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千秋颇有些动容。“千秋只望不负故去的飞瑶夫人所托,在有生之年看见王爷得偿所愿。”

清葵将阿茴和其它的几头梅花鹿带回鹿舍安置之后,天色已渐暗。苏颜一直跟随在她身旁,默默注视着她动作。天水门遭逢变故,她却丝毫也没有心神不宁的样子,反而悠闲惬意地在这儿跟鹿儿打成一片,实在不像是商清葵一贯的作风。苏颜揣测着她留在这里的动机,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早被清葵看得一清二楚。

“它们很可爱吧?”清葵关上竹篱的门,朝她善意地笑了笑。“只要你对它好,它便对你全心信赖,比起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它们实在是简单了许多。”

苏颜跟在她身侧,轻声道:“兽类怎么懂得分辨好坏?谁喂它吃食,它便跟着谁。”

清葵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相比较而言,我倒更喜欢跟它们在一起。”她回头望了一眼。“若要离开这儿,还真有些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为何不留下?”苏颜试探地问。“王爷他对你这般好,难道你就真的没放在心上?”

“可惜我不是梅花鹿,谁对我好,给我吃食,我便跟着谁。”清葵笑了一声,带她往回走。“我要走自己的路。我想要的东西,必要自己亲手得到,不乞求他人给予。”

苏颜似懂非懂。这些话,商清葵像是故意要说给她听。然而她却还不太明白,这些话里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情爱一事也是如此。”清葵没有看她,继续往下说。“喜欢的,就得靠自己争取。若你总是卑微地等待,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苏颜忽然停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清葵回头,双眸在夜色中微微发亮。“你额头上的伤,我能替你治好它。你想要的东西,我能助你得到。如何?”

苏颜注视了她半响,垂下眼。“多谢门主关心。不过我的伤是自己应得的惩罚,不需医治。至于想要的东西——苏颜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清葵点了点头,神态自若。

“你会有的。”

六十九章 深不可测的成碧

摄政王府的湖心水榭,颇有几分类似于天水宫的映水楼台。连成碧让人在水榭里摆了软榻木案用作膳厅,白日里能见水光闪闪如鱼鳞,令人心情舒畅;而夜里能见湖中月影,意境悠远。

连成碧将所有人都遣退了出去。苏颜和几名侍女守在水榭门口,随时等待召唤。两人在水榭中一同用饭,偶尔碰杯饮酒,如在天水门时一般和乐融融。

“你说的好消息是什么?”连成碧唇角一直挂着三分笑意,替她夹了一片蜜汁藕。

清葵放下酒杯,神情很是欢喜。“阿茴它有了身孕,明年初夏,你的鹿囿里就会多一头小鹿了。”

连成碧哑然失笑。“就是这个?”

“当然。”清葵挑眉。“难道这不算好消息?”

连成碧故作正经地想了想。“算。再过几年,这鹿囿怕是得扩建了。”

“倒也未必。将来它们都会被搬到皇家林苑里,那儿地方可够大。”清葵微微一笑。

连成碧却似想到了什么,双眸微沉,放下手中的乌木箸,起身望着湖中月色,似有心事。

清葵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神情,暗自盘算。她的媚术之前已经在连成碧的身上失了效,不能再轻举妄动。正如尹二爹所说,万物皆有相克之法,连成碧或许能克制媚术,若冒然使用媚术,一旦失败,不但拿不到巫人术,还会令他警惕,不再信任她。

若是直说呢?她在心中衡量揣测,正想开口,却听见他轻声说:“这群梅花鹿,曾经被我母妃带进宫里饲养,她过世之后,我便想办法把它们接了出来。”

连成碧的母妃董氏出身于牧场人家。董家在大夏国西南,世代经营牧场,饲养牛羊马匹。夏武帝起事时,董家曾慷慨资助,为夏武帝连时暮的军队训练并提供战马。也是在那时,连时暮与董家三小姐飞瑶相识。董飞瑶生性天真烂漫,为连时暮的英雄气概所吸引,后来便做了他的侧室,生下一子。

大夏国建立之后,夏武帝迎了董飞瑶进宫,封作董妃。宫中的妃嫔中大多是与夏武帝同打江山的将臣之后,唯独董妃家世平常,再加上她在牧场长大,不比那些的小姐矜持知进退,很快便受到了排挤。

