰部。

不可能打不中的。

兰登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潜在的自我保护意识。他将身子弓得与棺材一样高,脸朝下双手摊开撑在地上,在档案馆内被玻璃划出的伤口一阵刺痛。他不顾身体的刺痛,赶忙去推棺材。他双手用力撑起身子,像在笨拙地做着俯卧撑,枪声响起时他刚好弓起了腰。子弹从身下飞过打碎了棺材后面的多孔石灰华墙壁,他甚至能感到子弹嗖嗖飞过时带来的强大气流。他闭上眼睛硬撑住身体.希望这雷鸣般的枪声能快点停下来。

就在那时枪声停了。

呼啸的枪声变成了空枪膛时扣动扳机发出的冰冷的咔嚓声。

兰登慢慢睁开了双眼,就连眨一下眼皮几乎都要担心发出响声。他强忍住让人战栗的疼痛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身子弓得像只猫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出。枪声把他的耳膜都快震木了,他侧耳倾听杀手要离去的动静。

四周一片沉寂。他想到了维多利亚,渴望去救她。

紧接着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响声。那简直不是人在叫,而是野兽粗鲁的咆哮声。

兰登头顶上方的棺材似乎突然歪向了一边。几百磅的重物摇摇晃晃地砸来,他一下子瘫倒在地。在重力的作用下,棺盖最先从棺材上滑下来落到地上,哗啦一声在他身边摔碎了。随后整个棺材都从支撑板上滚了下来,倒转着砸向他。

随着棺材的滚动,兰登意识到即使自己不被扣在棺材底下,也会被棺材板压扁。他抽回双腿,缩着脖子收紧了身体,双臂紧贴身体两侧。紧接着他闭上双眼,等待着那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撞击。

棺材一落地,整个地板都在身下摇晃起来。棺材的上边缘就落在兰登头顶几毫米之外的地方,吓得他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他原以为右臂肯定会被压伤,没想到竟然奇迹般地完好无损。睁开双眼,他看见一道亮光。棺材的右边缘并没有完全落地,仍有一部分架在了那两块支撑板上。

但是,就在头顶正上方,兰登却发觉自己正盯着一张真正的死人脸。

原本放在棺材里的尸体粘在棺材底上吊在他头顶,腐烂的尸体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那具骷髅有如一位怯生生的情人,摇荡了片刻,终究抵挡不过万有引力,“哗啦”一声很不情愿地脱落下来。骷髅飞速向兰登扑来,腐烂的碎骨片纷纷坠下,灰尘落进他的眼睛和嘴巴里。

兰登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不知谁的胳膊就从空隙里伸到了棺材下面,像条饥饿的巨蟒似的在这堆遗骸中搜寻着。那只手探寻着抓到兰登的脖子,然后紧紧卡住不放。那只钢铁般有力的手这时扼住了兰登的喉部,他试图还击却发现左袖子给压在了棺材下。仅凭一只胳膊自由活动,这场搏斗他必败无疑。

兰登双腿在仅有的空间里弯曲着,双脚试探着寻找架在上方的棺材底。找到之后,他蜷起腿放平双脚用力蹬了起来。脖子上的那只手越掐越紧,他闭上双眼,像只公羊一样拼命蹬着双腿。棺材动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但已达到目的。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棺材从支撑板上完全滑落到地上。那块棺材板“砰”的一声砸在杀手的胳膊上,杀手压低嗓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那只手顿时从兰登脖子上松开,甩动着猛地抽了回去。当杀手终于抽出胳膊时,那口棺材“轰”的一声砸在了平坦的大理石地板上。

周围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四周一片沉寂。

在打翻的棺材外面,不会再有人因受挫而拼命地撞击,也不会有人进来窥探,外面什么动静都没了。兰登在黑暗中躺在那堆尸骨中间,强忍着渐渐袭上心头的恐惧,转念又想到了她。

维多利亚,你还活着吗? 维多利亚很快就会意识到恐惧,要是兰登知道了这个实情而为她着想,他倒宁愿她已经死了。

94

在西斯廷教堂内,莫尔塔蒂主教坐在惊愕的主教们中间,试图弄明白他所听到的一切。面前只有蜡烛照明,教皇内侍刚才讲述了一个充满着仇恨和背叛的故事,这使他感到一阵战栗。他讲到遭到绑架,继而被打上烙印,最后惨遭谋害的红衣主教们;讲到古老的光照派——一个提起来都让人感到惧怕的名字——讲到他们的复出以及报复教会的誓言;还痛苦地讲到了已故教皇…教皇是被光照派毒死的。最后.他几乎是耳语般地讲到了一种具有毁灭性的新技术——反物质,这种物质可以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内将整个梵蒂冈摧毁。

