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下意识也是扶了她一把,匕首就扎在他的旁边,他两手在她腰上紧了一紧,叹气:“这匕首削铁如泥,杀人会更快。”

今朝已经习惯了他说话的腔调,站稳了,又抽出匕首来。

推开他手,她伸手在洞底摸索了下,洞身还真不小,墙上都是青苔的确湿滑,这般直上直下的,怕是不好攀爬,藤条能承受的力道有限,她力气也有限,不能拉他上去。

抱臂,她在黑暗当中适应着:“怎么样,能走吗?”

谢聿犹豫一下,还不等他回答,顾今朝已是蹲下身去了,她将匕首放了一边,伸手来碰他的小腿,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动了一下。

今朝仰脸:“很疼吗?”

他一手轻抚胸口,也没听清她说什么,嗯了声。

顾今朝拿起匕首来,又扯过他手腕上的布带来,解开死结,拥着他的腰身一头系了他腰身上,这一头和藤条连接了起来,光凭这些,怕是不能负重。

她拉扯了两下,抓了谢聿的胳膊:“这个藤条不能承太重,所以只能一个个上去,你腿上有伤不能持力,等我上去给你开条路,你踩着些,等我上去再拉你一把,应该能上去。”

黑暗当中,也似能看见她那眸子,似会发亮。

谢聿嗯了声,反手握了她的手一下:“你小心。”

顾今朝拉动藤条,整个人都荡悠了起来!

她一手扶着藤条,一脚踩在墙上,借力盘上藤条,这就向上爬了几步,再荡回墙边,匕首往墙上一扎,这就挖了起来。

每隔两步,她就会挖出一个落脚点,一路往上,也好半天才爬出这大坑洞。

坐了上面,草丛当中不知名的虫儿受了惊,一下跳开,还叫了几声,顾今朝喘了口气,将匕首收好,双手扶了藤条,扬声叫了一声。

“可以了!你找好落脚点,我在上面拉你,你借力往上爬,别着急。”

谢聿回了一声好,抖动藤条。

顾今朝在上面拉动藤条,也是紧着让他多借一点力,因为墙壁上已经挖好了落脚点,谢聿比她上来时候要轻松许多,不过藤条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二人都心知肚明,都用尽了力气。

谢聿一探头,今朝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从坑洞当中拉了出来,二人双双摔倒一旁,好半晌都没动一下,夜空当中繁星点点,月已爬上了半腰。

顾今朝看着那大月亮,胸口还在起伏:“我以为昨天的月亮就够圆的了,没想到今日更圆。”

谢聿浑身湿透,伸手搭在额头上:“嗯。”

这个时候了,今朝又摸向怀里:“拜你所赐,城门已经关了,我回不去了。”

她将那中郎府的帖子拿了出来,举在眼前看了看,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面,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又说着什么,谢聿偏过脸来,月光下,少年颜如玉,顾今朝眼帘微颤,那满是泥浆的双手当中,宝贝一样扣着个烫金帖子。

祈祷了一番,顾今朝将帖子放入怀中,坐了起来。

她拉动谢聿的胳膊,让他起来:“起来,你快起来,看看还能不能走,这是水源地不安全,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谢聿被他拉动,也坐了起来:“腿折了,不能走,无论如何,明天早上去猎场你都来不及了。”

顾今朝才不管那个,直接站了起来。

她伸手拉了谢聿起来,一个反身 ,矮下腰身,整个人就被她背了后背上面。

也不知哪里来的那大力气,今朝快走两步,几乎是咬着牙地:“不行,我必须去,晚一点也没关系,我一定得去!”

谢聿在她背上,两手环住她。

他的脸就贴在她的颈边,甚至还能闻到她衣衫上还是哪里的淡淡花香,紧贴了些,他在她耳边叹气:“那不如放下我,这就放下我,你自己走,或许走出生门,明天早上之前赶回去还能来得及。”

好痒,顾今朝偏过脸来,肩一动:“闭嘴吧你!”

被怒斥了,谢聿不怒反笑。

也不知他哪来的情致,还笑得出来,她背着他走了几步,也是气喘吁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我这就把你扔这,我可告诉你,五百银,一银也不许少…”

话未说完,人已是站住了。

谢聿闻言也是压低了眼帘,才要开口,顾今朝已是慢慢将他放下了,他下意识一抓她胳膊,又被她飞快抖开。非但如此,她按着他一起趴下了。

杂草直刮着他的脸,谢聿才一抬头,顾今朝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

另外一只手已将匕首抽了出来,她在他耳边,气息热辣烫耳:“别动,有个大家伙,真要命。”

不用她说,他也看见了。

不远处一个黑影伏低着身子,两眼发红,似乎正往这边来了。

第35章 哈哈哈哈

不远处一个黑影伏低着身子,两眼发红,似乎正往这边来了。

二人都屏住了呼吸,顾今朝反手握着匕首,两脚蹬在地上,蓄势待发 ,她两眼紧紧盯着那个影子,心中暗暗嘀咕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走开吧,快走开,别过来别过来…

当然了,怎能事事如意。

皎洁的月光下,一头黑毛的野猪獠牙发亮,直直冲了过来!

