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鹫似乎听得不对味,顿了身形,也朝我看来,忽而一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瞧着他孔雀尾巴都要竖起来了,只差没开屏了,眼瞅着这位仁兄就要答话了,我立马狗腿了起来,手搭在轮椅上,圈住了薛凰寐,截住了话,“这么晚了,你的腿又不方便,不如由我来照顾一日。”

“哦?”薛凰寐眼转转,端得是稳重,“如此一来,便有劳你了。”

我傻笑。

应该的,应该的。

白少鹫却是急了,拉着我走了几步,“凭什么啊这,你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这这…”

薛凰寐不疾不徐地说,“笛儿,弄些茶水来吃。”

“好咧。”

我响亮亮地答了一声,白少鹫索性不扯袖子,直接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瞪他。

白少鹫羞赧,臊着一张红脸,声音被逼压低了些,“他一大爷们胡来就算了,你为何也这般纵容他,你们始终是男女有别。”

我眉毛跳跳,“他下半截有伤在身。而且当初还是由我伤的。”

白少鹫呆了,看了我半晌,结巴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但凡坐轮椅的男人,不见得当真腿以上也瘫得一动也不能动,倘若真存着份歪心思想做什么,保不齐也是能做的。”末了白少鹫扭头,十分愤恨又后悔地说了句,“早知道我也瘸上一瘸。”

我揉揉太阳穴,“您多虑了。”

“难不成他…废的不只这一双腿。”白少鹫眼里光芒一闪而过,掩不住地欢喜,“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安心了。”

说毕转身,脸上圣光初现,十分愉悦地与薛凰寐辞别了几句,轻飘飘地走了,表情很是满意。

我看着门外那消失在月色里的背影,顿觉得心里瓦亮瓦亮,很是纠结。

诚然,

我要说的无需多虑的意思是——

其实,子墨兄早已把我吃得连渣渣也不剩了。

如今防,也是多此一举。

倘若当初我有少鹫兄一半的警惕,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当初,真是悔不该当初。

“笛儿,客人送走了么?”一道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送走了。”我贤良淑德地把茶端了过去。

薛凰寐大老爷们儿似地双手接了。

我把床铺了铺,又抱出了一床被褥。想着要不要再多添个木枕。

就见薛凰寐望着我,微微一笑。

我嗔怒,“作甚么,喝完就快些睡觉。”

“我许久没洗澡了,别污了你这床好褥子。”他单手把茶碗放在桌上,右手伸来抚在我的腰侧环住后,我浑身一震,他却微用力,将我拉近了一些,语气很软,甜得发腻,“能弄一桶子热水给我么,你闻闻,我这一身都臭了。”

他这是在撒娇么。

“你把我的人都污了,还怕污我的褥子。”

“这个时辰,到哪儿给你弄热水去。”

我虽恼怒不已,但最终还是难敌美色,缴械投降,屈服在了他难得的软语之下。

我死都记得当睡眼惺忪的仆人抬着水一脸受惊地望望我,再看向这戴银色面具的薛凰寐,然后又晓有兴致地将我扫了好几轮,这副捉奸在床的表情,连带着让我也受惊了。

有江湖的地方便有八卦。

更何况,以搜集天下事为己任的鸣剑派,从来就不缺八卦。

我大约已经知晓明儿,这里里外外会传出些什么了。

我已然是淡定成仙了。在那小仆探寻的目光下,彬彬有礼地把他请了出去,淡定地关门。

却不料薛凰寐十分地能挑战我的极限。

水声响后,隔着屏风,他的身影朦朦胧胧。

“笛儿。”

“干什么。”我没好气。

屏风后的身形一顿,薛凰寐轻轻一笑,声音像是软玉般温润,“刚说要照顾我的,怎不算数了,桶这般高,你叫我怎么洗。”

第十三章 共赏沐浴

万事不求人的薛凰寐尊上竟会在他沐浴时,邀人共赏,这是多么千载难逢又闻所未闻的事儿。

放在三年前,是想也别想。

我眼眸一转,手摸着檀木桌,听着屏风后的水响,轻笑出了声。薛兄此举委实腻歪,说得高明些是邀请,下流一点,就是勾引。

咱暂且可以把他唤作手脚不方便的轮椅人士,可再不方便,也是能一人独自爬完十几层阶梯的“废人”,具备这般能耐还需人搀扶着洗澡,就有些说不通了。

但,他有心邀请。

我又何乐不为。

“水温够不够,需不需要再添些热水?”

我请清了清嗓子,整正了一斤,绕过屏风,正巧瞅见他大半个身子攀在墙边,左手撑在木桶边沿,外袍半褪,里头的月白亵衣勾勒出身形露出优美的背部曲线。薛凰寐垂着头,眼神向下,右手锲而不舍地拉扯着细长的腰带,朦胧的光斜在他墨色长发,白衣黑发,如水般的料子柔和又美好。面具冰寒,虽冷峻,但眼角的笑意让整个人温柔了不少。

“站着干嘛,扶我入桶。”薛凰寐嘴角弯起。

我放软脚步,险些踢到了轮椅,捂住几欲磅礴而出的鼻血,脚步虚浮地挪至木桶边,拿眼斜觑过去,“你确定?”

