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化为青烟消散,塞米尔展开羽翼飞去,阿蒙一步踏入了不生不灭的永恒中。他带着淡淡金光的身影在无边的孤寂中出现,挥手向前一指,望见了一条金色的河流,河流的尽头是一朵太初莲花托着一轮喷薄的红日。

紧接着河流奔涌将他卷入,来到源头被那一轮红日吞噬,阿蒙第二次进入了九联神国。他刚刚出现在神国里,就听见了安-拉的声音:“你为何现在才来?”

阿蒙站在一片沙漠上空,对着远方神河源头上的太初莲花说道:“安-拉,你认为我应该何时来?”

花瓣打开,安-拉站起身叹息道:“真没想到,马尔都克居然击败了整个阿努纳启神系,他从人间动手,九联神系的神域也在潜移默化的融合中,波兹那一团火烧的可够猛的。我们原先的约定,是你拥有创物主的成就之后,斩杀塞特并成为九联神域中的主神,可如今…”

阿蒙打断他的话道:“如今我仍然信守约定,不论九联神域是什么情况。”

安-拉竟向阿蒙行了一礼道:“阿蒙神,您的气息令我既熟悉又陌生,仿佛饱含着我所未求证的境界,能否请求您告诉我,你是否见过了阿努?阿努纳启神国又发生了什么?我和阿努所追求的答案,您是能否给予指点?”

阿蒙一抬手,一道金光印入了安-拉的眉心。

安-拉站在花心上竟然怔住了,他脚下的太初莲花也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说道:“人间的事情出乎我的预料,就算九联神域不在,但不生不灭的永恒中仍有这个神国,这是我身为创世神的承诺。如今我欲做出与阿努一样的选择,能否请求您取代我,将它融入您的天国?”

阿蒙答道:“我已料到您会提出这样请求,若九联神域不在,甚至埃居帝国也消失,我就无所谓取代塞特成为那样的主神,但您却希望我能取代您完成创世神的承诺,去追求另一种境界的超脱?”

安-拉露出了极淡的笑容:“我和阿努一样,成为这样的创世神,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只有放下超脱人间欲望的尽头,但是想放下只有寻求您的帮助。”

阿蒙又问道:“您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吗?可能是与伊西丝一样的命运。”

安-拉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我会去求证,心中的誓愿已起。”

阿蒙轻轻点了点头:“那好,我答应你的请求。但想融合这个神国,必须先开创我的天国。而开创我的天国,须将未完成的誓愿了结。这不是你我两人的事情,还需要九联神系众神愿意接受我的指引、成为天国中的天使。不斩杀塞特,这一切无从谈起。”

安拉挥手道:“你去吧,这是你与赛特之间的事,九联众神不会插手!”

面前山河旋转远去,化为一朵莲花的样子,阿蒙又站在九联神国之外,看着这个神国的轮廓。太初莲花的一朵花瓣上,有一滴露珠般的光芒,“露珠”中映衬出一片天地景象,那是造物主塞特所开创的、只属于他的世界。

塞特就躲在那个好似“露珠”的世界中,这个世界依附、融合于九联神国,别人进不去,但是安-拉却可以施法让它显现出来。阿蒙若想斩杀塞特,塞特不应战的话,他只能从外界强攻轰塌这个世界。

阿蒙站在虚空中举起了手臂,掌心的金光竟化成了一片银色的毫芒,毫芒延展成形居然是秩序之刃的样子!这是阿蒙以无中生有的大法力所变化而出。拥有与秩序之刃一样的威力与妙用。秩序之刃变化在手,阿蒙凝聚全部的法力将之飞斩而出。

银色毫芒飞出之后急速变小,最终落在那滴“露珠”上消失。“露珠”出现了一丝裂纹,隐约传出了山崩地裂的声音,莲花的花瓣微微颤了颤——阿蒙此刻所施展的,已不是人间的手段。

安-拉端坐在九联神国中罗尼神河源头之上,整个神国都在震动,天地之间发出轰鸣之声。他闭着眼睛轻抚着座下的一片花瓣,似是在平复神国的激荡。天地渐渐平静下来,九联众神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皆在神宫里寂静无声。

第八卷:创世纪 第270章 这是我的世界

九联神国之外的阿蒙,突然听见了一声惊恐的怒吼:“阿蒙!你怎么能够做到?”随着话音,那“露珠”的裂纹中飞出一道光芒,在不生不灭的永恒中逃匿而去,转瞬间就要消失。

阿蒙冷冷的答了一句:“我的成就已超越造物主,自有手段斩开你的世界,所以才会来找你的。”说话间他已化成一道金光,射破了塞特所逃向的虚空。

已拥有造物主成就的塞特,所开创的世界主体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峰,峰顶上矗立着他的宫殿,周围群山起伏环绕拱卫。他就躲在那宫殿中,这个世界之外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塞特知道阿蒙迟早有一天要找他报仇,他躲在这个世界里是安全的、不受打扰的。但身为九联神域的主神,他不可能永远不现身、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这在他人看来,与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在做准备、准备着与阿蒙一战,但始终觉得没有准备好。身为九联神域的主神、九联神系的众天使之长,也是埃居帝国的守护神,但塞特在埃居帝国向波兹臣服时,根本就无心关注,也不聆听任何呼唤,全身心的在修炼法力、打造法器。

