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已至此,全然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第三十四章 凤凰台上忆吹箫

做了一个梦。

这场梦俨然是个春梦。

偌大的床榻之上,一个男人平坦的胸脯起伏,衣衫半敞开,俊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修长的手虚掩住呼吸,遮住了那单薄诱人的唇角却挡不住隐隐泄出的呻吟。一点红晕染入了剑眉之中,有种绝世的销魂。

他面容秀美俊朗却不乏稳重,双眸里有着极其复杂的眼神,强撑着往下身瞅了一瞅。

只属于女人的柔弱的身躯从他腿间仰起了脑袋,那美人的面庞有些看不清楚,但眉宇间的一粒朱砂痣却比桃花还要娇艳上几分,只见她嗔笑着用手背拭去了嘴角白浓浊,半披着松垮的衣衫吻了男人的嘴角,便翻身跨坐在了他的背部,姿势慵懒极了,连带着将他一席淡石青亵衣也一并卸去扔了。

男人轻哼一声,闭上目,嘴边的笑容带着放纵与宠溺。

宽厚的肩膀,匀称的肌理,优美的背部曲线展露无疑,窄腰翘臀也隐于单薄的被褥里若隐若现。在男人的右侧背上赫然有着一只自傲高贵的金凰,在柔和的光下更显得神秘非凡。

一旁的侍从捧着檀木盒垂眼走近了些。

那女人就这么跨坐于他身上,从侍者的盒子里取出了一只毛笔,沾入殷色,极为专注地在男人的背上落下了梅印,一点朱红,一笔一勾勒。

凤凰屹立傲飞,那怒放的寒梅也占去了腰与大半个臀,刺目惊醒的美艳,带着一种妖异迤逦。

她咬着笔就这么痴痴的笑着,云鬓微散,眉目含情,衣衫半解,全然不顾自己隐露一大片酥白,俯下身子复又捻了另一只笔,去描那梅枝。

“纵观这世上,除你之外没人敢这么跨坐在我身上。”男人支颐着脑袋,反头望了一眼,正巧看到女子樱桃小嘴微启含着那朱笔,怔愣之下微微弯眼一笑,朱红痕迹便印在了脸颊上,既可爱又招人疼,不觉眼神里的疼爱又浓了几分。

“这不是跨坐是骑乘式。他们惧你,我可不怕。”而那女人似乎趣意正浓,眸子里戏谑一闪而过,那梅枝像是有了灵气似地,笔锋一转便游移于腰之间没入了翘臀里,那支笔还愈发的往里走了,没有停的意思,一时间好端端的画便靡乱了起来。

“…痒。”男人笑出了声,撑起身子,便翻身将女人压在了下面,一双眼灼灼又热切,“你倒皮得没边,看本尊怎么收拾你。”说毕竟俯身,强压下她,薄唇贴上脸颊,眼神柔和了几分,将那朱笔残留下的红污渍一并舔了去。

旁边的侍者脸一红,轻笑着,捧着檀木盒悄然退下。

“你总仗着自己是尊上就欺负我。”她扭着身子,怒嗔着,偏又威慑力不够徒增了些撒娇之情。

男人宽阔的肩膀,诱人的背上那金凰傲眸俯瞰,那画了大半的红梅残缺不堪,一路延伸入窄腰直至臀,妖异之余却不乏帝王气势,他撑着手,俯身望着躺于身下的美人儿,嘴微抿,笑道:“总说我仗势欺人,这尊上换你来做可好?”

“有何不可,你还怕我不敢做。”美人大言不惭,那眉间的朱砂痣衬得眼水蒙蒙,雾气之中双眸含春,不过片刻便眼角弯弯,“只是我武功不高,只会被人说成以色侍主,忒地没意思。”

男人心头一紧,双眸一暗,嘴角一笑,欲意使得眼神也深邃灼热几分,低头便堵住了她的唇,舌间津液纠缠了起来。手掌也沿着柔软的身躯一直往上摸索,一把握住了,揉捻。

“尊上,尊上…别…”

“叫我的名字,乖。你知道我喜欢听你那么叫。”

“尊…唔…凰…凰儿,哎呀你作甚…”她惊呼,止住那作乱的手。可这怎能制止得住,一时间脸红热了。可是那扰乱心神的人却偏又在她耳边轻柔地吐了一句话,羞得她直想找地洞钻了。

男人薄唇微启,眼角含笑,轻声吐出的是:“凤凰台上忆吹箫。”

凤凰台上忆吹箫

凤凰台上忆吹箫…

我惊得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

一时间衣衫也汗涔涔的,热得不行,不用照镜子也知晓自己脸红成什么样了。

这个春梦,

做得好真实。

“主子,你可醒了。”默采一脸担忧地望着我,坐在床边捏着帕子为我拭汗。

我撑起身子起来,四处望了望,“怎么会躺在这?”

