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那老太婆的背瞬间挺直,一个跨步跳进门来,动作干净利落得很。“来来,吃糖炒栗子,刚刚买的,绝对无毒!”一篮栗子递到阿青面前,老太婆的嘶哑嗓音忽然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青扫了他一眼,拿起一颗糖炒栗子剥开,送进嘴里。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阿青却道:“师父,这样看你好奇怪,能不能把易容洗了?”看一个老太婆用司空摘星的语气说话,有点起鸡皮疙瘩。

闻言,司空摘星往阿青额上弹了一个爆栗:“有你这样的徒弟吗?居然敢忤逆师父?啊,胆子肥了!亏得师父心疼你,听说你受了伤,特地买了板栗子过来看你,你就这样说师父?”

阿青不以为然,嘟了嘟嘴:“哪有过来看望人带糖炒栗子的,而且师父你今天这个造型真的好奇怪。”

司空摘星道:“徒儿你不知,这个造型呢,是模仿的专卖毒栗子的熊姥姥,你居然能够一眼认出来,也算不错!”

“熊姥姥?”阿青奇怪:“那是谁?”

不等司空摘星回答,门外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音,美貌女子提着裙子跨进门槛,掩嘴咯咯笑道:“熊姥姥你都不知?那是红鞋子的老大公孙大娘所扮,吃了她的栗子,一准立马归西!”

竟然是薛冰。

怪了,今天可真是热闹。

看见薛冰,阿青来了点精神:“薛姐姐,你已经好啦?”

“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一点迷药而已,那金九龄真是可恨,居然想掳走我,幸好有你,”薛冰拉过阿青的手,温柔笑道,“我是来谢你的。”

这么郑重其事的一说,阿青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关系,小事一桩啦,我本来就答应陆小凤要保护你的嘛。”

说起陆小凤,薛冰周身温柔的气息一下子变了,一双眸子饱含着怒气:“他早就怀疑我了是不是,真不是好人,故意让你跟着我,想探听红鞋子的事情,把秘密挖过去,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

哟,这位姑娘也是被陆小鸡甩了的?司空摘星一时间兴致勃勃,忍不住要煽风点火:“陆小凤那人就是这样,姑娘,你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是不知道好歹的!”

薛冰打量了一下司空摘星,面色有些古怪:“偷王之王?”

阿青很适时地点头:“对啊,这是司空摘星,我师父呢。”

薛冰的面色变得更加古怪:“听闻偷王之王的易容术登峰造极,没想到扮起老太婆来也惟妙惟肖。”

说是夸奖,但司空摘星怎么听都有点反讽的意味,不过他有一点和陆小凤很像,那就是从来不和女人计较,所以即使薛冰看他的表情古怪至极,他也不在乎。

倒是阿青接了一句:“司空摘星说他扮的是熊姥姥,你又说熊姥姥是公孙大娘,公孙大娘是谁,那红鞋子又是什么?”

薛冰微笑:“红鞋子是一个组织,一个只有女人的组织,很有意思,公孙大娘是这个组织的老大,她功夫好,毒术也高,易容更是厉害,先前还和陆小凤一块破了绣花大盗的案子,是个奇女子呢,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她,她很喜欢你哦。”

阿青还没来得及回答,司空摘星已经快速道:“我替我徒弟拒绝,她要跟我去紫金山看决斗,没空去拜访你家老大!”

薛冰怒瞪他:“决斗是八月十五,还早着呢,急什么?”她这次可是特意来请阿青加入她们红鞋子的。

司空摘星摇头晃脑:“非也非也,姑娘不知道像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决斗,要早点去才能占个好位置吗?再说了,那两人要是打得不可开交,我家徒弟还能上去调解一番,徒弟这么重要,当然不能缺席!”

阿青听得一头雾水,到了这儿,她终于伸出手插话:“我有问题!”

薛冰和司空摘星齐齐看向她:“何事?”