九联神系的成员不仅有神国中的众神,还有神域中的众神使。波兹征服了埃居,埃居各地也修建了供奉大光明圣火的神殿,虽然短期来看对九联神系神力源泉之领域并无实质性的影响,但从长远看,这几乎是一种毁灭性的冲击。

在普通民众眼中,埃居的失败就是九联众神的失败,法老的臣服就象征着九联众神向着波兹主神马兹达的臣服。埃居民众不愿意真心献祭大光明神的原因很复杂,比如很多人认为,是神灵抛弃了法老、不再庇护埃居,他们却仍然向着九联众神虔诚的祷告,企图呼唤众神重新庇护埃居,给予人们勇气和希望。

这些人的信念或者说观念,认为神灵不仅是属于法老的,而是属于接受荣耀指引的每一个人。还有另一部分人不愿意向波兹的神灵献祭,他们需要一种自我认同感,因为他们是埃居人而不是波兹人,于是通过宗教信仰或者说某种文化认同的方式来表达,虽然埃居向波兹臣服,但他们的内心中并不甘愿臣服。

但不论怎么说,波兹帝国对埃居的统治若长期延续下去,并逐渐融合分化这个国度,九联神系也会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逆转的方式渐渐失去神力源泉之领域。众神使们接受的指引以及灵魂力量的修炼,都与神力源泉之领域直接相关,他们怎能不担忧?

这种情况下需要塞特出来,要么给出对策要么给予更新的指引,这是身为主神的责任,可偏偏塞特什么都没做,就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准备应对阿蒙前来寻仇。

只有安-拉将九联神国的轮廓完全展现给阿蒙,阿蒙才能找到塞特藏身的世界;只有阿蒙已拥有造物主的成就,他才可能有手段斩开塞特的世界。否则塞特就是安全的,谁也不可能来打扰他,尽可以在无限的时间中躲藏下去。

但是塞特自己心里清楚,阿蒙已成为他心中的恐惧和障碍,要想彻底斩除这个障碍,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去找阿蒙决斗、将阿蒙斩落。塞特或许有机会、有过不少机会,想当初阿蒙向他挑战时,仅仅只掌握了本源力量的九级成就而已。但塞特当时身受重伤,不想与阿蒙拼命,选择了避而不见。

等到阿蒙通过“命运的考问,末日的审判”时,也身受重伤,塞特想趁机拣便宜,跑到罗尼河去等候,恩里尔也来了。他们并不知道阿尔忒弥斯插了一手,让阿蒙在不生不灭的永恒中疗好了伤势,而后来穆芸女神又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直接将阿蒙召唤走了。

在其后的时间里,随着塞特的伤势彻底恢复,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去找阿蒙决战,那时候的他比阿蒙更强大。但塞特总想准备的再稳妥一点、更有把握一些,再去面对阿蒙不迟,反正造物主的世界中是绝对安全的。

这一天,塞特在神宫中正以大法力祭炼着自己的鱼叉,忽然神宫外的天地一片震动之声,一道银光划开天幕从天而降,正劈在那高大巍峨的山峰上。那巨大的山峰出现一道恐怖的裂缝,急速向上蔓延到神宫的地基,塞特藏身的神宫也被劈为两半。

怎会发生这种事情?惊慌失措的塞特瞬间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阿蒙杀来了!但他是怎么办到的呢,用什么手段将这个世界劈开了一条裂缝?而安-拉竟然允许阿蒙这么做了!

急切之间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塞特化为一点寒光遁去,他要逃离这个可能崩塌的世界以及九联神国,融化入不生不灭的永恒中、忘记时间与空间,阿蒙就不可能找到他。至于如此做法,自己还要再过多久才能回来、到那时人间和神国又是什么样子,塞特已经顾不上考虑。

但是塞特忘了一件事,他的身份是九联神系的主神,接受的是创世神安-拉的指引,灵魂中带着九联神国的印记,安-拉能够感应到他的存在并找到他。其实就算安-拉不帮忙,在塞特化为寒光飞离太初莲花的那一瞬间,阿蒙就已经锁定了他。

塞特逃离自己的世界以及九联神国,刚要将形神融化入不生不灭的永恒中,却突然一片光明大盛,他的身形完全显现了出来,竟出现在熟悉的人间天地之中!

蓝天下万里黄沙,看不见太阳却是一个白天,周围没有一丝风,静静的沙丘绵延无尽。塞特正在空中飞遁,可是他无论怎么飞,仍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人间,而是一个诡异的神国,立刻定住身形取出法杖企图挣脱这个世界。

四面的地平线上射出了金光,环绕天地如幕,阻挡他冲出这个神国,再一转身,塞特终于看见了这个世界的主人。一位身披灰白色麻布长袍的年轻男子,赤足空拳正在沙漠中向他走来。虽然阿蒙早已认识塞特,塞特也能认出阿蒙,但此刻却是两人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阿蒙背手抬头望着空中的塞特,冷冷的说道:“九联神系的战争与沙漠之神,我们终于见面了!在多少个日夜里,我都想着怎样亲手斩落你?没想到见面时,你却在我的世界中。”

塞特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他握着法杖的手在颤抖,口中惊呼道:“你,你,你的世界,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阿蒙在不生不灭的永恒里化为一道金光将塞特锁定,并瞬间创造了一个世界,展开蓝天下的无边沙漠将塞特包容其间,这只有创世神才能做到啊!

