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莫杀的天罡真气已然练就最高层,高大女人不是对手,被重重的甩撞出去,一口鲜血自唇间喷出。

高大女人青莲勉强站起了身,捂着胸腹,走至步幽晴身前,誓死保护。

步幽晴自青莲背后观察起了莫杀的神情,似乎看到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她唇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目光淡定又深沉。

莫杀喝退一旁想要上前的手下,狐疑的看着那个又高又壮的女人,将她从头至脚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落目于青莲那张平凡又沧桑的脸上,疑惑更深。

青莲被他看着,不觉目光中露出绝望的狠厉,这种狠劲,这种厉色,步幽晴自那件事之后便没再见青莲流露过这般愤恨的眼神,哼,到底不一样。

就在青莲转动脚下,想要一鼓作气冲过去与莫杀同归于尽的时候,救兵终于赶到。

禁卫统领顾长风亲自带着两队百人禁军前来绞捕。

步幽晴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暗赞时辰刚好。

经过昨夜的事,她便算准了事情发展的方向,楚方寕既然躲在暗处目睹了一切,他生性多疑,昨晚那么一闹,他势必会怀疑到她,一旦怀疑,他就必定会对她多番监视,找寻最合适的时机下手逼问,当他得知宫内太子召见,她孤身离府,自知是一个绝好的下手机会,他怎能不放过?

而从将军府到皇宫,一路乾坤大道,人流穿息不好下手,算来算去也只有自东宫到东华门这段路最为僻静,只要在短时间内杀掉所有人,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带走,且没人会怀疑到他。

算到了楚方寕的这番心思,步幽晴便不难提防。

她让暗中保护她的青莲给顾长风送一封她的亲笔求救信,未说及原委,只是单纯求救,顾长风侠义心肠、刚正不阿,信又是出自她手,她对顾长风来说是何身份,他会怀疑任何人,就是不会怀疑她,只要顾长风对信中内容深信不疑,按约前来,所有的事便可迎刃而解。

莫杀狐疑的目光自青莲身上收回,见两百多名身着盔甲的禁军自东华门直冲而来,恶狠狠的瞥了一眼青莲身后的女人,对身旁面具死士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死士们领命,冲到各自的马前,手起刀落,马还没来得及嘶鸣出声,便已被钢刀斩断了头颅,如浆的热血自马颈喷射而出,血溅宫墙。

杀掉马后,莫杀带头跃过宫墙,死士们亦自袖中射出飞天锁链,迅疾无比攀爬而上,至最高处时,又统一回身,将身上的暗器倾射而出,击倒了十几名最前锋的禁军士兵。

顾长风见到满地的尸首,其中还有与他相知多年的好友张骞,心中悲愤难平,也顾不得向一旁的步幽晴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急忙下令封锁主要通道,全城禁严。

而他自己便带着几名随护,跃上宫墙,循着莫杀等人逃走的方向追击而去。

青莲按着如翻江倒海的胸腹,仇怨的目光仍旧死死盯着莫杀等消失的地方,直到步幽晴轻声说了句:“走吧。”她才回过神来。

擦掉唇边的血迹,青莲敛下眸子,低头说:“下次别用自己冒险逼我出手了。”

青莲知道,一切都尽在小姐的掌握之中,她把人心猜得太透,把世事看得太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以身犯险,她故意让莫杀扼住喉咙,命在旦夕,逼她出手相救,逼她面对那个她曾经发誓要将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人。

步幽晴置身修罗地狱,满地尸首血污,她却笑若莲白,清雅无邪,只听她道:

“那下次,就让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又出场一位实力派的大神!

貌似和高大威猛的青莲有点不正当关系!

大家猜得到他和青莲的关系吗?

15

15、千葬玄色(一)...

顾长风带着几名护卫一路循迹追去,几番转落,他们被引入了城北的一座废弃宅院,院中花叶零落,风化桌椅石台,入鼻便是一股腐朽之气。

许是这宅子太偏,太静,顾长风命手下提高警惕,他带头踢开院中杂物,向屋内走去。

屋子的门微掩,内里一片黑暗,顾长风推开手下,提剑推门而入…

太子赵璟在独秀宫中焦急等待,忽听宫外传来奔跑声,便立刻迎了出去。

只见一侍卫还未入殿,便跪于宫阶之下,悲愤交加。

“启禀太子,经禁军营来报,顾统领…死了!尸首被高挂在城门之上…”

赵璟震惊,他早晨还在诅咒这铁面人不得好死,怎么下午就真的死了呢?

