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芸心中是反对的,但又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沈融阳本身武功极高,又多智善谋,若以涉险这个理由阻止,无疑是行不通的。

正踌躇之际,家人在院门口禀告:“公子,府外来了个素未相识的公子,说要见您。”

沈府的人向来深居简出,少有不认识的人来拜访,是以家人特地加上了素未相识四个字。

乐芸心中奇怪,便顺口问道:“那公子长得什么模样。”

家人挠首想了半天,词穷道:“戴着玉冠,穿着黄衣,好看是好看得紧,就是有点冷淡,看起来不似寻常人家。”

沈融阳嘴角微扬,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真心快活的笑容,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但乐芸却是捕捉到了,她突然觉得胸口乏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快请他进来。”

第53章

陆廷霄曾经来过东京,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双亲俱在,弟弟陆轻玺还在襁褓之中,一家四口曾路过东京落脚,顺道游历了一番。那时候的东京还并非宋朝的都城,据有东京的是当时的晋国。短短几十年,东京就换了几代主人,从晋(史称后晋)、大汉(后汉)、周(后周)到宋朝,变的是国号与人事,不变的是那高高的城墙与青石板路。

若不是有那人在,这座号称“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的汴京城,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一个地名而已。

现在的汴京打破了唐以前的宵禁时间,城门关得很晚,开得极早,即使如此,他一路走来,路上行人也很稀少,于是这位玉冠黄衣,气度不凡的公子便十分引人注目。

在天台山之时,沈融阳因收到晋王手书,自忖纪氏的事情也不能长久拖下去,便先启程回东京,而陆廷霄有教务在身,自然不可能跟他一起走,两人都有各自的责任。

回到东京将近一月,其间经历了纪氏的变故,虽不至于神思颓丧,但对于自己的能力,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怀疑。他曾经能隐忍二十余年杀楚方南,但纪氏的死,却要问谁的责任?终归有自己的错,这是不可推卸的。

只是他没想过陆廷霄竟然会来。

当那个人衣袂飘飘,玉冠长发走进来的时候,院中仿佛连一树的桃花也黯然失色。

就像一泓清泉注入心间,不可谓不令人愉悦,沈融阳发现自己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思念的情绪。

从蜀地至东京,以正常的行程,只怕两个月也未必能到,掐指一算,陆廷霄来到这里所用的时间,也不足一个月。

他身上衣不沾尘,气息也未见急促,眉目清冷自持,一派明月般的淡漠,倒似从隔壁院子踱过来散步的。

若有一人,跋涉千里而来,只为见你一面,这种心意又如何能不让人动容。

“有客自远方来,自当奉上酒水,雨前龙井与青梅酒,不知廷霄兄喜欢什么?”

沈融阳微微一笑,心中抑郁莫名少了大半。

“就茶吧。”

那人慢慢地走进来,闲庭信步,姿容雅致,眼中也浮现出淡淡的暖意。

茶道自唐以来,就被视为一桩雅事。

到了宋代,甚至发展出三点三不点的规矩,将饮茶与器具、天气、佳客等等联系上,令饮茶的工序更加细腻繁琐,然而对于沈融阳他们来说,只要心境空远,入口便是怡然解味。

碳在粗陶的小炉子里渐渐烧成黑红色,火将炉上煮水的小壶烧开,修长的手提起水壶,注入早已放好新茶的紫砂陶壶中,盖上壶盖,待沸水与茶叶相融,便将茶水倾入各自的白瓷杯中,清雅茶香自杯中袅袅而起,又消散在空气之中,与窗外片片桃红,相映成趣。

“这茶是去年的庐山云雾,被乐芸丫头封存得很好,是以香味不散,犹如新摘。”

白瓷与白色衣袖,却只衬得手愈发白皙。捏起茶杯这般寻常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如行云流水,十分赏心悦目。

沈融阳天生无法行走,手对于他来说,就如同心脏一般重要,常人更无法想象,这双看似纤秀的手,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

“好茶。”

端起茶杯轻轻一嗅,浓郁的春意随即流遍五脏六腑,如雨后草木之气,似山间甘露之味,将骨髓经络都洗净,便连陆廷霄素来冷淡的眉目,也不由浮现出一丝赞叹。

沈融阳一笑,从旁边水桶舀起一勺泉水,倒入煮水的壶中,用小火慢慢煨着。

“北溟教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陆廷霄颔首,将杯中清茶饮尽。“本来也无甚大事,只是峨嵋派的人上天台山找弟子。”

沈融阳挑眉,起了些许兴致。“峨嵋派找人如何上了天台山?”

陆廷霄将起因结果略略说了一遍,沈融阳听罢倒是一笑:“这个吴祺的反应在情理之中,他必是钟情于钟姑娘,才会如此激动。”

“做一件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此人心气有余,灵性不足,学武之境只怕很难再进一层,除非他能勘破妄境。”淡淡一句,为吴祺下了注脚,陆廷霄望向他,眼神转而深邃。“你心神不宁,又是何故?”

