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天总算是回过头,朝她走来。

“这是什么?”

“桂花酿。”清葵笑眯了眼。“今年的新鲜桂花酿的。”

他眉头一蹙。“你还喝?酒席上那一大碗女儿红还不够?”

“这不是我自己喝的。”清葵关上门,把小酒坛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这是给你的。”

“我不要。”他别开脸。

“试试罢?这酒是甜的,还有桂花香。”清葵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表情。“就试一小口好不好?”

他抿抿唇。

“不要。”

清葵失望地垂了眼,坐在桌旁,看着那一坛酒,仿佛很惆怅。

郁天看着她的神情,欲言又止。

“我答应了夫人,一定要给你喝这坛酒的。”她的语调轻柔,却可怜兮兮。“这是夫人亲手酿的酒,只希望能让你喝一口。”

他的眼神放柔了些。

“我从小便不沾酒。”

“我知道。”她垂着头,难得的乖巧。“罢了,你不喝就算了。我早就知道的,要是别人给你喝,也许你就喝了。你那么讨厌我,一定也不会喝我拿来的酒。”

郁天的神情颇有些纠结。“我——”

“既然这样,我准备的礼物想必你也瞧不上。”

“礼物?”郁天的神色一舒。“是什么?”

清葵摇摇头。“你一定不喜欢的。寨主送你的那匹马多威风,夫人送的玉佩也很好看。还有萧先生送的那把小刀——我的礼物,太寒碜了。”

郁天有些着急,忙道:“不会。”

“罢了。”清葵起身去拿那壶酒。“我还是把这酒和礼物都拿得远远的,省得你看了烦。”

“别拿走了。”郁天揪起了眉,墨眸已乱。“我喝,这酒我喝。”

“真的?”清葵立刻换了一脸惊喜。

郁天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见桌上已多了两个杯子,酒也已经满了上去。

“只喝一杯。”

清葵猛点头。“好。”

“不是说给我喝,怎么倒两杯?”

“我怕你一个人闷着。”

郁天一杯酒下肚后,面不改色。

清葵期待地望了很久,却见他毫无异样,顿时有些失望。

“礼物呢?”郁天挑眉。

“呃?”清葵这才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只红红的穗子,递给了他。“我刚学,编得不太好。”

郁天看着手里的穗子,神情似喜还怔。“这——是你编的?”

清葵点点头。

“可是——”他拿到那把柳叶刀上比了比。“好像有些小。”

“这本来就不是为了柳叶刀准备的。”清葵别了别嘴。“柳叶刀不适合你,还是灵巧的剑更合适些。这个,是剑穗。”

郁天抬眼望她,似笑非笑。“这么说,我以后一定得学剑才成?”

“随便你。”清葵挑挑眉。“反正我的剑穗放在那儿,你看着办。”

郁天轻笑了一声,手上却仔细地梳理好穗子,把它小心地收进了袖子里。

“再喝!”她又倒了酒。

“不是说了只喝一杯?”

她随即又盛了一脸哀怨来对他。

郁天无语,叹了口气。

不多时,一坛桂花酿已经见底。清葵面露薄晕,郁天仍无异样。

她怒目而视。

郁天莫名。“怎么了?”

怎么了?天知道她用了这么多办法灌他酒,不就是想看看他喝醉的样子顺便实施自己的计划么?结果倒好,人家不但没醉,还精神倍儿棒。

清葵捂住额。“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了。”

“什么?”郁天没听清。

“我说,”清葵微微一笑。“再喝一杯。”

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碧绿的小酒壶。

“最后一杯。”

她施施然地倒满了酒,递到他面前。

郁天望着她带着一丝浅浅胭脂红的双颊,许久才别开眼,落到那杯酒上。

一饮而尽。

清葵微惊,然后一脸期待。

谁知等了许久,他依然没有任何异状。

“喝完了。”他点点头,站起身来。“该就寝了。”

清葵怅然若失,无可奈何。

原来他果然是一朵奇葩么?千杯不醉,连她的“醉生梦死”也醉不倒他?

郁天走了几步,手刚搭在门板上,忽然身体一软,就这么一寸寸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清葵看得目瞪口呆。

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挪到床榻上,替他摘了发簪解了腰带脱了靴。

他身上的异香跟淡淡酒味儿混合,倒成了种奇特的诱香,直往清葵的鼻子里钻。她眯了眼,红着脸颊打了个喷嚏。

郁天睡得依旧沉静。

连醉酒也醉得这么平静,的确是一朵奇葩。

清葵大着胆子往他脸上揪了揪,又把他水润光泽的唇挤成猪嘴状,不亦乐乎地玩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替他盖好被子,放下床帐。

她松了口气,从床底下翻出几件衣物,乐颠颠地朝郁泉奔去。

虽然郁天说了可以让她去另一处温泉,但越不让她去,她却偏偏越是想去。再说那郁泉里奇特的香味,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虽然只来过一次,清葵依然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山洞,一头便钻了进去,一直到底右转,那汪天然之泉便展现在她面前。