教皇内侍的话刚一说完,教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大家一动都不动。黑暗中,那些话语萦绕在大家耳边久久没有散去。

莫尔塔蒂此刻只听到身后电视摄像机发出不协调的嗡嗡声——历史上还从没有哪次秘密会议容忍电子设备出现过——但这次是应教皇内侍的要求。最令红衣主教们震惊的是,教皇内侍竞然带着一男一女两名英国广播公司的记者进入西斯廷教堂,还宣布他们将向全世界现场直播他的神圣声明。

这时,教皇内侍边朝前走边直接对准镜头讲话。“光照派的会员们,”

他声音低沉地说道,“还有那些科学工作者,请听我说。”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们赢了这场战争。”

教堂最远处的角落里,这会儿也是一片宁静。莫尔塔蒂都能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

“历史的车轮已经转了那么久。”教皇内侍说道。“你们胜了也是在所难免。但这个胜利此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昭彰。科学成了新的上帝。”

他在说什么! 莫尔塔蒂心想。他疯了吗? 全世界的人可都在听着呢“医药、电子通讯、太空旅行、遗传操纵…我们如今对孩子们说的都是这出奇迹。我们把这些奇迹看作是证明科学能解答我们难题的证据。

无沾成胎、火焰中的荆棘和过红海,①这些古老的故事已不再有任何意义。上帝已经过时,科学赢得了战争的胜利。我们认输了。“『注①:这些都是《圣经》里的故事。“无沾成胎”英文为immaculate conceptton 。天主教认为圣母马利亚在其母腹成胎以及耶稣在她腹中成胎时,因蒙受天恩而未沾染原罪。“火焰中的荆棘”英文为buring bush,见于基督教《圣经·出埃及记》。天主教认为摩西在一次放羊的时候,看到荆棘为火焚烧,而荆棘却没有烧毁。这是天主在召唤摩西,让他带领受苦受难的以色列人选避埃及人的迫害,去一个美丽宽阔、流蜜流奶的地方,即耶路撒冷,就是现在的以色列。“过红海”英文为paaring sea 。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造离埃及,经过红海的时候,举起棍枝把手伸到海上,海水分开,海底成为干地,以色列子民便在海底干地上走过。水在他们左右好像墙壁。』

教堂里顿时一片混乱,大家如堕五里雾中。

“但是,科学的胜利,”教皇内侍接着说,语气一下子尖利起来,“让我们每个人都付出了代价。那可是惨重的代价。”

教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科学也许本可以减轻病人的痛苦,减少单调乏味的工作,提供一系列娱乐发明与便利设施,但这让我们的世界不再有奇迹。我们看到的日出现象简化成了波长和频率问题。宇宙的复杂性被切分成一个个数学等式,就连我们人类特有的自尊也被摧毁。科学宣称地球这颗行星及其上面的居民只不过是庞大宇宙系统中的一颗毫无意义的微粒,只不过是一次宇宙事故的产物。”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些技术说是要把我们联合起来,实际上却把我们分隔开来。如今,我们每个人都通过电子装置与世界建立了联系,但我们却感到极其孤单。我们身边充斥着暴力、隔离、分裂与背叛。宗教怀疑变成了一种美德,愤世嫉俗与对证据的寻求倒成了开明思想。如今的人们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有着更为强烈的沮丧感和挫败感,这难道不让人诧异吗? 科学把什么东西视为神圣了吗? 科学通过探查未出生的胎儿来寻求答案,它甚至设想重新排列DNA 的组合。它把上帝建立的世界分割成越来越小的碎片,就为了寻求一种价值…可结果反倒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莫尔塔蒂敬畏地注视着这一切。教皇内侍此刻像在催眠状态中一样,言谈举止铿锵有力,这是莫尔塔蒂在罗马教廷的祭坛上不曾看到过的景象。教皇内侍的声音中既流露出一种坚定的信仰又包含一丝无奈的悲伤。