“今日已不同往日,你以为呢?或许我该说劳烦尊上为我宽衣解带?”薛凰寐皱起眉头,嘴边泛起苦涩的意味。

小的诚惶诚恐。

…诚惶诚恐。

我本就该殚精竭虑,全心全意服侍他。

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水很热,你慢些下去。”我挽起袖亮出手,见他咬唇,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搀着手臂,五指握紧,隔着亵衣传来的体温让我心神荡漾,熟悉的触感像是刻在记忆深处一般。只是眼前的人眉目没了以前的傲慢张扬,身子似乎也消瘦了不少,袍内空荡荡的,摸着便觉辛酸。为了使他不至于歪身摔下木桶,我运功提气,粗鲁地将薛凰寐整个人半抱,让他坐于桶办边沿,稳稳环住他。

薛凰寐龇牙,抽气了一声。

雾气萦绕在他银色面具上,偏头斜一眼雾气上腾的水,他一直倔强着忍痛不呼出声,但此刻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你不曾忘了。”

我微微诧异。

烛火下,他嘴角弯弯,就着白茫茫的水汽,表情温柔了不少。

他说,我的喜好你还一直记得。

一句话出口,神情端的是圆满又满意。

不是不曾忘,而是想忘也忘不了。

当年目送笛歌嫁入暗宫后,我便以一身书生打扮被薛凰寐带入了鸣剑派,原本那会儿年纪变小,女儿家的身形更比男儿要显得单薄一些,端的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弹琴吟诗作作画,可山庄里从来都不缺这类人,于是到头来只混了个打杂的名声。

放眼望去,偌大的山庄里,打杂的公子不少,在众多打杂者中身份最为悲催的便是准备洗澡水的这一拨年轻后生。

而当时我没地位,又没人品。所以便是那负责洗木桶,舀洗澡水的年轻后生之一。当时这份差事看起来是个清闲活,却也最容易掉脑袋的清闲活。

薛凰寐又洁癖,除了衣食住行都要用专属的物什之外,尤为喜欢沐浴,日日洗身都要花去不少时间。

他对桶内的水温要求极高。

那洗澡水定要烧至沸腾汨汨冒泡才行。寻常人一瓢热水要添三瓢半的冷水,他却只要一瓢。多一点不能多,少一点也不能少。一桶下来,也要人命。

人难能承受这般高的温度。所以我很是不解。

私底下意味薛兄如若不是皮厚肉糙,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结果当我发觉他全身上下不仅不糙,还挺细皮嫩肉之时,我已经从杂役到弟子,过上了悲催的专宠生涯。

爬窗不过是一瞬。

白驹过隙,光阴荏苒。

我从舀洗澡的杂役变成可以在一丈之外守着他沐浴的宠儿,迎来了我独霸专宠的时光。也是为数不多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近他身的弟子之一。对旁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誉,可对我而言却远远比死还难受。只因为这位薛兄仗着自己内力深厚,比常人都耐得住烫,常常死缠烂打拖着我一起下“油锅”,不错可不就是油锅么。

因为对毫无内力的人而言,是受不住这么般变态的水温的。

而如今,当我看着薛凰寐歪在我身上,勉强弯身,以手试探水温,就算被烫也一脸享受,嘴边泛着恍惚的笑意。

我心里头就不太好受。

谁能料到薛凰寐会沦落到如此天地。

当初年纪轻轻便稳立于江湖之中,英年才俊气度非凡,一身绝世武艺,傲视群雄。

可那又怎么样…

薛凰寐这三个字连带以前的种种辉煌早已化作一捧灰土,消失在了滚滚江湖里。

别人遗忘了他,我却还记得。

在最风光的那些年头,他的佩剑从未离过自己一尺之外,与人同榻时也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更别说像现在这般卸去防御之物,衣不遮体地攀附在他人身上,将全部命门暴露在外。

他显然已不是当初的薛凰寐。

将人狠整到这般地步,是我不仁。

无视他的愁苦,还拿热水辱他,是我不义。

不仁不义的我还能被他这般亲赖对待,祖坟上该插多少根香才管够啊。

此时此刻薛凰寐手环在我脖子,上半身紧紧贴合在我身上。一条腿浸入木桶内,青红交错伤痕累累的肌肤,被热水泡的泛红。可就算如此,他的表情也是享受居多。

“凰寐兄,你可把我抱紧些,别磨蹭了。”我半抱半搂地搀扶住他大半身子,好意道,“再不入桶的话,水就该凉了。需要我再添些水么?”

