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电话对面传来大狮子的挠墙声:“啊,我居然不在,可恶,啊啊啊——”

“早点睡少喝咖啡注意安全,先挂了,”薄玦快速看了一眼身边所有队友,脸上发烫道:“大家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平安回来。”

等电话挂断,梅笙遥才小心翼翼戳了一下池霁。

“师哥,你醒啦?”

池霁沉睡了两年半,声带肌肉都太久没用过。

这会儿他努力地想发出点什么声音,跟小人鱼被毒哑了似得想伸手捂喉咙,又着急又有点委屈。

大伙儿强作成熟镇定两三年,现在也顾不上太多,轮流猛抱了一阵都舍不得松手。

“先喝点蜂蜜水,不急不急,慢慢来。”

霍刃快速找了个新杯子,调好以后先自己喝了一口确认是温的,然后才喂到他唇边。

池霁被大家围在中间,一边喝一边眼眶红红的吧嗒吧嗒掉眼泪。

“不哭了不哭了,醒了就好……”薄玦心疼得不行,伸手帮他擦眼睛,搂着池霁揉头发:“大家都好好在等你,没事啊池池,别害怕。”

梅笙遥挤不进去,趴在旁边床沿上看着他又唤了一声:“师哥,你慢点喝,等会我再给你泡。”

等一小碗蜂蜜喝完,池霁才终于缓过来一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他活动起手腕时还有些费力,发声时先是找了一小会儿对舌头的控制,然后才断断续续地开口说话。

气息很轻,像一片漂浮的羽毛。

“对……对不起……”

霍刃一时间又控制不好情绪,抱紧他埋头颤抖。

“不是的,池池,不能怪你,不是你的错……”

他慌乱的好像是回到从前不满二十岁那会儿,一时间什么话都想和池霁说,什么都堵在嗓子眼里。

池霁努力控制着手去轻轻拍他的背,目光久久地看所有人,像是想把他们所有人的样子都记住。

“我……知道,”他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很久,却还是固执地想把话完:“那个……人,是……故意……要我,看……那些……”

“我不……不应该看……”他努力想解释当时发生了什么,红着眼眶想解释清楚:“对……对不起……当时……像着魔一样……”

在坠落的那一秒,他突然才清醒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很多事情的发生都完全像中了蛊一样,在操控他的灵魂,击碎他的所有理智。

霍刃流着眼泪帮他擦脸,不断摇着头低声安慰。

“不怪你,池池,真的不怪你。”

他们帮他按摩胳膊肩颈,和他讲这两年发生的所有事。

诚实坦白,再也不保留任何信息。

池霁语言功能还没有完全恢复,窝在他们的怀抱里很认真的听,偶尔也会忍不住笑起来。

“谢敛昀偷骨灰的时候,我直接去给他联系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了,”薄玦闷闷道:“谁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

梅笙遥坐在旁边帮忙梳头发:“玦哥你平时得保留点想象力。”

池霁歪头看向谢敛昀,眨眨眼表示询问。

某人一扶眼镜偏头看窗外:“假的,没那种事。”

“不过当时是遥遥先冲到现场,听苏董说,当时他直接从衣柜里搬出来一个跟你一样高的假人,苏董目睹完全程头皮都是麻的……”

“哪里!是很可爱的假人好吗!我之前画的猫胡子被吴医生擦掉了!!”

池霁缓了好一会儿,又被他们扶着下床,像第一次适应双腿般一点点重新学着走路。

“我其实……之前就,断断续续的……醒了。”

霍刃任由他半抱着自己的肩,带着他往前走。

谢敛昀在旁边扶着,很安静的听。

池霁有时候会睡着一会儿,有时候又会恢复意识。

能感觉到他们在照顾自己,能意识到自己在晒太阳,或者又吃了什么流食。

他的意识像是悬浮在虚无的黑暗里,既找不到对身体的控制,也不能和朋友们的声音有任何交流。

有时候听到很重要的话题,很想挥挥手或者坐起来,偏偏什么都做不到。

“我……我一直想……醒过来……”他忍着疼一步一步往前走,断断续续道:“就是……一直做不到……”

但是医生的声音,所有人交谈的声音,都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五个人一直从下午呆到晚上,谁都不想走。

一个新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现在从社会意义来说,池霁是已经死亡的存在了。

晴天姐姐们在每年的二月十七日还会举行悼念活动,她们去荒漠里种了许多绿树,还在持续地资助着福利院和希望小学。

大家都以为他已经去世了。

直接动手的人是韩渠,可长期以来中伤和影响他的,还有网络里翻搅往复的恶意。

谢敛昀今天一直没怎么说话。

他最初陪着姜恕给CORONA选人时,第一个挑中的就是池霁。

也因此为这个决定忏悔过太多次。

现在一切都有机会重新来过,也意味着全部都要重新选择。

如果人生再来一次,池霁,你又会选哪一条路?