“科学与宗教之间的古老战争已经结束。”教皇内侍说。“你们赢了。但你们没有给出答案,因而赢得并不公平。你们如此激进地重定社会的方向,我们一度视为指路标的真理现在已变得似乎不再适用,就是这样你们才赢的。宗教无法跟上你们的步伐。科学在以指数级的速度迅猛发展。它以自身为能源,如病毒一般。每一项新成就都为更多新的突破提供了契机。从车轮过渡到汽车,人类历经千年;而从汽车到太空探索,人类只花了几十年。现在,每隔几个星期我们就可看到科学上的进步,其发展速度我们无法控制。我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当宗教被抛至脑后时,人们不知不觉陷入了精神的荒原。我们迫切需要寻求意义。说真的,我们确实需要。我们观看飞碟,热衷于通灵术、灵魂接触、魂游体外、心智探险活动——所有这些古怪思想都披着一层科学外衣,这些思想真是荒谬至极,他们竟然毫不觉羞耻。这都是现代魂灵绝望的呼声,他们孤独而痛苦,因为自身的文明发展以及无法理解任何技术之外的意义,他们感到残缺。”

莫尔塔蒂坐在椅子上身子不觉往前倾。他和其他红衣主教及全世界的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教皇内侍的每一句话。教皇内侍的言语既没有华丽的辞藻也不带尖刻的字句,既没提到《圣经》也没说起耶稣基督。他用的是一种朴实而纯正的现代语言。不知怎的,这些话好似上帝亲口所说,教皇内侍说的是现代语言…讲的却是古老的启示。那一刻,莫尔塔蒂明白了为何已故教皇如此看重这位年轻人。在一个情感冷漠,悲观怀疑及奉技术为神明的世界,像教皇内侍这样的人,能像他刚才一样说话直指人心的现实主义者是教会仅存的希望。

教皇内侍的讲话这时更有说服力了。“人们说科学能拯救我们,依我看是科学毁了我们。自伽利略时代起,教会就试图减缓科学无情的进军,虽然有时采取了错误的方式.但一直都是出于善意。即使如此,人类仍难以抵制巨大的诱惑。我提醒你们,看看你们周围的景象吧。科学并未坚守自己的诺言。它所承诺的高效而简单的生活带给我们的只有污染与混乱。我们只是一个遭到破坏而发狂的物种…正走向一条毁灭之路。”

教皇内侍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问,然后目光敏锐地对准了镜头。

“这个科学之神是谁? 那个给人以才智却没有给出道德标准告诉人们如何使用才智的神又是谁? 给孩子火却又不警告孩子有危险,这是什么样的神? 科学的语言没有任何善恶标准。科学教材教我们建立核反应堆,却从不问我们这个主意是好还是坏。

“对于科学,我要说出下面的话。教会已经累了,我们一直试图做你们的指路标.现在已筋疲力尽。就在你们盲目追求更袖珍的芯片及更高额的利润的时候,我们为呼吁和谐,已经竭尽全力。我们要问的不是为什么你们没有约束自我,而是你们如何才能约束自我? 你们的世界转得那么快,哪怕你停留片刻思考一下自己的行为所带来的影响,某些更能干的人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你甩在身后。因此,你们不断前进。你们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是教皇云游世界恳请各国领导人限制使用核武器。你们克隆生物,是教会提醒我们考虑这种行为隐藏的道德问题。

你们鼓励人们利用电话、视频、电脑进行交流,是教会敞开大门并鼓励人们面对面地交流,而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打着研究治病救人的方法之名,谋杀尚未出世的婴儿,又是教会指出了你们的谬论。

“一直以来,你们都宣称宗教无知。但究竟是谁更无知? 是那个无法定义闪电的人,还是那个不尊敬闪电那令人敬畏的神力的人? 这个教会正在向你们伸出友牧师爱之手,它向每个人都伸出了友爱之手。可我们越是要去接近你们,你们就把我们推得越远。你们说,证明上帝的存在给我看看。我要说.拿着你们的望远镜遥望太空,告诉我那里怎么可能没有上帝! ”教皇内侍的眼里此时噙满了泪水。“你们问上帝长什么样儿,我真想知道这个问题怎么来的。答案是完全一样的。你们难道在科学研究中没看到上帝吗? 你们怎么可能没看到上帝! 你们宣称如果重力和原子量发生哪怕极其微小的变化都会使我们的地球变成一团没有生命的薄雾,而不是现在这样一颗由大片海洋包围着的天体,可你们难道就没看到上帝发挥的作用吗? 人们真的就那么容易相信我们仅仅是在无数张纸牌中抽对了那一张吗? 难道我们已经变得如此空虚,情愿去相信子虚乌有的事情而不愿相信一种比我们强大的力量吗? ”