夏武帝一心只顾政事,稳定大局,并不留意后宫中情形。再加上妃嫔众多,他亦无暇兼顾,渐渐也将这位牧场女儿给抛诸脑后。董妃不习宫中冷清,又受人排挤,后来甚至失去了夫君的宠爱,郁郁寡欢。所幸连成碧在几位皇子中天资出众,锋芒夺目,又为她得回些关注。

“其实我很后悔。”连成碧的手攥紧了窗栏。“若我当初不是一心想引起父皇的注意,母妃也不至于…”

连成碧的优秀虽然为董妃赢得了些许夏武帝的关爱,却更令她在后宫举步维艰。而连成碧也接连不断地遇到意外,虽然他生性谨慎,也防不住这些明枪暗箭,好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在这等情况下,穆千秋建议他索性以病隐退,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众人的视线。董飞瑶虽然舍不得,但为了保住连成碧的性命,反而劝说他答应。

连成碧走后不久,董飞瑶便染上风寒症,终日郁怅再加上对儿子的思念使得病情日益加重,最终香消玉殒。

连成碧的本意是为母亲得回宠爱,谁知最后却反而间接导致了她的逝去。这件事,令连成碧始终耿耿于怀。

清葵走到他身旁,轻声道:“这怪不得你。董妃娘娘天生不属于宫廷,就像梅花鹿只能生活在草原而不是森林中一样。强迫她呆在不适合的地方,只会引出悲剧。”

连成碧回过头,俊美的容颜在月光的照映下半明半暗。“清葵,虽然我如今身处高位,却还要做许多迫不得已的事。已经走到这一步,容不得我不争。你——会明白的,是么?”

清葵微愣,随即浅笑道:“你要成亲了?”

连成碧面色一僵,见她面容不改,心中又有些气闷。“不错。”

“我明白。”她颔首,视线转向湖中。“通过婚姻来巩固你的地位。这些政治婚姻,向来是最有用的手段。”

连成碧此刻情绪纷杂莫名。她的态度令他摸不着头脑,究竟她是真的能够理解,还是压根儿就无所谓?“清葵,我知道你不喜欢宫廷。将来——我会为你修建一座行宫,只属于你的地方。”他握住她的手,情深款款。

清葵莞尔一笑,从他掌心里抽出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她从桌上捧起酒杯递给他。“再喝一杯。”

送清葵回房以后,他不舍地停留在她房门口,眸色深沉。“我能留下么?”

清葵望着他的眼。“再给我些时间。”

他的眼睛停在她脸上,许久才挪开。“别让我等太久。”

连成碧的耐心很快就会用尽。清葵合上门,皱眉思索了许久,直到房门被再一次叩响。门外站着苏颜,神情落寞。

“你的条件是什么?”

清葵一愣,随即唇角上勾。“进来再说。”

几天后的黄昏时分,摄政王府前徘徊着一个人影。这人锦袍玉带,看上去养尊处优,此刻神情却犹疑不安,时不时往门里望一望。他的右手捂着怀里的东西,手心里已泛出汗水。

少顷,摄政王府内匆匆跑出来两名仆人,朝他行了礼。“锦乐侯爷,里面请。”

连成恭立刻压下紧张的神情,搬出侯爷的架势点点头,跟在两名仆人身后朝内而去,只是右手依然习惯性地捏紧,暴露了他此刻的忐忑。

远远地,他便看见湖边小亭内,坐着那方令他牵念许久的身影。越是临近,他心中越是忐忑,跳动如暴雨倾泻,失了节奏。

连成碧朝他点了点头。“锦乐侯,这边请。”

连成恭勉强镇定一番,正要朝亭内行去,却忽然看见连成碧身边还坐了一名女子。这女子容姿出众,尤其是那一双妖娆美目,流转之间勾人魂魄,竟似在哪儿见过似的。他犹在迟疑回想,那女子却忽然起身,朝他行了个常礼。“见过锦乐侯。”

他正想询问,连成碧却忽然开了口。“你先去吧。”女子点头,又看了连成恭一眼这才离去。连成恭还未来得及捉摸那女子的眼神为何如此奇特,连成碧已起身来请:“锦乐侯,请坐。”

