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擎阳的死,注定了她不能和我在一起;你的死,却注定了我不能和她在一起。

长久以来,只不过是我们在坚持一些根本不该坚持的感情,是我们自私的闯入她的生活,扰乱她的计划,她,原本不必多此顾及,她原本不必有此伤怀,一切都是我们逼出来的。

楚烈失魂落魄的坐到地上,耳旁回荡着每个人说过的话,其中有一句,他到现在才完全明白过来——

楚烈,我们只做仇人,好不好?

幽晴啊幽晴,你是否早已策划好了我们之间的结局,那你又是何苦呢?何苦设计一个把自己都搅进去的局呢?

东胡的骑兵队刚走过云溪,便不得不勒紧缰绳停下。

在前方不到一里处,一字排开了十八名黑衣黑甲的人,他们头系黑色长巾,蒙着面,手里的兵器很是奇怪,像刀,像枪,像戟,像矛,各种兵器的混合体,迎着黯淡的月光,越显冰冷肃杀。

“他们是…”

东胡骑兵为首的长官迟疑道。

“惊神十八骑!”

东胡骑兵队中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么一声,顿时骑兵队中泛起了波涛,士兵们脸上无一不现惊恐畏惧之色。

相传只在沙漠地带出没的‘惊神十八骑’是令所有响马、盗贼闻风丧胆的人物。十八个人,十八匹马,十八把兵器,一以当千,锐不可挡,凡被他们盯上的,无论人数悬殊多大,都绝无生还可能,他们杀人不眨眼,比沙漠中最强悍的土匪还要嗜杀残忍。

本来,惊神十八骑只会与土匪,盗贼为敌,不会公然与国家军队抗衡,但是,东胡却是一个例外!

十八骑不会去杀晟朝的军队,不会去杀兀术的军队,却独独会对东胡的军队,哪怕是一些散兵游勇,他们都会下手无情。

这有违他们一贯的作风,却又难以详加说明。

东胡骑兵队你看我,我看你,就连坐下马匹亦感觉到两方间的浓烈煞气,纷纷倒蹄后退。

不一会儿后,天地间风卷云动,漫起一股股狂风,残杀声响彻天地…

一个时辰之后,步幽晴站在一块突起的奇石之上。

惊神十八骑单膝跪于其下,首领将黑色面罩揭开,战风书生气的脸自黑巾下露出。

“百余人,生擒五人,小姐欲如何处置?”战风问道:“需要留下,放回东胡吗?”

步幽晴沉着面,看着不远处的几名东胡士兵,淡淡的摇了摇头,道:“即便放他们回去,也不会影响大局。”

“是!”惊神十八骑中走出一人,他上前领命,刚抬脚走了一步,便又听步幽晴说道:

“吊起来,万箭穿心!”

说完,步幽晴便从奇石上跃下,走至一旁。

十八骑没有料到小姐说‘不会影响大局’是‘杀了也无妨’的意思,一个个傻眼了,还是战风率先站起,走向那几名早被吓破了胆的东胡士兵。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战风绝对清楚小姐为何会这样。

因为,当年大少爷——步惊洛,便是为了保护被东胡兵□的怀孕妻子,被几百东胡兵吊起身子,一人一箭,活活射死的。

大少爷死后,小姐才会让他——战风——原步将军麾下参将之子,代替她的哥哥步惊洛,活在这个世上。

从她下那个决定开始,就注定了他战风会与她牵扯不清,而她,却是战风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想要牵扯不清的人。

亲手处决了那几名东胡士兵后,战风又回到步幽晴的身后,他早已习惯了在她身后,哪怕只是片刻的背影,只要能够经常看到,就算要他永远顶着别人的身份,永远都要隐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他也心甘情愿。

“金矿的事,东胡已经知道了,兀术呢?”步幽晴清冷的声音传来。

战风近乎贪婪的看着她的背影,回道:

“也已经散布出去了。请小姐放心!”

步幽晴点点头,沉默了一阵,才又开口道:

“事情也该结束了…”

“…”

五日后

安排好关外的一切后,步幽晴回到京城,还未进入城内,便遭受莫名的偷袭,在乱中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入目便见华美帐帷,鼻尖萦绕的却是一两万金的龙涎香味。

她自床铺上坐起,几名姿容姣好的婢女便迎上前来,嘘寒问暖的,吵得步幽晴一阵头疼,无奈的挥了挥手,感觉喉咙有些干,便叫人拿了茶壶,在她们的伺候下,刚喝下一口,门外便传来一声吟唱:

“太子驾到——”

步幽晴深吸一口气,仿佛早就想到那般淡定自如。

而事实上,她确实早就料到。

一踏入京城,便被人劫持而来,这个人,几乎不做第二人选。

婢女们见了太子赵璟,纷纷跪拜,一时间步幽晴的身边倒是冷清下来了。

太子挥了挥手,将婢女们撤了下去,阴晴不定的来到步幽晴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步幽晴仿若未见,自顾自喝了几口茶,喝足了之后,便将茶壶放在一边,自己便想躺下去。