“不管你信不信上帝,”教皇内侍审慎地说着,声音低沉起来,“你都要相信这样的事实。当我们人类不再相信存在比我们强大的力量时,我们就放弃了自己的责任感。宗教信仰…所有的信仰…都告诫我们有些事物是我们无法理解的,有些事情是我们要承担责任的…由于有了信仰,我们就会对彼此负责,对自己负责,对一种更高的真理负责。宗教的不完美只是因为人的瑕疵。如果外界的人能像我这样看待宗教…越过宗教仪式这些高墙…他们就会看到一个现代奇迹…看到在这个飞速发展而失去控制的世界里,不完美但却率直的灵魂因渴望寻求同情之声而产生的一种手足之情。”

教皇内侍把手伸向红衣主教团上方,英国广播公司的女摄影师则下意识地跟随他,将镜头对准下面的红衣主教们。

“我们是不是变成了古董? ”教皇内侍问道,“难道这些人都是老顽固吗? 我是不是呢? 穷人、弱者、受压迫的人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难道这个世界还不该为他们找个代言人吗? 有些人虽然本身并不完美,但却倾其一生恳求我们每个人去理解道德标准而不至于迷失自我,难道我们真的不需要这样的灵魂人物吗?”

奠尔塔蒂现在明白了,不管是不是有意识的,教皇内侍都采取了英明的做法。通过展示红衣主教,他将宗教人性化。梵蒂冈不再是一座建筑物,而是一群人——一群像教皇内侍那样终生都在行善的人。

“今晚,我们身处险境。”教皇内侍说。“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不管你们认为这是恶魔撒旦,是腐败,还是道德沦丧…黑暗势力依然活跃,并且日趋壮大。千万不要小看它。”教皇内侍的声音渐渐变成耳语,摄像机的镜头推近了一些。“这种力量,虽然强大,但并非坚不可摧。

善终将取胜。聆听你的心灵,聆听上帝吧,让我们团结一致走出困境。“莫尔塔蒂这会儿明白了过来,这就是教皇内侍带记者进来的原因。

虽然这样做违反了秘密会议的教规,可这是惟一的办法。他的求助令人印象深刻,但也有孤注一掷的意味。教皇内侍这既是讲给敌人听的,也是讲给教友听的。他这是在恳求每一个人,不论是敌还是友,他都恳求他们意识到这种危险,阻止这种疯狂的行为。听他讲话的人无疑都会意识到这一疯狂的阴谋,然后挺身而出反对这个行为。

教皇内侍跪到祭坛旁,呼吁道:“和我一起祈祷吧。”

枢教团的主教们全都跪下来和他一起祈祷。在外面圣彼得广场上,在世界各地…一个受到震惊的世界在同他们一起跪着祈祷。

95

黑煞星把他那昏迷过去的“奖品”放到面包车后部,对着那个躺卧的身体欣赏了片刻。她并没有他买来的那些女人美丽,但是她的身体散发出一种野性,这让他兴奋不已。她的皮肤上的汗滴如露珠般晶莹发亮,身体散发出一股麝香味道。

黑煞星站在那儿品味着他的“奖品”,忘记了胳膊上突突的抽痛。棺材倒下时砸的淤伤尽管很疼,但已无关紧要了…眼前躺着的这个女人足以弥补他受的痛苦。意识到那个让他受伤的美国人这会儿可能已经死了,他也得到了安慰。

低头凝视着失去反抗能力的俘虏,黑煞星想象着接下来的事情。他的手在她的衬衫里面抚摸着,她的乳房在胸罩的遮掩下感觉很美妙。果然不错,他暗笑道,为你受伤真的值值得。强压住要在此地占有她的冲动,他关上后车门.驱车消失在夜色中。

这次谋杀就没必要通知新闻界了…大火会代他转告他们的。

在“欧核中心”,听到教皇内侍的讲话,西尔维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

以前她从没觉得作为一个天主教徒是那么的自豪,而在“欧核中心”工作又是那么地令她羞愧。她离开休息大厅,每间休息室里出现的画面都给她一种茫然而忧郁的感觉。她又回到科勒的办公室,发现七条线路的电话都在“叮铃铃”地响个不停。媒体调查电话是从来都不会接进科勒办公室的,那么这些来电就只能是为了一件事情。

有人送钱上门来了。

反物质技术已经有买家了。

在罗马教廷内,冈瑟·格利克随教皇内侍走出西斯廷教堂,此刻正洋洋得意。格利克和麦克丽刚刚做完十年来的首次现场直播,这可真是一次了不起的直播。教皇内侍的演讲自始至终都引人人胜。

