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内人不是在几年前便死了么。难不成要我们挖坟开棺材,把安息之人从地里拖出来,看着让你奸尸不成。”群雄中有一位愤慨了。

“这邪主儿明摆着是在故意惹事,寻食挑拨。”跨下微有损伤的九华派的副掌门俨然在疼痛之余,不忘主持正义,让我委实钦佩不已。

宫归艳挑眉不语,深色有些怒与不耐。

“这话还只说了一半,就被你们抢白了,剩下的你们是听还是不听了,嗯?

本宫虽然生性狡诈,却也滑不过所谓的名门正义之士,宫某向来不强人所难,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愿闻其详。”南华洞怪作揖。

白少鹫清清冷冷地看了洞怪一眼,修长如玉的手,缓缓插入发内,深入髻“狡诈是真,倒不见得沾了清理。”

正所谓医者父母心,白兄妹妹这么做时,不是在摸银针,就是在抠毒粉。我眼神也担忧了一些。

如此赤裸的威胁让南华洞怪缩了缩,表情扭捏了一下,果真不敢再附和宫归艳了。

而宫某真在兴头上,怎么轻易罢休。

“本宫活了大半辈子中意的女人只有拙荆一人。”宫归艳嘴唇微扬,琥珀色的眼眸望着我,这种迷茫又禁欲的样子,竟令所有人都错不开视线。

“而我最中意的男人,却是尊上啊。”

果不其然…

众人躁动了,一时间探究暧昧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把我扎得马蜂窝似的。

我呆立,清泪两行。

让我流泪的人,我一定会让你流血啊。

“我如此仰慕尊上,尊上就没哪怕一点儿的动容么。”宫归艳眸里波光流转,似嗔非嗔。

非也。本尊身为触动。

触动得我一张老脸可谓是青白交错色彩斑驳,十分精彩。

“尊上不想说点什么?”

“承蒙你厚爱。”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声。

“不算厚爱,应当的。上次一别,让我思慕至今。别说是黄缎八抬大轿就算是银顶黄盖红帏十六人抬得凤舆,也要把您抬回去。我恨不能让群雄都知晓,我宫归艳是如何想一亲芳泽,日日与你重拾旧好。”

“原来江湖上传闻是真的。尊上真风流,乃真君子。”有挤在人堆里吹捧了一句。

“委身爬上褥子就能谋得整个鸣剑派。脱个亵裤,想必就能统一武林,吞了邪派,啊哈哈。”一旁不知谁又煽风点火了一遭。

我面带笑意,死握住桌沿的手,再也压不住怒气,老子被捋毛捋得炸开了。看着眼前始作俑者一脸宠溺又无奈的笑容,我顿时抠肺得慌疼。

被人撒泡尿委实没什么。

只是这泡尿也未免太腥太骚了点。

…忍无可忍。

第三十章 使诈

我大抵是经受不得挑衅与逗弄。

一来定力不够,二来学不会仁义谦和,抛却尊上称呼不说,我就是一只小肚鸡肠的奸佞小人。

想当年薛凰寐问我,若你有朝一日被人打了巴掌,拖扯强压在身下,甚至被扒脱去了衣服,你会反抗么?

我答不会。

然后他当真把我压倒,脱得一件也不剩,就地给办了。

完了事,他眼弯弯,笑得很畅快。“我懂你的。你不反抗是因为现今根基不稳,对你而言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十年又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他说,从此以后,我要你把别人欺压你的,双倍的还回去。

他这番话让我很受教。

但,我诚惶诚恐之余,却倍觉不妥当。

打一耳光,岂能是还两巴掌那么简单。

被人脱衣服岂是穿回去那么容易。

派内呆过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教会我生存之理。倘若一个人要爬上我的床,我会分开腿让他上,我会乖乖的不反抗。只是经年之后,我定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辱我者,定要拆骨剥皮。

往事太过悲痛,深深触动了我。

现今根基呢?算是稳了。

而我呢,正在做甚么…还未等吾仔细琢磨这事儿该怎么处理时,紧捉桌沿的手已一个用力,擅自动了粗。但闻周围一阵惊呼,我方回神,往下一看,手下空空的,桌子已不见了。馒头滚落,碗瓷倾倒在地,白少鹫手一伸,救下一盘,余下的在脚边碎了七八块,百绫埋头咬嚼着馒头,手还伸在半空作势要夹小菜,一脸呆状。

只见那翻转的桌子冲到了那堆看笑话的武林之士头顶,不经商量地擅自袭向了宫归艳的脸面。

…果然,我定力不够。

自从笛歌死后,我就幼稚了些又温柔了些。

怎学起了泼妇掀桌,还不如直接撒碎瓷片儿更来得欢脱。

“尊上脾气大了些。”宫归艳眼波流转,面对来势汹汹的桌子,一点往后退的意思也没有。“倘若这会儿投怀送抱的不是桌面而是您该多好,我便是死也不放手了。”

“做梦。”我微笑。

宫归艳唇角泻出哼,不怒反而笑了,袖子一扬起,手掌原本离桌子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也不知施了什么劲儿,便将它定在空中,袖袍被风灌满,衣袂翻飞一股子戾风吹来,突然桌子拐了个弯,披头盖面照着辛召的砸来,辛召睁大了眼,我惊住了,蓦然一瞟,发现辛召旁边还端坐着薛凰寐。本尊顿时头疼不已。

这又是唱的哪出?

