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儿。

我眉毛一小蹙,盯着某一处,只见胸前被白布条缠了一道一道的。

敢问这绑的是什么东西啊…

“难不成我胸也曾受伤?莫不是断了胸肋骨?”我面色凝重,稍运气,发觉被布料缠着的胸口这会儿都被绑麻了,一点也不觉得疼…转念一想,看来此番伤得还不轻啊。

我深呼一口气,发觉凭我一己微薄之力压根就崩不断它,于是便索性找刀子那么一划。

嘿…你还别说,这料子,绞起来的触感就像是在绞上等的丝绢儿,毫不费力气…吱溜一下便应声掉了。

紧接着,两团白乎乎软软的东西鼓了出来。

我盯着,简直呆滞了。

老天!!!不是吧~~~~

我拿手自摸了一把,便淡定了,嘴角抽了三下。

我…竟…是女的?!

我一伪男子跑到勾栏做龟公?!

我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嘴,才避免呼出了声。靠,真是老天愚弄我也,这玩笑开得也太过了。

还未等我想明着这因后果…

突然之间外头便传来一阵叩门声。

这时遮掩已来不及,我忙将被绞烂的的丝绢布条踢进榻下,把衣衫合紧,不耐烦地朝外头喊了一声,“谁啊。”

“是我。”

“…说名儿,我怎知道你是谁。”老娘正烦着呢。

只听外头那男人微沉默了片刻,徐徐吐出二字,“风筝。”

第七章 一来二熟三调戏

莫非来的正是在勾栏里赫赫有名的头牌风筝公子?

我不免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太阳穴突突跳着,语气也紧张了不少,“您有事么?”

“昨夜你似乎被打狠了,只怕是今日伤势不轻,我给你送药来了。”

“没啥大不了的,不碍事的。我歇息一下便好了。”我忙撸紧衣衫。

门外一时间寂静无声。

“公子我就说了,他整一只白眼狼,亏您待他还这么好,花了这么多银子,天未亮便专程跑来为他查看伤势又差人出去为他买药。结果他倒好,说翻脸就翻脸。”一个清亮的嗓子抱不平。

“休得胡说。”

“嗟!本来就是。他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都不记得公子的好,方才还在人多的地方说您是娘娘腔。他才娘娘腔,他们全家才娘娘腔。”那年轻小厮的语气高昂颇有些义愤填膺。

“哦?”淡淡的语调带着一分的漫不经心,这位被唤作风筝的男人立在门外似是笑了,就连斥责小厮的声音都是那么的好听。只见他道,“你就是这般与他说的么。不妥不妥。”

是啊。

不妥呢。

我身子抵在门上,颔首在心里响应着。

谁料那好听的声音顿了一下,接了句话,此话像是在提醒那小厮似的,“以后记住,上自高祖下至玄孙的九代直系亲属都得算进去。”

“…那岂不是九族?”那小厮接话接得快。

一声轻笑从外头传来。

“抬举他了。”

天籁般的声音盘旋于我耳边,犹如怒火在心头烧啊烧,让我脚一弹,跳了起来。

“你才娘娘腔,我呸,说你全家你九族的娘娘腔还算抬举你了。”一腔磅礴怒意迸发后,我砰地把门开了。

正对上,一双清澈且隐隐含笑的眼睛。

我一激灵,头皮便阵阵发麻,立马知道中计了,眉间蹙了一下。心头火被灭了一半。

一主一仆站立着。仆人一脸收债的表情,轻哼了一声,眼都不带眨一下,倒是那主子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若有似无地瞥向我上半身的某个部位。

糟糕,瞧我这记性,绑胸布忘绑了…

我呆立在门口,悲愤之余还不忘拿手虚拢了下衣衫,简直是欲哭无泪。

“想不到单只休息了一日,你便又生龙活虎了。”风筝公子拿眼浅扫了我一下,嘴角一荡,微笑。

这一笑,笑得我好不紧张。

我将撑门板的手缩了回去,一手拽紧自己的衣衫子,低头呐呐地堵在门前,往后退了两三步,“你进来吧。人别来多了…一个人就够了,我困了。”

风筝公子望了我一眼,熟门熟路的摸着进了房,把门虚掩了,小厮被他安排在了外头。

“你开门倒是挺快儿的。”