“水温足够了。”他眼弯弯,“笛弟有劳了。”

这一生弟唤得鸡皮疙瘩落满地,昔日他抱着我的烫热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荒唐的与不荒唐的令人有些脸红。

我一时不免有些紧张,额头发汗。他的一瓢下摆被我踩住,滑溜地从他肩头落在地上。他瞧也不瞧,咬牙借着我的力道,将腿搬入桶内,然后就是另一只。他落入桶内,亵裤立马被泡湿了,裹在肌肤上,单薄不了下的肌理匀称很性感。

这条腿虽是废了,但废得还挺好看的,修长纤细,小腿肚线条迷人美妙。我握着白绫汗巾抖抖索索地来到他后背,揉了揉,艰涩地吞了吞口水,移开视线。

“唔,再用些力气。”一声厄虽不是呻吟却尤胜呻吟的话语从薄唇边吐泄出来,嗓音低沉,说不出的性感。

我的脸燥热极了,一时失神。哗的一下,汗巾脱手,入水了,正中胯间。

我甚难为情地瞅了一眼。

这掉落的位置…唔…

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怎么不洗了。”

“那…那个…”

薛凰寐抬眸,瞅了我一眼。

“放任你在外头这么久了,还依旧是这副有贼心没贼胆的蠢样,真不知道当初是谁借你胆子篡的位。”

说完把手往水里一探,捞了把,热乎乎的汗巾团好,一扔就往我怀里送。

“湿了。”我咋呼。

他看了我一眼,视线移至湿哒哒的襟口胸部,装作不经意地提道:“这可怎么办,不如一起下来洗一洗?”

“不用了。”我催了催内力,烘干衣袍。

薛凰寐点点头也没说啥,手臂趴在浴桶边,侧着脑袋,发如年华流水。时光就像是在他身上停止了一般,除了落了个浑身伤,肌肤依旧光滑如玉,也没见他怎么大变样。我这么想着他已经将手伸到脑后,解开束缚的绳带,左手撑着银面具将其挪开,露出挺立的鼻梁,于其它漂亮的五官。

“许久都没能像现在这般痛痛快快洗个澡了。”薛凰寐心情很好,雾气中的脸色苍白的很,如玉的肌肤上微微有着细汗,眉毛斜入鬓,半眯着眼睛,“水气这么大,戴着这罩子憋得慌。”

我轻笑,在瓢里兑了些冷水,就着皂角揉搓着他的头发,“是我招待不周。”

“不。是我太惯坏了你,反倒让你不晓得疼惜人。”

这话说得怪心酸的。

造成这般心酸田地的,可不就是无耻小人我。

“闭上眼。我要冲水了。”

薛凰寐闻言,合上双目,很乖,我揉搓他的发,怀着负荆请罪的心情。他却忍不住望向我,胸脯起伏,眼神欲说还休,一声喟叹从唇边倾泻出来,“匕儿。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内疚。”说完自嘲似地笑笑,“唤了你这么多年笛儿,能够重新唤一声笛匕还真不习惯。难道你当真不想问我点什么?”

我嗓子有些堵,手的力道重了些,“你何时知道我是风笛匕。”

薛凰寐趴在桶边,瘦骨伶仃,发丝凌乱,“一开始便知道你是女扮男装。早在宫归艳拿画卷给我看时,便已经知晓宫归艳把你娘的画卷误认作了你,而你是风笛匕。”

我心下一抖。

“宫归艳一向随心所以不择手段,暗宫势力极大,不至于连个人也找不到。你以为谁能一手遮天,为你瞒天过海。让宫归艳以为风家的独女早已香消玉殒?”

“苗氏老爷子是条汉子,我一向敬重他。所以看不得你落入宫归艳之手。在我得知风宅被朝廷抄了后,便派人重新搜整了风宅,焚毁了所有关于风家子女的消息。”薛凰寐眼里有些苦涩,闭目气定神闲道,“鸣剑派偌大一山庄就是凭着强大的情报网起家的,做到这种程度压根就难不倒我。”

甚好,甚好。

“薛尊上就这么看着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整日辗转难眠想着如何爬你的床。”我皱紧眉头,狠瞪他。

“你当初的举动让我很惊讶。”薛凰寐眼角弯弯,手撑上我的脸,话语里有着难以言喻的笑意,“你做得很好。”

雾气中,他眼珠一点水光。

他说:“莫恼我,当初这般做只是为了保你。”

只是为了保你。

不然你以为凭借当初放的的那一把火,烧了妄图侵犯你们姊妹二人的衙役,烧了茅屋,就能逃之夭夭。

不然你以为朝廷彻彻底底地信服钦犯子嗣已死,只是因为当初你的一把火么?

第十四章 本尊恨戏弄

经薛凰寐一点拨。

我悲得几欲岔气,觉得一切都明朗通透。

“这么说来…”我俯下身子,右手环着他的脖子,摸着漂亮的左脸,一直向下,溜探至亵衣内,“我入了勾栏,也在你的掌控之中?”

薛凰寐身子明显一震,掌控了我的手,“我不是神,不会处处都算计得到。不过既然玄铁灵符被藏放在勾栏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把它找回来,而事实也果真如此。”

“呵,你可真是只老狐狸。”我攥拳,自揣摩君意后,深深为他缜密的心思而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