洞内长年萦绕着水雾,洞壁和地面上都很滑溜。温泉呈圆形,大概有四个浴桶大小,泉水泛着浅乳白色,从一处一人半宽的缝隙里流淌到泉池里,又从泉池中溢到下方的山缝里,形成天然的一汪活水。

温泉旁边放置了石桌石榻,上面还铺了一层棉布。

清葵将手里的衣物放到桌上,毫不犹豫地宽衣解带,像尾光溜溜的白鱼钻进了泉池里。

她先是潜在池下,过了一会儿才钻出水面,长吸一口气,惬意地叹了一声。全身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每一处都充分打开,热力从脚心一直冲到头顶,无比美妙。

她抹了抹脸上的泉水,索性放松了身心,躺在池子里。但奇怪的是那股香味在这儿反而淡了许多,只是若有似无,飘散几缕。

“难不成——还真是郁天身上自带的香气?”她想不明白,摇摇头,手指敲在水面上,激起几朵水花。

泡了一会儿,手指发白起了皱,她才晃晃脑袋,从泉池中探出身来,抖了抖头发。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却与匆匆闯入的郁天撞了个面对面。

郁天的神情先是一放松,随即怔愣在原地。

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开始发育,虽然还算不得丰满,却玲珑美好,如同这天地孕育而出的一朵精玉。

这一幕,对郁天来说,无比震撼。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脸庞往下,满目只剩下圆润的肩头,胸口上两轮美丽的月弧,以及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应该做出的反应。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清葵。她迅速地捞了旁边的衣裳裹在身上,跳出了泉池。

郁天这才反应过来,白皙的脸庞瞬间燃起绯红。

他勉强平定了呼吸,朝另一侧背过身去。“我——”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非常尴尬。

清葵咳了咳。“我看过你一次,你也看了我一次。这下子我们两不相欠。”

郁天满脑子混乱,哪儿还听得进她的话。

“你先出去。”清葵摆了摆手。

郁天呆在原地,那一双拳头紧了又松,背脊僵直,却没有回答。

“喂,难不成你还想留下看我穿衣服?”清葵朝他走了两步。

他这才反应过来,狼狈地逃了出去。

清葵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居然被他看见了?

虽然她表面上很淡定,实则心境复杂。偷偷来沐浴却被他看了个精光,果然是报应么?听闻中原女子,若是被人看了便一定得嫁给那人。照此理,她岂不是得嫁给那个小屁孩儿?

清葵想了一会儿,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整理好衣裳,出了郁泉,才发现洞口下面的空地上竟然已经集结了不少人,其中还有丹君,裘大和榔头。

郁天站在他们面前,背对着她,也不知在对他们说些什么。

裘大一见她出来,立刻惊喜地冲了过来。

“清水,原来你在这儿啊!可吓死我们了。”

“发生什么事了?”清葵不解。不就洗个澡,至于惊动那么多人么?

裘大正要说,丹君又蹦了过来。

“清水,你吓坏我了。刚刚少主子很生气,让人到处找你。”她凑到清葵耳边,轻声说:“我瞧他那样子,大概是以为你逃跑了。”

“呃?”清葵怔愣,对上郁天的眼。

郁天狼狈地转开眼。“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罢。”

丹君朝她眨眨眼,这才跟大家一块儿离开了。

裘大往清葵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清水,你没看见少主子急的那样。以后可千万别乱跑了,再来两次,咱们这觉也睡不成了。”

第十四章 所谓的长大成人

两人呆在同一间房,不约而同地觉得房间忽然变得太小,空气忽然变得稀薄,气温忽然升高了不少。

清葵瞥了瞥郁天。明明被看到的人是她,为何他却一脸羞愤至死的样子?

郁天其实正在悔恨纠结。明明知道她觊觎郁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知道她很有可能就在里头,怎么会昏了头就这么闯了进去?

“真该死!”他咬牙,握紧了窗台上的木棱子,手指发白。

清葵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喂,你干嘛找我?”

郁天回头刚看她一眼,之前那副场景不自觉地又往他眼前冒。他连忙转开脸去。

“我以为你灌醉我,趁机逃了。”

无意中又说了实话。郁天这个夜晚尝尽了前十四年也未有过的懊恼悔恨震撼和触动。

清葵咬了咬唇,又朝他挪挪。“那个——”

“明天我便去同爹娘说。”

“呃?”清葵一呆。“说什么。”

“说——”郁天迅速地瞟了她一眼。“成婚的事。”

“成婚?”清葵疑惑。“谁跟谁要成婚?”

郁天转过身来,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

“该不会——我和你?”清葵一惊。

“我自然要负责。”

清葵一噎。“不用不用!我也看了你,咱们互不相欠,不是挺好?”

“那怎么能一样?”他的墨眸一暗。

“怎么不一样了?”清葵摆摆手。“你就当自己没看见不就行了?”

郁天又好气又无奈。当没看见?她以为是蜡烛,要亮的时候点上,不用的时候吹灭?

“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去提亲。”

清葵瞪大了眼。“你当真的?不行不行,我不能嫁给你的。”

“为何?”他挑眉,神情却有些发冷。

清葵很有些为难。

“我没想那么早成婚,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