我不答话,拉耸着脑袋。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况且我也是一初醒,丧失了记忆的龟公,哪有眼前这位呼风唤雨的头牌那么大本事,论起功力来…无论是察言观色,贱嘴骂街还是诸如勾心斗角之类,我都弱了一大截。

此番,也认栽。

“你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吧。”

我还未转身,手便就被他牢牢地握住了。

我心里一跳。

他瞄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为你擦药。”

“你来我这儿,在门外寻思站了半天,原来只单单给我送药?”我心里一阵感激,这才给了好脸色正眼瞧了他。

他只是笑。

从纸窗外透进来的淡光洒在他秀长的发上,浑身上下都有股别样的气质,是那种家教很好,读万卷书清雅出脱的美公子。

此刻我的爪子…不,是手正被他执起,不经意间指腹轻微摩挲着我的手背,感觉软软的,并不令人生厌。

我抬目,怔了怔,这才真正看到了这个传闻中比红牌化蝶名气还要大的公子,他眉目间清明灵秀,有多美也说不上,但这气质却是无人可比的。

一件靛青色的外袍格外的衬肤色,里头是素白的内衫,着在他身上,一派俊朗。他目光温柔,只望着我笑。

他这一笑,我的三魂七魄都离了壳只剩三…

即便是美男当前,我也没忘把衣衫弄紧了些。

“你冷?”

“不冷。”

“莫不是伤没及时处理好,感染了风寒。”他留意了我一眼,就要探手去试我额的温度。

我十分抗拒,忙将他的手拍掉了。

他见我遮遮掩掩的,便也没说什么,叹息一声,便转身把留有一缝隙的门也关了,一并拴上门闩。

我一惊,斜吊着眼,望着他,“你…你你栓门作甚。”

“你呀,已经不是那龟公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面的人做,这些伤也尽快找个大夫看看,免得拖久成疾。”

他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人拉到他的面前。一并将我那宽大的袖子一股脑儿地撩起,卷至了肩头。

“我发觉。”我怔怔地出了声,正对上他的清眸,“你到不与我客气。”

“自家人还客气啥。”他微微一笑。

谁…谁和他是自家人了。

我脸红了,挣扎着却很悲哀的发现…他和化蝶壮士不都是出来卖的么…为何一个比一个力气大啊。

他就这会儿的功夫,手里也不知道沾了些什么膏状的物什,涂在我手臂上,清凉过后便是火辣辣的疼。他说得到是温柔,下手却一点都不轻,麻利得像是在做推油。

我憋着气,咬紧牙关,恨得我目光紧盯着坐凳儿脚。

“听说你又失去记忆了,看来一点也不假。”他瞄了我一眼,半晌悠悠然地说了一句。

第八章 缘来扮猪吃老虎

他这句话是何意?

我尴尬地笑了笑,瞅了他一眼,低头搓手,难为情道:“公子说这句话就不对了,您既然要进来,我怎有不开门的道理?”

风筝瞄一眼我略有敞开的衣衫,意犹未尽地说:“一姑娘家也不知臊。”

我嘴刚咧开还只露出七分笑,脸却僵硬了,瞪大眼睛望向他,一时间他笑得好有涵养。

眼前这个人的意思再也清楚不过了,他分明知道我是女扮男装混入这勾栏的。

我悲从心生,手指着他,抖得慌。一时间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你你你你你。”

风筝将我指向他的手一收,好心地说,“你是想问我啥时知道的吧。”

我点头点头。

“偏不告诉你。”他话里夹杂着三分轻松七分逗弄。

“这楼楼楼…”我结巴了。

“这楼里还有谁知道?”

我又点头点头。

“只有我一人知晓。”

我这一口气提不上来,憋在胸前…眼巴巴地瞅着他,这会儿既紧张又警惕。

他一脸好笑的望着我,细细打量着我的表情,像猫戏耍耗子似地,再补了一句:“若不是你这个爱忘事的坏毛病,兴许我还摸不清你的底细。方才我还只怀疑,偏你又承认了。巧得很巧得很。”

怒个先!

