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白少鹫医人的本事有多高,医德就有多差。师父教了我许多,就单单没教我仁义。副掌门不辞辛劳千里来寻我,可不就是看重了我这点么,偏巧我的性子别扭,他不让我治,我偏治。此番大约是想示威,要我以此为戒。”
我眼一暗,望着脸色苍白的李副掌门,轻巧地折断刃,搓成粉末。
李前辈的脸色白中夹着青,神情中略微闪过惊惶。
大约是我们这桌的动静太小,小到让人忽视。
围观者仍沉浸在打鸡血的亢奋之中,将辛召等人包得团团,严密极了,显然还没从对方的挑事中回味过神来。
当然其间以道士的煽情功力最佳,他一掌拍下来,拿着拂尘挡在准备动粗的玄砚眼皮底下,“我们几爷们儿聊天,这嘴上还没长毛的跑出来瞎搅合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们是邪教宫归艳的手下,还是说和那鸣剑派的尊上有一腿。”
这道士大抵在红尘混久了。满嘴的红尘味,也不怕折杀道行。
“好说好说。”我缓缓起身,捋了捋耳边的发带,风流倜傥地站定,“我可不就是那又娘又没屁眼的尊山么,不过我与他们和宫归艳却是没一腿。”
众人皆惊。
我向前走了几步。
迫于我的淫威,豪杰侠士们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
我到笑得好涵养,隔着一团人群,朝副掌门颔首,“李前辈,何时我们也来叙叙旧。”拱手后,拂袖,把那一股子袖风夹杂着利刃粉末吹还给他。
李前辈立马神色大变,扭团俯身,弟子搀扶起他,他大汗淋漓,敢怒不敢言。
私以为这玩意就算是粉末也是有棱有角的粉末,古往今来,皆是礼尚往来。这一股子刃风扎在他身上下腹间,够他夜里执灯,挑上一年半载了。
愿普度众生,南无观世音,本尊慈悲。
这时,仿若有一道视线将我浑身从上到下,从背部的外衫到薄衫再透过亵衣扎入肌肤内,火辣辣的看了个彻彻底底。我背脊处升起一股子酥麻麻的凉意。
只觉得来人好强的气场,好淫的眼力。
我转身,抬头朝楼上看去。
第二十八章 又鸡血又亢奋
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不见。
…莫不是错觉。
“就算你是尊上,也不能仗势伤人。”九华派走出了个弟子打抱不平。
“原来仗势欺人这一事,鸣剑派的尊上不能做,九华派的副掌门却是可以。好在本尊看着副掌门身子骨实在不是很好,一时恻然不忍,手下留情。”我徐徐将手从袖子里伸出,食指拇指戳着做了个揉粉的动作,嫣然一笑,“不然,如若把李前辈送来的那份大礼,再原封不动退还回去,只怕你们正在过奈何桥向鬼差抱怨了。李前辈,你说是么?”
人群中一阵哗然。
李前辈自然是没空搭理我。
他脸灰白,手搭在桌上,身子撑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我看着他这副丧气模样,心里腾起了一股异样快感,紧接着眉头微蹙。学武之人与生俱来的直觉,让我察觉到,有人在暗处正注视着这一切,而且盯在我背上的那道视线愈发灼热了。
…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一只手按上了我的肩膀,我拿扇柄拨开,正对上白少鹫的眼,他嘴边挂起笑意,“尊上的脾气总这么差可不好。少鹫明儿一早可就得启程了,这一路上不能陪伴于你身边了,怎能叫我放心。”
“你是怕我被人欺负了,还是怎么着。”
“非也非也,我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个。”白少鹫立马表示了他的关怀,爪子也握上了我的,“我是怕你一个亢奋,把别人给伤了,害得人连带子子孙孙也孵不出了。”说完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蹲捂着胯下的李前辈,而后嘴一撇,像是想到了什么遗憾的事儿似地叹了叹气,移开了眼。
我这才发觉白兄长着一张圣人的脸,实则很毒舌。
客栈众围观的侠士自从知晓的身份后,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能有多远便离我多远,那道长更是拍拍屁股走的没影了。
“尊上雄伟,乃真男人。”辛召嚣张完了,溜回桌拍马屁。
我嘴角抽了抽。
薛凰寐眼弯弯,低头,吹了吹粥。
“我左思右想还是不得其解。”白少鹫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轻问,眼横向薛凰寐,“方才子墨躲得甚好,这箸也捡得甚好,只不过这行径有些眼熟。”薛凰寐扫也没扫我一眼,径自夹了块腌萝卜,细嚼慢咽。这位“子墨”兄台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安,姿容沉稳有余,举手投足倒也大度,就连喝粥也喝出了股非凡气质,对于一个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他显得过于淡定,难怪白少鹫会起疑。
我看着他那得瑟劲儿,就觉得头疼得紧。
正待我苦于无法解释时,手却被人捏了一把,触感温软极了。白少鹫像是不满我的分神,蹙眉,“他究竟是谁?”