阿青问:“绣花大盗的案子破了?凶手是谁?”

“金九龄,”提起这个名字,薛冰还有些愤怒,“公门中人,居然监守自盗,我们组织的二娘偏偏喜欢他,为了供给他那奢侈的生活,也跟他一块犯案,还将罪名推到公孙大娘身上!”

“哦,”阿青点点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金九龄”这个名字,发现想不起来,于是放弃,转而问,“紫金山的决斗又是什么东西?”

司空摘星忙不迭接口:“当然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斗!”他摇头晃脑,慢声而吟:“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司空摘星笑道:“三百年来,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两位剑客,就要在紫金山决斗,这一战不但势必轰动天下,也必将永垂不朽,谁愿意错过?我看徒儿你在百花楼待得也腻味,特地来找你一块去,我这个师父够意思吧?”

阿青的眉头微微拧起:“是谁发起的这场决斗?”

“据说是叶孤城。”

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男音,回答了阿青的问题。

——今天果然是热闹得很。

“花满楼,你回来啦,”见花满楼安全回来,一派清风朗月,显然并没有受到南王世子的纠缠,阿青显得很高兴,“你也知道那个决斗?”

花满楼微笑:“如今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此事。”语罢,他朝着司空摘星和薛冰微微颌首,温文有礼道:“司空兄,薛姑娘。”

阿青的笑容渐渐沉下来,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即对司空摘星道:“师父,你带我一块去!”

“薛姐姐,我不能随你去看公孙大娘啦,”阿青朝薛冰歉意地笑笑,“我想去看看叶孤城。”

薛冰微笑:“无妨,以后还有机会。”

“花满楼,你不去吗?”阿青转头问。

花满楼淡淡道:“我对此并无兴趣。”

知道以他的性子,肯定不喜欢这样杀气纵横的决斗,但阿青却觉得花满楼一个人待在百花楼,肯定寂寞又无聊,她才待了十多天,就受不住了。于是她执意要扯住花满楼的袖子,非要把他也拉走:“去嘛,你也去嘛,西门吹雪变了很多哦,我上次去看他,一点杀气都没有了,你这次说不定会认不出他来的,去看看,好不好?”

37,谢绝转载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八月十五将至。

而决战的主角之一,却倚在水榭的卧榻上,闭目养神,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一战毫不在意。

“主上,人来了。”叶三站在门外,恭敬开口。

来人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手上提着一个很大的红漆木盒,全身都包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里,头微微低着,只能看见尖削的下巴,却看不清样貌。

女子轻轻一福身,朱唇轻启:“奴家夏娘,见过白云城主。”声音倒还很娇软动听。

叶孤城坐起,寒星般的眸子紧紧叮嘱这黑衣女子,打量片刻,冰冷的视线锁住她不放,但这女子居然并不害怕,她摘下帽子,露出白皙的脸庞,对叶孤城微笑着又一福身,道:“夏娘擅长化妆,不知白云城主想要夏娘化什么?”

叶孤城没有回答,却抬头看了叶三一眼。

叶三会意,抱拳立即道:“城主,这小女子来自燕北地区最好的杂耍团,属下见过她的化妆之术,几乎堪比易容术。”顿了顿,叶三的声音放低,缓缓道:“这女子是孤女。”言下之意其实很明显,孤女的消失,是最不容易让人追究的。

“如此,”叶孤城点了点头,忽然伸手捏住女子的下巴,冷冷问,“你会画什么?”

“叶城主想要画什么,夏娘都能。”

叶孤城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慢慢道:“我要你画伤口,足可以假乱真的伤口,可否做到?”

夏娘笑道:“自然能,只要城主说出具体是什么伤,奴家就能画。”

叶孤城颌首:“叶三,叫叶七一块过来,学着。”

“啊?”叶三傻眼:“主上,我来学?其实,其实不必这么认真吧,没有人会察看的,装一装就好…”

“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套,”叶孤城起身,缓缓褪下外袍﹑上衣…又嘱咐一次,“快去。”

“是!是!”