顾长风死了?

“你们是何时发现的?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凭谁有那本事将尸首高挂城门?简直一派胡言!”赵璟怒不可遏道。

“就是活见鬼了,城门之上少说也有上百弟兄镇守,可那凶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顾统领的尸身挂上,发现尸体的时候,周围一个可疑之人都没有。”那侍卫见太子大怒,吓得磕头解释道。

赵璟痛心的敲着额头,忽然想起什么,便又问道:“是谁?顾长风最后是与谁在一起?”

“启禀殿下,顾统领最后是追击千骑卫中郎将莫杀莫大人去的。”

莫杀?千骑卫中郎将?

赵璟脑中浮现出一张冷酷阴柔的脸…

静室内,潮声回荡,一片冷清。

几位儒装打扮的人围坐一侧,低头讨论着什么,静室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被推开,步幽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进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屏风之后,观望静立片刻后,才神情凝重的走出。

“是水下三区第十九队黑甲卫发现的,当时她便已如此,身中剧毒且四肢被生生折断,沉于水底,若不是之前服过龟息护心丸,怕是早被淹死或者毒死了。”水下黑甲兵统司武侯海恭肃一旁汇报发现琉璃时的情形。

步幽晴双手拢入袖中,来到那几名儒装打扮的大夫们身侧,面无表情的问道:“她中的什么毒?有解无解?”

几名大夫环顾对望一番,由一名头发胡须皆白的老者回答道:“她中的是西藏密宗之毒,名为千葬玄色,有解,却难如上青天。”

步幽晴幽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希望,依旧冰冷道:“你们只管拟出药方,无需考虑难或不难。”

老者讶异的抬头看了一眼步幽晴后,抱拳遵是,而后,便又与另外几名大夫凑堆研究起来。

步幽晴在屏风正前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幽深的盯着屏风后,琉璃昏迷不醒,整个人被泡在一只很大的水缸中,头被侧着固定在缸口处,奄奄一息的憔悴轮廓让步幽晴感到了些许后悔,只听她沙哑着声音说道:

“千葬玄色是密宗的三毒之首,中此毒者周身散放异色,吸引方圆百里之内的阴毒之物,近身后便穷极性命的蛰、咬、钻,使中毒之人千疮百孔,直至身亡。”琉璃就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命令,而遭受了如此酷刑。

武侯海肃立一旁,听着步幽晴如梦呓般的话语,不知何意,却听步幽晴忽然开口问道:

“是在哪片水域找到琉璃的?”

“水下三区,北面护城河内发现的。”武侯海虽不知小姐所问何意,但还是迅速回答道。

步幽晴想起了莫杀的话,他是将琉璃的手脚折断,封入坛中,琉璃是沉身水底时被发现的,那就说明,封住她的坛子被打破了,这种毒遇水即化,那一片水域中定是充满了各种毒物。

“传令下去,以三区为中心扩散五里,水域封锁,待毒性完全散发之后才可解封。”步幽晴冷静的对水下统司武侯海下达指令。

武侯海领命,便迅速离开。

此时,几位年过半百的大夫们也拟好了千葬玄色的解毒药方,还是由那名白发白须的老者递上。

步幽晴沉着接过,大致扫了一眼,当即心下有数,说了句:

“好好照顾她。”

语毕,便将药方塞入怀中,一如来时那般神情凝重的走出静室。

步幽晴难得一回,只带着几名丫鬟,便出了将军府,在繁华的长安街上闲逛一会儿,感觉有些累了,走入一家舒适雅静的茶楼。

茶楼她不是第一次来,甚至还是常客,所以,门前的小二哥一眼便认出了她,点头哈腰赔笑,将她迎上二楼雅室。

“步小姐您可有几日没来了,您的雅间儿还给您备着呢,楼上请!”小二哥殷勤的为步幽晴一行人掀帘引路。

步幽晴也不若平常姑娘家扭捏,笑着道谢后,走入了熟悉的雅室,与往常一样,点了壶浅香时令花茶,便坐到临窗偏东的位置上,这个位置也是她最常坐的,可以将街景一览无遗。

她在窗口坐着,午后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恬静自然,品茶观景,幽静闲适。

但如果仔细观察她,便不难发现,步幽晴看似随意的观望街景,但目光始终瞥向这座茶楼斜对面的一间老药铺,药铺柜台内有一青衫少年,肩膀向上被店铺招牌挡住,但步幽晴却始终关注着那少年来回抓药的身影。