连成恭受宠若惊。摄政王向来对他不假辞色,怎地这次却这样客气?他心中暗喜,听得连成碧道:“既然来了,不妨一同用了晚膳再走。”

他连忙颔首表示同意,心想这一趟果然是来对了。当日秦商一事虽然给了他重大的打击,然而后来秦商没了踪迹,摄政王似乎也没有什么表示,他便一直疑惑自己误会了什么。听闻摄政王素来喜爱收集镇纸,他便千方百计地寻到了一方少见的紫檀避邪镇纸,小心翼翼地又探上了门。果不其然,不但立刻受到了摄政王的接待,还能顺便一道晚膳,实在是天大的美事。

连成恭喜孜孜地饮茶,茶过三巡,将怀中的镇纸掏出来呈上。连成碧自然是一番赞赏收了下来,又让人取了一方尚未雕琢的羊脂玉当做回礼。连成恭心内一阵澎湃,妥帖收好之际,却听摄政王一声呼唤,神情似有些为难。

“成恭,有件事本王欲拜托于你。”

“王爷有事尽管说,能为王爷效劳乃是成恭的福分。”他双目灼灼发亮,只望着摄政王的脸,无比眷恋。

摄政王面色微赧,看得他心驰神往,昏昏沉沉。

“听闻成恭你与骠骑将军冯远翔的长子交好,可有此事?”

“的确如此。”

“本王偶然间得见冯将军家的四小姐,甚为合意,欲迎做正妃。不知成恭能否帮忙引见一番,以令本王顺利赢得美人归?”

“没问题。”说完这句,连成恭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一白。“你——你要娶妃了?”

连成碧疑惑:“有何不妥?”

“没-没什么不妥?”连成恭的心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垂头丧气地瞥了连成碧一眼。“我想喝酒。”

王府的另一侧,苏颜带着清葵进了连成碧的书房。“我们得快些,若是被王爷发现那可就不妙了。”苏颜有些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我不确定巫人术是不是放在书房里,先找找再说罢。”

“放心,有连成恭在,一时半会儿他是来不了的。”清葵微微一笑。“苏颜。”

苏颜应声回头看她。“什么事?”

清葵暗中运转了魅目,盯着苏颜的眼睛。“你是真心与我做这笔交易么?”

苏颜一愣,随即回答道:“当然是真心的。”

清葵放下心。“好,我们分头找。”

两人几乎把整个书房翻了个底朝天,连放印鉴的暗格也找了出来,依然没有巫人术的影子,眼看时辰不早,只得将书房恢复了原样,清葵挫败地叹了口气。“应当不在这儿。”

“你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寻找巫人术么?”苏颜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问王爷要?”

“直接问他要,他会给么?”清葵摇了摇头。“我一定得拿到巫人术。”

“为什么?”

“为了——”清葵停了停。“个人爱好,行不行?”

苏颜神情怪异。“就为了你的个人爱好,利用王爷对你的真心?”

“真心?”清葵垂下眼。“那不是真心。他不过是希望我跟他豢养的梅花鹿一样,每日躺在鹿囿里等待他的宠幸罢了。”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连成碧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冷冷清清,没有丝毫起伏。

清葵心下一紧,下意识地望向苏颜。苏颜却避开了她的眼,毫不迟疑地走到门口行了个礼。“王爷。”

局势很清楚。苏颜根本是假意跟她合作,目的是令连成碧明白她别有所图。她并不奇怪苏颜会这么做,令她震惊的是她的魅目居然又一次失了效。

连成碧迈步进来,面无表情,那双瑞凤目浓得如同暴风雨来临之际的天空,令清葵下意识地缩了缩。

“你做得不错。先下去吧。”他一扬手,苏颜应诺,退了出去。

“豢养?梅花鹿?”他朝她逼近两步,神情冷厉。“原来不管如何待你,你都只会弃若敝履。只有郁沉莲能让你放在心上,是不是?”

听到郁沉莲的名字,清葵反而镇定了下来。“如何待我?连成碧,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摊开手心,露出手掌上的一方血玉龙符,正是刚刚在书房中寻到的。“你说沉莲的失踪跟你无关,这龙符又怎么会在你手上?”