一个人的人生暂停了两年,五个人却已经各自前进,去往不同的方向。

但谁也没有真正开心过。

他们重新坐回沙发旁边,一人一杯热牛奶,再次面对这个问题。

“也许……不用急着现在做决定。”霍刃温和道:“池池恢复完全健康还需要一两年,等完全康复以后,我们再一起想办法也不迟。”

池霁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还是很喜欢音乐剧,喜欢舞台,喜欢过去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在燃烧发光的一切。

“……好可惜啊,”池霁为难地笑了起来:“明明都得奖了,我们却这样解散掉,连告别都没有。”

薄玦摇了摇头:“SPF那边的通告,其实措辞是保留我们这个组合,但停止运营。”

十七楼在,官方论坛在,他们六个人……也一直在。

“如果再过一两年,我们去开一个谢幕演唱会呢?”谢敛昀忽然问道。

“什么?”

“你想告诉他们池池活过来了?”

“不,有更好的方法。”谢敛昀深呼吸一口气,侧身看着他们所有人。

“龙哥不用问,刃刃早就恢复了,遥遥和我都没有变过,薄玦,你还想不想和我们再开一次演唱会?”

薄玦愣了几秒,失笑起来。

“当了教授还出去开演唱会,那帮学生又要闹腾了。”

池霁试图举手:“那我……去不去?”

“你也去。”梅笙遥侧头看向他,眼神明亮:“你一定会去。”

第 183 章

韩家已经乱成一团了。

韩渠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们家的嫡长孙。

但凡是个家世显赫的豪门, 多多少少都有点要绵延百世的念头,对香火和长子都看得相当重。

在韩高志打拼事业那些年,韩渠被家里老人族亲惯得不成样子是有原因的。

这次出事, 韩渠说上微博热搜就上热搜, 说被拘留就拘留, 哪怕他本人没有掉一根头发,光是明面上的声名狼藉就足够让韩家上上下下都轰的炸开。

但老一辈的思路究竟是赶不上时代。

整个事件的幕后组织人是薄玦, 主策划人是谢敛昀, 动手时全然以牙还牙。

当年韩渠怎么动用职粉黑热搜黑词条水军搞得CORONA, 现在他本人就拥有什么级别的待遇。

FALSE团名在热搜挂着怎么都不下来,韩渠本人的黑料更是被SPF系的营销号链条挖了个底朝天, 传得沸沸扬扬无休无止。

涉嫌与违禁品有染, 涉嫌强迫女艺人陪酒, 在国外留学期间在夜店打群架,国外账号全是纨绔子弟的恶臭言论……

吃瓜路人从周一一路吃瓜到周四, 发现最近这瓜田简直像绵绵无尽通宵啃都啃不完。

[握草!!韩渠又有料被挖出来了, 他当时为了抢股份居然背后阴人——]

[楼上的瓜有那个让混血模特堕胎同时脚踏三条船的厉害吗?我今天习题册一页都没翻开过可恶!!]

[我的论文!!我的论文!!!本来心想周一的料看完就锁手机,现在天天跟十万马力一样!!!]

[写论文+10086,BTW韩狗被挖出来在国外抽□□了……这种人在国内估计只会更恶劣,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然而韩渠根本没时间收拾这些了。

他甚至没时间去管FALSE面临的一堆乱摊子。

他必须在韩高志警觉之前,把自己暗中发展的那些事全部掩好。

不然就全都完了。

韩渠家里家外判若两人,很大程度就在于他不光本人被韩高志镇着,从事业到资产也全都仰仗亲爹鼻息。

韩高志是名门出身, 但年轻时遭遇重创,是从头开始摸爬滚打着从头来过。

而他的儿子则是一路锦衣玉食走到大, 留学五年回来照样说不利落英语,全凭家底势力兜着才到今天。

学识教养没多少, 野心胃口倒是大。

他清楚亲爹正当壮年,在集团里让位的概率少之又少,被三四个亲信一鼓动就动了心思,明里暗里给自己挪人脉挪生意。

从二十出头到现在,狐假虎威的那套确实玩得相当通透。

采彼文化和其他几家公司能一路升到如今地位,占用大把资源,暗度陈仓利益交换的事儿也不少。

这些都不经查,这种节骨眼里被查更是要出大事。

四五个关系线,三条现金流,还有好几个秘密转移资金的大项目……

绝对不能被发现。

从星期一韩渠被抓,到星期四丑闻再爆热搜,峨山风投的股价都是一片惨绿,被舆论影响着不断往下跌。

这也就算了,国内国外居然还同时有势力出手搞事,完全是蓄谋以久准备把韩家往死里整。

大客户说抢就抢,盘口说乱就乱,甚至高层还有四五个老人都提交了辞职申请。

韩高志在这战场待了几十年,马上就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做生意被针对算计是常事。