在一旁的夏娘却看得呆了。

“你,你这是…”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绯红。

叶孤城除去最后一件里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回首对她点了点头:“把伤口画在我身上。”

“啊?”夏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孤城,却见叶孤城面色沉静,才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匆匆忙忙打开红漆盒子,只见盒子里面各色刷子和色彩,大大小小的工具一应俱全。

“请,请城主躺下!”抹了一下嘴角流出的可疑液体,女子红着脸,结结巴巴道。

叶孤城极为听话地躺下。

两块胸肌,八块腹肌,又白皙,又光滑,还好有弹性,啊呀妈呀,这身材比杂耍团里头跳火圈的谢阿哥都壮,天哪,天哪…我,我还没出嫁呢好不好…

夏娘颤抖着双手摸上去,面色红润,一双眸子兴奋得冒出水光来,刚才进门时那种镇定自若的模样早丢到了九霄云外。

叶孤城淡淡瞥她一眼:“如果你不想接这单生意,我想应该还找得到别人。”

“接!我当然接!”这可是十两金子的生意!夏娘立即抬头,一脸肃然:“这样的妆,整个燕北,除了我,没人能画得更好!”

叶孤城淡淡道:“那就快画。”

也在这一天,阿青刚好到了紫金山下。

这里热闹极了。

紫金山下的小镇里,早已聚集满了江湖中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最让人瞩目的,还是那布满整个镇子的赌坊和赌摊。

“他们都在赌什么?”阿青好奇地要探头进去看看。

司空摘星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看的,来这个镇子的家伙,还能是赌什么?”

阿青不解:“赌什么?”

花满楼微笑着解释:“自然是赌谁胜谁败。”想不到,他敌不过阿青的纠缠,居然甘心也跟着来了。

闻言,阿青好奇地往那塞满了人的赌坊张望片刻,问:“那现在大家都比较看好谁?”

司空摘星笑道:“自然是叶孤城啊!现在有人愿意以三博二,赌叶孤城胜!”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瞅了两眼阿青,压低嗓子道:“徒弟,我记得,你和他们两个都打过吧,谁比较厉害?”

阿青问他:“你也要去赌一赌?”

司空摘星摇头:“我对赌博没兴趣,我就是好奇,而且…”他不怀好意地笑笑:“我喜欢看那些赌徒输光裤衩﹑哭爹喊娘的样子!”

阿青很鄙视地看了司空摘星一眼,然后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司空摘星诧异地瞪着她:“你不是和他们两个都打过吗?”他这话说的声音大了点,惹来周围不少人侧目。

阿青摇了摇头:“他们都不是一般的剑客,进步是很快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同他们打过,不清楚他们现在又有了何种进步,而且…”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而且我担心他们的心境会不太对。”

司空摘星重复一遍:“心境?”一脸疑惑。

“嗯。”阿青点了点头,回忆起最近见那两人的场面,西门吹雪的变化大是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但她却还感觉到了叶孤城的一些细微变化,可是变化太小,她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花满楼缓缓道:“也就是说,如今这场比试,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关键在于谁的心境更稳定。”

阿青感觉被花满楼这样一解释,顿时变得玄妙起来,挠了挠头,含糊道:“或许吧。”

“管它呢,”司空摘星一摊手,笑道,“无论谁赢,只要我徒弟在,保准他们死不了,花兄就放心吧!”花满楼心善,看不得人死,要不是相信阿青的能力,他估计不会来凑这场好戏。

听到司空摘星的夸奖,阿青很高兴,但又有点不好意思:“师父你不要这么夸我啦…”

司空摘星笑:“你是我徒弟,不夸你夸谁?”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开始不住往人群中扫来扫去。