顾今朝下意识推了谢聿一把,随即就地翻滚躲开,一下跳了起来,这头野猪能有两个人身形那么大,全身黑毛发亮,这种动物向来凶残,并且不知退缩,被它咬上一口,那獠牙能置人于死地。

二人都分别躲开,一边站了一个。

原本还想着能躲就躲过去,看来动物比人的嗅觉要灵敏得多,今朝紧握匕首,也是紧紧盯着这头野猪:“可别让它咬到,我娘跟我说过,这东西咬一口能要命。”

谢聿一旁侧立,一动未动:“你别动。”

这和今朝想得一样,她从小到大,跟着林锦堂上山下山,对于这种东西毫无畏惧感。相反,她更担心那个伤了腿的,看那样子,世子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模子,在野猪面前,在它动之前,谁先动,它扑谁,所以,她脚步一动,转身就跑,风中还能听见她的声音:“你才别动!”

她奔到坑洞旁边,侧身避过,可惜野猪奔着她冲过来,到了坑洞面前又及时站住了。

顾今朝一匕首将地上藤条断开,这邪物又冲着她疾奔而来,她直奔一旁的树去,不等到近前,那野猪转身又跑了,她到树前,一下断开藤条这边,削掉。

拆开藤条编结,留了两股拿了手中,身边诡异地安静让她猛然回头。

原来刚才是谢聿过来将野猪引走了去,此时他就地一滚才起来,她大步疾奔:“把它引过来!这东西皮厚不好对付,引它进坑洞里去!”

她身上有香,一过来,野猪又奔着她来了。

顾今朝挥舞着匕首,不退反进!

不想这东西冲力太大,一边獠牙削落,它鼻子一拱又撞了上来,她力气有限,当即被扑倒。月光之下,谢聿大惊失色,他快步上前,手一动,在腰间立即卸下个软剑来,此物柔软,像剑又像鞭,平时不注意看着像个锦带,他挥剑上来,堪堪将那猪头勒住了。

血一滴一滴滴落,野猪嚎叫,更是发了疯地低头撕咬。

顾今朝后脑勺磕了一下,可她顾不上疼痛,趁机将匕首狠狠插入了致命处,野猪更是嚎叫,谢聿一将它踹翻,上前又是补了几下子。

虽是皮粗肉厚,哪里禁得住她们两个这般利器。

今朝刚才架那一下子,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此时躺了地上是一动不想动,胸口起伏得厉害。

气不顺,她手里还抓着匕首,不肯放开。

谢聿快步到她面前,蹲下来,伸手在她肩头胸前点按两下:“伤着了吗?咬到没有?”

顾今朝摇头:“别乱摸,我没事。”

他未来得及收起软剑,见她未受伤,也是松了口气:“没伤到就好。”

她看着他,顿起疑心:“既有利器,怎么早不说?我不回洞里救你,你也出得来?”她回想了一下刚才他的步数,也是瞥向他腿,“你腿也没折,世子何意,故意拖我后腿不想我在天黑之前离开生门?”

谢聿将软剑擦拭一番,解下软鞘仔细收好又挂了腰间,也不回她:“水源地并非生门,我已提醒过你,天黑之前怎能出局,你不听能怪到我身上吗?”

说着,来扶她:“起来,看看可有不适?”

此时这么晚了,又在距京中七八十里的地方,怎么回去也来不及了,顾今朝懒懒的一动也不想动,眸光一动,诶呦一声捂住了腿:“别动,我腿好痛!”

她从未矫情过,谢聿忙上前查看,可他一伸手,顾今朝就将他推开,连连呼痛。

问她哪里疼,她说脚踝疼,许不是腿。

若是说骨折,其实仔细查看一番立即就能察觉,脚踝更真实一些,谢聿关心则乱,也未怀疑。

他扶着她:“看看能不能起身,还能不能走?”

