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二大喜:“今朝,你真厉害!”

顾今朝点头,继续看着他:“回去换了衣裳再来,快走。”

穆二不舍,尤其此时谢聿还在,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离开,眼巴巴地看着今朝。

今朝身形一动,这就作势往出走:“你不走我走了。”

穆二快她一步,赶紧走了:“我去去就回!你等着!”

他动作也快,很快就冲出了门去。

外面又起风了,顾今朝头发还没干透,被风一扫过,后颈发凉。

她蓦然转身,慢悠悠地又走了桌前来。

谢聿正是亲自倒着茶,今朝上前,也是笑了:“来我府上,哪有让世子自己倒茶的道理,来,我给世子倒茶。”

说着她那纤纤玉手,来拿茶壶,有意无意地按了他手上。

似柔弱无骨,茶壶顿时抖了一抖。

第65章 三人行诶

茶壶这么一抖,茶水一下溢了出来。

顾今朝双眸含笑,定定看着谢聿,另只手也伸了过来,大有非要拿过茶壶去给他倒茶的意思。

谢聿手背上那一只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还摩挲了下,他也只抖了那么一抖,随即扬眉,反手将她手腕握住,一把将人扯了面前来。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人低着头,一个人扬着脸,四目相对,都看着彼此。

谢聿指腹也在今朝的手腕上轻轻摩挲,笑意浅浅:“顾今朝,你刚才在干什么,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顾今朝些许倾身,就快抵上他鼻尖了,才是停下来看着他:“故意什么?”

她才洗浴过,身上还有花香,谢聿端坐如斯,手劲大了些,在她耳边低语:“京中权贵,许多人都是男女通吃,本世子也不例外,你这般少年之姿,其实也很合我心意,不如…”

说着又在她手腕往下一滑,握住她手,与她十指交缠。

惊得顾今朝一把将他推开,连续退后好几步才是站定:“啊呸呀,世子这般清贵,却不想是这种人。”

她今日梳的双髻,髻下碎发垂在耳边,动作之间更显娇俏。

谢聿别开眼去,犹自又倒了一碗茶:“哪种人,本世子是哪种人?”

俊颜似很无辜,也不回头。

今朝分不出他话中真假,心中暗恼。

京中的确有不少人男女通吃,还有些权贵在府院当中养些娈童,想起来就浑身起疙瘩。这会儿屋里还有她家的小丫鬟,虽然她和何老五都一边站着,不敢多言一句,但在他们面前,被谢聿这般当个男人调1戏,也说不出的别扭。

尤其,他那双眼睛,总觉得这并非是玩笑话。

再共处一室,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打他一顿,想试探也不该这般被动,心中一动,又是后退:“我看看,外面好像不下了,道上大雪封路,等清好了怕不得什么时候,不如我让人去准备些酒菜,把酒言欢,也好给世子接风洗尘!”

她不由分说地快步到了门前,外面果然不下雪了。

推开房门,可跟才配了药膳回来的景岚差点撞到一起。

景岚进门,也跺了跺脚:“这孩子,走这么快干什么,本来外面就滑,差点没摔到。”

鞋上雪都跺了差不多,她拿着方子,也走了过来。

谢聿正若无其事地喝茶,回身坐了另外一侧,景岚伸手搭在桌边:“伸手过来我看看,心肺和之前有什么不妥之处没有。”

他放下茶碗,依言搭了手在桌上。

景岚才在外面回来,指尖微凉,到口边呵了口气,才伸手搭脉。

她才一碰到脉搏之处,立即皱眉。

谢聿回眸:“怎么?”

景岚惊疑地看着他:“怎么回事?脉搏怎么这么快?按着平常来讲,心跳太快了些。”

几乎是下意识地 ,谢聿缩回了手臂。

有一种心事无处遁形,秘密被揭穿的感觉,他又拿起茶碗来,粉饰太平:“刚才…刚才吓了一跳,确是有些心绪不宁。”

低头来喝茶,眼帘微动。

吓着了也是又可能会心跳加快,景岚点头:“那就平复片刻,再看也不迟。”

片刻之后,谢聿心绪渐宁,再次伸手。

景岚给他看了下,和之前相比,心肺更是强硬一些,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之前调理身体的汤药又换过了,仔细叮嘱几句,都这个时辰了,自然留他下来一起吃晚饭。