阿蒙面不改色道:“是的,我已超越了创世神的成就,这里是我的天国,或者说是天国的发端。”说到这里他的嘴角一撇,以轻蔑的语气道:“塞特,亏你还是神灵,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在这里用元素神术来攻击我?”

塞特说话的同时,已经运转法力展开了攻击。塞特这样的神灵,某种意义上其习惯非常“传统”,在超脱永生之前,在人间掌握的最强大的手段无非也是各种高阶神术,其中瞬发施展最有效的当然是元素神术,所以下意识的就展开了。

可惜天地之间并没有出现狂沙漫卷化为无数飞矢、风刃旋割伴随烈焰飞腾的场面,他是九联神系中的沙漠之神,最擅长的就是飞沙术,可是这片沙漠中没有一粒沙子受他的召唤,空中也没有一丝风卷起。

塞特运转大法力的攻击用错了手段,根本毫无反应,这才彻底确认了一件事,这里是阿蒙创造的世界,他无法像在人间那样召唤元素力量施展神术。塞特将法杖指向不断走近的阿蒙,颤声喝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蒙:“我就是这么做到的,在这里,你要想与我战斗,只能使用本体所具备的大法力!”

塞特大喝一声,黑袍一卷化为一团浓烟,浓烟中飞出无数变化的触角,就像一条条无质而有形的怪蛇呼啸着扑向阿蒙,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烟看上去轻飘飘的没有实质,似不能伤人,但这黑烟中却有一种能侵蚀形神的巨毒,而且贴近阿蒙的身体时每一道烟雾的末端都突然闪现寒光,凝成利刃獠牙。

这是塞特最擅长的变化攻击,假如面对一般的敌人,对方的武器格挡不了浓烟,但浓烟会一次又一次化为实质攻击敌人,他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阿蒙忽然一转身,手中的金光化为了一柄利剑,原地挥剑左右旋步,不断的击在每一道飞射的烟雾上。这奇异的剑光并没有穿过烟雾而出,就像有一股封印的力量,一次又一次的将浓烟击散。紧接着浓烟凝聚又重新化为怪蛇状袭来,两位神灵缠斗在一起。

阿蒙只守不攻,手中的剑恰如凭空变化的封印之眼,除了击散那奇异的浓烟之外,阿蒙并没有使用其它的手段,他只是在舞剑!

在阿蒙小时候,他只会用矿锤不会用剑,他的启蒙老师尼采是一位大魔法师,也并不擅长于武技。后来阿蒙到了穴居野人部落,很多武技反而是和梅丹佐学的,但阿蒙的武器是一支铁枝法杖并不是剑。他的格击技巧是自成一家,主要是在与穴居野人一起打猎时自行摸索的,只讲究简练有效。

后来阿蒙去了梦飞思,成了伊西丝神殿档案馆的卫队长,有机会接触训练有素的精锐武士以及各种武技典籍,平时还能锻炼实战格击技巧。再后来阿蒙成了军团长,亲自参与军阵操演,又经过了一系列战斗的洗礼,等再回埃居时,已经堪称一位剑术大师了。

此刻见阿蒙舞剑,虽不似女子表演那番妙曼,却威武刚劲,充满力与美的震撼。他在黄沙上挥剑起舞,身形穿梭脚步盘旋,每一剑都是那么准确且有力,恰恰击散了塞特的每一次攻击。他的神情专注,专注中透露着精诚,仿佛就是在拔剑起舞,并不是与塞特战斗。

塞特施展他最擅长的变化之术,围住阿蒙如疾风骤雨狂攻了很久。阿蒙只是以不变应万变,剑光绵绵如雨洒向周身,却无一丝反击。塞特久攻无效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阿蒙根本没伤他,可是这样斗下去只有一个结果,等到一方法力耗尽,只能任由另一方宰割。

阿蒙手中的剑十分奇特,带着一种封印的力量,只是化解塞特的攻击而已,而塞特如此施展全力的变化狂攻,所消耗的法力要比阿蒙大的多,这么打下去就算他毫发无伤,最终也是要吃大亏的。到最后恐怕无力再逃,而阿蒙想斩落他只需要轻轻一击。

警醒过来的塞特,心中给了阿蒙一连串最恶毒的诅咒。所谓超脱永生的神灵未必是单纯意义上的好人,比如塞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此刻在塞特看来,阿蒙简直就是世上最恶毒、最卑鄙、最阴险的神灵了。

他喝骂道:“阿蒙,你不敢与我放手一战吗?你企图斩落我,又不想使用你的力量、害怕承担所作所为的后果,用这么懦弱的手段与我战斗?”

黑烟包裹中的阿蒙淡淡反问道:“你我之间,懦弱者是谁?当一个人心中有鬼,最害怕别人如何咒骂自己,他往往要用同样的方式去攻击他人。比如懦夫总是指责他人没有勇气,小偷总是质问他人是否应该拥有那些财富?可怜你身为神灵也一样如此!你想杀我,却怨恨我不按你希望的方式被你所杀?可笑!”