今朝收好匕首,抓着他的胳膊:“不行,刚才用尽了力气,怕是不行,我得缓缓。”

谢聿左右看看,也是皱眉:“不行,此地不能久留,再有什么险物过来,只怕应付不暇。”

顾今朝坐在地上,扬着脸:“涌泉相报的时候到了,世子害我受伤,我之前也背了你,现在,你背我。”

她眸光微动,很是理所当然。

谢聿还从未背过别人,回身这就矮下身来:“过来,我们得离开这里。”

顾今朝暗自偷笑,重重一扑,扑身到他后背上面,谢聿将她背负起来,紧托了她两腿,朝向水源地相反的方向走去:“能让本世子背的人,你也是这世间第一人了。”

星空当中,明月高悬。

今朝仰脸看着那些星星,很是享受被人背着的感觉:“虽然是你背着我,但是我背你两次更多,说到底还是你欠我,别的也不敢讨要,等我回京,那五百银世子可不能抵赖。”

心心念念那些银钱,谢聿也是失笑:“此局未破,你还未赢。”

顾今朝靠了他背上,可能歇上一歇了:“天黑不能纵观全局,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只怕要等天亮之后才能离开了。”

谢聿嗯了声,背着她朝谷中走去。

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谷中犹如世外桃源,在两山当中夹着,也无风也无浪的,这么个夜里,还是找个山洞背风才好。

走进山谷,却不想也有溪水,谢聿将今朝放下了,二人都洗了手脸,精神不少。

没有光火,幸好树影之下还有星星点点的银白月光。

谢聿一直背着今朝,顺着溪水往上,山谷当中偶尔能听见鸟儿的怪叫声,他来时观望了下,循着记忆当中的印象往里走,果然没多远就找到个山洞。

也是松了口气,到了洞口,将顾今朝放了下来:“小心,我…”

话未说完,顾今朝已经大步走了进去,她两条腿都好得很,哪有一丁点疼痛的模样,这个眦睚必报的小鬼头,分明也是骗他背她。

谢聿:“…”

洞中漆黑,今朝站了边上往里张望:“喂喂喂,有人吗?”

这附近有狩猎的痕迹,还有陷阱,山洞也许是猎户临时歇脚之地,当然无人响应,能容身的地方不大,顾今朝拿了匕首摸索一通,发现无险处,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她靠了边上,闭目养神。

谢聿坐了另外一边,仰望星空。

山谷当中,虽然无风,但夜也凉,他浑身湿透,当然冷。

不过能找到一个遮风的山洞也是不易,不能奢求有火了,他懒懒倚坐一旁,才要闭眼,狠狠打了一个喷嚏,顾今朝诶呦叹了口气,还在旁说风凉话。

“骗你背我一段,你身上这湿,把我都衣衫都打透了,好冷啊好冷。”

“…”

也无火石,无法生火,谢聿垂眸。

片刻之后,窸窣声在旁响起,顾今朝站起来,走了背后坐了下来。

紧贴了他的后背,她整个人都靠了他身上:“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暖,挨过这一夜就好了。”

凉气顿消,心中微暖。

谢聿勾唇,也是靠向她。

相互依靠,总要暖一点,顾今朝叹着气:“所以,世子殿下,你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就算不是你掳的我,为何又留下我来,没事找事。”

谢聿:“…”

她在黑暗当中眨巴着眼睛:“我不管,五百银我觉得我吃亏了,世子当多赔一些。”

本来就是揶揄,顾今朝才要闭上眼睛,背后人却是嗯了一声,许是良心发现,她心满意足阖上双眼,再无抱怨。

谢聿背后甚暖,也阖上了眼。

二人也是累极,很快就入了梦,等一早鸟语花香,谢聿再睁眼时候,背后已经没有了人,他霍然起身,身上衣衫还潮着,洞中什么都没有,昨晚上就像做梦一样,仿佛少年从未来过。

扔下他自己走了?

谢聿顿怒。

他走出洞中,才辨别方向,对面山上一阵鸟叫,抬眼望去,顾今朝骑着一大枝树杈从山上滑了下来,她还啊啊叫着,欢快得很。

心中恼意渐散,在翻车之前,少年从树杈上跳了下来。

三步两步到了谢聿面前,她扬眉就笑,还伸手指了他:“世子真是太坏了,我在山上看得分明,之前来路故意摆了死门误导我,那水源地也是陷阱,我已找到生门,这就能出去了!”