让人去了,结果回来说顾今朝叮嘱过了,这么个天气,实在不宜出门。

安排的客房已经收拾妥当,谢聿出了前堂暂时先行歇下了,大雪已经停了有一会儿,外面一片银白。院子里的雪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不少丫鬟小厮在院中攒雪,偶尔还能听见嬉笑声。

客房很暖,屋里还点了火炉,景夫人真是奇怪,每间房中都有个奇怪的火炉,点上木柴架起火了,屋里就暖和起来,地面也热,但是和一般人家的地龙不大一样。

炉火前一把躺椅,躺上去了,轻轻一晃,也是舒坦。

温暖,悠闲。

谢聿一手抚在胸口,似还能感受到那样的目光,笑意吟吟,眉眼弯弯,那微垂下来发梢上,还带着特有的馨香,恨不得这就…这就…

许是炉火太盛,烤得人耳根发热,头昏脑涨。

不多一会儿,院子当中,又听见顾今朝的声音,片刻就没动静了。

好像从未来过一样,谢聿闭上眼睛,连日的奔波令人疲惫,这般烤着火,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暖了起来,一动也不想动。

何老五站门口看了一会儿,也过来站了他的身侧:“景夫人这院子有些奇特,和一般人家不一样,我看着屋里摆设也有说道,单就这火炉,京中可从未见过,这么烧柴,那得多少银钱才能过冬。”

提及景夫人了,谢聿也是叹息:“得有这么好的阿娘,不然顾今朝如何能是这般性子。”

榻边还有薄被,何老五拿过来给他盖了身上,很是心疼:“世子舟车劳顿,这么赶着回来,想也累了,趁着这会儿,睡一会儿罢!”

这么暖烘烘的,的确有了困意。

谢聿身心放松下来,嗯了一声。

不消片刻,院子里又有动静,这次顾今朝的声音似近在咫尺,还带着些懒懒鼻音:“下雪天喝点小酒简直是人生快事,小心些脚下,这边,这边。”

谢聿蓦地睁开双目,才一偏头过来,房门就被人推了开来。

顾今朝侧立一边,四五个丫鬟都提着食盒,齐齐往这边来了,何老五上前迎住:“世子才闭眼歇会,这是干什么?”

今朝往里看了眼,笑道:“难得有机会给世子接风洗尘,想和世子把酒言欢,既是这样,那算了吧。”

她声音也不高,对着几个丫鬟摆了摆手,几人才要离去,谢聿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既然都来了,那就拿过来吧!”

顾今朝闻言大喜,让人提着食盒往里走。

全屋当中,当然是火炉旁边最暖,顾今朝到了谢聿跟前,伸手推了下躺椅,嘻嘻笑道:“世子既然醒着,那就劳烦动一动,屋里就这块最暖和,让人铺了地毯席地而坐才有意思。”

谢聿未动,回眸看着她:“就连吃饭喝酒,你也能弄出花样。”

今朝扬眉,伸手一让:“请。”

来之前,所有的想要教训她的想法,都抛之脑后了,别说是屋里这般温暖,就是外面天寒地冻,此时看着她眉眼,怕也是要笑出来了。

如沐春风,那漆黑的眸子里,只要有你,就与别人不一样。

谢聿起身,将身上的被子递给了一边的五叔:“好,那都依你。”

顾今朝将躺椅推了一旁,丫鬟们从房中拿出地毯铺好,将方形的矮桌并了两个放了地毯上面,食盒里面的菜都摆了上去,又有人送来了碗筷和酒。

今朝到火炉前面烤手:“阿娘好偏心啊,我屋里都没生火,光给点了地下的,还是你这暖和。太傅还说我是什么天生贵胄,我看他是花眼了,世子殿下和太子殿下才能称得上是贵胄吧,我呀,我也就一普通百姓,要是能有世子这般身家,那可早就阿弥陀佛乐死了,哪还能皱下眉呢!”