这时,他们来到外面走廊上,教皇内侍对格利克和麦克丽说:“我已经派瑞士侍卫兵去给你们收集照片了——被打上烙印的主教的照片和已故教皇的照片。我得提醒你们,这些照片看了会让人不快,烧伤的地方看起来很恐怖,舌头发黑。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把这些照片展示给天下人看。”

格利克认定自己在梵蒂冈会好事连连(这里英文原文是perpetual Christmas.字面意思是“永远的圣诞节”。这句话源出英语谚语Christmas comes but onoea year( 圣诞节每年只过一次) ,其喻意是“好事并不常有”。

所以perpetual Christmas 这里译作“好事连连”。下文中采取了同样的方法将Christmas 译作“好日子来了”。)。他想让我独家展示已故教皇的照片? “你确定? ”格利克问着,试图按捺住心中的兴奋之情。

教皇内侍点了点头,说:“反物质储存器进入倒计时阶段时,瑞士侍卫队还会提供给你们一次实况转播的机会。”

格利克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好日子来了,好日子来了,好日子来啦! “光照派马上就会意识到,”教皇内侍断言,“他们太自不量力了。”

96

像一首具有魔力的交响乐中反复出现的主旋律一样,周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风,更没有出口。

兰登困在打翻的棺材里面,躺在那里感觉大脑快要进入危险的昏迷状态。他竭力将自己的心思从这口棺材转到别的事情上去,极力思考一些有逻辑性的事物…数学、音乐,任何这类的事物。可这还是无法让他冷静下来。我动弹不得了!我简直要窒息了。

棺材倒下来的时候,幸好他那束紧的外套袖子散开了,这会儿两只胳膊才能自由活动。即便如此,当他用力向上推举扣在身上的棺材盖时,却发现顶盖纹丝未动。说也奇怪,他竟然希望外套袖子依然压在棺材下面。

至少那样能有条缝儿,可以透点儿风进来。

兰登费劲地推着上方的顶盖,衣服的袖子垂下来,“老朋友”发出了微弱的亮光,那是米奇牌手表在发光。米老鼠那张淡绿色的卡通脸这会儿似乎带着嘲弄的神情。

兰登想在这片黑暗里找出别的亮光,可棺材却紧紧地扣在了地板上。

该死的意大利完美主义者,他咒骂道,他们的艺术精品使他身处险境,那些精品正是他以前教导学生要去尊崇的事物…无瑕的边缘,完美的平行线,当然,只有采用无缝并富有弹性的卡拉拉大理石才能制作而成。

太精致的事物有时会令人窒息。

“把这该死的东西掀起来。”他大叫着,在那堆乱糟糟的尸骨中更加用力地举着棺材顶盖。棺材稍微动了动。他下巴一沉,又用力推了起来。

虽然那口棺材感觉像块巨石,但这次还是被抬高了四分之一英寸。周围顿时闪现一丝微弱的亮光,紧接着只听见嘭的一声,棺材又重重地落了下来。兰登气喘吁吁地躺在了黑暗中。他试着像上次那样用双腿蹬起顶盖.但由于棺材已经完全扣在了地板上,他连伸腿的空间都没了。

由于受幽闭恐惧症的影响,兰登陷入恐慌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四边的棺木正慢慢向他挤过来。他给折磨得快要神志失常了,就用学过的点点滴滴合乎逻辑的知识来驱赶那种幻觉。

“石棺。”他尽量用一种学究式的呆板语气大声说道。但是他的博学这会儿似乎反倒害了他。Sarcopbagus(石棺) 源自希腊词语“sarx”,意指“肉体”,而“phagein ”意指“啮食”,我给困在一个箱子里了,那箱子原本就是用来“啮食肉体”的。

关于尸骨上的血肉被啮食的想象又残酷地提醒了兰登,他还给掩埋在遗骸中。他憎恶这个想法,还感到一阵战栗。但这也让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兰登的手在棺材里胡乱摸到一段尸骨。可能是根肋骨吧? 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他只想找个楔子。如果他能举起棺材,哪怕是抬出一条缝?再把那段尸骨垫在下面,那样也许就会有足够的空气…

他一只手伸到身体的另一边,把尸骨尖的那头插在棺材与地板之间的缝隙处,另一只手用力向上举着棺材。棺材纹丝不动。他又试了试,有那么一刹那,棺材似乎晃动了一下,但仅此而已。