宫妖孽真不是个善茬啊,好个毒辣的眼,酸溜溜的心。

手段真正是高明,专挑软柿子折腾。

我挡在二人面前,用掌抵住桌面,一不留神被逆气冲退了好几步,忙收起了气,稳住了。

“您真知道疼惜人呢。”宫归艳眯眼,他话音刚落,身形灵巧,紫影如烟,一个闪动就到了我面前,我惶恐之间似乎看到了一团虚幻的狐影,惊讶之余心道莫不是眼花了。

前几日还被我揍得起不来的人,几日不见武功竟然大涨。难道传闻是真的,他房内真藏有狐綏十八式?!

思绪千回百转之际,宫归艳悠哉地伸手,倾身以掌逼压着桌子,将我一点点迫到墙边,我脸青紫,奋起抵抗。

一推一挪之间桌子剧烈震动。我只觉手颤得紧,麻得毫无知觉。胸腹间的气更是四处流窜,最终屈成一团,十分的不好受。

他脚下生风,油亮的乌发散了一身,这么仔细看来,一双眼微微上扬,竟越发趋向桃花眼了,无故增添了许多狐媚之意,“尊上当着我的面怜别人,不如换我来疼爱你,如何?”

我虽稳扎住,鞋底摩擦着地面,一点点往后挪,磨得脚生疼。虽已输了脸面,岂能再输阵,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本尊向来疼人,更是怜那羸弱美人。越是手无缚鸡之力者,越是叫人疼惜。看来我与宫主无缘,若哪日你赴黄泉,我自会屈身抱你一抱。”

“我不过是求你正眼看我,何需盼我死。”话刚落,眼前的桌子就被掏空,他掌成爪形状,劈面而来。

“当心!”白少鹫惊呼一声。

嘭响过后,桌子四裂炸开,碎屑在我脸庞寸豪的位置,我睁大眼,退避不及往后一倒。却被一只手搂住腰,旋转着稳住了。

…好险。

差点破相。

“总算是抱牢了。”宫归艳低着头,眼甚为明亮,“不虚此行矣。”

气息吹拂,感觉脸上像是被羽毛搔弄过,麻痒痒。我手抵在他胸前,呆愣了。

在旁人看来,一后仰一托搂的姿势暧昧。

他也势必将这份暧昧进行到底,笑意入了眼,狂意张扬斜入眼梢。艳唇呼出的热气烫在了我的肌肤上,一时令人止不住战栗。宫归艳的脸愈发贴近了,我睁大眼。鼻尖蜻蜓点水,在我脸颊蹭了蹭,吻也顺势落在了唇角边。

他轻飘飘说了声,“捂住鼻。”

倐地一下,红粉从袖子内冲出,随风花开了。他把袖袍收拢,压着我抵在墙上,困住气息。

众人大惊。

白少鹫后退,袖子捂脸。

第三十一章 蜚短流长

“你撒了什么出去?”

“私以为,尊上现今在我怀内,势必要关注的不是这些。”宫归艳的手缓缓移至我的腰部,用力一搂住,我暗自恼之余,被迫往前一贴,抵在温软的胸前,十分纠结地正对上他斜来的眼,“只不过是小小的见面礼而已。”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见面礼有多小似的。

客栈里顿时响起一片兵器掉落的声音。

这些武林之人一个个倚在桌旁,脸色惨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甚至有些强忍着封闭穴道。

我就说他好端端的,干甚要戏弄我。

戏弄不够,还出手攻击,没道理啊没道理。

原来早就打好了算盘。想借此分散众人的注意力,趁一个不留神,投毒害人于无形。

这个为达目的,用尽手段的方式倒和某人很相像。

我似笑非笑。

宫归艳的手轻佻地逗过我的下巴,“生气了么?”

“你这玩笑开过头了。”

“我可不是在说笑。难道尊上分辨不出我半点真心么?”

