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将撒冷城中的府邸和属于他的田地都留给了朋友,但他也不是空手回家乡,带着他一笔积蓄,这是一大笔巨资,这几十年的生涯也让伊索变得非常富有。至于路上需要的饮水食物,都由阿蒙带在一枚空间法器里,沿途并不需要其它的补给。

当这辆看似平凡的马车来到蔚蓝的大海边,终于显露了它的不平凡,拉车的两匹骏马在海岸的浪涌前下意识的想停步,但那赶车人打了一记响鞭,马儿仿佛是受到某种力量的催动,又扬蹄向前奔去。

伊索挑开车帘向外望去,赶车的是阿蒙神,无论出现怎样的神迹他都有思想准备,但此刻仍然被深深的震撼了。马车奔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浪尖上,清新的海风吹拂而来,略带一丝咸腥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却异常舒爽。

世间有多少凡人一生中能有过这样的享受呢?伊索眺望大海良久,又收回视线看着阿蒙的背影,眼中充满难以形容的感激。还有更神奇的经历在后面,马车风行海面之后,速度比在陆地上快了十倍不止,就像被一股无形的风托裹着飞翔。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海平线上出现了几个小点,紧接着又是一片,那是列阵的战船,梅丹佐已经隐约听到震天的喊杀声。这么多船聚集在一起,前方正爆发一场空前规模的大海战。未等那些战舰察觉海面上有马车奔来,阿蒙一抖缰绳,马车已经腾空而起冲上了天空。拉车的骏马奔腾,蹄下步步生云。

伊索的马车经过了战场的上空,海上爆发的是一场决定最终胜负的大海战。从云端上往下看去,波兹战船数量明显超过了希顿联军的战船,但波兹海军却来自大帝国的各个行省,战士们语言混杂、船支过多指挥不畅。而希顿联军的战士主要来自长年航海的水手,指挥统一调度得法,冲溃了波兹战船的队列。

这场海战被称之为萨拉米海战,最终希顿联军大胜,波兹海军主力损失惨重,其后再也无力从海上发动进攻。在这场海战的爆发后不久,以基巴达战士为主力的希顿陆军也在普拉达亚与波兹陆军激战,同样取得了大胜。

这两场战役的胜利标志着希顿联合王国彻底击退了波兹帝国的入侵,各城邦都在波兹的统治下摆脱。当伊索到达雅伦城的时候,这里人们在忘情高呼,欢庆着他们的胜利。

伊索的马车越过了战场上空,直接在雅伦城郊外落地。梅丹佐还和伊索开玩笑道:“你真是一个吉祥的征兆,随着你的到来,波兹大军终于完全退去。”

雅伦是一个美丽的城邦,他们所信奉的守护神是奥林匹斯神系中的智慧之神雅伦娜,在紧邻居民区的一座小山上,矗立着美轮美奂的雅伦娜神殿。这座城邦还带着战火的遗迹,有些建筑的白色大理石基柱上残留着硝烟的熏痕,但却非常繁华热闹充满活力。

梅丹佐好奇的说道:“我还以为会看见一座四处是断壁残垣的城邦,已经被战火蹂躏的不成样子,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副景象。”

伊索笑道:“我听说波兹大军纵火焚毁了雅伦城,现在才知道传闻未必尽实,雅伦城中的人当时全部撤出去了,估计是自己放火烧毁了一批带不走的东西。但是这里的损失也不小,你没看见城墙与很多建筑都是新修的吗?”

梅丹佐点头道:“我当然注意到了,小小的雅伦城拥有的人力物力财力不少啊,短短时间就将主城重新修建成这个样子。”

一直没说话的阿蒙解释道:“这场战争雅伦城邦的获利也不小,它是联军的组织者与领袖,它的海军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附近各城邦也都依附于它,雅伦发了一大笔战争财。议事大厅中正在商谈更多的城邦结盟事宜,雅伦已成为盟主。”

伊索进入雅伦城接受盘查的时候,坦然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没有掩饰什么。他直接介绍自己出生在希顿联合王国米都利城邦,父亲是个商人,在他很年轻的时候跟随商船出海遇到了海盗,被海盗劫持转卖为奴隶,辗转到过天枢大陆很多地方。后来他获得了自由,在都克平原成为撒冷城的城主,如今年迈终于落叶归根,并且取出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

闻者都很惊讶,有人也隐约听过撒冷城的传说以及伊索的名字,那是行游遥远大陆的贤者们带回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却见到传说中的真人。伊索的到来甚至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哄动,守城的军士仔细盘查了他的身份文书以及随身携带的物品,没有查出任何毛病。

伊索的马车进城,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惊讶、羡慕、猜忌、狐疑的眼光,私下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以伊索的年纪和经历早已不在乎这些议论了,坦然面对各种各样的眼光,和梅丹佐一路聊着这座雅伦城的往昔与现在。

梅丹佐为何会说这里是“小小的雅伦城”?这座城邦在希顿联合王国中固然不小,但与他曾见过的天枢大陆著名的城邦相比,确实不够宏伟也不够繁华。梅丹佐是在巴伦城长大的,后来又去过梦飞思,若按城邦的规模,雅伦城连巴伦城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也远不如梦飞思城那么雄浑大气。