缺氧和棺材里散发的恶臭致使兰登四肢乏力,他意识到自己只能再试一次。他同样知道得两只胳膊一起用劲儿才能举起棺材。

兰登重新做了一下调整,先将尸骨的尖头放在缝隙处,然后挪动身体,用肩膀把尸骨抵进缝里并固定在那儿。他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动尸骨,举起了双手。密不透风的棺材开始让他觉得气闷,心里越来越觉得惊慌。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困在不透风的地方。兰登大喊一声,浑身爆发出一股力量,一下子举起了棺材。棺材摇摇晃晃地从地面上被抬起了片刻,就那也够他将肩膀上抵着的尸骨推进变大的缝隙了。棺材又落了下来,尸骨“哗啦”一声压碎了。但是这次兰登看出来棺材被支了起来。一道狭长的光线从棺材边的缝隙里透了进来。

精疲力竭的兰登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等了等,希望喉咙里能吹进点儿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喉咙里更难受了。不管多大的风从这样狭小的缝隙里吹进来,也都会变得微弱得让人难以觉察。兰登不知道这点儿空气够不够他维持生命。如果够,又能维持多久呢? 要是他真的就这样去了,又有谁会知道他在这儿呢? 胳膊沉重如铅,兰登抬手看了看表:晚间,10点12分。控制住颤抖得不听使唤的手指,他拨弄一下手表,做出了最后一搏。他拧动其中一个小转盘,然后按了一下按钮。

兰登快要失去知觉了,两边的木板似乎在慢慢朝他挤过来,先前的恐惧又袭上了心头。像以前多次试过的那样,他极力想象着自己站在一块空地上。但是不管他怎么想都没用,自少年时起就一直缠绕着他的梦魇猛地又闯进了心中…

这里的鲜花简直和画上的一样美,那个孩子心想。欢笑着在那片草地上奔跑起来。要是父母能陪他一起玩儿该多好,可他们在忙着搭帐篷。

“别走太远了。”母亲早就嘱咐过他。

他装作没听到,一蹦一跳地进了那个树林。

他就这样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来回走者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堆散石。

他知道这里以前一定有人住过,根本用不着再过去确认一下。何况,别的东西早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像只做工精麦的女式舞鞋——在新罕布什尔,这种花极其罕见,而且非常美丽。他只在书本上看到过。

孩子一下子兴奋起来,朝那朵花跑了过去。他跪了下来,膝下的土地感觉很疏松,地下像是空了一样。他意识到这朵花已经找到另一块沃土。

它从一段腐朽的木头上汲取养料生长。

一想到要把这朵奇花带回家,孩子就激动不已地伸出了手…手指挖进花的根部。

他永远也不会挖到花根。

只听得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地面裂开了。

在撑进去的令人极度恐惧的三秒钟内,孩子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在垂直下落的过程中,他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但落地时,他并没感到疼痛,只觉得很柔软。

还感到一阵冰冷。

他先是撞到了水的表面,然后一头扎进狭窄而漆黑的深处。翻滚了几下之后。他晕头转向.摸索着找到了周围陡峭的墙壁。不知怎的,似乎是出于本能,他“啪”的一声浮出了水面。

那里竟然有亮光,那个亮光很微弱,就在他头顶上方,似乎和他有几英里的落差,他双臂在水中划拉,摸索者墙壁想找个可以抓手的地方,却发现只有光滑的石头。原来他踩到了一个废弃的井盖,掉进了井里,孩子尖声呼喊救命,却只听到喊声在这口密封的竖井里回响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叫着。头顶上,这口破旧的井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天黑了。

黑暗中,时间似乎都交得不准了,他在深井里踩着水,不停地呼喊着救命,整个人慢慢失去了知觉。他总觉得四周的墙壁会塌陷下来把自己给活埋了,这个想法老是折磨着他。他的双臂累得酸疼。有几次.他以为自己听到了声响就大声喊叫,但他的嗓子已经哑了…这可真像一场梦。

夜色渐深,竖井似乎也变深了。四周的墙壁仿佛在悄悄向内移动,男孩伸出双臂,奋力顶住墙壁想把它推开,疲惫不堪的拖不再抱有生还的希望。但是他感到并水使他浮了起来,心中极度的恐惧渐渐消失,最后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救援队赶到那里时发现孩子神志都不清醒了。他一直在踩水,长达五个小时之久。两天后,《波士顿环球报》刊登了这样一条头版新闻——“令人惊叹的小游泳者”。

