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想来就是威远侯夫人?”安豫王妃目注兀自愣神的顾氏。

顾氏回神,赶忙行礼,“正是妾身,不知王妃驾到,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安豫王妃伸手扶起顾氏,“夫人不必多礼。”

“谢王妃。”顾氏起身,“王妃请。”侧身礼让安豫王妃入府。

“夫人请。”安豫王妃亦一摆手,才领先步入府中。

顾氏将安豫王妃迎入侯府正堂,亲自奉茶后,才下首落座,看着上面端坐雍容华艳的安豫王妃,第一次,顾氏心生敬畏,竟是不敢随易开口亦不敢轻易动作,生怕有丝毫唐突。

安豫王妃饮过茶,看着下方正襟危坐的顾氏,不由轻轻地一笑,道:“夫人不必拘束。我是公主的生母,你是她的婆母,你我同为公主的母亲,不妨姐妹相看,也亲近些。”

听得安豫王妃如此说,顾氏稍稍放松,口中却道:“不敢,王妃金尊玉贵,妾身万不能放肆。”

安豫王妃只是一笑。

“今日王妃亲临敝府,可是有何要事?”顾氏忐忑的问道。她此刻想起了那此流言,不知王妃至此是否兴师问罪而来?唉,白昙山上未能护得公主周全,确是侯府之过。

“并无要事。”安豫王妃却道,“公主出王府已有数月,我这个做娘的久不见心里挂念,又兼明日是她的生辰,她不方便回府,因此我便来看看她。”

“唉呀,是妾身疏忽。”顾氏忙起身,“来人,快去请公主。”

“慢。”安豫王妃却阻止。

“王妃是.....”顾氏回身看着她。

安豫王妃亦起身,道:“既然已经来了,还是我亲自去看公主吧。再则,我亦想看一看公主现今居住的地方,夫人以为可好?”

“当然。”顾氏忙道,抬步亲自引路,“王妃这边请。”

出了正堂,顾氏陪着安豫王妃住德馨园而去同路亦行亦看,差不多两刻钟才走到德馨园。而这一路,侯府里众人无不是悄悄窥看,无不是惊艳当场,暗暗赞叹王妃竟是如此的美貌年轻,与宸华公主各有千秋。亦难怪,当年会引得三位皇子倾心。

早有人先到了德馨园里通报,闻说母亲来访,倾泠虽诧异,但依止不住惊喜,亲自出园相迎。

母女相见,自是一番欣喜。

孔昭见到许久不见的王妃、巧姨、铃姨亦是喜不自禁。

德馨园里,又是一番见礼。

寒喧片刻后,顾氏想她们母女久不见,必有体己话要说,是以先行告退。一出了德馨园即去吩咐着侯府的厨子准备最好的佳肴款待这位罕见的贵客。

方珈、穆棕等见礼后亦领着侍从退下,便是孔昭都领着巧膳、铃语去自己房中说话去,于是殿中便只余母女两个。

十四、残红犹自多情舞(上)

“泠儿,到娘身边来。”安豫王妃招手,倾泠过去,母女相依同坐一张榻。

“在侯府这几月过得怎样?”

“侯年、夫人视我若女,自然过得好。”倾泠浅浅一笑答道。

安豫王妃看一眼女儿,也是淡淡一笑,“那么,舒心吗?”

倾泠想了想,道:“女儿在侯府,跟以前在王府也没什么不同。”事实倒也并无多大的差别。

安豫王妃闻言,细细看着女儿,眉间清漠依旧,只是以往一双明澈无尘的眼睛,此刻已有了浅浅的忧邑,又哪里相同了。不由轻轻一叹,道:“泠儿,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在娘面前,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倾泠闻言看向母亲,接触到那温柔又了然的目光,心间忽然发涩,不由得低首垂眸,避开了母亲的目光。

“告诉娘,这几月你在侯府过得舒心吗?”安豫王妃伸手托起女儿的面孔,那面容比之在王府,略有些削瘦了。

“娘。”倾泠抬手握住母亲的手,那手柔软又温暖,还带着淡淡的幽香,那是熟悉的母亲的味道,而不似他.....永远都是药香相随。想至此,刹时苦涩弥漫心头,“娘,女儿心里不舒服。”