“你就别问了。”我板着脸。
白少鹫舒展,声音突然轻软,柔化了不少,“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说完趁势握住便不松了,一只手也抚摸上了我的脸,眼弯弯,表情像是浸泡在蜜罐子里样,“幸好你没事。”
周遭异常安静了起来。
本尊借助青纸高超的易容术,扮起男人来没有十分像也有八九分。如今两个大老爷们儿搂搂抱抱,委实暧昧了些。
在众人眼中,白灵峰上百家天师那医术绝顶的关门弟子,可是他人能玷污的。只怕寻常女儿家都配不上他,何况此番与他并肩的是只男人。
我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好。白少鹫这么一捉,柔情蜜意的看着我,更让我把这名声给坐牢了。
唉,本尊真正是惆怅。
“喝粥喝粥,再不喝可就得凉了。”我岔开话题。
而另一厢,还坐了只更惆怅的白绫扭头愤怒地望着我脸颊上他师兄的手,再望了一眼被众弟子搀扶着,身子撑在桌子旁脸色铁青的副掌门,继而眉耷拉,陷入深思,一时半会儿想必也不敢招惹我。
正当那盘馒头被她戳得千疮百孔,我都不忍看下去,正琢磨着要不要换一盘时。
掌柜的立马放下账本,跑了过来,“小的昨日有眼不识泰山。”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一张脸别扭无比,挤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刚给您腾出了好几间上好的房,各位爷不用再挤了。”
“方才打坏的东西我赔。”我诚心地说。
掌柜的一边拿袖子撸汗,“别说赔字。这几个破桌烂椅寿终就寝之前能受您这么一掌,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我点头,从袖子里掏银子的手也顺势收了。
“今儿几位吃住包在我头上。算是小的孝敬您几位爷。”掌柜的瞅了一眼我的脸色,说完直起身子,拍拍手,击掌。
一个摸样很好的十三岁少年撩开帘子,羞答答地走了过来,他手提铜壶开水,穿着碧衫开襟袍。这身衣袍风骚劲儿不减,用的面料比掌柜的要好很多。
我皱眉,有些诧异,“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
掌柜笑呵呵,“来,给这几位贵客上茶。”
少年低眉顺眼,扭啊扭地走了过来,手一抬,一道水直泻而下,对准茶碗连冲三次,滴水不漏。好个“凤凰三点头”。
“赏你的。”我眼角都是笑意,掏出银子就要给他。
可这少年郎又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不敢接。
我顺势拉住他,搂住,一抱,他跌坐在我怀内,温软入怀,抱了个稳当。
白少鹫不赞成地望了我一眼。
少年在我怀内扭动,又怯又怕不敢用蛮力,一边看着我的眼色,边忍不住往楼上看。
“既然来了,不如现个身吧。”我嘴角扬起,执起杯子,朝楼上示意,放在鼻下闻了会儿,转了转玉杯,一饮而尽。
笑声响起,从楼上传来,悠远而安宁,稳稳的落入我耳中。
只听空中响起细微的声响,铃铛声如天上梵乐,世间难寻,清风拂面,紫纱一闪而过,一团身影如雾似幻,就在我一晃神的功夫,阶梯上便倚睡了个人形。
“什么人。”客栈内顿时出现了不少拔刀拔剑的声音。
“男人。”柔腻的声音响起,说话的紫衫人嘴唇扬起嘲笑的弧度,白皙如玉的腿从紫袍里微微屈起,露出修长的脚。他腰上系着一串铃铛,被紫纱牵绕着。细碎作响,姿势撩人。此时手执在额头,半撑起身子,慵懒地说了句,“你们问得倒是有趣。一个个不远千里地结伴来寻我,却又问我是何人,我总归不会是死人吧。”
如墨的长发,
慵懒的眼,手撑着脑袋,一脸安逸,桃花眼微眯。
真正是人面风流男儿郎。
“是魔头。”
“宫归艳,是宫归艳。”
我身后的武林侠士哗然了,一个个又鸡血又亢奋。
但见这只风流魔头眼睛转转,望向我眯得更细长了。
本尊清晰地感受到原本软软趴在怀内的少年身子一震,顿时黑线不已,不安了起来。
这个…
这个,这个。
为毛突然觉得没好事。
“我的东西,你倒抱得挺欢。”宫归艳笑得挺欢畅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在我怀内的少年,吓得脸色苍白蹿了出去,远离我十步之远。
“宫归艳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南华洞怪协同舱桐十二山今儿个要替天行道。”自称是洞怪的人还真是洞怪,尖嘴猴腮。一边有气势地说着替天行道,一边肩膀顶着,把苍桐山庄的人给挤了出来。苍桐山庄的人很是无奈。