97

黑煞星将面包车开进了那座可以俯瞰台伯河的宏伟石砌建筑,心中暗自高兴。他搬着他的“奖品”向上走去…从那条石头地道里盘旋着爬上高处,幸好肩上的人比较苗条。

他终于来到了门前。

光照派教堂,他洋洋自得地想,这个古老的光照派会议室,有谁会想到竟然就在这儿坭? 黑煞星走进房间,把她放到一张豪华长沙发上。接着他熟练地将她的胳膊绑在身后,还捆住了双脚。他知道只有等到最后一项任务也做完还是可以先放纵一会儿的,黑煞星心想。跪在她的身边,黑煞星把手伸到了她的大腿上,皮肤柔软光滑。他又往上摸了一下,黑乎乎的手指在她内裤里面来回地抚摸着。然后,他的手又往上摸了摸。

他忽然停了下来。忍一忍.他自言自语,感觉情欲一下子被挑了起来,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黑煞星走出会议室来到高高的石砌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晚间的微风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远处的台伯河在下面波涛汹涌。‘在四分之三英里之外,圣彼得教堂暴露在数百盏镁光灯下,他举目眺望着教堂的穹顶。

“你们的死期到了。”他大声说道,脑海中想象着成千上万名穆斯林教徒在十字军东征时惨遭杀戮的情景。“午夜十二点,你们都将去见上帝。”

那个女人在他身后苏醒了过来。黑煞星转过身,心想,让她醒着吧,女人眼中露出的恐惧可是最能挑起他的性欲了。

他还是决定要谨慎行事。在他离去时,她最好还是昏迷不醒。尽管她手脚都被捆着,绝不可能逃走,但黑煞星不想在回来后发现她已经挣扎得筋疲力尽。我要你留着劲儿…为我留着。

黑煞星微微抬起她的头,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下面,找到了头部正下面的凹陷处。这种利用头部经脉压觉点使人昏迷的方法他已经用过多次了。他用一种强劲得能把人捏碎的力气,将大拇指压进那块软骨里,使劲按了一下。那个女人立刻就倒了下去。再睡二十分钟吧,他心想。在这完美的一天即将过去时,她将使他心荡神驰。在将她玩弄至死之后,他将站在阳台上观看梵蒂冈午夜爆炸的焰火。

黑煞星离开沙发上那个失去知觉的“奖品”,下楼走进了一间点着火把的地牢。他要执行最后的任务了。他走到桌前,对着桌上那神圣的金属模具虔敬地拜了拜,那是为他而留的。

用水淹死主教,这是他最后的任务。

他从墙上取下火把,开始加热最后一个模具,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三次了。在模具末端烧到白热状态后,他带着模具去了牢房。

牢房里面,一位孤单的老人独自静静地站着。

“巴格尔主教,”这位杀手咬牙切齿地叫道,“你还在祈祷吗? ”

那位意大利人透出一种无所畏惧的眼神,说道:“只因有你这样的灵魂,我才祈祷到现在。”

98

负责在维多利亚圣母堂救火的六名消防队员用卤代烷气体熄灭了那堆大火。用水灭火是要便宜一些,但若是那样.水遇热产生的蒸汽就会毁掉教堂里的壁画。为了感谢罗马消防队员在梵蒂冈领地上的所有建筑物内提供的快捷而谨慎的服务,罗马教廷付给他们一笔可观的酬金。

由工作性质决定,消防队员几乎每天都看到种种惨案,但在这个教堂出现的景象让他们每个人都无法忘怀。那人有点儿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又有点儿像是给吊死的,还有点像是用火刑处死的,那场景就像从哥特式梦魇中截取出来的一样。

不幸的是,与平常一样,媒体先于消防部门到达了现场。在消防队员清理好教堂之前.他们已经拍摄了大量录像。当消防队员最终割断绳子,把受害者放回地面时,谁都知道了那人是谁。

“这是巴塞罗那的吉多勒主教。”有人小声说道。

这位受害者浑身一丝不挂。下体红得发黑,大腿烧得裂出了口子,鲜血正往外渗,胫骨都暴露了出来。一名消防队员呕吐起来,另一名感到呼吸困难,跑了出去。

但是,真正吓人的则是主教胸前烙下的印记。消防队长满怀畏惧地绕着尸体走动。这简直是撒旦亲手所为,他自言自语道。然后,他在胸前画了十字架,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这里有尸体! ”有人尖叫道。一名消防队员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消防队长一眼就认出了第二名受害者。公法执行部门的官员们对这位严厉的瑞士侍卫队司令都没有什么好感。队长给罗马教廷那边打电话,可所有的电话都占线。他知道无所谓了,几分钟后,所有的卫兵都会从电视上得知这个消息。