连成碧神情一僵。

“还有,武林盟进犯天水门,袁傲行故意挑起越凤派与天水门的仇恨,想借越凤灭了天水,这难道不是你的主意么?”她神情发冷,双目恨恨。“你想毁了天水门。这就是你对我的真心?!”

连成碧满心的愤怒似被冷水浇熄,一时之间竟呐呐不能言。

“还有,利用苏颜犯下那几桩耸人听闻的案子,你的初衷也是想嫁祸天水门罢?”清葵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

“我可以不计较你杀的那些武林中人,也可以不计较你算计天水门。但你不该对沉莲下手。”清葵望着他的眼。“这一次跟你回北都,的确是为了巫人术。成碧,把巫人术给我。我可以帮你解决现在的困境,助你得到皇位。”

“为什么?”连成碧怔怔地看她。“为什么我们之间只能有一笔又一笔的交易?”

清葵面色苍白。“因为一开始,你就不曾对我真诚。当然,我也一样。”

连成碧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缓缓张开。“你要巫人术,是为了郁沉莲么?他修习的邪术,就是‘美人谱’,对不对?”

清葵的心蓦地一沉。他怎么会知道?

“还有一件事,怕是你自己都没有发觉。”连成碧的眼神空洞,像是思绪已跑到了别处。“你已经无法施展媚术。因为——你已身怀有孕。”

清葵惊得快要站立不住,立刻抬手按上自己的脉搏,果然。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事情,他为何会知道?

“为什么我会这么了解你的情况?”他笑了一声。“为什么我会拥有巫人术?跟我来罢,我一一告诉你。”

第七十章 心神不宁的沉莲

月下的鹿囿格外静谧,只有偶尔几声虫鸣,伴随着梅花鹿的浅浅鼻息。

连成碧伸手,轻轻推开了竹篱,走向竹屋。清葵跟在他身后,右手抚在小腹上,尚且未从身怀有孕这个消息里回过神来。

“我跟你说过,我的娘亲董氏,来自于南方的牧场。”他的声音很轻,脚步缓和,像是怕惊扰了鹿儿的好眠。“那牧场靠近南疆苗地,里面干活儿的伙计大多是南疆的苗人。”

因为连年征战的缘故,董氏嫁给连时暮后依然留在牧场,常常数月才能与自己的丈夫短暂相聚。后来她身怀有孕,在自己的娘家生下了连成碧。

连成碧半岁时,连时暮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不过匆匆一面之后,他又赶赴前线。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虽然也欢喜,却并未太过上心。不能不说,这位英雄人物是位难得的明君,却不是位良夫慈父。

连成碧跟随母亲在牧场长大,虽然没有父亲的陪伴,但家中有慈爱亲眷,日子过得也算是舒坦。平日里无事时,他最爱骑马。牧场里的马匹优劣他都摸了个一清二楚,跟那些个马夫伙计更是亲切得很。其中有一个马夫叫做杨崔的,跟他尤其合得来。说来也巧,这杨崔三十来岁,孤寡一人,平日里性情古怪不喜与人来往,偏偏就喜爱连成碧这么个几岁的小娃娃,时不时送他些新鲜的玩意儿,带他去看新进的马匹。

连成碧缺少父爱,这么一来二去还真把他当父亲一般看待,但凡有闲暇时光便去找这杨崔,一大一小感情日益深厚。夏武帝建国后,派人迎接董妃和小皇子进宫,连成碧依依不舍之际,杨崔往他手里塞了一只白球葫芦,白圆可爱像只小南瓜。他千叮万嘱,要连成碧妥帖收好,若将来遇上了什么难处便打开来看。

“我进宫之后,好奇之下,趁无人之际打开来看,发现了其中的三张织锦。”连成碧迈上台阶,脚下的竹子发出吱吱的声响。

“巫仙三术?”清葵立刻想到了傅云说过的话。这巫仙三术还真在南疆,辗转落入了连成碧的手中?果然是无巧不成书。

“不错。”连成碧回过头瞥了她一眼,又继续朝前走。清葵跟在他后面,进了竹屋的门。

“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你也没有想到要到竹屋里看看。”连成碧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擦亮点燃手边的烛台,神情竟然很温柔。

