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嗯。”

“你怎么来的?”

“当然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谢聿冰凉的指尖点在她的脸上,见她躲闪,还坏心地把手放了她脸旁冰着她。

顾今朝低呼一声,一下清醒过来,翻了个身趴在床边。

谢聿匆匆而来,声音很低:“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去哪里?”

他的手可真凉,今朝想了下,遗憾地看着他:“这时候,看门的大叔估计早就走了,我在京中盘的一个铺子,完全是靠我自己挣的银钱,我想带你去看看,因为以后那里可能会做与你有关的东西。”

一听说是与他有关,谢聿顿时来了兴致:“做什么?”

顾今朝眨了眨眼:“先不告诉你,等做成了再说…那个质子送走了?你还未回府上?怎么还穿着朝服?”

谢聿站了起来,回身坐了床边:“此人嬉笑没个正经,你少搭理他。”

本来也不想搭理他,今朝嗯了一声,浑不在意。

她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候想起梦中场景,还心有余悸,坐起来了,轻抚胸口。

胸口虽平,谢聿见她动作,还是转过身去,背对了她去。

顾今朝穿上外衫,犹豫地坐了他的身边去:“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前几天你爹来过这儿,我看他和我娘很亲密的样子,如果她们…”

话未说完,谢聿已然回眸:“别胡说,从前是有过一段,不过我能确定,他们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今朝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想到阿娘那样恼怒模样,也未多想。

她荡着腿,谢聿俯身拿了她的鞋来。

他单膝跪地,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亲自给她穿上了鞋,顾今朝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诶…世子不必做到如此地步的。”

穿上了鞋,谢聿才是起身。

他弯下腰的时候,温柔又深情,他站起来时候,又孤傲如斯。

说一点不动心,怎么可能?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顾今朝仰脸看着他,突然就很想笑。

谢聿见她眼中笑意,对着她伸出手来:“走,听说今日是个极月,月亮特别圆,夜里星月特别美,出去看看。”

握住他手,今朝跳下床来。

夜幕降临,她手心的那指尖还是那么冰凉,顺着手腕往上摸了一摸,他穿的可真是单薄。

在她家中,二人在一起说话当然不方便了,她想了下,说等等,回身抱了一床薄被,这才跟了他的身后,让他出去。

刚黑的时候,院子当中还真没有人。

顾今朝和谢聿一前一后出了大门,光遇着个看门的,瞧着他们也不敢来问,世子府的马车就停在一边,二人上车放下车帘,车上漆黑一片。

谢聿靠了里侧:“去哪里?”

今朝挨着他坐好,摊开薄被将他和自己都裹了一起,才又掀开了窗帘:“不是说要看月亮看星星的吗?哪也不用去。”

说着在冷风吹过的时候,更是挨紧了他。

车窗之外,一轮明月慢慢爬了上来,随着夜色更浓,星星也逐渐多了起来,两个人挤在一床被里,一人扯着一边。

而肩靠着肩时,顾今朝也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同她在一起时,忍不住笑意漾开。

夜空当中,星月还是那样的星月,今朝看了半晌,也没觉得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听见他笑,摇着头叹息。

她勾着他手指头,百般无聊:“你说的极月,就这样?好看吗?”

谢聿笑意更浓,嗯了声。

“好看。”

第88章 抓个正着

屋外星月奇谈,屋内暖意如春。

景岚回到房中之后,补了一觉,才睡醒已经快戌时了,她迷迷糊糊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才到顾家时候,和顾家兄妹去逛庙会,那时候就遇见了个谁,还叫过她宜宁的,已经记不大清了。

梦里那人却是看得清楚,像是谢晋元,又不像。

这本毫不相干的一个梦,即使醒过来了,还是有些恍惚。

下地,她走到镜前,在镜子当中看着自己的脸,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她青春还在,容颜变化不多。

说她像是二十出头的人,也不奇怪。

这么反感谢晋元与徐家,不是没有缘由的,当初开始与他在一起时候,他十分在意今朝的那个不存在的爹,二人总不能同心。

如今多年过后,她嫁了又嫁,从不回头,唯有他还在原地。

解开腰带,扒开肩头外衫,景岚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肩头,在她的右肩上,有三颗小痣,谢晋元对这小痣情有独钟,这也是当年他错认她的话。

他曾说过,她就是宜宁。

她是吗?

她不是,能让他等了这么多年,唯有那个叫做徐宜宁的人吧。

可她不是,她一睁开眼就在水上,之前的记忆都在医院的病床上,偶尔清醒,分不清是古代还是现代,后来即使是做梦,也干脆再回不去了。

多年以来,她都不愿去想。

伸手轻抚过那三颗小痣,景岚合上外衫,重新系好了腰带。

她回到床边坐好,开始回想最初的记忆。

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她有断断续续的梦,可十几年过去了,根本记不得是什么了,她醒过来以后,便是顾瑾和容华一直照顾着她。

那少年,应该是比她大,她打心底唤了他哥哥,每次一叫哥哥,都满心欢喜,害的容华都总笑她,说是离不了兄长。

顾瑾在时,他守着她,她还没等理清心意,不想这一分开,就是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再仔细回想当年,穿的什么衣裳,都什么口音,说了哪些话,根本记不起来。

她捂着额头,闭着眼,慢慢地一点点往前想。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是,从前这么坚定以为她与那人毫无干系,现在却也不得不怀疑起来,头疼得厉害,景岚打开窗,吹了吹冷风。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还是不能心安,转身出了屋里,就奔了后院。

这时候顾容华还未睡下,快步进了她屋里,给翠环和来宝都撵了出去,紧紧关上了门。姐妹两个坐了一起,各有心思。

景岚抓了容华的手,压低了声音:“我思来想去的,还是去扬州一趟,探探虚实。”

顾容华嗯了声:“装疯卖傻也不是办法,可扬州真的有什么东西吗?我不能去,此事交给别人去做我也不放心。”

景岚靠近了些许,与她附耳:“正好我有一批料子货,可以借机离开扬州,冬日路不好走,趁机能在外面走上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就去扬州看看,如何?”