塞特大吼一声,包裹着阿蒙的浓烟突然升起凝聚,在半空中迅速化为一座巨大的山峰,朝着阿蒙狠狠的砸了过去。塞特所创造的造物主世界,主体就是一座山,他用的也是无中生有的手段,这在人间是无法施展的。

这山与真实的高峰并无差异,而且还带着镇压神灵的力量。阿蒙的身形在从天而落的山峰下显得是那么渺小,渺小的就如蝼蚁一般。

然而下一瞬间,这座巍峨的高山却在急剧的缩小。也许不是山变小了,而是这个世界变大了,山峰缩小只不过是一种相对的错觉。从天而降的山峰仿佛变成一根几乎没有分量的羽毛轻轻飘落。当它落在阿蒙面前时,看上去只有矿核大小。

只听阿蒙冷笑道:“塞特,你若在九联神国中与安-拉战斗,这种手段也是无效的。这里是我的世界,你的山也要遵守我的规则。它虽然还是那么沉重,但我却可让它漂浮。”

塞特有点傻眼了,他确实没有与这样的对手在这种环境下相斗的经历,他所祭出的山峰固然沉重,但阿蒙在这里能把它变得轻飘飘的。

这也并非不可理解,比如在人间,每个身上都好像压着一座山,就那看不见的空气。在这个世界里,阿蒙是主宰,让飞来的山变得与周围的空气一样轻飘飘的,落下时便失去了威力。

阿蒙退后一步,那变成矿核大小的山峰恰好落在脚前,他手中的剑又变成一柄矿锤的模样,挥锤将之砸的粉碎。碎裂的山中有一点寒光又飞回塞特的体内,塞特这一击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阿蒙手持矿锤淡然道:“塞特,我已经告诉你,在这里若想与我战斗,只能使用本体的大法力。你既想施展手段伤人,又不想自己受伤,这怎么可能?你刚才还在嘲笑我不想承担斩落你的代价,可我一直在面对你的攻击,而你又在干什么呢?”

塞特已身处绝境,若心中还有顾忌惜身,是永远也逃不出这个世界的,只有斩去多年来的惧意,才可能与对方一战。否则的话,且不说生死结局,他连与阿蒙对抗的资本都没有!

在这个世界中,塞特唯一的资本就是修炼多年的大法力,他面色阴沉,眼中狂热的愤恨之色开始燃烧,掩盖了惊慌和恐惧,缓缓的拔出了一根三股鱼叉。

阿蒙微微一证,随即骂了一句:“这就是你祭炼的武器吗?身为埃居人所信奉神灵,手里拿的竟然是一杆鱼叉!”

埃居人不吃鱼,阿蒙是清楚的,据说罗尼神河中的鱼体内有神灵的血肉,这个传说自然与奥西里斯有关。可塞特也不会告诉阿蒙,早在奥西里斯建立埃居帝国之前、他还没有成为神灵的时候,是罗尼河上的渔夫,曾手持鱼叉与罗尼河上的怪兽搏斗,因此才受到九联神系的指引,后来成为超脱永生的神灵。

塞特就像回到了千年以前在那风浪中奋力搏击的时刻,手持鱼叉纵身向阿蒙飞刺而去。阿蒙手中的矿锤一挥,又变化成铁枝法杖的样子与塞特斗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正面交手,两位神灵的大法力激荡,脚下万里黄沙涌动,宛如远古时罗尼神河上的怒涛。

第八卷:创世纪 第271章 世界的尽头

如果不动用其他手段,阿蒙至少有一点是比不上塞特的,那就是千年修炼的积累。阿蒙手中的铁枝法杖并不是他交给摩西的那一支,而是形神中的金光变化而成。可是塞特手里的鱼叉是一支真正祭炼千年的神器,寒光闪烁坚韧无比。

鱼叉随着塞特的心意像灵蛇般变化,三股锋利的尖端会旋转、延伸,带着能刺伤神灵的威力。在塞特的尽情挥洒之下,经过无数场恶战的阿蒙竟然只有招架之功,一时无暇反击。

塞特持鱼叉狂攻不止,他是已经发了狠,将修炼千年的大法力宣泄施展。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铁枝法杖竟然被打成了四分五裂的金光,一截叉尖直刺向阿蒙的胸口,另外两股叉尖延伸变形绕向了他的脖子和后背。

阿蒙大吼一声,不退反进挥起拳头带着淡淡的金光,周身弥漫着一股狂暴的气息,竟然一拳砸在叉杆上,将塞特硬生生的震退。矿锤、法杖都是阿蒙曾使用过的武器,当他将铁枝法杖交给摩西之后,与人相斗的时候经常就凭着一双拳头,威力却势不可挡。

塞特见阿蒙发起了狂暴的反击,也怪叫出一声变化了形体,他手里的鱼叉不见了,身上的衣服也化为了飞灰,背后甩出了一根长尾,尾梢带着三股分叉的尖端,赫然就是那杆神器鱼叉所变化。他的头顶上也生长出一对长角,坚韧而锋利,却拥有触手一般的弹性。全身的肌肉隆起,口喷黑烟化为一层黑光铠甲护住周身,黑甲外燃着毒焰向阿蒙猛扑而来。

塞特此刻的样子太恐怖了,假如在人间被人看见,吓都能吓死一大片。这已是他最后、最强大、最有效的手段。形神与祭炼多年的神器合而为一,大法力化为毒焰铠甲,将无边恨意与愤怒以及燃烧的恐惧化成了锐利的尖角。

再看阿蒙,全身都已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包裹,隔绝了燃烧的毒焰侵袭,双拳上的金光化为了一副金色的拳套,不论是长尾飞刺、还是犄角冲撞,阿蒙都是硬碰硬的一拳击出。这一场混战已没有取巧的手段可言,阿蒙好像也没想用什么妙计和陷阱战胜塞特,就是要与他在正面的决斗中分出胜负。

