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这是什么世道啊这…

我徐徐瘫倒在地,靠着门板,抚额,挥了把老汗。

今儿个,总算打开了眼界。

原来公子接客竟是这般接的!

第二十章 勾栏内奇男子

我浑浑噩噩的下了楼,整个人还沉浸在头牌给我营造出的震撼之中而无法自拔,一时间感慨万分啊万分,心中郁结,着实不痛快。

化蝶公子是楼里的红牌,想必接过的客人数不胜数。

莫非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用邪术催眠外加这么不入流的下药功夫蒙混过关?他方才诱使大公主答的那些朝廷之事我听都没听过,什么刑部大人,江南私运官盐还有七皇子…啧啧,他这是在接客的还查案。

此番被我撞见的事情定是不同寻常,想必泄露出去会有杀生之祸。可是要我活生生憋着,我却又憋不住,心里头无时无刻都像是被人用小爪子挠一般,直想找人倾诉被人宽慰一番,却又不知道该与谁说,于是负手于身后,看着楼下芸芸客人,高深莫测拐着弯儿的去问赵管事。

我问他:“老赵啊,平日里只要问你,你就没有不知道的,不晓得除了收集这富贵人家八卦之外,你对朝廷懂得多少?”

赵管事极为谦虚地问:“懂得不多。不知老板想知道什么?”

“据闻当今圣上生了七个娃娃?”

“不止。皇子有十三个,公主有三个。但最为宠爱的却是淑贵妃生的皇子,排行老七。”

我神神秘秘道:“最近是不是出了件大事弄得皇上夜不能寐?”

赵管事也左顾右盼,遮遮掩掩地配合着小声道:“事情也不是很大。只是他最宠爱的皇子失踪些日子。”

“七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男人。”赵管事高深莫测地一笑,望了我一眼,“但总归不会是您。”

我虎躯一震,下意识地就把衣衫下摆抓牢了点,想把胸脯弄得更为平坦一些。

他是察觉了我是个女人,还是说我不会是皇子?

赵管事忽视了我内心的纠结,继续不痛不痒地说:“七皇子是与淑贵妃回省探亲的时候,在途中与旁人走散的。既然是一个能走散的年纪,想必还很年幼。当然我不是说您很老,只是他们是今年初八才走散的,您已经在这儿呆了好几年了,所以不会是你。”

“他们家里人怎么不寻?朝廷怎就不张榜?”

“皇上最宠淑贵妃也疼极了这位聪慧的七皇子,虽立了正宫皇后的独子为太子,不过也只是权宜之计。因为太子从小身体羸弱,想必撑不了多久。如今宫内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七皇子,听说这孩子从出生就险些被毒死,淹死。皇后护子心切,一心想保住太子位。淑贵妃也不差,这次出宫也只想带着七皇子暂时避避风头,却不料中途出了岔子。倘若大张旗鼓的找皇子,只怕这孩子失踪的消息放出来后,人还没寻到,途中就被不怀好意者抢先一步…”赵管事斜我一眼,伸出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咔嚓的动作。

我竖起眉,一脸触动。

“想必这次皇子失踪的事情极为机密了?”

赵管事扬眉,“可不是。”

“那您知道得可真多。”

他笑了,极为谦虚地垂头,拱手道:“略知一二。”

“江湖之中有没有看似是一座勾栏其实却不是勾栏的地方?”

“有啊,素来青楼勾栏等风月场所,有不少是搜集情报之地。”

“你是说咱勾栏?”

赵管事笑得高深莫测,“我可什么也没说。”

我手揣在袖子里,也高深莫测了起来。

经我这几日的细心观察,我发觉这还是一间勾栏,但可悲的是这间勾栏里的公子们都不怎么接客。

虽不接客,但性格一个比一个出挑。

化蝶有个与他身份与他悲惨的处境极不相符的爱好,那就是收藏古物。在他看来,这古物是越久越老越好,比如越王勾践的青铜剑,炎帝的剔牙签…偏偏他只限于收藏,对鉴宝之事却知之甚少。恩客大都摸清了他的喜好,往往绞尽脑汁寻了些古玩来讨他欢心,可世上哪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更何况他又不识货,所以没少受恩客诓骗。