太子见她如此自如,反而有些气恼,只见他一下子便抓住步幽晴的手臂,将人拉至面前,紧紧搂在怀中。

步幽晴不挣扎,不叫喊,任他施为,整个人便如一杯凉透的开水般,毫无生气。

直到太子得寸进尺,将手探至她的腰间时,步幽晴才开声道:

“金矿…”

只两个字,便成功让太子停下了手中动作,他看着步幽晴,她迎着太子的目光,又说道:

“半个月后,自会陆续运入京城。”

“…”太子听后,顿了顿,他抓住步幽晴的下巴,拉至面前,儒雅的面容上盛满了怒气,只听他低沉着声音说道:“你就这么自信的觉得,我会为了金矿而放过你吗?”

步幽晴容色无惧,被钳制住的下颚有些疼痛,但却未能叫她害怕,她不甘示弱的回道:

“不是自信!是我断定!”步幽晴将太子的手掰开,阴沉沉道:“我已非完璧之身,太子若觉得我这样的身子也能与你赵氏的万年基业相比的话,幽晴愿意伺候,如何?”

话音刚落,‘啪’一个巴掌便落在步幽晴苍白的脸上,步幽晴不堪重击,一头栽在床铺之上。

太子怒火冲天的看着这个令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心上像是有一万把刀在刮般,他从未有一刻,像这般痛恨又不舍一个女人。

两相僵持片刻,门外便传来了宫人提醒的声音。

步幽晴笑了笑,自床上爬起,又一次冷冷瞥过赵璟,得逞又奸猾。

“皇上召见是吗?”步幽晴明知故问,微笑道:“那还是快些前去吧,太子莫要让皇上久等了。”

太子清雅的面容有些扭曲,光洁的额头上青筋毕现,他捏紧手心,咬牙切齿道:

“本宫与你有仇,他又何尝没有?本宫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

步幽晴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径自掀被走下床铺,来到太子面前站定,正视太子道:

“不管是你还是他,我都没有想过要接受。这么说的话,太子是否觉得心中好过一些?”

看着近在眼前的绝美容颜,赵璟疑惑了,这还是他的幽晴吗?

不,不是的。

他的幽晴没有如此绝情凌厉的眼神,她总是那么弱质纤纤,像一朵空谷幽兰般气质纯净,需要人精心养护,而现在这个咄咄逼人,目光灼人的,又是谁?

突然觉得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赵璟头昏眼花,脑中一切空白,仿佛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女人般。

作者有话要说:无。

64

64、计(二)...

不出步幽晴所料,皇帝召见太子之后,便下旨为她在宫中‘特意’安排了一处住所,让她以调养身体为由,留在宫内就近监视。

当天下午,至尊无上的德宗皇帝竟然只身前来探望,这让步幽晴感到有些意外。

“参见皇上!”

身在宫内,步幽晴自然要时刻不忘该有的礼仪。

德宗皇帝抬手将她扶起,和蔼道:“起来吧。朕孤身前来,自是希望幽晴不那么拘束。”

步幽晴微笑着点了点头,恭恭敬敬的将皇帝请入了内庭,宫人们自是不敢怠慢,德宗落座的同时,热茶便已奉上。

德宗喝了一口茶,又让步幽晴坐下说话。

“幽晴只需把这里当做将军府,有任何要求,便告诉高淳,他自会为你安排一切。”德宗上来便是一番客套。而他口中的高淳,便是她下首站着的一位公公。

步幽晴立刻向其点头致意,微笑道:“那便有劳公公了。”

那高淳生得还算周正,有些腼腆的样子,小声应了声‘是’便又垂下头,不敢多言。

“幽晴自知无德无能,竟得皇上如此厚爱,当真惭愧。”步幽晴客套道:“今后皇上若有所驱使,幽晴定当倾力而为。”

德宗仿佛很满意步幽晴的这番客套话,只见他儒雅的脸上泛出笑容,伸手捻须道:

“小小年纪,便手控晟朝七成税收,现如今又有金矿在手,如果幽晴这般奇才都只是无德无能,那全天下的男子岂非要羞愧撞墙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柔和。

步幽晴敛下眉目,温和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所有皆为吾皇所有,金矿又怎能说是幽晴的呢?”

德宗被她一席话吹捧得很是舒服,不禁挑眉喜道:

“所以朕一直都很喜欢幽晴,说实话,你比你爹好多了。”德宗提起步擎阳,心头又是一阵唏嘘,他自上首座位上站起,负手踱步,悠悠道:“若是当年你爹有你一半识时,也不至于落得那般田地。”

步幽晴面上恭谦一笑,随着德宗的踱步也站了起来,垂首听训。

“众所周知,朕爱才!当年失去了步卿,朕也感到相当痛心。”德宗站在门边,抬首望向无云的天空,不甚感叹。

步幽晴的脸上依旧微笑,她盯住德宗的背影,仿佛出自真心敬佩这位君王般恭谨谦顺,德宗感叹完回头,看到的便是步幽晴平淡如水的神色,心中的猜疑减少了几分。

“幽晴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德宗慈爱和蔼的来到步幽晴面前,柔声问道。

步幽晴迎上那双精光湛露的眼睛,毫无城府般说道:

“幽晴现在就希望金矿快些运回京城,交到皇上手中,这样幽晴才可不必每日提心吊胆,担心金矿会被人抢了去。”

听步幽晴主动提及,德宗眸光一闪,压制道:

“金矿的事,朕也听说了。”

步幽晴见他也不点明,自是要自己说出来,便顺从的开口解释道:

“我们出了京城便一直向着漠河方向行进,因怕招来宵小多生事端,一路上甚为低调,从未显露过身份,直到那日深夜,我们停宿的客栈起火,楚烈探过之后才发现,整座玉成县已被东胡控制。”

德宗细细体会步幽晴的话,沉吟问道:“然后呢?”

“然后,楚烈带着我跑了很远,但终究被东胡骑兵追上,说来奇怪,他们并不是想要我们性命,他们想要的,竟然是我。楚烈拼了命将我带出战局,但由于受伤太重,他…”步幽晴停顿了下,面露哀色,悲苦道:“摔下山崖,生死未定。”

德宗疑惑的看了看步幽晴,见她面上现出悲伤,又问道:

“幽晴是说,楚烈,掉下山崖,死了?”

如果真是死了,那就可以解释,为何步幽晴单独回京了。依照楚烈的性子,就是只剩下半口气,他也会拼了命护在她的身边吧?

步幽晴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她坚定的说:“楚烈没有死!他的武功我是知道的,小小的山崖,怎会要了他的命?幽晴绝对相信,楚烈没有死。”

见她语气坚决,德宗也不再说什么,只当她是小女儿心性,一时难以接受,太天真罢了。

“那幽晴可知道,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德宗略带试探的问道。

步幽晴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德宗回道:“幽晴斗胆猜测,金矿一事,早已外泄。”

“有多早?”德宗问。

步幽晴略显迟疑道:“出京城之前。”

德宗又疑惑了:“可是,出去之前,知道这件事的没几个…”

只有他自己、步幽晴、太子赵璟和太师楚方寕…他自排除在外,步幽晴…会散步一个可能让她丧命的消息吗?太子嘛…一定不会将此消息泄露给敌国;那么剩下的只有…楚方寕?

步幽晴见好就收,她对德宗福了福,乐得将问题丢给德宗自己去想,她又道:

“皇上,金矿的所在地与开启法门,幽晴已然告知战大人,相信不用半月,战大人便会带着成车成车的金子返回京城的。”

“…”德宗听后,忧心忡忡,脑中突然蕴育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半眯了双眼,眸中暗流浮动,波诡云谲。

德宗走后,步幽晴便独自进了房间。

所有人都知道,战风是楚方寕的得意门生,金矿是交由他运回的,运得回是楚方寕的功劳,运不回则是楚方寕的催命符,赵佑你猜,我会让战风运回来,还是运不回来?

关上房门的那一瞬,苍白绝美的脸上泛出阴沉的笑,幽沉沉的目光中凝聚着残忍的杀气。

门关上以后,屋内显得有些昏暗,步幽晴既不开窗,也不叫人掌灯,独自一人站在房间的正中,垂首沉思。

良久之后,房内忽然传出一阵哈欠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内响起:

“知道的,你是在想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有问题,变态呢。这样你可就暴露了。”

一道身影自梁上飞旋而下,顾盼生辉,潇洒飘逸的人正是戎马山庄的少庄主玉笙。

他精准的在步幽晴身前一步处落定,双手环在胸前,弯腰将脸凑至步幽晴面前,瞪着她那张苍白的脸。

步幽晴懒得理他,既然被人打断了思绪,她也不必再站在原地,当即冷着脸,自玉笙身旁穿行而过,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转身对着玉笙淡漠的说:

“我要见他!”

“…”

让步幽晴指明要见的人,现正被关在将军府水底城中一处最为隐秘的牢房内。

牢房内除了最里面墙上铆着的四根儿臂粗细的铁链子,便算是空无一物了。

曾经夸下海口,说皇帝老子的天牢都关不住他的楚烈,现正被这四根铁链子牢牢的拴在墙壁之上,,像是被人喂了药般,精神有些萎靡,眸色无光。

步幽晴走入房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楚烈。

她掩下心中的痛楚,压抑住想要扑上去解开他的冲动,待人为她摆上一张靠背椅子出去后,她才敢有所行动。

她缓缓的走近楚烈,捧起他有些憔悴的脸,为他拂去脸上的乱发,看清楚了他此时略显呆滞的神情。

忽然觉得脸上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步幽晴眼前模糊一片,她告诉自己,事已至此,无需哭泣,因为就算她在这里哭断了肠,哭瞎了眼,眼前这人怕是也不会知道了。

是的。

是她以自己做饵,诱他被擒,又喂他吃下忘仙草炼制而成的毒药,这才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痴痴呆呆,忘却一切。

“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