谢聿见她笑脸,也是勾唇:“好,待你走出生门,世子府送上赌银千两。”

顾今朝当然更高兴,赶紧就走:“走走走,趁早走,现在赶回去说不定来得及。”

二人从山谷离开,顺着密林往回走,这一次畅通无阻,当真一口气走了出去,上了官道,天才大亮,这距京中还有七八十里路,也是犯愁。

谢聿是不急,日出东方,彩云美得很,他还在路别摘了野花,脚步缓缓。

今朝可是着急,她需要赶去猎场,快走几步发现他还在后面闲逛,也是心急火燎地:“快点走快点走啊,我要赶不上了!”

谢聿淡淡瞥着她:“猎场在城东,现在我们在城北,等你回了京,怎么也来不及。”

顾今朝心有不甘,自然恼怒:“来不及我也去!”

他走不快,才不以为意:“随你。”

今朝瞪他:“你不快走,我可不管你了,本来出了局,我已赢了,眼下大可分道扬镳。”

她在心中将谢聿骂了一通,正是恼怒,在谢聿背后,慢慢赶来一辆驴车,农户那车上全是草,虽然驴车也慢,但聊胜于无,赶紧跑了过去。

驴车被她拦下,顾今朝上前苦苦哀求一番,可她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人家当然不肯将毛驴借她骑,这唯一的希望了,她蹬蹬蹬又回到谢聿面前来。

四目相对,她一手拉过他脸边流苏,狠厉一扯:“得罪了!”

一把扯落块玉石,赶紧跑了。

谢聿蓦然回头,顾今朝已是将那玉石给了老农,卸了毛驴下来。

他侧身而立,以为她至少要问过他,会停下来。可那小毛驴哒哒哒地跑过他身边,风声当中,只留顾今朝潇洒的背影了。

“驾!”

第36章 鲜衣怒马

走走停停,进秦府大门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看门的小厮没头没脑地接过小毛驴去,顾今朝快步奔了后院,身上外衫七零八碎,也是脏污一片,她白白净净一张脸,头发上还沾两根小草棍。

回了自己屋里,赶紧叫了来宝准备温水,一头扎到柜子里翻出了自己新衫,拿了屏风后面去换。脏污的衣衫都挂了屏风上面,才穿戴整齐,闻讯而来的景岚就到了。

来宝打来了温水,房门紧闭。

顾今朝上前洗头洗脸,景岚目光扫过那破烂衣衫,也是上前来咬牙切齿地:“衣衫破成这样,我儿不知吃了多少苦。今个书院也给你告了假的,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此事不能这么过去,我不会放过周家的!”

今朝才洗了两把,撩起长发看着她:“周家?”

景岚点头:“在书院与你打架的那个,竟然买凶害人,若非世子府察觉得早,真个不敢去想有什么样的后果。”

顾今朝细细问了,这才知道,是周行他爹买凶害她。

谢聿是带人追了过去救了她,当然,救她是一回事,坑她又是另外一件事。

她将昨个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通,也是忙得赶紧擦脸擦头发,来宝和景岚一边一个,也帮她梳理着长发,才洗过的脸蛋也是娇滴滴的嫩,一抬眼在镜子当中看见自己脸,双手捧了,左右地看。

听闻是谢聿救了她,但是又与她打赌,导致二人一夜未归,景岚也是眉梢微皱。

女儿似未放在心上,低眸看见,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朝抬眸瞧见她神色当中,尽是担忧,伸手握住了阿娘的手,摇了一摇:“阿娘,怎么了?干什么叹气,你不是说最不喜欢叹气的吗?不用担心我,我好得很。”

擦干了头发,景岚让来宝出去望风,她站了今朝身后。

长发一分为二,取下头顶的发钗在女儿的头顶比量了下,低头与她一起看着镜中少年,不由唏嘘:“实在难为我儿了,若是好生打扮一番,实在是美,可惜了,只能做这般儿郎,若你爹还在,哪里能让你受这委屈。”

今朝抬手将发钗拿过来,随手放了一边:“阿娘快帮我梳头,我还得去猎场,我爹在不在,我这都不算委屈,衣食无忧,我日日守在阿娘和姑姑身边,委屈的什么,再说儿郎有儿郎的好,赶明我给阿娘娶个媳妇儿回来,到时候多生几个小娃娃,保管阿娘和姑姑天天开怀。”

景岚给她将头发挽起,也是赫然失笑:“去猎场干什么?你娶媳妇儿回来?娶谁啊?”

顾今朝在镜中对着阿娘眨眼:“去猎场见您老人家的儿媳妇儿去!”

说着腾地站起来,躲过她娘呼她后脑勺的巴掌,一下跳开,笑的乐不可支。

景岚掐腰:“你娘我年方十八,谁老人家!”

今朝眉眼弯弯,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她到屏风处,在衣衫内里摸了一番,笑意顿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