天枢大陆列国的历史早已在千年以上,文明源远流长,而希顿联合王国就像奥林匹斯神系一样,只是大陆边缘的后起之秀。但这座城邦充满活力与生机,它汲取了天枢大陆列国文明的种子和营养,发展的非常快。

这里人们思想更自由、呈现出百花争艳之态,诞生了很多伟大的学者与贤者,阿蒙曾见过的亚里士多德就是其中之一。

但这座城邦中的很多普通民众对侍天枢大陆列国的心态是复杂的,他们曾经是弱小者与学习者,面对强大而富饶的埃居、巴伦、哈梯等国时,有一种潜意识的膜拜甚至自卑心理。当他们逐渐变得强大与富庶,又渐渐变的傲慢而自负,潜意识中的那种历史自卑感又转化成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以及对待异文明的敌意。

这种情结在希顿人击退波兹大军之后,渐渐开始显现,所以当人们看见伊索归来,会有各种议论带着很难形容的复杂情绪。这也是一种文明的源流,沉淀的骨髓中可能会在几千年的漫长时光中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很多人,而阿蒙恰恰是在雅伦城邦文明刚刚兴起时到来。

阿蒙到达的,是刚刚击退了强大波兹帝国的希顿联合王国,是各种思潮泛滥、各种思想碰撞不时迸发出耀眼火花的年代,这也里是一个与天枢大陆列国所不同的、新的国度。阿蒙一进入雅伦城,就眯起眼睛聆听着城邦中发出的各种声音,不仅有周围的人们对伊索指指点点的议论,还有城邦会议大厅中正在商谈的重要事项——

在希波战争期间,附近各城邦纷纷依附于雅伦,成立了雅伦同盟,这个同盟最早有三十五个城邦,按照协议,大家共同组织希顿联合海军,缴纳盟金由雅伦城邦打造战船。但是在战争胜利后,新加入这个同盟的多达二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城邦,所缴纳的盟金成了一种政治上的贡金,带有同盟税赋的性质,或者说的更直接就是保护费。

各城邦交纳的带有政治献金性质的盟金,对于雅伦城来说是空前庞大的巨款,本是联军是用一与波兹帝国作战的军费。当战争胜利结束之后,各城邦缴纳的盟金却不减反增,归雅伦城邦支配,用于加强自身的政治军事力量,并兴建了更宏伟的雅伦城。

雅伦城并不是一个王国,而是一个城邦共和国。城邦中具有公民身份的成年男子成立了公民大会,是一个议论各种事务、吵架、聊闲、扯淡、传播各种流言的咨政机构。在公民会议之外还有一个贵族会议,只有地位尊荣的贵族才有资格参加,是一个重要的参政机构。在公民会议的基础上,雅伦城邦又组织了五百人会议,是日常的议政机构。

阿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城邦共和国,当他进城的时候,正是雅伦城五百人会议召开的日子,城邦议事大厅里商量的主要一体是附近各城邦新加入雅伦同盟的事情。

五百人会议以绝对多数通过了一项决议,决定提高附属各城邦的入盟金,在各个城邦之间开放通商贸易、组建雅伦人统一指挥同盟军队,惩罚与镇压那些加入同盟之后又反悔不缴纳盟金或想退出同盟的城邦。

阿蒙越听越觉得有意思,雅伦人施行的这种制度,应该比大陆列国的君主制更受民众的拥护与欢迎,但这里的民众心态却很值得玩味。恰在这时,他还听见了梅丹佐与伊索的谈话,于是开口解释了雅伦城邦最近大发战争财的事情。

而城邦议事大厅里的讨论仍在继续,上一个议题是关于收入的,第二个议题是关于债务的。

在希波战争期间,雅伦打造海军耗费甚巨,最近重修城邦也是一笔巨大的支出,所以才会要提高各城邦的入盟金。如今将有一笔巨资收入,照说应该先偿还雅伦城所欠的债务,这笔债务主要是战争期间向雅伦同盟之外的各邦国所借。

雅伦城邦却不想还,因为他们新收来的入盟金还要打造更强大的军队、建造更多的商船、修建更坚固的城防工事以及更宏伟的神殿。于是他们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由公民大会来表决是否偿还这笔债务?如果公民大会决定不偿还,那么雅伦城邦就不还,通俗的说也就是投票赖账。

雅伦城邦不想偿还债务的理由也很明确,他们借这笔钱是为了打仗的,如今又需要更多的资金来充实自己的力量,雅伦人的理念与行为就是对周边各邦国的一种保护与关爱。这个提议在五百人会议上通过了,等待提交公民大会表决。

这次会议的第三个议题仍然与财政有关,有一部分人认为雅伦城邦中很多进行航海贸易的大富商,在各城邦用各种手段偷逃税金,需要严查补齐。但是这个提议先前已被贵族会议所否决,此次又在五百人会议上被否决,将不提交公民大会讨论表决。

这次会议的最后一个议题是关于军事布置的,希波战争明明已经结束,雅伦城邦为何还要增加那么庞大的支出呢?除了建造商船和神殿之外,其余的主要开支都是用于军事,因为目前又有一个很好的借口,那就是雅伦与基巴达之间的争霸。