沈融阳微微一怔,自觉毫无破绽,却还是被对方一眼看出,不由暗自苦笑,正思忖如何措辞,忽觉手上传来微凉触感,那人的手已覆上自己的。

身体瞬间一僵,手却没有抽开。

初春的午后,竹帘疏影,室内竟是宁静异常。

那人起身,身体微往前倾,在对面一片儒雅的白衣上投下微弱的阴影。

柔软而温热,相接。

辗转反侧间,淡淡的茶香还在唇齿间萦绕,他蓦地加深这个吻,舌尖攫住对方的缺口滑了进去,趁对方心神松散之际,卷起一场狂风骤雨。

覆在上面的手慢慢攥紧,不容他逃脱。

即便他外表看起来冷淡清寒,眼前这一个动作,却绝不冷漠缓慢。

第54章

陆廷霄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这种性格让他同样不会用花言巧语滔滔不绝的话语去打动一个人。

所以他与沈融阳相交,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是寥寥数语便能明白对方意思。

起初只不过是看到他忧思内蕴,情不自禁想去做一些事情聊以抚慰。

未料及情势却有点失控了。

俯身压下那人薄唇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竟是对方平日谈笑晏晏的风采。

白衣胜雪,沉凝如水,即便足不能行,也无愧翩若惊鸿四个字。

心念一动,平静无澜的心境就此起了涟漪,再也挥之不去。

如惊涛骇浪,卷起千重迷障。

唇平日纵是微凉的,此刻在极亲密的辗转之间,也变得滚烫起来。

沈融阳那一怔,本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却想起那日在温泉中的情景。

烟雾缭绕,泉滑溅玉之间,肌肤相亲,唇舌相接,被半压在泉边石上的那一瞬间,他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被按住的左手微微一颤,便没有立时推开。

那人的身体慢慢倾压下来,开始只不过是轻轻地覆在唇上,但心神松动之际,舌尖已长驱直入,卷向对方的,轻拢慢挑,辗转吮吸。

其他人断然不会想到向来冷情冷心,一心追求武道的陆廷霄也会有这么激烈的一面。

沈融阳自嘴里逸出几近无声的叹息,也随即被淹没在对方的攻势之下。

既是心中有情,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去拒绝。

虽然并不习惯来自同为男性的亲吻,但是陆廷霄就像一块千年古玉,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清冷气息,却并不让人厌恶或反感。

原本隔着一张矮几的二人不知何时已经毫无间隔,只不过在顷刻之间,两人的上半身几乎要叠在一起。

不带半分寒意的吻顺着衣领逐渐往下,沈融阳微微一惊,伸手按住对方的肩。

此刻内心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若说毫无所动,那是假的,但这形势……

沈融阳有点啼笑皆非,不曾想自己也有被轻薄的一天。

那人抬起头,一泓深如寒潭的目光映入眼帘。

现在还是午后,

情之所起,何必计较。

彼此眼神交流,皆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只不过这短短的交流在陆廷霄的下一个动作开始之时中断了。

手伸入外衣,灵巧地解开内衫衣带,抚上温热的肌肤。

星火燎原。

那人的手很修长,而且指节分明,早年练剑留下厚厚的茧子,后来慢慢地磨平,却仍带了些许粗糙。

外衣已被褪至手肘处,未却的春寒自窗外滑了进来,皮肤在空气中仿佛也感受到那股寒意。

陆廷霄注意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将对方自榻上一把抱起,往大理石黑漆镂金拔步床走去。

古铜炉香散,轻纱幔帐垂。

幽幽袅袅的暗香在室内弥漫,以沈融阳的性子,自然不会熏香,只是这香是乐芸点上的,有开窍定血之效,她见这几日沈融阳皆不能安睡,便在起居各处都燃上安息香,可谓煞费苦心。

只是此时满室幽香,却仿佛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情自何处而起。

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无疑是有一份情意的,只是这情意到底有多深。

能够容忍他的亲近,也能够容忍他将要做的一切么?

沈融阳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前尘过往也在心中一并掠过。

答案是肯定的。

若此时莫问谁有难,需要他拼却性命去救,他也会去做,但只是因为朋友的道义,而不是……

而不是如同对这人一般。

终究还是区分开来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这种念想,却没料到,这对象竟然不是温柔娇弱的女子,而是七尺轩昂的男人。

罢罢。他心中微微苦笑,觉得命运实在莫测。

陆廷霄见身下的人似乎在走神,手下力道便稍稍加大,从胸口一直往下,直至抚上那柔软的脆弱。

沈融阳一惊,回过神来,无论如何,那个部位被触及,任何人都不会还能从容自如,抬眼却看见对方略带笑意和戏谑的眼神。

轻拧起眉,故意忽视被对方攥在手中的柔软,手将那衣领一扯,唇随即覆上。

长长的黑发迤逦着披散在被褥之间,纤秀但并不柔弱的双眉微微皱着,半是隐忍的神情,还有衣衫半掩之间的白皙肤色……

却并非女子的柔丽,而是在平日自信从容覆盖下的另一面。

这样的如意楼主,如此令人心折,如此……

诱惑。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像当年习武碰见一套绝世心法,克服重重困难之后终臻大成的那种心境。

但又不完全像。

陆廷霄不再琢磨或细想,直接付诸行动。

唇舌交融,手下的皮肤仿佛也染上一层薄红。

两人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有点凌乱。

陆廷霄的玉冠卸至一旁,长发与对方的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结发。

他想起这个词,心中突然无比快意,手下动作也不由更加灵活起来。

纱幔之中,隐隐弥漫着情欲的味道。

那人平日常带笑意的脸,此刻正蒙上一层薄薄的粉色,额头更微微沁出细汗,只因男子最柔软的部位被牢牢握于他人之手。

他的双腿用不上力,便只能依靠双手,一边攥着对方的肩头,一手撑在被褥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