队长察看着教堂的损坏情况,想象着这里可能发生过的冲突,他突然看到凹室里的墙壁上打满了子弹洞。很明显,在打斗的过程中,一口棺材从支撑板上滑落,倒转着砸到了地上。这里乱七八糟的。还是交给警察和教廷处理吧,队长想着,转身就要走开。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他停了下来。棺材里传出一种声响,那是哪个消防队员都不愿听到的声响。

“炸弹! ”他大叫,“快疏散所有人”

拆弹小组把棺材翻过来,发现了“嘀嘀”的电子声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迷惑不解地盯着看了看。

“医生,”最终有人尖叫道,“快找医生! ”

99

“有奥利韦蒂的消息吗? ”在罗奇尔护送教皇内侍从西斯廷教堂回教皇办公室的途中,教皇内侍一脸疲惫地问道。

“没有,先生。只怕是凶多吉少。”

来到教皇办公室,教皇内侍声音低沉地说:“上尉,今晚我在这儿也没什么可做的了。恐怕我已经插手过多。我要进办公室去祈祷,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剩下的事儿就听天由命吧。”

“是,先生。”

“没时问了,上尉,尽快找到那个储存器。”

“我们还在搜索,”罗奇尔忐忑不安地说,“那样东西看来藏得非常隐秘。”

教皇内侍脸部肌肉不由得抽搐一下,似乎不能想这样的情况。“是的,到晚间11点15分,要是教会仍未脱离险境,我希望你去疏散所有红衣主教。我把他们的生命安危托付给你了。我只要求一件事情:让这些主教不失尊严地撤离此地。让他们退到圣彼得广场上去,与世界各地的教友们并肩作战。我不希望教会最后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就是一群偷偷从后门溜走的胆小怕事的老家伙。”

“是,先生。那你呢? 到11点15分,我也来叫你吗? ”

“不用了。”

“先生? ”

“我会在圣灵召唤我的时候离去。”

罗奇尔思忖着教皇内侍是不是打算与梵蒂冈同归于尽。

教皇内侍打开大门走进教皇办公室。“老实说…”说着,他转过了身.“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先生? ”

“今晚办公室里似乎冷飕飕的,我都在发抖了。”

“电暖气装置坏了,我给你生个火吧。”

教皇内侍一脸倦色地笑着说道:“谢谢,非常感谢。”

罗奇尔离开教皇办公室,留下教皇内侍在圣母马利亚的小雕像前的火堆旁做祷告。这可真是个怪异的景象:在摇曳的火光映衬下,一个黑影跪在了地板上。罗奇尔正朝大厅里面走着,一个卫兵朝他跑了过来。

虽然只有烛光照明,罗奇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沙特朗中尉。他年轻缺乏经验,但有做事的热情。

“上尉,”沙特朗喊着递过了手机,“我想是教皇内侍的演讲起了作用。

我们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说能帮我们。他是通过罗马教廷的一处专用分机打来的,我不清楚他怎么知道那个号码的。“罗奇尔收住了脚步,问道:“说了什么? ”

“他只和高级军官通话。”

“有奥利韦蒂的消息吗? ”

“没有,先生。”

他接过电话,说道:“我是罗奇尔上尉,这里的高级军官。”

“罗奇尔,”那个声音说,“我将向你解释我是谁,然后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

打电话的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罗奇尔则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现在他清楚到底是谁在对自己下达命令了。

回到“欧核中心”,科勒的语音邮箱里不断传出技术授权问询留言,西尔维·波德洛克手忙脚乱地正要全部记录下来。主任办公桌上的专用电话突然响了,西尔维吓了一跳。没人知道那个号码。她接了电话。

“你好,哪位? ”

“波德洛克小姐吗? 我是科勒主任。联系飞行员,我的喷气机五分钟后起飞。”

100

罗伯特·兰登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凝视着一个画满壁画的巴罗克风格的穹顶。他在哪里,昏迷了多久,这些他全然不知。头顶上飘绕着烟雾,嘴巴上罩着什么东西。原来是氧气面罩。他一把将面罩扯了下来,房间里有股难闻的味道——像是肉烧焦的味道。

头被砸得很痛,兰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试着坐了起来,只见一个白衣人跪在了他身旁。‘“你要休息!”那人说着,小心翼翼地扶兰登躺了回去。“我是医院的护理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