诚然,化蝶公子接客的手段也不见得有多光彩。相较之下,二者也算是同一个货色,也没谁对不起谁。

风筝在这方面见多识广,生得一副好眼力,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个真赝,不过他好涵养,基本上不与化蝶说。

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与旁人说。

因此勾栏苑里偶尔会惊现一两场闹剧,比如化蝶因某位客人出手大方而得了某件宝物,待他死心塌地伺候了那个恩客半个月后,勾栏里突然飘出了原来那个宝物是个假的,而且假得还很拙劣之类的说辞。

宝物确实是假的。

蝶公子也确实是上了当。

倘若没人点破,便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起码在无知的化蝶心中,东西永远是真的。

可惜,如今不仅被点破了,还让蝶公子平白无故赔本儿伺候了恩客半个月,浪费了大好的青春不说,还闹得勾栏里众人皆知,十分的丢脸。所幸这种意外只有在化蝶挑衅或无意得罪了风筝,风筝默默承受数日,等人们基本上淡忘了有二人曾为何事拌嘴闹别扭的时候才会出现…所以纵观上下,风筝能忍且有谋,不亏为一人才。

也让我深刻的了解到,得罪谁都行,就是莫要得罪风筝。

言归正传,风月场所也有数十家,哪个勾栏青楼里没有红牌与头牌之争,蝶筝公子们虽谈不上斗个你死我活,但二人之间芥蒂还是会有的。

因此每当寻到一宝后,化蝶也不会放下身段求风筝为他鉴定。放眼望去偌大的勾栏里,只有辛召沦落风尘之前是个书生且腹中有些那么点笔墨,因此化蝶也没少笼络他。辛召也乐意与化蝶团成一团,只可惜他虽有些笔墨,但对古物也知之甚少,不过他向来有个优点,不懂便不多言,往往笑一下,配合眼前人说些似乎而非,不痛不痒的话,略表一下意思。

“你觉得这青铜五兽怎么样?这来头可不小,听闻是千年前的古物。”

“这纹路…”

“是蟠龙纹,战国时期才有的,错不了我在书里翻过了。你看着色泽…”

“颜色挺青的。”

“可不是。”

“战国时期的只怕是要白银千两。”

“我才花了一个百年前的出土青花瓷外加五百两从别人手里换来的。”

辛召微笑,这往往就能承托出自己的修为,他负手便不说话了,便很专心的与化蝶看着那宝贝。这一举动更让化蝶捧着手里的宝贝喜得上了眉梢。

一点还算看得过去…

让我看不惯的是,辛召经常拿些平淡无奇的东西也来凑热闹。

有一日,我便见他拿那铜铸的香炉沾了些雨水埋在土里,暴晒了一些日子又埋,反反复复弄了好几个来会儿,三四个月后待那香炉已锈迹斑斑了,再拿着卖给了化蝶。

更甚者…

又一次,见他埋夜壶。

我沉默了。

暂且不说辛召的事儿做的是对是错,就蝶公子屡屡受骗还毫无察觉来说也着实让人觉得悲惨了点儿,十分值得同情。

在我看来,他应当只是一位喜好古董的寻常公子,只是这个寻常公子比旁人多会了些迷惑催眠之术,又命运多舛地被卖入了勾栏,仅此而已。

我情愿相信这楼与其他勾栏苑并无太大的不同,公子们除了偶尔几个十分的有个性外,也都是寻常的好公子,此番想着我便觉得好受了些。

可事情远远不止我想的这么简单。

第二十一章 公鸡下金蛋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重大事情就喜欢凑合在一起弄,就好比去集市里赶场,人越多越热闹才越显得喜庆。

攸州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距京城远了点儿,民风开放,虽说不上十分的富足,但由于地每隔三年会有一场风月场所比赛,因而也名震天下,连带着商贾齐聚,镇上也繁华不少。