但是对方完全是不计成本,不求回报的暗中动手。

不要钱,不要他出让什么,甚至宁可亏本都要把事情做绝。

这太鬼了。

有什么不对,绝对不对。

韩高志一边要四处维护,一边听秘书频频过来汇报那混账儿子又怎样了,胸间闷着一口气隐隐发涨。

找来找去,最后还是请了老朋友,托他代为出面,找裴如也卖个人情。

裴如也并不推托,只说没空吃饭,开会中途可以见一面。

秘书把这话传回来的时候,说话都不敢看老板的眼睛。

她亲眼看着韩总这些年呼风唤雨越做越大,什么时候被这种二十多的后辈撂过脸子。

韩高志一样脸色铁青,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隐约查到里头还有更深一层,搞不好和玄御集团有关系。

但是龙家□□爷早就隐退,第二代第三代都跟他们家交情寡淡,根本不可能这时候再请出来套话。

万般纠结下,韩高志去了一趟裴氏大楼。

然后跟孙子似得在会议厅外枯坐二十分钟,半晌才等到被一众人簇拥而出的裴如也。

“韩总,”男人示意其他人先走,停在他身旁笑道:“几个月不见,怎么变憔悴了。”

“难得裴总有时间,”韩高志克制着情绪道:“知道你时间不多,我们不如坦白说清楚。”

“有些事,不像是奔着生意去的,但是我老韩做人做事没亏过良心,还请指条明路。”

按照目前的这个起势,幕后的那片势力不光要打压他在国内国外的生意,还想着把韩家利益网络里疏漏脆弱的关节都剔出来洞穿击破。

现在没有完全动手,也已经是极其清晰的警告。

裴如也抿了口水,把玻璃杯交还助理。

“韩总,有些事,不能算宿怨。”

“只能算报应。”

韩高志背后发凉,下意识追问出声:“果然是——”

男人略一摇头,淡淡道:“您一向洞若观火。”

“只不过您从来不觉得,这火会有一天烧到您自己身上。”

《神佑之选》节目大楼。

霍刃再回到公司时,走路都轻快地带着风。

他不自觉地哼着小曲儿,放松到令助理都诧异。

长久以来的愧疚挂念总算能告一段落,就好像解开了生满铁锈的枷锁般,终于能释放许多。

一切都在向更好的前方行进。

池霁刚苏醒不久,现阶段不能独立行走,说几句话就要休息一会儿。

但只要配合得当的营养方案和复健护理,再过半年就能好转很多。

临告别的时候,池霁晃晃悠悠抱了他好半天,还拍了拍背。

“放松点,刃刃。”他笑道:“秋天一起去放风筝啊。”

薄玦在旁边帮忙搀着,手背上还留着改论文时的红笔印子:“放心吧,这边有我们。”

再回公司时,小白狼状态好的就像换了个人。

他再也不用为开心快乐本身有任何负疚感了。

如今《神佑之选》进入总决赛环节,周四一排周五二排周六正式决赛,四处都张贴着醒目张扬的大型海报。

四个导师正居最显眼的位置,其他选手也同样各具特色,有种与海选时截然不同的明亮感。

顾少初退赛时录了VCR,很友好的和选手还有节目组告别,缓解了现阶段部分观众的焦虑感。

节目组还PO出了一众少年外出吃烤肉的花絮,十几个小孩搂成一团,笑得像高中生。

作为男团选拔节目,《神佑之选》被多家公司密切关注,试图对选手排名之类的能掺和一点是一点。

虽然最终六人阵容还没有定下,哪怕是排名三十多的淘汰选手都已经靠此刻小视频一夜出圈,说红就红的明明白白。

霍刃和其他几个前辈先前就商量过一阵,最后确定总决赛录两个环节。

第一环节十人各分两队跳舞,第二环节给每个选手三到五分钟的个人展示时间。

排名越靠前,能给予粉丝的安全感就越多。

他再回到练舞厅时,瞧见五六个少年扒在浴缸旁边,身上都湿漉漉的。

“嘶,起来起来——”

“霍老师回来了!!你们快点!!”

“我靠我是不是腰扭了——”

霍刃强咳了一声,推门而入。

旁边卫老师靠在玻璃墙边,摆摆手道:“说了这个不是一般人能跳的。”

祝熙之揉着膝盖长长叹气:“可不是一般的滑啊,摔得我好疼。”

傅明年默不作声把他拉了起来,跟霍刃解释道:“节目已经排好了,老师,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您别生气。”

当年池霁在演唱会现场跳浴缸舞,轻灵自由的好似泡沫中的人鱼。

后来那首舞被好些UP主扒下来,试图还原下意境和动作,均以失败告终。

虽然那时候好些恶臭博主攻击这‘太媚俗’‘有伤风化’‘故意卖弄性感’,甚至把这事儿当成一个把柄。

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池霁跳的那场舞实在是绝了。

艺术就是艺术,美就是纯粹的美。

霍刃帮他们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渍,询问道:“浴缸哪儿来的?”

小孩儿们不敢说话,悄悄看卫戒。

从主公司空降过来的舞蹈指导卫戒面无表情:“我从楼上大床房里卸的,推车就在隔壁。”

“不是这么跳。”霍刃俯身抚摸那玻璃浴缸的光滑边缘,眸里含着亲近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