雅伦城邦建立了雅伦同盟,而军事力量十分强大的基巴达,也趁机征服周边很多小型邦国,成立了基巴达同盟,在各方面与雅伦同盟相对抗。雅伦城希望基巴达同盟所属各城邦都依附于它,从而组成更强大的雅伦同盟。

阿蒙一直听着城邦议事大厅中的讨论,一边把这些议题与讨论结果转述给伊索,最后说道:“这些人真的很复杂,他们在城邦内部表决协商,这样做出的决定虽然效率低,但是比帝王的命令更容易得到支持。可是他们却在商量着怎样勒索其他的城邦,让雅伦人得到更多的财富,同时又用这种形式决定不还债务,而对于雅伦富商在各城邦偷逃税金的行为却又不肯下令严查。你是希顿王国的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伊索苦笑道:“在我少年时,雅伦就是如今这样的城邦共和国,若论军事它比不过基巴达,如果论富庶它似乎还不如我的家乡米都利,但它在这场战争中变得强大起来,成为了雅伦同盟的领袖。不知道您是否听见了,刚才走过的路人曾无意中说的一句话——‘雅伦是雅伦人的共和国,是希顿人的帝国。’”

阿蒙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又问伊索道:“你是向导,我应该把这辆车往哪里赶?”

伊索答道:“向前走,我来指路,我们找一家客栈住一段日子。”

梅丹佐有些纳闷问道:“你的故乡不是在米都利吗?雅伦城只是路过而已,为何要在这里停留,不着急赶回去呢?”

第八卷:创世纪 第284章 看热闹

伊索轻叹道:“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离开家乡已经快六十年了,那里恐怕早已没什么亲人,我只是想看一眼故土寻找落叶归根的感觉。我的父亲是一名商人,外出时经常把我带在身边,我小时候有很多时间都是在雅伦城中度过的。这里是希顿联合王国最有代表性的城邦,不妨就在雅伦城多呆几天,这里有很多情形与天枢大陆列国是不一样的。”

马车在伊索的指引下继续前行。来到希顿联合王国落下云端之后,梅丹佐并没有继续与伊索一起坐在车上,他在城外弄来一匹马,骑着马在车边随行。梅丹佐英俊洒脱、器宇轩昂,看上去就像是衣锦还乡的伊索重金请来的护卫武士,而车辕上驾车的阿蒙反倒显得毫不起眼。

在雅伦的大街小巷穿行的时候,梅丹佐左顾右盼,还和盯着他张望的大姑娘小媳妇点头示意,到了无人之处又问伊索道:“在我看来,雅伦城只相当于一个不大的城邦,但它却显得很富足,贵族们很悠闲而平民们很繁忙。

听他们的公民代表在城邦会议大厅中的讨论,很重视与外界的通商,不仅要求加入同盟的各邦国开放通商,而且那些大富商也通过各种办法赚取各邦国的利益。这里的公民代表会议,也不愿意严查他们的富商在外面的不当获利行为。”

伊索解释道:“此处背山靠海,并没有大片可以耕作的平原土地,有很多物资需要进口,而且这里的统治者与撒冷城中的撒冷人一样,大多都是精明的商人,他们更愿意从事价值更高的工作,以有限的劳动能换取更多财富。雅伦是希顿王国和天枢大陆列国的贸易中转站,它是一个中心,这座城邦自身的收入有一半来自航海贸易利润,这里很多人也是见多识广。”

梅丹佐:“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当年,我千里迢迢背着山里没有的东西跑到林克部落交易马革钢胚,那这里的人都和外界交易什么东西?”

伊索:“这里最重要的物产是橄榄油,这附近的山地不适合耕作谷物,却非常适合种植橄榄树,雅伦城帮出产的橄榄油价格昂贵,行销天枢大陆各地,他们的城邦守护神雅伦娜手中的法杖就是一根橄榄枝。他们还出口葡萄酒、陶器、大理石,也开采银矿铸造银币和各种工艺品。

而大陆上的其他商品,包括埃居的草纸、香料,哈梯与巴伦的木材、布匹,各种谷物他们都进口,不仅自用而且转卖给各城邦获利。在这座城邦里,有人过的很悠闲,天天都在神殿广场上闲聊,而有人过的很忙碌,经常在大海上行船、在商行中交易。”

一直眯着眼睛的阿蒙又开口道:“我看见了城外的海边,有人口含着石子,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海滔滔不绝的说话,却不是在祷告而是在号召和鼓动着什么,他们没有明确的信念,宣讲着互不相干或是互相矛盾的言论。”

阿蒙以侦测神术查看到城外远处的情景,伊索笑着解释道:“那些是演说家也是诡辩家,他们在锻炼着自己的口舌。”

梅丹问道:“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伊索答道:“在这样的城邦中,能够宣扬各种观点并让民众接受,是一种最重要的能力。你难道没有听见城邦会议中的讨论吗,有时候一个提案是否通过,并不全在这个提案的本身,而在于什么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宣扬它。商人们往往会雇佣专门的演说家,来提出有利于自己的提案,所以有些人认为演说与诡辩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技巧之一。”

阿蒙饶有兴致的追问道:“这里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除了那些演说家,城中还有什么你认为最有特色的人?”