就像这几日,勾栏里的生意好得出奇,一到夜晚总是有些戴着斗篷,拿着大刀的江湖人士们一个帮派一帮派地蹿到这儿酌杯酒,听个小曲。

经打听我才知道,本是定在今年年底才举办的武林大会居然破天荒地提前到了下个月,地点就在这攸州。而更为巧的是——这次的风月场所比赛也一早就定在了下月份。如此一来两场盛事便撞在了一起。

看…

江湖人果然喜欢凑热闹。

“听说了么,此次他们是想要在武林大会上选出盟主,讨伐日益壮大的邪教。”龟公甲一脸八卦道。

“你说的邪教莫不是指北边的暗宫?”龟公乙也来了兴趣。

“可不是。”龟公丙一脸臭屁道。

我怔了怔,手捏紧了扇子,摇了摇头,“又是灭邪教。真乃迂腐,一点儿也没有新意。”

两颗小脑袋朝我望,“老板有何高见?”

是啊,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我望了他们一眼,高深莫测笑了,复又慢悠悠地说:“我觉得你们是不是该去接客了。”

龟公们浑身一颤,成鸟兽散。

而我却真被他们的话给难住了。

所谓世间之道善恶二者并存,我想了一宿,觉得正因为有邪的存在方突出了浩然正气,才有了如今这么多被追崇受敬仰的侠士。正派人士不感激邪派也就算了,还三五七年的灭它一轮,真真是不知好歹。再说了,这邪教能灭得完了,灭了这一拨,几年之后又有别派另类邪势力产生。可谓是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些江湖人士怎就想不透彻呢。

我扶额叹了叹,悲戚戚地觉得,想必纵观天下,像我这么机灵有悟性又玲珑的人是少之又少了。而我目前又顾不得忧天下,整颗心都挂在了勾栏上。

但凡能独立思考的人,只稍微一想,便能了解我的苦衷,如今既然在逛勾栏的人之中江湖者居多,蝶公子接客露的那一两手就万万不能被别的行家捉到把柄才好,不然整间勾栏的生意和名声都会毁于一旦。可是我却又不知该从何处点拨与劝解他,真真是急死人了。

哎呦,脑瓜子好疼啊。

我想得太过入神,也没瞧得清路,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硬生生地撞上了一位公子。那公子头戴轻纱斗篷似乎刚从外头迈入这楼的,此刻被撞得身形一踉跄,旁边穿着素袍子的小厮忙将其搀扶住了,垂着头朝我怒喝,“不看路,想什么呢。”

“想接客。”肩胛生疼,疼得我脑子搭错了筋,老实坦白。

扑哧,旁边传来笑意。

戴斗笠面纱的公子细长的眼眯了眯。

我一蹙眉,只觉得被他笑得半边身子都酥软了,一时间脑子搭错了筋,只想跟他理论,于是拿扇子拦住他,迎面走了上去,“呦,这位官人好面生啊,头一次来吧?”

那公子没说话,虚躲着垂目不吭气儿,不动声色地侧身伸手将面纱压低了些,只见那双手啊真是白皙纤细,光看这就觉得忒地销魂。

我眼都直了。

他是来嫖的,还是预备着被嫖啊…

看着像正经人家的公子哥儿,怎么会来这楼里。

我忍不住好奇,视线从他身上扫向旁边,只见那小厮吼完我后便躲在公子身后,一副遮遮掩掩闪避不及的模样。

见着这模样,我心下更是疑窦,嘴角边的笑意却更甚,“公子怎不说话?”

话说毕,我便把路给挡了。

他们主仆二人依旧巍峨矗立不动。只是那小厮躲于主子身后,一双眸子有些怒地望着我。这副神情怒中带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我无视那有些面熟的小厮,一脸戏谑,耍着扇子,就要挑那斗笠公子的面纱。

“你…”小厮火了,“你个登徒子想做啥?”

“这里可都是登徒子,你三贞九烈的还带你们公子进来作甚。这是勾栏,不是清白人家能来的地方。”我压低声音,“还不快出去。”

一声轻笑从面纱里传来。

那小厮仰起头也乐了,一时忘了用袖子挡脸了,“嘿,你这个人倒是挺有趣的…”

“是有趣儿。”我看清了那小子的脸后,眼神冷了,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近了些,“三儿,你倒把这勾栏当集市逛了啊,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你们家主子今儿怎么又没挂牌接客?”