谢聿走上前来:“既然这么羡慕,不如换一换,你去世子府,我跟着景夫人好了。”

顾今朝想了下顿时笑出声来:“那可不行,我阿娘可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了,谁拿什么都不能换,别说世子府让我称王称霸,就是给我多少金山银山,都不能行。”

感情世子府在她眼里,连金山银山都不如。

她甚至还对着他眨眼,一本正经地像真事一样。

谢聿赫然失笑,这就坐了下来。

酒菜都摆好了,顾今朝跪坐一旁,亲自来给谢聿倒酒:“今日机会难得,也算个庆功宴吧,世子首战告捷,以少胜多,佩服佩服。”

谢聿学着她的口气,挑眉:“不敢当不敢当,太傅面前退考,顾今朝,你真是出息了,失敬失敬。”

今朝捂脸,将酒盏推了他的面前来:“世子才回来就知道了,看来以后是称不上同门师兄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提及退考一事,谢聿脸色渐沉:“我看你并没有觉得可惜。”

她坐了他的对面,对着他晃了晃酒壶:“过去的事了,不要拿出来再说我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忧明日愁,我当时当然知道可惜,所以正在自考,世子不必为我惋惜,我这样刚好,也知道以后要什么,现在不必强求。”

两盏酒都倒满了,顾今朝举起酒盏来,一脸春风。

谢聿满腹恼怒,因着她的坦然尽数消散。

她看得清自己,从来不做无用功,眸光微动,他低着眼帘瞥着桌上酒菜,伸手在酒盏上面轻轻摩挲。

不得不怀疑她特意来‘把酒言欢’的目的。

今朝再举盏相邀:“不知世子犹豫什么,今朝真心想结交,该不会是连个机会都不给吧?”

她眨着眼,恳切得很。

两个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谢聿更是从来喜怒无形于色,也举起了酒盏来:“好,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存在的,顾今朝从小在香酒当中长大的。

景岚不善饮酒,碰酒就醉,为此试探着让她喝一些,没想到今朝一下就喜欢上了酒的味道,各种酒各种喝法,若不是刻意控制着,不叫她多沾,只怕现在早就名声在外了。

二人饮尽一盏,今朝又来倒酒,她一手提袖,一手提着酒壶,真是一派风流。

谢聿定定看着她,目光浅浅。

院子当中略有嘈杂之声,二人谁也没有理会,不消片刻,来寻今朝的小丫鬟敲了门,说是穆家二公子来了,正找今朝呢。

酒壶微顿,顾今朝回头:“就说我今日有事,让他回去。”

不想让穆二参合进来,他性子直,酒品又不好,早早打发了好。

可惜那小丫鬟还未离去,谢聿已是叫住了她:“等等,既然来了,岂有不请进来的道理?让他过来吧!”

说着,他一摆手,何五叔已经明白过来,亲自去请了。

今朝:“…”

她手中的酒壶即刻被人抢了过去,谢聿亲自给她倒酒,动作之间,腰间佩玉叮当作响,那福袋隐隐半露在外,乍一看,红黄交错在美玉当中,更为锦瑟。

房门再动,穆庭宇随着何老五走了进来。

桌上只有他二人碗筷,谢聿倒是大方得很,叫了丫鬟过来,慢慢道:“再添一副碗筷,一盏酒。”

第66章 真可惜了

谢聿亲手倒了酒,递给了对面的人。

他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生的雅。

和一些从小在泥巴当中摸打滚爬的人不一样,穆庭宇随着何五叔走上前来,心底真是五味杂陈。

桌上摆着两副碗筷,顾今朝和谢聿各坐一边,丫鬟又拿了一副来,摆了旁边,就像他是无意间闯进来的多余人一样,少年挨着今朝坐了下来,勉强笑笑。

他这会儿换上了新衣,玄色暗纹的外衫将他脸色映得更沉一些。

谢聿抬手,旁边的丫鬟连忙弯腰,将酒盏放了他的面前。

他倒上酒,略有笑意:“我看今朝总叫你穆二,既亲切又随意,你们真的是很要好。”

小丫鬟拿了这盏酒放了穆庭宇的面前,他接了过来,点头:“嗯,我们很好。”

顾今朝在旁偷笑:“小时候一叫就翻脸,必须叫穆二哥才行,我们从小就一块玩的,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说着也举起酒盏来,回眸瞥着穆少年:“是吧?小时候也是,我们家一吃饭他就来了,一吃饭就来了,可能蹭饭呢!”

都是浅浅笑意,可穆庭宇拿着酒盏一仰而尽,脸色更是不好了:“我不是来蹭饭的,有事跟你说才来的,你姑姑现在在中郎府,为了告诉你特意来的。”

一听姑姑在中郎府,顾今朝手中酒盏忙是放了下来,一下站了起来:“她去中郎府干什么?什么时候去的?”