伊索答道:“还有贤者与智者。所谓贤者,并不一定如何贤明,但是他们喜欢提出各种问题并企图解答,也到各地去游历学习各种知识;所谓智者,并不一定如何富有智慧,而是他们擅长诘问与怀疑,对于任何已知的知识都企图提出反驳。这些人经常聚在神殿广场上,向着路人宣讲或对众人发问,那是雅伦最热闹的地方。”

阿蒙笑道:“成功的贤者与智者,也应该是出色的演说家。能够将灵魂中的思考清晰的呈现出来,让闻者能理解深邃的思想,也是一种成就。但是忽略了他们所宣扬的事物本身,纯粹为了实现目的去诡辩,那就会成为另一种人。

至于怀疑一切学识,也能引起人们的思考,哪些是与生俱来、哪些是人们所造就?但仅仅是质疑而不给予答案是无用的,尽管那答案未必尽善尽美,就像凡人无法确定这世上是否有神灵,但却可以去感知人性中那神性的存在。”

伊索答道:“您就是我的神。”

阿蒙笑道:“雅伦城中的我,只是你的车夫。”

说话间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这家客栈的前面是酒馆和公共浴室,是人们喝酒聊天的地方,后面的院子里有房间可以住宿。伊索说道:“几十年过去了,虽然这里的样子已经变了太多,但还是一家客栈。”

梅丹佐问道:“伊索,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来的路上也有很多可以住宿的地方啊?”

伊索叹道:“请您体谅我这样一位老者吧!我最后一次跟随父亲出海,在雅伦城中就是住在这里,虽然它们已经不是同一家客栈,但我还能寻找到回忆中的气息。”

梅丹佐跳下马搀扶着伊索下车,高喝一声道:“来人!给我家老爷准备最好的房间,我们要投宿。”

阿蒙听见了伊索说的“回忆中的气息”,看着他的背影走进客栈,在灵魂中悄然发动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术,这种神术与传说中的大预言术类似,据说只有神灵才能施展。而人间的大神术师也可以勉强窥见其奥妙,是信息神术最高境界之一的追溯神术。

他在灵魂中看见了一副场景,伊索变成了只有十六岁的样子,与眼前的伊索背影相重叠,与他父亲一起走进另一家客栈,而那家客栈就在如今同样的地点。

伊索很有钱,能住得起最好的房间,还带着威风凛凛的护卫与朴实能干的马夫,看上去就像一个在天枢大陆探险归来的老暴发户。客栈老板的态度很恭敬,进进出出总是笑脸相迎,但心中除了羡慕之外也有几分嫉妒甚至是不屑。

周围的人看见伊索多多少少也带有这种心态,阿蒙体会的是清清楚楚,伊索本人恐怕也很明白,但这位老者处之泰然。一行三人就在雅伦城中住了下来,普普通通看不出有任何神奇之处。

阿蒙特意叮嘱过梅丹佐,这里已是奥林匹斯神系的神域,虽然他与宙斯之间尚未作出任何明确的约定,但也等于未经允许进入了他人的神谕。为了遵守各神系间历来的约定,不引起意外的冲突,在这里他不会展示任何神迹、使用任何神力,而梅丹佐行事也要注意,不能以一位神使的身份。

宙斯以及奥林匹斯众神是否知道阿蒙来到了雅伦?这一点阿蒙本人不能确定,因为他并没有感受到被特别关注或锁定的感觉。他自己也是一位主神,很清楚芸芸众生如果只按平常的方式行事,在神域中并不会引起神灵的特别注意。他来到这里只是去听、去看、去感受而已,以一名普通的赶车人的身份。

第二天,阿蒙来到了雅伦著名的神殿广场,这里位于雅伦的“高城”。之所以称之为高城,因为这里有三座小山,地理位置较高,可以俯瞰海边的港口。正中的那座小山顶上矗立着著名的处女神殿,供奉的是雅伦城的守护神雅伦娜,她是奥林匹斯神系中的智慧女神、战争女神、处女之神。

阿蒙不想走进神殿引起神灵的注意,只站在广场上远望,忍不住点头赞叹。那座宏伟的大理石建筑轮廓,竟然看不见一条直线,四面墙壁都微有些弧度、所有柱子都微微向内弯曲。巨大的石料砌成的建筑虽然沉无比,但看上去却显得轻巧灵动,神殿建筑也是人们智慧的结晶。

阿蒙正在广场上远望,突然走过来一个人问道:“你是外乡人吗?”

阿蒙点答道:“是的,我是外乡来的赶车人。”

这个人并不是来盘问阿蒙身份的,似乎只是想找人说话,紧接着又问道:“你在仰望神殿,请问你信奉神灵吗?”

这句话倒是让阿蒙很难回答,只能微笑道:“在感知自己的灵魂时,能见证神灵的存在。”

这时周围已经三三两两多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那人继续问道:“哦,你是怎么见证神灵的存在呢?是看见了那神殿中的神像、还是听见了神灵的声音?请问你见过神灵本人吗,就算听见它的声音,又怎知那不是幻觉,就算是见到了自称是神灵的人,又如何证明他就是神灵?”