“许久不见,尚安好?”宫归艳却全然没看他们,一双眼望向我。
我硬着头皮说,“过的还成。”
“为何看不上我为你安排的。福颐楼不好么。你爱吃的我都给你备着了。”宫归艳一脸惆怅地拿着桌上摆着的馒头一捏,表情很是难以理解。
我一手扶桌,擦汗不已,“如今我却想换个口味,吃吃粗茶淡饭。”
宫归艳扬眉,微微一笑,“是么?”说完扫了一眼桌旁端坐的几个仁兄,眼底满是了然的意味,舒展眉头,“昨夜我枯坐了一晚,等不到你,我便来了。”
本尊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被这么多武林正义人士关注过。如今算是托了魔头的福。
未等宫归艳再进一步话家常,武林豪杰中吼出一道声音,“宫归艳你目中无人,欺压凌弱。犯下诸多滔天大罪不说,还将武林至宝,占为己有。”
宫归艳皱皱眉头。“你们想要?东西就在暗宫内。若打得过我,我自然不会拦你们。我常告诫弟子们要热情好客,如若各位入了暗宫后能活着出来,想拿什么便尽管拿去。”
汗。
小艳艳,你这是不对的。
谁不知道暗宫内机关重重,若真那么畅通无阻,武林下士也不会齐聚商议。
正当我暗忖他的阴险之时。
宫归艳转眸望着我。目光灼灼,细长眼流转生辉,一股惊艳之意扑面而来,我心鼓蓦然大擂,他走近了几步。
南华洞怪与众人被逼得一直往后退。
“其实,入暗宫也不是难事。你们应我一件事,与我交换就成。”
人群里窃窃私语起来。
“你个邪主,你到底想怎样,有屁就快放。”有人壮着胆儿吼了一句。
“交出笛匕。”
他薄唇微翘,弯起好看的弧度,“我只求与她欢好。”
噗。
一直安静喝粥的薛凰寐,被呛得喷了水,垂眼咳了咳。
第二十九章 一泡臊尿
薛凰寐被呛出一声轻咳。方让许多人如梦初醒。
客栈食客们的脸上多少有些尴尬。江湖侠士虽然豪迈,但也没豪迈到这种地步的。素来专情娘子一人的大邪主如今当众求欢,实在是令人震撼。
“他说的是何人——”
“笛什么来着。”
“笛匕是谁?”
群雄八卦了。
侠士们沸腾了。
宫归艳扫过众人探寻的目光,气定神闲的一笑,再望向我时的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可谓是风骚。
我禁受不住,抖寒毛,痛苦地将脸扭向一边。
身旁咳完就没啥大动静的薛凰寐拿袖子很斯文地擦着嘴边,擦完后又低着头擦桌上被喷的茶渍,眼随着手动,让人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
薛兄这个人用不惯他人用过的东西。
做尊上那会儿臭脾气实在是多。碗箸要事先备好,恁是最亲的人也不能与他共用食具。房内小到鞋袜束发,大到亵衣都由信得过的人打点,那人还必定是头雏儿。不说那贴身之物,就算是收在柜里不是常拿出来见人的配饰,也不让对边碰触,说是怕弄污浊了。当初我会把他安排在简陋的地下,想来也有羞辱的意思。
但经过这些年的摧残,他多多少少没那么讲究,客栈的那些粗瓷破碗,旧褥床榻他用起来也没多少抱怨。
只是不知是否也大度到连女人也可以与人将就将就,分享则个。
我一时思虑复杂,端的是不安心。
三人暗涛汹涌。
围观者众多,皆沉浸在揣测之中,无法自拔。宫归艳嘴角微扬,淡淡的眉也入鬓。笑意不仅入眼,连眉梢都是喜气。
“是啊。”一道声音从他艳唇吐出,语音上扬,轻佻诱人,紧接着伴随着铃铛声,宫归艳的紫衫微动下摆处露出光泽细腻的肌肤,缓步间传出一股香甜。
我望着宫归艳,心头一紧。
这只邪门歪道又出幺蛾子了。
我抚摸额头。
“你一鳏夫,是不是该续弦了。”
“娘子未亡,续哪门子的弦。尊上如此迫切地想让我纳妾难道另有他意?还是说您觉得我家内人承受不来我床上索取。想——”说毕压低了声音,清冷地眸子望着众人,眸里却水光点点染了笑意,贴在我耳畔,“想分担一二?”
“闹够了没。”
琥珀色的狐狸眼猛然睁大。
眼角弯弯。
“没。”
他带着点稳操胜券,还有点小骄傲,绕过我。“本宫活了大半辈子中意的女人只有一个,可不就是我家拙荆么。”
我的脸色想来不会很好,但也渐缓恼色。
“我就说本爷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怎就没听过这美人的名字。怪不得,原来是他家娘子。”南华洞怪说道。
“非也非也。”苍桐山庄的人不理洞怪,扭头与旁人咬耳朵,“几年前的酒席我是去过的,虽然没能见新娘子的真面目,帖子上邪的似乎不是这个名儿。”
宫归艳斜睨一眼,余光掠过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彩。
我大感不妙。眼观鼻,鼻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