小厮脸一瘪,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眼神倒是很飘忽。

嘿,不说?

…有骨气儿。

我手一狠,拧了起来。

小厮龇牙咧嘴的,“疼疼疼,您轻些,有话好商量。”

我斜一眼默不吭声且站立不动的公子,反笑道:“这可没带商量的余地,筝公子你说是么?”

“老板果真火眼金睛,什么也瞒不住您。”一时间我那作乱作恶的手却被眼前的公子给按住了,那人力气好大,我竟动不得丝毫。

“您休要怪罪三儿。我今儿觉得楼里闷得慌,所以就出去走了走。这接不接客,不就是因为银子么。”面纱下那人微微笑了,只见他从怀里微微一掏,便弄出了两三锭金子,慢悠悠地放入我的手,“您就当我接了客吧。”

我瞠目结舌地呆在原地。

他他他…哪来的银子啊。

我反应过来后,便立马扯了他的袖子,眨巴眼瞅了瞅,往袖袍里摸了一把,又窥视着,毫不客气地袭上他的胸狂摸了几把。

他先是一愣,但也笑着任我胡作非为了。

“筝公子,我跟你说啊,你是签了卖身契的,你若私自跑到外头上府邸接客,我也不说什么了,但若是逮到你私藏银子。”我一边搜一边嚷嚷,“决不轻饶。”

结果…

他的袖袍兜儿里都是空的。

“是是是,老宝教训的是。”他面纱下的嘴微翘,笑得更欢了,隔着面纱望了一会儿周围正往我们这边瞅的人,握住了我的手,“若没事,我先回房了,一会儿我还要歇息歇息等个客人。”

“去吧,去吧。”我颇为欣慰。

他极为温顺地瞅了我一眼,鞠躬后,方才领着小厮上了楼。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复又摸了摸怀里那沉甸甸的金子,眼微眯,身心都有股说不出的欢愉。

他可真是只会生金蛋的公鸡啊,比那蝶公子强上百倍。

我转身准备回账房,却想着不妥,便逮住了一旁跑堂的龟公,让他打些热水让风筝公子沐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伺候好那小祖宗,方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哼着小曲儿回了书房,一时间也忘了问风筝,他究竟要等何方客人。

于是,便酿成了大误。

第二十二章 公子鸿鹄之志

账房设在勾栏二楼,占了北边最偏僻最角落的一间房。虽说是账房,可除了一两本平日里被我拿来垫桌脚的账簿外,余下的便是书。说起书那委实多,琳琅满目,各种类别各种门类的都有,从四书五经、江湖游记到宫廷野史,就连春宫图都有手绘和印刷不同版本,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房虽是原老板专用账房,可却与他的卧房相隔甚远,反而离风筝公子的房间却只一步。

因此不得不让人感慨,这位置设得着实有些销魂与耐人琢磨。

我翻了翻这几日的账簿,查看了近期收入,发现摸一下化蝶的手值一两,碰触指甲也得被扣去五钱,搂一下腰起码得交五两…倘若是想一亲芳泽,捏捏蝶公子的臀部或强行抱一抱他…

哎呀呀,简直是不敢想象。

值得一提的是,蝶公子因为有着收藏古玩的独特喜好,所以手头紧了些,平日里接客算是接得比较勤快的,因而他价都烂了,可烂价都能烂得如此之销魂。就不知这甚少接客的风筝公子接起客来…会是多么的荡气回肠。

光想着我便觉激动万分,心里头酥麻不止,一边身子都软了,于是就这么半时酥麻半时琢磨地下了楼。

厅内很是热闹,众公子们都在使劲浑身解数讨好恩客。相反,辛召却独自坐着角落里,悠哉游哉地饮茶。

“你今儿个很得闲?就没有客人点你?”我甚为好奇。

辛召撇嘴,慢悠悠地瞅了我一眼,“就不许我稍作休息。”

我怔了怔,只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深闺中的良家女子。

“容我问你一件事儿。”我一本正经儿地掀起袍子坐下,眉一竖,凑过去说:“你被摸摸手,揩一会儿油,得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