一番激斗打的是天昏地暗,塞特能施展的手段已经全部施展,可是阿蒙的应对让他心惊不已。自始至终都是塞特在狂攻,而阿蒙仅仅是招架而已,完全凭借本体的大法力对抗,塞特那强大的仿佛源源不尽的力量也渐渐衰弱下去。

阿蒙没有伤他,反倒像在表明一种态度,就是要让塞特尽情的出手。神灵是累不死的,但这种毫无保留的攻击等到无力为继的时候,阿蒙想斩落塞特便不必费多大的力量,阿蒙的战略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塞特感觉不能再这样斗下去了,面前的阿蒙根本就不是他所能战胜的。而且塞特还意识到一件事,阿蒙虽然施展种种手段与他相斗,但骨子里一直透露出难以形容的轻蔑,就像猫在戏耍一只耗子,却不着急把对方一口咬死。

阿蒙并没有把这场决斗放在眼里,对于阿蒙来说这只是一个印证的机会。借着一位造物主的殊死相拼,阿蒙将有生以来所有施展过的手段都在这个世界中演化一番。对于神灵而言,阿蒙这么做是一种无声的讽刺和最大的羞辱,塞特在与阿蒙拼命,而阿蒙却借着这个机会自行练习和领悟。

当阿蒙手上的拳套消失,一翻掌托出一朵太初莲花,花心上升起的红日光芒射向塞特身上的黑甲时,塞特终于感到绝望了。但塞特已经无法在狂攻中停止下来,只要攻击一停,形神就会被那一轮红日所吞噬,就连灵魂印迹都要被抹去。

塞特奋起余力,黑烟包裹的长尾突然化出无数分叉的尾尖,死死抵挡住那轮红日中喷射的光芒。他已经打算逃了,宁愿身受重伤也要脱离这个世界,远远的躲起来再也不回人间、也永远不见阿蒙。

但是塞特想逃走哪有那么容易,太初莲花又化为一片金色的书简,将黑烟中无数分叉的尾尖全部击散时,书简中的神文都印向的塞特周身,要将他牢牢的困住。只听阿蒙嘲笑的声音传来:“塞特,当年你给了我一个名号叫做撒旦,并让埃居的工匠们画出了撒旦的样子,留在神殿和陵墓的壁画上。撒旦身后浓雾中的投影,带着分叉的长尾和狰狞的双角,原来就是你此刻的面目。”

塞特见天命书简展开将自己包裹,知道再不挣脱便再无机会,陡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吼,身形爆炸而开再度化为浓烟,浓烟中有无数寒芒向着阿蒙激射而来。这一击无论是否有效,塞特至少有数百年不能恢复力量了,同时他的身影一阵恍惚,仿佛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时阿蒙轻喝一声道:“塞特,面对你的命运吧!”

天命书简突然消失了,阿蒙以护体金光承受了浓烟和寒芒的攻击,无数神文在手中汇聚,凝成一支长长的尖梭,正是命运之匙的模样。命运之匙向着虚空刺去,那梭尖所指仿佛已穿透了这个世界。在这一击的攻击范围内,塞特是无法闪避的,他正要消散的身影瞬间又重新凝聚。

塞特挥舞鱼叉架住了金梭,蓝天与黄沙都在震颤,坚韧的三股尖端突然变软了,化为了三条盘旋的毒蛇模样,旋转延伸绕住了命运之匙。塞特手持叉柄悲呼道:“既然要赶尽杀绝,那就一起殒落吧!”

眼看那三股鱼叉变形缠绕住命运之匙,已经延伸到极致,突然散发着寒光急速的膨胀,天地之间传出了巨浪澎湃的声音。塞特已经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瞬间凝聚千年的修为企图做最后的挣扎——他想毁了这件神器。

若此神器被毁,那澎湃的力量爆发,塞特本人必然也随之灰飞烟灭,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下,阿蒙就算不死也得身受重伤。塞特欲放弃了永恒的生命,在最后时刻选择与阿蒙同归于尽。

可是阿蒙怎能让他这样做呢,命运之匙化作金光炸裂而开,金光在空中化作两道锁链,一道锁住正在膨胀变形的鱼叉,一道紧紧缠绕住塞特的身形。

只听阿蒙轻声问道:“塞特,你还认得吗,这是什么神术?它是伊西丝神殿秘传,名叫伊西丝之禁锢。我有很多手段都是自行领悟,甚至来自偷学,但只有这种神术,却是玛利亚亲手教我的。我最后给你选择的机会,是接受永恒的禁锢,还是就此自斩?”

塞特陨落了,阿蒙的天国中仍是黄沙万里,天地之间一片静悄,仿佛那位神灵从未来过,只有阿蒙左手拿着的一杆鱼叉,见证了刚才的那场决斗。

阿蒙右手持命运之匙,左手倒提鱼叉,在万里黄沙中缓缓向前走去。

他的身形就像在叙亚沙漠中度过生生不息的考验时那样,每走一步身后就留下一个脚印,接着沙子涌动将他的足迹抹去。他就这么默默的走着,当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仿佛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面前一无所有,就连时空都隐去无踪,身后是无尽的苍凉,这是阿蒙所开辟的世界,难道他誓愿中的天国就是这样的吗?