“是温师傅把你抱来的,说你不慎掉水里了,身子受寒有些发热。他让我守着你,让你好好散去一身汗。对了主子,我们勾栏内院有水塘么,你怎么就掉水里了?”

我垂目,默默地研究被褥,沉默着。

都不好意思说,是掉温公子房间的洗澡水里了。

忒丢人。

“我没事了,发了身汗。”我掀开被褥,起身徐徐说道,“这会儿身子舒服多了,你忙你的去吧。”

“主子你好些休息。”默采想必是套话不成,有些不甘心,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可休息不来…

头一件事儿就是要找辛召算账。还说是啥苗家妙药,我看是存心害人的妙药。这家伙满肚子的坏水,看来一开始便不能指望他。

我愤愤然地披了件袍子,偷偷摸摸地合上门,拢紧了前襟,正欲离开。

突然一道声音从我身后悠悠地传来,“这大病初愈的,是想去哪儿?”

我一惊,回头却见风筝微笑着站立。

“什么大病初愈啊,我这不算病。”我脸一红,忙纠正他。

“是称不上为病。听闻说你找辛召要了一小包春药?”风筝依旧挂着笑,眼盯着我。

我神情颇为警惕,“替朋友找他要的。”

风筝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眼角的笑意更浓了些,“又听闻你要它之后就奔去温师傅的房间了?”

我傻笑。

“莫不是老宝想替朋友试试药性?温师傅衣衫不整地把你抱出来,可闹得是勾栏人尽皆知,沸沸扬扬的。”

我这会儿连笑也笑不出了。

他伸出手撑在我的脑袋旁,将我压在了墙上,眼眯起,身子也靠近了,“总是这么风流可不好。”

他气场极大,委实有魄力了些,眼角含笑。

可我却被他的话给绕糊涂了。

什么叫“总”啊,我可是从头到尾心系温公子,在勾栏里循规蹈矩,可没一点儿沾花惹草的习性。

“就说这辛召吧,他的东西可要不得,被他伺候过的那些客人可都是女人。他给的这春药么男人闻着没事儿,女人可是碰不得的。你这会儿莫不是想去兴师问罪?”风筝突然俯下身子凑近了些,眼眉一挑,专注地望着我。

见我一脸沉默,便将唇贴于我耳旁,缓缓笑了,极为暧昧的说:“要是我,可是会把春药的事儿吞于肚烂在心里,你若现在去找他问罪,可不把自己是女儿家的事情捅出来了么。”

我大悟。

莫不是辛召故意下的袢子?

风筝一脸你心里便清楚就再好不过的表情。一边探手抚上了我的发鬓,“瞧你,这问罪的事儿能有多急么,发也不蓖便出来了,披头散发的。”

这事儿有多急,我道不清楚,余光忽而一瞟,视线跃过风筝的肩头,看到亭廊一头站着的温文誉。只见他手里捏着瓷瓶,似是来给我送药的,现今这情形却停了步子,瞅了我一眼,复又疑惑地望向压于我身上的风筝,再看向我时眼神里满是震惊讶然和了然,然后默默地转身,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忙不迭地飘走了。

我直愣愣了。

温公子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看了一袭自己的男袍和举止暧昧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的风筝,嘴角又扯了下。

“怎么,看上一眼温文誉,小魂都被勾走了?”风筝似笑非笑,叹了声,按住了我的肩膀,手上的力道也大了点儿不说,语气加重了,“最近勾栏里不安生,莫要和来路不明的人走太近了。”

何为历不明?