阿蒙微微一皱眉,这里的风气倒是很开放啊,竟然有人在神殿广场上公然质疑神灵的存在,并随便向路边的外乡人发问,旁边还有人等着看热闹。阿蒙反问道:“那你认为神殿中的神灵是否存在?”

那人答道:“这个问题太复杂,而人的生命又太短促了,我无法确定这世上是否有神灵。”

阿蒙又问道:“那你为何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是希望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吗?”

见周围聚集的人多了,那人来了精神,张开双臂高声道:“路过的人们啊,我只是在问一个问题。我们在用什么尺度衡量世上一切,是神灵的意志吗?不!一件事情是对是错、是好是坏,要看人们的欲望与需求而定。在你们的内心中,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围观者有人点头附和,那人却话锋一转道:“那你们认为,自己的欲望和需求就应该是正确的吗,真理又是否存在?雅伦城中的人们啊,世上的真理不是由公民投票、靠计算人头来决定的。如果你们信服前一种观点,能否在公民大会上投票决定神灵是否存在?”

那人接连提出正反两种立论,观众中有人已经被问懵了。阿蒙笑着答道:“神殿矗立在这里,这里的人们已经以他们的方式表明了他们的选择。而您今天想讨论存在的话题,不妨把你的问题都说出来,其实你想问的是——如果神灵是存在的,他应该是怎样一种存在?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辩论方式,能否请教你的名字?”

那人挺胸答道:“我叫巴门尼德。外乡人,你难道也是一位行游的贤者?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能告诉我什么是不存在的吗?你能形容超出思维和感知之外的事物吗?当你在思考时想到某种事物、又使用语言说出了他,必然有所对应,你真能说出不存在的东西吗?”

阿蒙又笑了:“我想你已经回答了你所提出的问题,人们为何会思考,这便是生灵开启灵智的意义,他们能想象、有向往,将直观的见知抽象为灵魂的誓愿,在纷繁的世间寻找自己的存在。这个问题的答案之一就是你所说的神灵,虽然你一直在质疑神灵,但你同时也在假设神灵。”

巴门尼德不禁直眨眼,他经常在广场上拉人辩论,但是没想到这位不起眼的外乡赶车人竟会有这样的应对。

阿蒙看着他,目光穿透巴门尼德的身影也望着整个广场,悄然又发动了追溯神术,灵魂中仿佛见证时光倒流,他看到广场上“回忆中的气息”——无数的人在这里谈论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最终这位神灵的目光在某一个场景中停留,那是几十年前,一位老者也在同样的位置拦住路人发问。

那位老者身材臃肿,穿着带着污渍的长袍,然而筋骨血脉却异常强健,竟然是一位大武士。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长着蒜头鼻其貌不扬,大冷天穿着单薄的衣服却丝毫不觉寒冷,正在向路人问道——

“请问人是否有灵魂?如果有,它是否能够不朽?如果能够不朽,那么不朽的灵魂又是怎样一种存在?…为何有人能拥有不朽的灵魂,为何有人要拒绝承认它?…一枚橄榄与另一枚橄榄有什么区别?一只猫为什么又不是另一只猫?

如果你回答是毛色与花纹不同,那又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不同?尊贵的大人啊,在你的袍子下面,血肉之躯与那位路过的车夫有什么两样?如果你们都去了无人认识的远方,或是出生时父母交换了婴儿,如何证明你比他高尚?…请回答另一个问题,这世间什么才是高尚?”

阿蒙发动神术看见了追忆中的场景,面带着微笑,就把那位老者曾经问过的一连串问题都问了出来,想看站在广场上同一个位置的巴门尼德是什么反应。

巴门尼德的脸色却变了,突然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难道也来自柏拉图学苑吗?”

人群中有一个惊恐的声音喊道:“天哪,苏格拉底,他被苏格拉底的灵魂附身了!”

不知为何,围观的人群突然散去了,阿蒙面前是一脸惊讶的巴门尼德。阿蒙又笑着问道:“让我们再回到你的问题吧,如果我说我是神灵,你相信吗?”

巴门尼德长舒一口气,似乎已经缓过神来,反问道:“我相信不相信,对于你是否是神灵,有意义吗?”

阿蒙一指远方的神殿道:“这取决于人们需要什么样的神灵,不论你相不相信,我就站在你的眼前,或许不会改变我什么也不会改变你什么。你的灵魂是你衡量世界的尺度,这没错,但它也是这个世界所衡量你的尺度。你可以不关心人世之外的存在,但你必须要关心你自己如何存在,这就是我的答案。”

这时围观者还剩下最后一个人没走,忍不住插话嚷道:“一个马车夫在神殿广场和人讨论这样的问题,不觉得无聊吗?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到商铺运几趟货,多挣几个钱!”

阿蒙呵呵笑出了声,扭头冲那人道:“多谢提醒,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我叫杜威!我只是想提醒你,人们的一切学识,不过是为了应对自身的处境。听你说话应该是一个聪明人,与其想着这些无聊的问题,不如去改善自己的处境。”

巴门尼德一听又有人接过了话茬,转身朝杜威道:“在你看来,神灵存不存在并无意义,人只生活在自己的感知与处境中。就如这位赶车人假如自称神灵,如果他不是你的神灵,他便是不存在的,如果他能给予你所想要的神迹,那么他就是神灵,对吗?”