在世界的尽头,阿蒙神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鱼叉远远地飞掷出去,仿佛将心中沉积多年的无奈与愤懑也一并抛出。鱼叉不知飞出了多远,没入沙丘中不见。

紧接着沙漠上稀稀落落出现了奇形怪状枯死的树木,沙丘间散落的碎石也发出冷冰冰的寒光。半空却有炙热的躁动气息不断盘旋,远处有浓烟升起,仿佛地底深处有烈焰在燃烧——这仿佛象征着他与塞特激战所应留下的痕迹。

阿蒙再度转回身来,右手持命运之匙往脚下一划,世界的尽头之外又出现了一个世界。命运之匙划出是一条奇异的分界,阿蒙迈步跨了过去。

随着阿蒙的脚步走过,展开了绵延的平原与起伏的丘陵。平原上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恰如阿蒙当年第一次走出深山时,挽着尹南娜所走过的那片草原。周围丘陵绿树葱茏清新如画,点缀着葡萄园、玫瑰园,山间小溪的流水声宛如美妙的乐曲,风中带着花香与淡淡的美酒气息,周围一片安详与恬静。

阿蒙接着往前走,原野的彼端出现了巍峨秀丽的高山,他迈步登山,脚下出现了洁白的石阶,沿着石阶攀登而上,半山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白色的圆柱托着精美的穹顶。阿蒙走进了这座宫殿的大门,当他迈过门槛时,却一步踏入了不生不灭的永恒里,离开了刚刚开创的天国。

但那宏伟的宫殿仍无声的矗立山间,丘陵间的小溪仍欢快的流淌向草原,这个世界并没有因阿蒙的离开而崩塌。

紧接着一道银光出现在沙漠与草原的分界上,仿佛有人将不生不灭的永恒斩开一道裂隙来到了这里。银光化为了一位金发美女,正是手持秩序之刃的加百列。阿蒙离去时向人间发出召唤和指引,这位已超脱永生的天使终于来到了天国。

伊甸园中的其余门徒,若是也能通过那最终的考验,皆可到达这里。

阿蒙站在不生不灭的永恒中,面前孤寂的虚空里只有一朵太初莲花和一轮喷薄的红日,一切与他离去前仿佛并没有变化,但花瓣上的那一滴“露珠”却不见了。阿蒙向着太初莲花躬身行礼道:“安-拉,塞特已陨落。”

安-拉的声音透过那一轮红日在他的灵魂中响起:“按照约定,你将取代塞特成为九联神系的主神,请接受这个印记。”

阿蒙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接受什么东西,当他在不生不灭的永恒中重新睁开双眼,已成为九联神系的主神,掌管神力源泉之领域。这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名衔称号,而是实实在在的拥有。阿蒙此刻才完全真切的体会到,诸如恩里尔或塞特之类的神灵,为何要争夺这样的地位?

说来也许有点好笑,阿蒙的成就已超越了神系的创世神,本不必再贪图这种主神的地位。就像一个窖藏天下美酒的人,不必去贪图路边酒馆的浊酒,但是尝一口也无妨。

阿蒙已拥有自己的神力源泉之领域,撒冷城的民众供奉的就是他和穆芸。但是他并没有做过某个神系的主神,两者之间还是有些微妙的差别。

主神需要创世神授予印记,神域中的民众不论向神系中哪位神灵祷告,主神都能听见。如果他愿意去关注的话,能够感受到这个神系的所有信奉者对神灵的所有倾诉。无数人精诚的心念,汇流成一股仿佛生生不息的力量,它能修复灵魂。这对九级神使是非常有用的,而对于一位主神来说更有妙处。

阿蒙第一次接触这种力量,是在贝斯特当年的经历中,如今当他成为神系的主神时,才能够真切的感受其强大。主神能够分辨出人们在向神系中哪位神灵祷告,通常情况下能够汲取神力源泉之领域中最多的力量,那么主神从中汲取的力量是什么呢?

主要就是在灵魂的力量受损时,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至于恢复的速度有多快,取决于神域有多么广大、信众对神灵的信念有多么的精诚。但这种力量并不能让神灵的法力更强大,也不能让神灵的境界更高深,其极限还是取决于神灵自身的修为。

塞特身为九联神系的主神,在与阿蒙决斗时,就算不是对手原本也可能支撑更长的时间,可惜这位主神却不怎么称职,或者根本就没有从主神地位中获得相应的成就。原因很简单,大部分埃居民众在信念上已经抛弃了这位神灵,不再向塞特祷告与祈福。

早年阿蒙一连斩落十几座城邦主神殿中的塞特神像时,塞特并没有阻止,他在埃居民众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随着那些神像一起崩塌了。后来波兹大军远征而来,埃居臣服,身为帝国守护神的塞特却无声无息,就连在人间代表神灵的祭司们也不再真心向他祷告。

这一切的发端都是因为阿蒙,塞特心中对阿蒙的恨与怕可想而知,但这一切已经随着塞特的殒落而消散。

阿蒙又朝着太初莲花行了一礼,只见那一轮红日渐渐化为人形,安-拉出现在阿蒙的眼前。上次在神国中见到他还是少年的模样,此刻却成了一位青年,他的身形面目赫然就是另一个阿蒙。

阿蒙看着容颜酷似自己的安-拉,眯起眼睛问道:“创世神,您为何为变成了这般摸样?”