说了半天…

他也是半猜半套话啊。

“不过,你来了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他抬起手,紧紧地握牢,一双眼望向我,我闪避不及,脸红了低头专心盯着地面,心里纠结万分。

他像摸狗崽子一般摸着我的发,“也难为你,在这不长不短的日子里共失了三十七次记忆。你也算是个奇葩。”

谢您呐,请您别这么抬举我。

如此看来,初次交锋我是节节败退,此人太危险了,我我我惹不起他…我得躲。

“…我这才诚心赞你,刚起了个头儿,你别这么急着走啊。”他话里带着笑意。

走门无路,爬窗无力…我一角衣衫被他揪得死死的,而他却很坦诚无害的望着我,浑身散发着无害的圣人气息。

我只觉得胸闷得慌,腻腻歪歪地案上一坐,望着他,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声,“你有何话想说,求你一次给个痛快。”

“我这也是为你好。”他笑得很涵养,伸指帮我掸了掸身上的灰,慢悠悠道,“我陪你温故而知新一遍,免得你把那些得罪了的主儿再得罪一次。三十七次失忆并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出彩,不过还是有那么两三次值得再回味回味。”

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

受不住他那深情一瞥,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其中有一次你忘了自己是龟公,从榻上起来便嚷着要嫖化蝶,把他客人都给轰走了,让他亏损了好几千两银子,致使那次楼里的比试他输给了我,我成了头牌而他只能做个红牌。”他挨着我,徐徐坐在我的身旁,“所以他一直都看你不顺眼,没事就会找你茬。说到底我还要感谢你。”

甭用…

他一提起那位化蝶壮士,我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难怪今早碰见他,他就一直对我奇奇怪怪,冷言讽喻的,原来事出有因。

风筝微微一笑,握着我的手,继续轻声细语,“你还记得么,有一次老板让你替他擦他的宝贝如意玉,结果你眼一闭眼一睁后,忘了这会儿事…至今那枚如意玉在哪儿还是一个迷。对了,上个月你闹得稍微狠了一些,以为自己是接客的公子,结果把楼里的客人都给吓跑了,结果被老板逮着一顿狠揍,躺了足足三十来日才好。”

怎么听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像是我故意装失忆占便宜惹是生非似的。

我琢磨琢磨。

他低头,手指抚着身上的玉佩挂饰,若有似无地说,“整个楼里还是我比较宽宏大度,你可知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一惊,“你想说什么?!”

他只不语,颇有些委屈地玩弄着手里的穗子,一拨一弄得我心惊胆战。

“两个月前你犯了病,忘了事儿。半夜里也不避嫌,似是憋不住了,披头散发地找我要了些搁在柜子里用不着的柔软衣裳。”

“我要来干嘛。”

“是啊,你会要来干嘛。”他淡淡一笑,接了话,“我若知道你是用我用过的衣袍料子,垫在亵裤里应对葵水的,死也不会给你的。一姑娘家也不害臊。”

我想我真是害臊了。

他十分友好地拉着我叙旧,叙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

一这顿功夫下来,我身上被汗渗得,无一处不是湿的。

我低声下气十分谦卑地送走了风筝公子后,深呼一口气,身子斜靠堵住了门。从内心深处明白了一件事儿。

这楼里的人实在是太阴险了。

真真是一两句闲聊就把我底儿给揭了,一个个心如明镜得…啧啧,简直比俺本人还了解本人。

简直是,防不胜防。

我就说这堂堂一头牌公子哥儿怎待我就这么好…

原来人家一早便知道我就是那勾栏里边这群男人堆里唯一的母的,所以才给了我春风般的温暖。

我忍着身上涌来的阵阵寒意,为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了一口。

此番看来,我的身世也并没他们说的那般明朗简单。

前任老板走前交代的事儿有些古怪,而他留下的那张字条在我看来也更为蹊跷。

风筝公子话语里的意思不难理解,他分明旁敲侧击地告诉我,以前我在这楼里过得很下贱,也没少挨过老板的揍。

可这会儿老板却说我是他的儿子…甚至父爱泛滥到把整间勾栏都留给我打理?

既然是仇家追杀,哪有把亲儿子留下自己却一人逃走的爹。

儿子?!居然说我是他儿子?

笑话…莫非他不知道我是女的?

或者该说,我这挂名的老爹与我之间有没有那一层血浓于水的亲密关系还待考究。会不会是他存心设局,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抓个替死鬼给他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