杜威摇头道:“我只是在提醒一位车夫该干些什么,不想和你扯淡。”

巴尼门德又问道:“那你又是做什么的呢?”

杜威答道:“我就喜欢天天在神殿广场上看热闹,听你们这些人扯淡,是我的乐趣。”

第八卷:创世纪 第285章 看戏

巴尼门德转移了目标,上前几步盯着杜威问道:“你有这样的观点,证明你会思考,那请问你这种思考的意义又何在呢?一块石头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去挣钱,你与它的区别是什么?你站在这里听着别人的谈论,又为何会成为乐趣?”

阿蒙一见这个场面,赶紧上前拉住巴门尼德道:“原来我刚才转述的是苏格拉底的问题,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你又问我是否来自柏拉图学院,我能否向你打听来自柏拉图学院中的另一位贤者,他的名字叫亚里士多德。”

巴尼门德答道:“哦,他呀,已经不在雅伦,据说到马其顿王国当宫廷教师去了,离这里远得很。”说着话他仍想追着正准备离开的杜威发问,而阿蒙趁机消失在广场上的人群中。

次日,伊索对阿蒙说:“我的神,雅伦人还喜欢看各种戏剧,由凡人们在舞台上表演神灵的故事,这与天枢大陆其它国家的艺人杂耍是不一样的。这样的表演如果是在埃居或哈梯,可能会被视作亵渎神灵,但雅伦人却爱看这些。”

阿蒙很感兴趣的问道:“哦?我昨天也听说了这里有专门的剧场,人们穿上戏服表演神灵与人间的故事,它最早是怎么来的呢?”

伊索答道:“最早也是来源于神殿广场上人们的讨论,聪明的艺人将他们在神殿广场上听见的那些有关神灵的话题编成剧目,演给过路的人看,结果很受欢迎。后来就有贤者专门写作剧目让艺人们在剧场中演出,这是雅伦中民众最喜欢的娱乐之一。”

梅丹佐插话道:“我昨天出去转一圈,听说现在有三位剧作家的剧目最为有名,他们写的都是悲剧,赚足了男人的叹息女人的眼泪,我也想去看看呢。”

阿蒙点头道:“那好,我们一起去看戏!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演出,别的城邦中也未曾出现过这样的剧场。”

伊索是“老爷”,坐着马车,梅丹佐是“护卫”,骑着马威风凛凛的跟随在车旁,阿蒙仍是不起眼的车夫,驾着马车来到了雅伦城中最热闹的一家剧院。伊索要了最好的坐位,今天上映的剧目是《普罗米修斯》。

开场的时候,舞台上的一群艺人扮演的应该是神使,在唱着赞美神灵的诗篇,这与天枢大陆各国向神灵赞颂的场面没什么两样,只是由普通人在舞台上取代了神使的身份。阿蒙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过了一段时间渐渐看入神了,因为“神灵”出场了。

这是一个奥林匹斯神系诞生之初的故事,根据阿蒙对奥林匹斯神系的了解,宙斯融合了原创世神的神国,从而开创了如今的奥林匹斯天国。这个过程也伴随着一场众神之战,与阿努纳启众神之战有所区别的是,宙斯求证了比创世神更高的成就。

人间的传说是用人们所能理解的方式表达,但在阿蒙看来,普罗米修斯是应该在众神之战中失败的一方的神灵,也是宙斯的对抗者。在人间的神话传说中,隐约暗示了他有着相当于创世神或更高的成就,这一点让阿蒙感到很吃惊。

因为在故事里,普罗米修斯用河水糅合泥土,按照天神的形像捏成了人的样子,智慧之神雅伦娜赋予了这些泥土的形体能够思考的灵魂,于是便有了最初的人。这暗合了一种背景,那就是奥林匹斯神系最早的创世神并非宙斯,一般在各地的神话中,所谓造人者都是最初的创世神,普罗米修斯只是一个有代表性的名字。

舞台上接下来的故事就是人间的演绎了,也更有趣。普罗米修斯身为神灵却偏向人类,不惜为了人类欺骗神灵,从而触怒了宙斯,宙斯决定不把火种交给世人。而普罗米修斯违反了众神之主的决定,用一根回香枝从天上盗来了火种,把它带到了人间。

看到这里,阿蒙不禁会心一笑,他想起了原先林克的穴居野人部落中,在一个大山洞里点燃不熄的火堆当做神灵崇拜,也想起了波兹帝国所供奉的光明圣火,这都和最原始的神活以及宗教起源有关。火象征着光明、温暖、守护以及希望,也是人们从蒙昧中开启灵智的发端。

在各地的神话传说中,都是神灵创造了世人,并赐予了光明与温暖,这里的情况也不例外。但雅伦城中的剧作家却改编了神话故事的结构,火种成了众神分歧、人神冲突的导火索,在歌颂一种对神灵意志的反抗精神。

阿蒙在这个故事中又体会到另一层含义,那是剧场中其他观众所不了解的,就是埃居神话中所谓的“名字和真正的语言”。名字是指神灵的成就,真正的语言是指获得这种成就的方法,对于凡人来说就是成为神灵的秘密,阿蒙的亲身经历印证了这个过程。

如果把这出戏中的“火种”替换成埃居神话中“名字和真正的语言”,那么传说就有了另一种影射。似乎是在暗示普罗米修斯想把成为神灵的秘密告知世人,而宙斯不想将本源力量公的指引公开。

是否真的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阿蒙也不清楚,他对奥林匹斯神系内部的秘密所知不多,而舞台上只是在演人间的戏剧而已。他忍不住问伊索道:“有人能够写出这样的戏剧,说明有关的传说已经流传很久了,就你所了解的传说中,普罗米修斯究竟是位什么样的神灵?”