安-拉微微一笑道:“誓愿已成,心境使然。还记得您当初在埃居接受的大将军名衔吗?——‘继承安-拉荣耀’。而事实上,现在是我请求您融合九联神国。从那一刻起,埃居人所信奉的安-拉将不再是我,而就是您!可您却不仅是安-拉,您仍是阿蒙。”

阿蒙轻声叹息:“在别人看来,您将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可在您的誓愿中,这一天也许等待了很久。可惜我还不能立刻取代您将九联神国融入我的天国,这需要九联众神发愿接受我的指引。塞特虽已陨落,但还有一位神灵并不愿。”

安-拉点了点头:“您是说奥西里斯吗?您想怎么办呢,他甚至不愿意来到神国,只在冥府中求证造物主的境界,我也无法劝说。”

阿蒙露出一丝苦笑:“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我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我曾答应奥林匹斯神系的阿尔忒弥斯,在我成为九联主神之后,会和她一起去奥西里斯冥府。我与奥西里斯并无仇怨,当然不会像对待塞特那样斩落他,只是解决问题而已。”

安-拉:“我若想发愿而去,还得等到您从冥府回来之后?”

阿蒙:“是的,您已经等了足够长的时间,不妨再多等一会儿。”

安-拉想了想,又以提醒的语气道:“您已经是九联神系的主神,但能否取得与主神相应的地位,还在于埃居民众的选择,这决定了您能从神力源泉之领域中汲取多少力量。上一任主神塞特做的就很不成功,其实早在当年,他就已经败给了您。”

阿蒙成为九联神系的主神,能够听到神域中所有民众对九联众神的祷告,还能分辨出哪位神灵究竟汲取了多少灵魂的力量。身为主神,他还有权代表神系降下神谕,指引民众的信仰与献祭。

在理论上,他自然能够吸取神力源泉之领域中所有祷告与祈福的力量,也拥有掌控整个神域最便利的条件。但是安-拉提醒的很对,民众出于各种原因向神灵献祭与祷告,但他们心中是否真的有这种信念,其实还取决于神灵给予的指引与人们自身的选择。

而另一方面,埃居目前信奉的主神还是安-拉,王权守护神还是塞特,这是埃拉赫特政教改革的最重要的内容、是不可能颠覆的国策,否则这位法老统的治地位就会受到质疑。阿蒙接受了九联神系的印记,但是在人间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仍然是个问题。

第八卷:创世纪 第272章 安拉亦是阿蒙之名

阿蒙笑了笑答道:“多谢您的提醒,我从人间来,自行领悟了本源的力量超脱永生,当然明白人间的事情还是要用人间的手段去解决。如今的埃居正在动荡之中,我接受您的名字和真正的语言,请您向埃居主神殿以及各个城邦降下神谕。

剩下的事情,我自会指引人间的门徒以及埃居民众去处理。除了塞特之外,还有一个人我是不会放过的,那就是法老埃拉赫特。但我不会去亲手斩杀他,身为帝王,就让他去面对帝王的命运吧。”

安-拉露出释然的神情:“我差点忘了,您并不是不会人间的手段,有些事情您没有做过,也不意味着您不会去做。那我就在九联神国中等待您的到来,再见时便是告别时。”

阿蒙开创天国、斩落塞特,与波兹帝国的内乱是同时发生的。塞特殒落之时,恰在居鲁士之子冈比西斯意外身亡后不久,波兹大祭司高墨塔夺权篡位,大流士仍在隐忍观望,波兹帝国的内乱刚刚进入高潮。

埃居刚向波兹帝国表示臣服,随即就脱离了实质上的掌控,从法老到群臣都松了一口气。居鲁士死的正是时候,内乱中的波兹帝国也无暇再理会远方埃居的事情。

埃拉赫特法老甚至后悔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自己取消了帝号,跑到边境去向冈比西斯跪拜以示臣服,埃居称臣纳贡成为波兹的属国,而危机转眼间又过去了!

埃拉赫特也想趁机反悔,收回成命恢复帝号,使埃居从名义上脱离臣属国的地位。有谨慎的大臣劝告他——国事岂可儿戏,做出的承诺不可毫无理由的转身反悔,况且波兹帝国虽乱未衰,假如回头缓过气来,埃居这么做不是自取灭亡吗?

反正现在的臣服只是一种名义而已,埃居实际上仍在波兹帝国的掌控之外,纳贡暂时也无从谈起,还不如继续观望形势的变化。如果波兹帝国内乱不止就此衰落,那是最好不过,反正保持现状对埃居也没什么损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埃居名义上还是臣服于波兹,但实际上已经脱离其掌控,暂时没有向波兹纳贡,更没有在境内修建拜火光明教的神殿。恰恰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个惊人的大事件,埃居各城邦神殿中的塞特神像在某个夜晚同时崩塌,化为碎片泄落神坛!