相较之下,我到觉得顶着白龙使头衔的筝公子比温师傅的身份更为叵测难揣。但好歹我也是个明事理的主儿,如今只好垂目,生生受了他这句话。

第三十五章 房梁惊现尸骸

近日,勾栏里有些不太平。

自从苗家姑娘走之后,辛召就郁郁寡欢起来,倒不是惦记着那位姑娘,而是因为他隔三差五便能在地上见到缓缓爬行的毒物,更甚者还有一次,竟瞅着一条剧毒蝮蛇懒洋洋地穿过纸窗正欲进入温文誉的房间。亏得他发现及时,偏又生得机警过人,便顺手捞过竹竿将蛇制伏,一溜蹿地爬上后院的围墙,英勇不惧地将其抛入到了对岸的河内。

以上是辛公子的原话。

我问他,蛇后来死了没死。

辛召却又沉思了一会儿,蹙眉道:事就蹊跷在这处,那蛇十分的通人性,泡在河里后,用小眼神鄙视了一番,扭了扭,气定神闲地游走了。

这剧毒蝮蛇难不成还是一条会游泳的水蛇?

没道理啊,没道理。

至于是否真有其事,我倒无从得之。只晓得自此之后温文誉倒是对辛召很是感恩。

平日里温文尔雅,嘴角挂着三分浅笑,对旁人总是点到为止的温公子,每日对辛召却是颔首示意并报以感怀的眼神。

但辛召说,每次他见着温文誉对他这么笑,便觉得怵得慌。

我觉得此事不能听任辛召的胡话,别说勾栏里有蛇了,就算有蛇要爬也会爬辛召的床而不会找上温文誉啊,更何况是如此有灵性的蛇。这人物不对,地点不对,时机也不对。想来是因为辛召做了负心郎,所以才会良心不安,整日疑心又惶恐多汗。

这事对勾栏里大多数人影响不大,因为没多少人信辛召的话。但,某个人除外…

“主子,这些天你有没有发现屋子上头总是有些不对劲儿?”默采坐在床上抖了抖,心有余悸地斜眼往上瞄。

“你多虑了。”

我坐在椅子上,捧着杯子吮了口茶,抬头望了望屋梁一眼,不巧正看屋梁抖下的灰尘,“兴许是老鼠在咬腐木。”

这年头,总是有些江湖人士闲聊八卦之余还爱爬墙顺带飞檐走壁,揭个小瓦窥探一二。这几日勾栏里迎来了这么多江湖人,我也该习惯一二。

“温水给你准备好了,等会儿记得擦了身子再睡。”默采拿着湿毛巾摆在屏风上,却迟迟不走,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动静,怯怯地凑过来说,“您真的没听到么?房梁不仅有些抖,隐隐约约还传一阵来沙沙的声响,你猜会不会是辛公子说的那个东西。”

默采一向怕蛇,所以经常用“那东西”指代某物。

“行了行了,快出去,回躺好,歇一歇别瞎想了。”我将她哄赶出,关上门。然后探手试探铜盆里水温度的时候,慢悠悠地望了上边方向一眼,不露痕迹地伸入衣衫里将裹胸布给拆了。

“哎呦,你看我这记性,忘了给你送香胰子。”随着门外一道声音,默采人也垂着头迈进来了,笑着望向我时,却怔住了。

而我此刻正卷起袖子,拧着帕子胡乱的擦着身子,袍子很宽大,我蹲在地上原本也看不出什么,只是一旁被扔着的白纱绑胸布很是引人注目,而此时它似乎还嫌不够打眼,被风拉扯得在地招摇地抖了几抖。

…很明显,我已闪躲不及了。

默采的眼睛睁得极圆。

“那个,听我说。”我忙试图安抚她。

她的眼睛依旧是又圆又大,可这次注意力没再搁我身上,反倒看向我后头,那表情是怕极了,“主…主子…”

这娃愣归愣,声音都抖得慌。

我心下凛然,忙扭头,想探个究竟。

这才发现我身后没有歹人,没有登徒子,也没有采花贼。只见屋梁上,一条蛇盘踞着,已经向下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嘴里吐着猩红的芯子,晃头晃脑地正欲往下冲来。

好大的一只蛇啊。

我脑子里突然晃过的却是这够斤够两的蛇不晓得煲起汤来该有多滋补。

可默采哪受得这番惊吓,啊得尖叫了出了声。我在那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中,忙捂住她的嘴已是来不及了。