偶然回眸间,步幽晴手中的茶盅一顿,她仿佛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那身影醉醺醺的,走路三摇五晃,衣衫不整,又邋遢的很,路人纷纷避让,且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步幽晴认出了那发髻散乱,满面胡渣的脸,是江暮云,一个在她的印象中既年轻又热情的男人。

为何他今时今日会以这般姿态出现?暗自回想,步幽晴这才明白过来。

她敛下双眸,招过一名小婢,耳语一番,小婢领命而去,步幽晴自二楼看着他与那名小婢推拉不肯上前,不禁直接开口唤道:

“相请不如偶遇,江公子何苦推辞?”

江暮云这才看到二楼雅窗前她的身影,一时间如梦似幻,呆呆的立于窗下,抬头盯着她看。

步幽晴派下的小婢再接再厉,好不容易将这尊大神请上茶楼,步幽晴见他入内,便屏退了丫鬟们,让她们在门外守候便是,她自己则请江暮云入座。

江暮云再见到她,一时间千言万语难成言,只默默的坐了下来。

步幽晴拿过另一杯子,为其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递与他时说道:“翠微阁的事,我听说了。”

城南翠微阁发生了一起江湖仇杀案,楼内所有姑娘客人无一幸免,均被凶手砍成尸块,惨不忍睹。官府习日发的昭告中是这么写的。

江暮云乍听到‘翠微阁’三个字不禁身子一颤,怵动情绪,双手抚过额头,在脑后相扣,疲倦至极的面容藏至手肘之间。

步幽晴见他满面胡渣,双目爆满血丝,不禁心寒道:

“你有几日未曾休息了?”

自从雪域轩门前算起,至今已有五日,五日不眠不休,饶是他武功再高,内息再强也是熬不住的,再加上又有连番打击,他到今日没有崩溃已算大幸。

江暮云听步幽晴面露忧色,心中顿觉过意不去,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双臂交叉置于桌面,将脑袋搁于其上,自桌下闷闷的回了一句:

“我没事。”

我没事?

步幽晴反复思量这三个字的意思。

他怎么可能没事?眼见至亲好友被杀,那是种什么感受她比任何人都要来的清楚。

“人,死就是死了。灵堂内有多少人哭断了肠子,喊破了喉咙,磕碎了地面,死掉的人又有几个能活过来了?”步幽晴端起茶杯,饮下一口略微泛苦的茶水,平静恬淡的说。

“…”

江暮云埋首桌下,沉默以对。

步幽晴也不惊扰,也不再说什么,径自喝起茶来。

当喝到第二杯快结束的时候,只听桌下才传来了低哑的声音:

“她们每个人我都认识,有几个还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从小就不喜欢她们,觉得她们脏,恨不得永远离开那个龌龊的地方…”声音有些哽咽:“可是,她们全都死了,被人斩成好几块,血肉模糊的死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全是她们死时的惨样,血淋淋的,我…”

步幽晴不知为何,竟冲动的抓住江暮云不住颤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共鸣,因为她很清楚他所说的感觉。

江暮云怔怔的抬起头,浅褐色的眸中噙满泪水,悲由心生。

他察觉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刚想将头继续埋下,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双眼,手不是很暖,甚至还有些冰冷,但江暮云却觉得就算要他用余下的生命换这一刻的永恒,他都愿意。

在冰冷细腻的手掌之下,他自然而然的闭上双眼。

“这是我娘教我的。”步幽晴将江暮云的头按下,让自己的右手覆于其眸上,淡淡的说道:“小时候我会经常因为噩梦睡不着,我娘便在一旁用手帮我按住眼睛,我便可以很快入睡。现在我帮你按住,你睡吧。”

“…”

只要按住眼睛便可入睡。

是的,因为帮你按住眼睛的人给了你无尽的温暖,这种温暖叫做信任,叫做安全感。

江暮云连日来,从未像今日这般睡得踏实,梦中的他仿佛回到了曾经游玩的翠微阁,小时候的他很顽皮,经常钻东钻西,惹得楼内姑娘们怨声载道,可笑骂过后,却又会给他糖果和糕点吃。

他满心欢喜的吃着甜腻腻的糖果,一溜烟又窜出了楼,那一刹那,他只觉灵光一闪,便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些曾经的姐姐阿姨们全都一字排开,微笑着冲他挥手,然后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了仿佛镜花水月般的楼台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问题诞生了!