见状,阿青撇嘴,被夸奖而展现的好心情也消失了大半。她知道,她这个师傅坏毛病又犯了,他在看看镇子里来了哪些江湖名人,一边看一边思考偷什么东西比较有挑战性!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趣味啊!阿青觉得这个师父什么都不错,就是这个坏毛病让人讨厌。

阿青在内心鄙视了一番自家师父,然后开始四处张望,她饿了,想看看哪里有好吃的。

诶,等一下!阿青揉了揉眼睛,好像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好久没见到的身影。

咦?!那人是…

“老实和尚!”阿青跳起来大喊,兴奋地朝人群中那个光头的家伙直挥手。

很久没见,老实和尚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脸老实相,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上脏脏的,听见阿青在招呼他,他顿了顿,然后掉头立马就走。

“喂!”阿青很是不悦,跺了跺脚,施展轻功追了过去,这里正是闹市,人多得很,寻常的轻功施展不开,但阿青跟司空摘星学了几手后,居然能如泥鳅一样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自如,而且速度还很快。

“你干嘛躲我!”阿青一把揪住老实和尚的衣领,满脸不悦。

见躲不过,老实和尚只好转过身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檀越,好久不见。”

阿青不悦:“你干嘛躲开我,难道我很讨厌吗?”

不是讨厌,是很麻烦,作为阿青走上中原后的第一个旅伴加朋友,老实和尚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姑娘可怕的武力值——和与之相比肩的惹麻烦能力。所以再次见到阿青,他不躲开才怪。

当然,他不知道阿青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在中原见识了很多,自然也懂得了很多事,基本不会再玩帮倒忙这种事情了。

但既然阿青怒气冲冲要找他问个明白,老实和尚不能不回答。

“阿弥陀佛,贫僧不是在躲阿青姑娘,而是要急着赶去京城。”老实和尚道。

他的确是要急着赶去京城,这可是句实话。

“可是你明明就看见我了…”阿青不满地瞪他两眼,撇嘴道,“好吧,我知道你是怕我惹麻烦,算了,你真的要赶去京城,去那里做什么,不看决斗了吗?”

“这里已经不会有决斗了,”老实和尚双手合十,深深地叹了口气,“西门吹雪已经将决战日期改为一月以后,地点也改到了紫禁城。”

“什么?”阿青惊叫:“他们又不打了?”她的声音很大,一时间整个闹市的人都在看她和老实和尚。

“不是不打,而是改在了九月十五,紫禁城。”

阿青不解:“为什么?”

老实和尚叹气:“据说叶孤城已负伤。”

阿青一下子跳起来:“他怎么会负伤的?有谁敢伤他!”

老实和尚道:“唐天仪。”

阿青怒火中烧:“他是谁?我要教训他!”

老实和尚:“…”

花满楼走了过来,为阿青解释道:“唐天仪是蜀中唐家的大公子。”语罢,他也觉得很奇怪,便问老实和尚:“叶孤城久居海外,怎么会和蜀中唐家的人有过节?”

老实和尚摇头叹气:“据说他们是在张家口附近遇上的,也不知为了什么,叶孤城虽然以一着天外飞仙重伤了唐天仪,可是他自己也中了唐天仪的一把毒砂。”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除了唐家的子弟外,天下无人能解。无论谁中了他们的毒药暗器,就算当时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花满楼皱眉:“此事当真?”

老实和尚摇头:“据说而已,但既然西门吹雪改了日期,应当假不了。”

“又是毒!”听到这里,阿青禁不住暴跳如雷:“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用毒药伤人,卑鄙,无耻!真是可恶极了!这个唐家在哪里,我要去挑了他们!把他们都打得起不了床!”

在花满楼的记忆里,阿青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想起阿青曾以一根牙筷从西门吹雪剑下救人的本事,花满楼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危险的预感,虽然阿青从来没有主动对谁动过粗,但花满楼毫不怀疑她的本事。

万一她真的去挑了唐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