神灵殒落,那神殿中的神像也会随之崩塌吗?这倒也未必。

想当初马尔都克斩落恩里尔,哈梯与亚述各神殿中的恩里尔神像安然无恙,只有浮士德那样的高人才能够感应到那微妙的变化。而阿蒙斩落阿达多的时候,只有一座神像崩塌了,就是位于恩里尔城神殿中的阿达多神像,而其它城邦中的阿达多神像仍完好无损。

神灵能够做到的事情很多,但未必都需要去做,那样证明不了什么也毫无意义。比如阿蒙完全可以像吃面饼一样去啃碎一块石头,但他又何必呢?要想在斩落神灵的同时,使其神像崩塌,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不吝惜使用大法力,二是那神像上有神灵的化身寄托。

阿蒙对塞特自然是恨极,不吝惜使用大法力,将塞特在世上所有附着化身寄托的神像全部斩碎。这对于埃居来说无疑又是一场大地震,各地急报飞往都城禀告法老以及诸位大祭司,很多人惊魂不定。

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想当年埃居十四座城邦主神殿中的塞特神像都被人一剑斩碎。但那时毕竟是有人出手损毁神像,法老以及埃居神术学院的元老们清楚是阿蒙干的,但对外公布的“刺客”名字却是“撒旦”。塞特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崩塌便是从那时开始的,甚至有人私下猜测,其实损毁塞特神像的人就是阿蒙。

可如今埃居境内几乎所有的塞特神像在同一时间全部崩塌,这已经不能以常理去解释了,只能视作一种神迹。善意的去解释,可以说是塞特抛弃了埃居所有信奉他的人们,从此离去、不再给予指引和庇护。恶意的去猜测,那自然是塞特殒落了。

善意也好恶意也罢,这些猜测对殒落的塞特本人已经没有意义,但对其他人而言却意义重大——埃居将如何面对与解决这种变故?

法老埃拉赫特绝对要维护塞特的地位,因为他没有退路,这位法老的荣耀和权威是与塞特捆绑在一起的,“埃拉赫特”这个称号可不是随口开玩笑,代表着他获得君权地位的合法性。

就在变故发生后的第三天,各城邦的急报还没有完全送到,埃拉赫特在没有得到任何神谕指引的情况下,与心腹磋商后紧急颁布了最新法令,向全国公告——

“伟大的天使长塞特在各城邦中神像崩塌,是天使长在表示愤怒与不满。自推行新政改革以来,很多民众失去了对神灵虔诚的敬仰,信念受到了恶魔的诱惑,缺乏真心的献祭与虔诚的祷告。因此神灵降下了惩罚,埃居帝国也遭受了危难的考验。

为了平息神灵的怒火,各地需紧急召集能工巧匠,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时间内为塞特天使长修建更加宏伟精美的神像,并举行最盛大的仪式向着天使长献祭。所有人都要以最虔诚的信念祷告忏悔,否则必将受到神灵与众天使的惩罚!”

法老的命令正式发出去了,各城邦就得照办,但民间却是怨声载道。从荷鲁斯时代过来的掌握实权的祭司们,其实对塞特这位“天使长”本无好感,心里明白这一切只是法老推行新政的一种手段。而大部分民众的信念中,早已抛弃了对塞特的崇敬,若要他们呼唤一位神灵,很多人反而愿意选择阿蒙!

兴建新都工程浩大,这么多年都没完工,不仅征调全国的工匠与民夫,有无数的奴隶在新都劳作,而且埃居财政收入的一半也消耗在这件事上。此刻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建那么多的塞特神像,而且要求的异常严格,也是各城邦的沉重负担。别说普通民众,就是贵族大人们也颇有怨言。

可是有怨言也得执行啊,除非想造反推翻埃拉赫特,否则就得给塞特建造更宏伟精美的神像。

塞特已陨落,神像已崩塌,还能重新建造吗?当然可以,但那些神像不再拥有塞特的化身寄托,也只是冷冰冰的石头而已。埃居想造多少就能造多少,如果法老愿意,哪怕他下令将一头猪供在神坛上都行,就看埃居人答不答应了。

埃拉赫特以为自己应对很快,在最恰当的时间做了最恰当的选择,但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也来到神殿日夜祷告,虽然明知道希望很渺茫,仍企图听见塞特指引的声音。至于帝国中的其他人,不论是埃居神术学院的元老们还是各城邦的权贵们,心中都有疑虑,他们也向着神灵祷告,希望得到神谕的指引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恰在法老的紧急命令送达各城邦的时候,神谕终于降临了,算是狠狠的抽了埃拉赫特一记耳光!祭司们在灵魂中听见了主神安-拉的声音——

“邪神塞特,当年谋害奥西里斯、窃取埃居神位未果。千年之后又趁乌鲁克军团压境之时,逼退荷鲁斯、欺夺埃居民众献祭,如今已被阿蒙神斩落。当年帝国大将军阿蒙,行走人间成就神灵功业,已是九联主神。从今日起,我的荣耀与名衔归于阿蒙,安-拉便是阿蒙之名。”

这则神谕令人骇然与费解,祭司们当然不知道神国中所发生的一切,只能按自己理解的方式去猜测。绝大多数人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认为当年的阿蒙就是安-拉降临人间,这样的话,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人们接着推测,在安-拉以阿蒙的身份在人间行走时,神国中的塞特趁机干了不少坏事,如今阿蒙神已回到天上,结果惩处了塞特,才发生了今天的变故。这种推测是合理的,而且绝大多数人就算不能确定,也宁愿相信事实就是这样,这一切符合他们的愿望。

安-拉的最新神谕在埃居的高层中造成了怎样的震动,自然不必去细述,最惊恐不已的是法老埃拉赫特,神谕也等于在质疑这位法老继位的合法性、否定他继续统治埃居的权威。有生以来,法老第一次做出了对抗神灵的决定,他紧急下命令给个城邦,要求城主与主神官不得泄露这则神谕的内容,并且销毁有关神谕的一切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