咱女主已经有点点喜欢上某某了…

16

16、千葬玄色(二)...

步幽晴守着一壶凉茶,一盘枣糕和一个男人,由白天等到了黑夜,一轮寂冷的月悄悄斜挂窗边。

茶楼的小二哥在楼梯口转了又转,探了又探,从几名丫鬟身旁走过,欲言又止,犹豫了大半个时辰后,才鼓足勇气在珠帘外开声询问。

“步小姐,小店今儿就快打烊了,您看是不是行个方便,明儿再来?”

步幽晴冷清清的收回了凝视皓月的目光,调转过头朝门边看了一眼,才落到一旁的男子身上。

当江暮云睡着后,步幽晴便撤回了盖在他眸上的手,但另一只却被他牢牢的攥着。

正考虑是否要将他叫醒时,江暮云却睁开了双眼,虽眼中的血丝未曾褪尽,但却是比下午时要清明许多。

他坐起身,迷茫的一扫周围环境,迎上了步幽晴幽淡的眸子,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的不行,看见桌上的茶水,便就着壶狂饮一番。

步幽晴趁势抽回自己已然发麻的手,自座位上站起,江暮云如惊弓之鸟般,也跟着站了起来,手中的茶壶来不及放下,茶水洒了满桌,他也不介意,也不给步幽晴机会介意,洒上茶水的手便又迅速的抓上步幽晴。

孩子般模样道:“你去哪里?”

步幽晴轻叹一口气,无奈道:“茶楼就要打烊了,别告诉我你没听见小二哥的话。”

其实早在半个时辰前,小二哥自楼梯口打转时开始,他便醒来了,只是不愿睁眼,不愿开口罢了。

江暮云心虚的敛下双眸,口中仍强辩道:“我…没有…”

那‘没有’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要多心虚有多心虚,步幽晴也懒得和他争辩,径自推开了椅子,走出雅室。

而手,江暮云是怎样也不肯放开的,小二哥的催促又在门边响起…

于是,当两人手牵手走出雅室的时候,由于形象与身份的极端差异,不仅步幽晴的丫鬟们吃惊,就连见多识广的小二哥也很纳闷。

步幽晴无力改变他们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只得埋头安静行走,两人步出茶楼时,整个都城已是华灯初上时,街上的店铺虽已打烊,但秩序井然的夜市却引得更多路人驻足观望,繁华之处竟丝毫不逊于白日。

步幽晴的手被江暮云牵着走在人流穿息的街上,她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江暮云也转了性子,今日格外沉默,但他攥住步幽晴的手却丝毫不曾懈怠,以抓住人生至宝般的郑重抓着步幽晴,一刻都不想放手。

“你确定要这样,一路跟我回将军府吗?”

两人穿过繁华夜市,回归平静,虽然只是相隔一个转角,但两条街却真如两个世界般。

没有了灯火的照耀,显得特别冷清,步幽晴与江暮云等走了好一阵才偶尔遇到一个缩着脖子急急前行的路人。

“我…送你回去。”江暮云不敢看步幽晴的脸,在喉咙口憋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步幽晴侧头看了一眼他有些僵硬的身子,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收回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步幽晴也乐得有个武功高强的保镖护送。

此念刚转,江暮云猛然停下脚步,侧头聆听,脚步微动,将步幽晴送至身后保护,煞气弥漫的浅褐色瞳眸瞬间转向他们侧后方的一处屋脊,对着空无一人的屋脊道:

“藏头露尾,出来!”

步幽晴知他武功高强,他既听到后方有人跟踪便一定不会错,当下警戒的看着那片屋脊。

一抹黑影无声无息的凭空出现,几个丫鬟吓得花容失色,只见那人身上套着黑色斗篷,头罩银盔至鼻梁,眸色与夜一般漆黑,看不清长相。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尾随而至,有何目的?”江暮云以内息暗自感应来者气息,以此判断对方武功高低。

那人薄唇一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只听他道:

“哼,只为取一条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性命,阁下是想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