“方丈,宫归艳这魔头就在里面。这次我们定要将他就地正法。”门外露出了一角道袍。原来不久前趁混乱之际溜出去的道长,竟是去搬救兵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听这声音像是少林寺的释慈方丈。与此同时,进来的除了少林方丈与前任武林盟主萧何,萧前辈外,还有一拨名门正派。

宫归艳带着我往后退了几步,嘴边弯起,挂着笑意,“人倒是全都来齐了,甚好。”

释慈方丈大惊,上前去探那些中毒者的鼻息,大概是人老眼花,诊了半天也没诊出个脉来,最终,只好放弃了,沉痛地说了句,“宫施主,莫再执迷不悟了。”

“这话原本是要送给你们的,偏巧被你们先说了。”宫归艳此番像是听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儿,艳唇说不出的冷笑。“待‘群雄’攻入暗宫的那一日,我等你。”

剩下那三个字,

却是看着我的。

“堵住,他要逃了。”不知谁呼了一声。

但闻银铃铛乍响,那原本环住我的手掌往下一挪移,在臀部上一握。我惊得寒毛炸开,宫归艳便坏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伴随着圣铃,紫纱幻化成烟雾,他身子轻旋,上房梁,不见了。

唔…

临走前,还被他爪了一屁股,

真是晚节不保。

忒凄凉。

我一张脸很是悲怆,遂捋整袍子朝自己那桌走了过来。如今没了桌子显得甚为空挡。百绫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而一旁的新招正抱着凳腿儿歪坐在地上。玄砚的样子似乎很严重,脸紫青,呼吸困难,似乎随时都会毒发身亡,看得我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这是由赫丹蛇毒汁炼的毒粉。按道理只有白灵峰上才有这种毒蛇。是我大意了。”白少鹫蹙起眉,“上次我牧蛇,引了些宠儿围攻暗宫,想是被他取了蛇毒。”

看来有救…

我悬起的心,总算是稳了地。

不过既然是白少鹫的宠儿蛇,他也自然有解药。宫归艳这般下作施阴招,讨不来半点好处啊。我眉头紧蹙,想了想,发觉这位邪主儿脑子里究竟塞了些啥,还真叫人猜不透。

“莫耽搁,快些给他服药。”我低头,揉了一把蹲地上的白少鹫,催促着。

白少鹫被推得趔趄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脸微红,别开头掏出玉瓶倒出红丸递给了玄砚,“莫运功,三日之后,麻痹感退了就没事了。”

玄砚气喘如牛,忙点头。

“赫丹蛇在白灵峰一个山谷内随处可见,它的毒汁对寻常百姓来说并不可怕,谷内的樵夫猎户被它咬伤了,充其量只是伤处愈合得比较慢,只要敷几帖普通的伤药便成了。只不过学武之人就得小心了,武功内力越深厚,中毒机会就越大,擅自运功,说不定会武功尽废。”

话刚落,附近几个盘膝而坐,正想运功的壮士一脸惊痛,中途停手,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白少鹫理也不理他们,帮着玄砚抚了抚背后,眉头一松看了辛召和薛凰寐一眼,想了想。

又倒出两粒,“虽然你们没武功,还是各吃粒,万事留个心眼总是要的,以防蛇毒来中原发生异变。”

薛凰寐与辛召,乖乖地吞了。

白少鹫此举

让我十分的安慰。

“白公子。”九华派的李副掌门自己不好出面,派来弟子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地,一脸讨笑地看着白少鹫,顺势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药瓶。

“啊…”白少鹫露出很不凑巧的表情,略微尴尬地握着瓷瓶。

百绫嚼咬馒头,“师兄,你不要说现在才记起来,瓶子里原本就只有三粒。”

“可不是。”白少鹫倒了倒,“空了。”

众人皆抖,露出绝望的神色。

我甚觉身寒。

这鹫郎,明知道药少,还分给两个不相干的人吃。

真浪费。

唔,他是故意的。

“白公子可否回去拿药。当然,我派上下定会报答公子的恩情。”

白少鹫突然笑了,“你到让我想起来了,你们九华派的报恩,别有一番风情。”说完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躯体倍受双重创伤,一脸死灰的李前辈。

后者隐忍不敢发作。

“江湖告急,白公子不能见死不救。”九华弟子仍在劝说。

“我少鹫谨记家事的嘱托,白灵峰弟子不过问江湖之事,不卷入江湖恩怨。”

“可这蛇是白灵峰的蛇。”

“毒却不是白灵峰的弟子下的,而是另有其人。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宫归艳既然捉了整条蛇,蛇牙有毒,蛇血是解药。我当初带来的蛇全都死在他的暗宫内,我就算是吹笛吹箫吹死了,也牧不来一条蛇,又怎能救你们一命?”

“阿弥陀佛”少林方丈发自肺腑,感叹一声,“罪过,罪过。”

我看的一阵正兴起。

敬仰白少之余又打心底佩服宫归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