伊索皱眉答道:“我小时候就听过久远的传说,普罗米修斯是众神中的罪人,此人用阴谋诡计欺骗众神,因此遭到了宙斯的惩罚,被锁链永远禁锢…而我们看到的戏剧中显然重新演绎了神话,赋予了这位神灵另一种形像,给了传说另一种解释。”

阿蒙微微动容道:“罪人?这出戏的故事应有最早的源流,这样的神灵应该属于奥林匹斯神系古老的众神之战中战败一方。普罗米修斯所创造的‘人类’,也是在暗示信奉战败一方神灵的信徒,就像我的祖先、都克镇的族人。”

梅丹佐摸了摸鼻子道:“您这么一说,还真的很像!假如不是奥林匹斯的神话,换成阿努纳启神系的传说,我还真以为是在暗示都克镇的故事了。如果普罗米修斯不是战败一方的神,而就是那些罪民中的一个人,那几乎就是在影射您的故事。”

阿蒙微微一笑道:“阳光下的世界,总有似曾相识的影子,这一出戏令你想到了我,但说的也不必是我,只是一位贤者所编撰的故事。我只是很好奇,写这出剧的人为何要融入大陆上新的传说,改变了这个神话?”

阿蒙这是在提问,伊索答道:“神话虽然带着神灵的影子,但人们只自己所理解的方式去流传,流传中加入自己的愿望,我所说过的很多故事也一样。写这部戏的人也没有见过宙斯,却见过世上各种各样的人。那些人们企图反抗却无法反抗的权威,便成了神话中的众神之父,他们的愿望便成了普罗米修斯的行为。”

梅丹佐也答道:“人们心中有敬畏和渴望,这使他们去设想神灵,而对这个世界的愤怒与不满,也使他们去质问神灵。人们渴望拥有与神灵一样的力量与自由,有些时候,惹不起的邻居也可能变成戏剧里的宙斯。”

阿蒙未置可否,继续看戏。接下来的表演使他又不禁又想起都克镇的族人,还有族人们所承受的千年苦难。

在舞台上,“人类”受到了宙斯的惩罚。奥林匹斯众神制造了一个妩媚可爱的姑娘叫潘多拉,手捧一个魔盒来到人间诱惑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厄庇墨透斯。受到诱惑的厄庇墨透斯将魔盒打开,盒中飞出了各种瘟疫与灾难。在盒子的最底层是“希望”,然而潘多拉却把它关上了,留在魔盒之中。

看到这里阿蒙又问道:“这个盒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盒子不过是戏剧家编出来的而已,但阿蒙这么问显然另有所指。梅丹佐答道:“人们敬畏神灵、惧怕未知,因此向心目中的神灵祈求希望。人们对处境不满,因此憎恨带来这一切的神灵。希望和灾难都成了神灵的象征,包含着祈求和畏惧。”

伊索答道:“这是人间随处可见的抗诉,比如对暴君的痛恨,也包含了抗诉的最终目的,就留在那尚未打开的魔盒中。”

阿蒙又不说话了,接下来舞台上受到惩罚的成了普罗米修斯本人。宙斯命神使将普罗米修斯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绝壁之上,整整渡过世间十三代人的时间。他饥寒交迫,还有一只鹰每天啄食他的内脏,创伤随即又愈合,承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悬崖上有一棵果树,鲜美的果实压弯了树枝就垂在普罗米修斯眼前,当他想张口去吃的时候,就会有一阵风把树枝吹开。

这次阿蒙没说话,伊索却喃喃自语道:“希望就在眼前,可以看见,却永远也无法企及吗?”

渐渐的,戏目已经接近尾声,迎来了解放的时刻。有一位神灵之子、力大无穷的半人半神赫剌克勒斯路过高加索山脉。这位大力士同情普罗米修斯的苦难命运,一箭射落了啄食他的鹰,并打碎锁链解救了普罗米修斯。

最后的结局,普罗米修斯与宙斯结束了对抗终于言和,但宙斯仍然要求普罗米修斯带着一个铁环,上面锁着山崖上的一块石头,象征着他仍然被锁在那高加索山上。

看到这里,梅丹佐自言自语道:“写这出戏的人并不清楚什么是半神的存在,所以将半神理解为神灵与人的后代。”

伊索则问道:“人间真有赫剌克勒斯那种大力士吗?”

梅丹佐答道:“当然有了,我亲眼见过,比如恩启都。”

阿蒙却没再多说什么,散场之后对伊索道:“嗯,确实很值得一看,明天再来!”