清葵打量着竹屋里的情形,思绪却跑到了天女山的那个秘密山谷。这算是巧合还是刻意?郁沉莲和连成碧,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建了这样一座竹楼,一个在天女山,一个在北都,只不过一个简单质朴,一个精美雅致。

连成碧捧起烛台,撩开竹屋里垂下的惟帐,转头望着清葵。清葵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着他撩开的那个空隙踱了进去。

里面放着一张铺着软裘的雕花美人榻,几把竹椅,一张小几。美人榻上放着一只白色的葫芦,圆咕隆冬像个小南瓜。

清葵瞧见这只葫芦,立刻迈不动腿了。

连成碧在她身后进来,将烛台放在小几上。“巫仙三术不在里面。”

清葵舒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失落。

连成碧翻开美人榻上的软裘,将里头的几方织锦扯了出来,隐隐约约能见它上头的纠缠蛇纹,在已然灰败的赭红底子的映衬下更显诡异。

清葵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在这样的烛光下,这样的情景里,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当她每日喂着小鹿,心中盘算要如何得到巫人术时,全然没有想过它原来就在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

“我从不让人进入鹿囿,只因为这儿存放着我最大的秘密。”连成碧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织锦上的灰尘,又牵起袖子拂了拂。“后来我派人去查过关于这巫仙三术,知道它们跟数百年前的仙丘派有所关联。当年的杨崔多半便是仙丘残留的后人,只可惜他早已不知去向。”

“称病离开北都之后,我一直在钻研这三张织锦。除了巫仙三术外,这上面还详细地记载了仙丘与藏音楼的渊源,以及藏音楼带走的数本秘籍。其中便提到了‘美人谱’。”他漫不经心地坐在竹椅上,将织锦置于膝,眼神游离,似乎已经跑去了回忆中。“修炼了美人谱的人,若能到最后一层,便一定要结合巫人术,否则便会走火入魔而死。当初我本打算潜入藏音楼取得美人谱,谁知阴错阳差被你所救,渐渐也就打消了念头。

“在这织锦中,还提到了关于媚术的事。”他的视线转向清葵,在她脸上一顿,随即又看向别处。“媚术只在两种情形下失效,第一是对自己真心所爱之人;第二是身怀有孕。修习媚术的人,在身怀六甲时会失去所有的能力,与常人无二。也许你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些日子以来你身上的气息已经不同了。别人察觉不了,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我的。”

“我宁愿是自己猜错。”他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这些天,我一面猜测,一面犹豫。我宁可自己弄错,这样便不必考虑要如何处理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一直到苏颜向我汇报了一切,一直到我看见你的一举一动,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才下定了决心。”

清葵警觉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你要如何?”

“放心。”他的右手撑着头,动作闲散。“我比任何人都想保住他,因为——他将会是我和你的孩子。”

清葵愕然。难不成他受刺激过甚,得了癔症?“成碧,你将坐拥江山,又何必执着我一个人?只要你愿意放手,给我巫人术,我一定有办法能让你坐上龙椅。”

他的脸庞背着光,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那对瑞凤目在黑暗中亮得不可思议。

“你无需再为我做什么,只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好。”他牢牢地盯着她,眼神像是在打量垂死挣扎的猎物。

清葵心下一悚,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捏紧之前便已掏出来准备好的药粉,准备伺机而动。连成碧却像是看清了她的心思,只轻笑一声,拍了拍手。

刑留与苏颜一左一右出现在她身边,钳制住了她的手臂,迫使她交出了手里的药包。

清葵叹了口气,无奈。“好罢,我保证不对你用药。至少让我看一眼巫人术,好歹觊觎了那么久,让我瞧上一眼就好。”

连成碧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倒也乐得成她之愿,起身捧起三张织锦,放在她面前。“这就是巫人术。”

他朝刑留和苏颜挥了挥手,两人放开钳制,清葵弯下腰,伸手在织锦上抚了抚。“也没什么特别的,真是巫人术?”

“千真万确。”

她收回手,侧着眼朝他一瞟。“你想如何?将我囚禁起来么?”

连成碧微微一笑,有种飘渺的喜悦藏在眼角眉梢里。“巫祝术里有一路奇法,名为‘迷鬼’。”他的手轻轻地触上她的脸,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