对面还坐着谢聿呢,少年不想他知道太多,这就拉住今朝,给人又扯坐下来:“放心吧,没事,景夫人也在,她们一起去的。外面路滑,天黑之前应该能回来。”

阿娘也在一起,当然放心。

顾今朝并未放在心上,提起酒壶给这两人倒酒。

一盏下去,穆庭宇空盏示人,今朝随即跟上,看向谢聿。

此酒香甜,多半是果儿酒,谢聿不以为意,也是饮下,趁着倒酒的空,又想起不少往事,唏嘘不已:“据我所知,小时候,你来世子府时,还不认识他。天天来寻我,让我去你家里当哥哥,可惜后来等了你又不来,等我第一次出门寻你时,就看见你跟着人家身后二哥二哥的玩得不亦乐乎。”

对于这段记忆,可能是年纪太小,完全不记得了。

顾今朝赫然失笑:“看来,世子对我颇有怨言,那既然都出府寻我了,就和我们一起玩好了,说不准那时候要也像我们上山下河的,这时候病早好了。”

谢聿也勾起了唇:“是么,那现在开始也不迟。”

穆二在旁看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言语,听着都有言外之意。

他适当提壶,也来劝酒。

谢聿一手搭在桌边,淡淡目光瞥过少年的脸,再看向今朝,姿态慵懒。

今朝一心将他灌醉,频频敬酒,三人坐了一桌上,可谓是各有心思。

雪停之后,容华将景岚叫了过去,当年事能记起的蛛丝马迹都与她说了,此时真相就在眼前,却不敢迈出这一步。

在东宫时候,见到那些熟悉在脑海的东西,她就已经心如止水了。

跟景岚一说,更是伤感。

多年来,她从未主动与景岚一起说过当年事,因为伤疤每每掀开,都撕心裂肺,以至于神志不清。

今日忍不住了,将画轴拿了出来。

景岚也是下了狠心要好生治治她的病根,带着她这就出了家门。

走到中郎府时,穆行舟刚好在府,此时无事,忙给人迎进了前堂来。

此番大雪,到处都在除雪当中,外面天寒地冻,景岚和顾容华出来时候穿着不算单薄,进屋一着热还是都狠狠打了冷战。

坐了前堂了,穆行舟还特意让人点了手炉给她们。

景岚这个小姑子,他是知道的。

从来都被娇养的,以前也见过几次,客客气气地,跟着景岚唤他一声大哥。

容华今日也十分乖巧,坐了一边。

景岚与他一同坐了桌边,将腋下夹着的一副画轴推了他的面前来:“大哥看看,这画上之人,可有见过?是不是认识的人?”

穆行舟打开画轴,将画像拿起来细细地看。

画上人一身蓝衫,手执长扇,长身而立。

乍看一眼,还以为是太子李煜,可他眉眼间画得那般传神,一双桃花美目含情脉脉,仔细一眼,穆行舟也是怔住了,他皱眉之余,再定定地看:“这是哪里来的画像?”

容华低着头,在旁不语。

景岚知道她听着呢,将手炉让了桌上,双手狠狠搅在了一起:“是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早些年遇见了,尚还欠我些东西未还,今日去了东宫,竟也在那看见他的半身人像,所以想找个托底的人问问,此事还需保密不能外传。”

夫人过世之后,景岚帮衬不少,穆行舟感念在心,自然点头。

看了此画,他顿时皱眉,重新卷上了画轴推送回来:“东宫竟还有先太子画像,真是不可思议,这副画回去也烧毁了吧,此人也不必再寻了,他如今不能再回来了,也是个不能议论的主。”

这般直白地告诉她们说,这就是先太子。

虽然心理已有准备,但还是不敢置信。景岚拿回画轴,听他这么一说,脑中也是嗡嗡作响:“大哥什么意思,你是说,此人乃是先太子?”

屋里也没有别人,穆行舟轻轻点头:“是,看这模样是先太子李琰,他与当今圣上乃是一奶同胞亲兄弟,样貌上有些相像。”

容华指甲都要掐到肉里去了,景岚瞥了她一眼故作镇定:“什么叫不能回来了?先太子现在身在何处呢?怎么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