第二天,阿蒙又来到剧院,他并没有和伊索与梅丹佐一起坐在最好的座位上,就是以一名普通赶车人的身份,与一群穿着粗麻布衣服的人混在最拥挤的观众席中看戏。昨天的剧目让阿蒙很惊讶,而今天的剧目则让这位神灵感到震撼,它的名字叫《俄狄浦斯王》,是一个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故事。

在昨天的舞台上,众神直接出场,而今天这出戏中,神灵只是若隐若现的影子,只通过神谕显示其存在,故事都在人间的国度中发生。

刚开场的时候,舞台上也是天枢大陆上很多国家都曾发生过的熟悉场景。一个叫忒拜的城邦发生了瘟疫,国王俄狄浦斯命祭司到阿波罗神殿中祷告,祈求神灵的帮助与拯救、指引人们如何度过灾难。

阿波罗是奥林匹斯神系中的光明与青春之神,也是这座城邦所信奉的守护神,在阿波罗神庙的墙壁上,铭刻着一句著名的话:“认识你自己。”

阿波罗向忒拜城邦降下了神谕:“查出藏在城中的罪人,惩罚杀害先王的凶手,瘟疫才会消除。”

接着第二幕场景一转,变成了王后对先王的回忆。俄狄浦斯并不是王后的第一任丈夫,该城邦的先王在外出时被强人所杀,而先王的儿子早在刚出生的三天后时被丢弃了,这个王国失去了继承人。

先王为何要丢弃自己的儿子?这也是因为阿波罗曾降下神谕——预言这位先王将会被自己的儿子所杀。神灵为何会降下这样的神谕呢?场景再往前追溯,原来这位先王年轻时期曾经劫掠过另一位国王的儿子,因此受到了神灵的诅咒。

而现在的国王俄狄浦斯又来自何方?接着舞台上又换了一幕场景,成了俄狄浦斯的回忆。

俄狄浦斯是另一座城邦中国王的儿子,有一天他在神殿中向着阿波罗祷告时,聆听神灵的声音,说他将有杀父娶母的可怕命运。为了对抗这个命运、不让神谕应验,俄狄浦斯离家出走发誓再也不回来。在路上他与一伙人并起了意外冲突,拔剑杀了一个傲慢无礼的贵人,来到了忒拜城邦。

当时忒拜城邦正被巨大的灾难笼罩,有一位狮身人面女妖守在必经之路,问过路人一个谜题,答不出来便会被吃掉。而城邦的国王不久前在外面被强人所杀,为了挽救这个城邦,众人决定——谁能够解开谜题、使城邦脱离厄运,便可以娶先王的遗孀并继承王位。

看到这里,阿蒙已经猜出这位剧作家要写什么了——俄狄浦斯就是先王之子,他杀的那个人就是忒拜城邦原先的国王。神谕也许象征着命运,而阿波罗神殿的墙上所铭刻的那句话正是悲剧的根源。人们没有像神灵那样洞悉一切的眼睛,俄狄浦斯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而他所做的一切抗争这神谕预示的命运。

就在这时,阿蒙注意到前排观众中有一个脑袋比较显眼,因为那人留着光头,这在雅伦城帮中是非常少见的,铮青的头皮上还有着细密的头发茬,看上去又不是天生的秃子。阿蒙认出这个人了,就是曾在叙亚沙漠中与无量光走在一起的文森特卜,后来又在撒冷城中见过面,此人是受到另一种指引的超脱者。

突然在雅伦城中又见到这个人,而且就挤在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阿蒙吃了一惊。文森特卜也有感应,双肩一紧回过头来认出了阿蒙,随即点头一笑,又转过身去继续看戏,却在灵魂中传来一个声音:“阿蒙神,你怎么进入了奥林匹斯的神域?看您的样子应该未经神系的许可,这样做可能会引起纷争的。”

阿蒙在灵魂中反问道:“你不是也来了吗?”

文森特卜答道:“我只是来看戏的,不会展示和动用任何你们所谓的神迹手段。”

阿蒙:“我也只是来看戏的,并不会展现神迹。”

文森特卜:“哦?那你刚才看向我的目光,却不属于凡人,俱有穿透六识的法力。假如我是奥林匹斯神系的神灵,可能会被你惊动或者激怒。”

阿蒙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奥林匹斯神系的神灵,只是和我一样混在人群中看戏而已。我为了确认你的身份,才会有那样的眼光。你能够感受到我穿透灵魂的注视,这算不算一种神迹呢?”

文森特-卜答道:“我所接受的指引,与你熟悉的道路不同,我只是神通自足而已,与你们所谓的展现神迹有所区别。”

他说话的同时印入了阿蒙灵魂中一段信息:这位修炼者将某种手段称之为“神通”,却与各神系所谓的神迹不同,它只是一种感知的延伸,当拥有与使用这种能力时,并不会对这个世界上有多余的触动。

文森特卜的解释非常有意思,对阿蒙也有新的启发——

比如所谓的“眼通”,可以看到极远的地方,甚至能够看到过去未来的某些场景,这与修炼者的法力以及境界有关。在阿蒙所掌握的手段中,侦测神术或信息神术到了极高明的境界,同样能做到这一点,但文森特卜却解释了手段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