安豫王妃闻言,伸手将女儿搂入怀中,也不问话,只是轻轻的抚着女儿的头。

“娘,我本是想此一生就做宸华公主,嫁给秋意亭,就在这侯府里过着娘曾经说过的‘夫妻恩爱平淡和美的生活’。”倾泠伏在母亲怀中轻轻道。

“嗯。”安豫王妃亦轻轻应一声。

“有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夫婿,那也是幸事。相亲相敬,日日年年,他忧时我为他分解,我愁时他为我开解,闲时我弹一曲琴,他念一段书,以后再生几个儿女......娘,女儿觉得那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毕竟千百年来书上说到人的幸福时总会用着‘夫妻恩爱,儿孙满堂’,那必是人生的一种极致。”倾泠闭上眼睛,想着当初出嫁时的心情,亦忍不住一番惆怅。

“娘本也希望你如此。”安豫王妃道,“只是没想到秋意亭太重功名,才致今日你们夫妻不得相见。”

“女儿本想安然此生的。”轻轻的,这一语宛若叹息,千回百转自心底幽幽荡出,“只是,而今的我,再也不得以前的心境,我此生都不得那种平淡和美。”

安豫王妃闻言低头,正看着女儿唇边那一丝凄恻,不由一颤,“泠儿,你.....”

可倾泠未语,只是静静闭目伏于母亲怀中。

无论当初曾有过什么样的期许,却不曾料想过今日。那一日清晨,那一次的雾中相逢,许已注定了今日心境,此一生,她都不可忘那个永远带着一身清苦药香的人,那个有着一双清透温柔而哀伤的眼眸的男子。她与他,相知亦相煎,那会是一生的苦,亦是一生的痛。她又如何能再与秋意亭夫妻和美?在与他咫尺之间。更而且,她已看过外间的壮美无垠.....

殿中,母女静静的相拥,只沙漏悄悄,暗香浅浅。

良久后,安豫王妃问:“泠儿,白昙山上发生了何事?”

倾泠闻言坐起身来,略带疑惑的看着母亲。

“孩子,而今帝都里到处都是你与侍卫私奔的流言,你竟然不知道吗?”安豫王妃叹息。

倾泠一愣,片刻微微一笑,略带嘲讽,“原来.....这两日方令伊与内邸臣皆神色不豫,看着我亦小心翼翼愁眉不解的,原来是因为这事。”

“这孩子,你难道不知事有多严重么。”安豫王妃叹气,看着女儿,想着她今日种种性情皆是因己造成,不由心中酸楚。“众口铄金,流言杀人。你不比为娘,可不能无视此事。”

“女儿知道。"倾泠看着母亲,又是淡淡一笑,“当日他.....二公子找到女儿,得知了事由后,便已与女儿提过此事,亦为女儿设想了种种后果,所以才以‘走失’为名,令一众从人严守口风。只可惜,二公子一番心血白费了,终敌不过有心之人的有心之为。”

女豫王妃静静看着女儿片刻,才道:“告诉娘,白昙山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倾泠思及那一日之事不由又是一笑,道:“那事说来倒真有几分荒谬与滑稽。”

“嗯?”安豫王妃见女儿神色不见怒气不由诧异。

“娘你也知道,女儿虽习了一身武艺,但从未与人使过,只能算是纸上谈兵,出入又总是一群随侍,也从不离王府、侯府,是以不曾提防过自身的安危,到了白昙山后,我见白昙寺中环境清幽,是以便在寺中留住,偶尔寺中寺外游赏时,亦不喜大群人跟着,那样便失了赏景之趣,方令伊、内邸臣他们也知女儿性情,所以也不强求。是以那日大雪,我与孔昭去白昙寺东边的东岩亭赏雪,便只一名侍卫跟随,往日如此也从未有过事,却不想就是这名侍卫生了异心。”

“他如何生了异心了?”安豫王妃问道。

“这名侍卫趁孔昭回寺取琴之际,以迷香迷晕了女儿,将女儿带离了白昙寺。”倾泠说至此眉头微蹙,“以往只在书上看到说江湖人会制奇异的香,人闻了后便会人事不知,女儿也只当是夸大的传说,想不到竟然是真有其物其事。”

“那侍卫带直了你可有....”安豫王妃不由上下打量着女儿,女儿的容色足以引人犯罪。

“女儿没事。”倾泠自知母亲担心什么,“后来女儿醒返,从侍卫口中得知是有人收买了他,想让他带着女儿在山中失踪一两个时辰,只是那侍卫最后却改变了主意,想带着女儿离开。”想起那侍卫的言行心头便觉得有些好笑。

果然,安豫王妃暗想:“那后来呢?”

倾泠接着道:“那侍卫不知女儿身怀武功,是以也未曾提防,又对我敬畏有加,也不曾捆绑着女儿。女儿既已清醒了亦明白事由,当然不可能任他为之,便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又看那侍卫不是奸邪之辈,不过是一时贪念作祟,是以只命之离开帝都一生都不得归,然后便离开了。”

“如此就好。”安豫王妃闻言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