“出什么事了?”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了。

我见来的人是化蝶,忙一惊,忙掩住了衣袍侧身,抱着默采背对着他,青丝湿漉漉地沾了一身。默采在我怀里想必是怕极了,闭目道:“蛇,有蛇,房梁上有只好大的毒蛇。”

他敛眉略微看了我们一眼,见没事便松口气,抬起手,也不知道捻起了什么击中了蛇,隐约一截雪白的东西从梁上滚落下来,屋内响过石子般清脆的声音。而那脑瓜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蛇像是被抽了骨一般,软软地垂吊在屋梁上,可另一端像是与什么绞缠在一起。

…好大的力气。

化蝶却眉一蹙,蹲下身子,捡起了沾着灰落于地上的通体雪白仿若石骨的东西,细细的看,神情也愈来愈凝重。

我却很是不安,眼睛滴溜溜地转,满屋子乱瞅。

…我的姑奶奶,裹胸布呢,怎不见了?得赶紧儿收起来才好。

这时候离了怀的默采偷偷扯了我的衣衫,指了指自己的胸脯,又捂紧了袖口。我了然,笑眼眯眯。

“不错,不错。”我赞赏地执起她的手轻拍了下,这姑娘家家手脚挺快的,不愧是被我选中看上的人,够机灵。

“是挺不错的。这是一截人的小指骨。”蹲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化蝶,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啊?”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化蝶缓缓起身,望上轻扫了一眼,说了一句,“这玩意儿是从你的房梁上落下来的,只怕有不干净的东西还卧在上头。”

听他这么一说,我是真的呆了。

他说的不干净,莫不是指的死人?

我与默采默默地仰头,望着屋梁。

啊…

上面?那得有多高啊。

我正仰望着,旁边的人却脚踏地,沿着墙顺着走了几下,借了力,便旋转着攀上了房梁,就这么几下子像是平日里吃饭那么简单,我小小虎躯一震,不免对化蝶壮士另眼相看,一直以为他体力了得,催眠之术了得,没料到武功还这么了得。

可就这么了不得的人从房梁上翩然下来后,脸色一变。

“怎么了,到底发生何事?”

“与我所想一致,你房内真的是出人命了。”

话刚落,他便伸手一扯。

房梁上震起一阵灰尘,从他那红袍里荡出了一抹纱绢轻飘飘地落于地的同时,还有一阵重物摔地的声响。

一条蛇软趴趴地横尸地上,它一条尾巴竟缠在一具摔得有些指令破碎的骷髅上。

那一端,默采已经惊得连叫都没了声了,一双眼呆呆直勾勾地望着那具尸骨。

第三十六章 跛脚老板死因

上苍啊。

一个已死了些时日,死因又不明的人就这么趴在屋梁上,与我共处一室同眠了这么久。

我惊了又惊,

表情甚为呆傻。

“最近可有什么可疑之人来过你的房间?”化蝶表情凝重地望着我,脸上褪去了玩世不恭,甚少见他这么严肃。

“…没。”

“你再仔细想想。”

我也很想仔细儿地揪出些人来,哪怕寻个贼眉鼠眼跑来倒夜壶的小厮也好。这样至少能摆脱我的嫌疑,毕竟这具尸体真真切切就这么藏掖在我房里。

化蝶不再多言了,一脸的凝思,蹲下拿手触碰尸骨,摸了摸它的脑颅、再探向髋骨,视线缓缓移到脚踝处,一盯便是很长时间,眉间的疑虑更深了,半晌才轻声道:“是个中年男性,似乎死得有些蹊跷。”说毕抬头,目光灼灼落在我的脸上。

他此刻这么意味深长地看我,是什么意思?

默采这会儿像从震惊里回过神了,插了句话,“莫不是闯入了一个毛贼,爬上房梁想进来偷东西,然后又被蛇给咬死?”

我敛眉,全然没顾及到默采这番推敲之辞是为我摆脱嫌疑,生生否定了,“被蛇咬死的人怎能一下子化为骷髅白骨?再者一个好端端的人,待到尸身腐烂也要一定的时间,我们住在这房里,一定能闻到怪味。这些日子你闻到了么?”

默采茫茫然地摇了摇头,躲在我身后,嘟囔道:“这几日屋梁上总是有响动,尸骸的腐肉会不会是被老鼠啃掉了?再者主子房间也有熏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