容华想了下,也握了她手:“我在京中牵制着他们,也只能你去,但是千万小心,也或许那里什么都没有,也或许有什么,总之一定一定要顾好自己才是。”

景岚点头:“我知道,只是,要不要把今朝送走?”

顾容华轻叹着气,低下了眼帘来:“明日我便出府看看,估计是送不走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即便是你走,也要稳妥才行。”

景岚浑不在意:“放心,长公主会安排我走一趟商的,名正言顺。”

如此最好了,二人紧紧靠在了一起。

容华不由心生愧疚:“月华,最是苦了你了,若是我有什么差池,你一定帮我照顾好今朝,她是行云,也是我顾家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的骨血了。我时常想,当年若没有遇见行云,是不是顾家就不会有此大祸了,我恨他,恼他,可他终究是回不来了…他到死也没忘了去当和尚,我想他不是不想回来,是回不来了…哥哥没有下落,我这辈子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言语间,眼睛已是红了。

景岚扶住她肩头,拥住了她:“竟说傻话,没有你,我早死了,别想太多了,我们还有今朝,只要她好好的,顾家还有血脉。”

姐两个说着话,想起当年都不由感伤起来。

又过一阵,容华歇息了,景岚陪了她一会儿,等她睡着了,才走出来。

今日不知怎么,月亮特别圆,特别大。

站了石阶上面,正是仰着脸看着,院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景岚连忙迎了出去,来宝匆匆走来,见了她就问可有看见今朝,说是没有见到,这小姑娘就有点急了。

来宝说顾今朝在屋里睡觉时候,她去和翠环说话了,等她回来,今朝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床上还少了一床被子,可是奇怪。

外面早已经黑了天,如果无事,今朝不会无缘无故走的,她从来不会叫人担心。

往远处望了望,景岚也是皱眉:“府上可有谁来过?难道是和穆二出去了?”

来宝想了下:“好像来了人,我听见外面谁叫了一声,但不知是谁,穆家二公子都多少天没来过了,再说都黑天了,外面天寒地冻的,能干什么去?”

说的也是,景岚有点不放心,即刻回屋点了灯,这就出来了。

她在院中问了一问,谁也没瞧见,唯独看门的小厮往外面指了一指,说是和世子一起出去的,应该没有走远。

一听是和谢聿在一起,景岚多少安了点心。

她自大门走出,果然巷口停着世子府的马车,提灯走了过去,不等上前,车夫拦住了她。

景岚常去世子府,怎能不识?

车夫也只拦了一拦,扬声叫了一声景夫人,车上那两个顿时听见了。

夜空当中,满月如圆盘,顾今朝听见车夫喊着阿娘,吓得一下将谢聿推开,起身就往外面走,车上没有点灯,她脚底下也不知踩了什么还差点摔倒,掀开车帘就跳了下来。

景岚提灯也到了车前:“今朝?”

顾今朝故作镇定,应了一声:“阿娘,你怎么来了?”

景岚上下瞥着她,提高了灯瞥着她脸色:“你怎么了?在这干什么呢?”

今朝心如捣鼓,勉强扯出一点笑意来:“没、没事。”

平时再机灵的人,一慌了也露出马脚,景岚都看在眼里,回眸瞥向车上。

正是起疑,门帘一掀,谢聿抱着一床薄被出来了,他径自下车将薄被放了今朝的怀里,脸色淡漠至极。

“顾今朝,不用这么献殷勤,你求我的事,恕难从命。”

“…”

这是唱的哪一出?

今朝眨眼,随即反应过来:“呃…世子这般说话,可实在太伤我心了,不过我这个人向来这样,你不愿帮忙就算了,天这么冷,这床薄被还是送了世子罢!”

这话中还有真话,两个人就像打哑谜似地,不过从中也不难猜出,顾今朝是上赶着有事求人家,人家才来的。

景岚在旁看着他们,若是从前,早给人迎进府中好好打探一番了。

然而此时,她定定瞥着谢聿,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

他就那么站在月光之下,今日看着他眉眼,更觉心绪复杂。

谢聿当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上前来作别。

顾今朝不由分说将被子塞了车上给他盖腿,母女两个一起将人送走了去。

往回走了,今朝殷勤地给阿娘提着灯,景岚与她并肩而行。

心里一直嘀咕着,不知阿娘信了没有,生怕她再三盘问自己再露马脚。

可景岚似有心事,一路上都没再说一句话,可叫顾今朝松了口气。

娘两个到了门前,景岚才回了神,拿过了灯给人抓住了,不由分说提了屋里去。

屋里还未点灯,顾今朝在旁忐忑,趁着阿娘点灯的一会儿功夫,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烛火亮了起来,景岚回身坐了桌边:“说吧,今个是什么事,你在谢聿的车上和他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走近车边时候,的确是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但是听不大清。

这会发难问了,今朝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还是阿娘教过她的,说谎的时候要面不改色:“呃…我说实话阿娘别生气,就是想求他去东宫打探打探,太子到咱们府上到底有什么目的…”

景岚蓦地抬眸,声色俱厉起来:“我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要再问,也不许再问!”

第89章 挨着你坐

已近年关,景岚这两日就常去公主府。

连着去了两趟,终于得了令,要配一批花色,如今花房里的花已经没有什么了,只得去南方采料了。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又一场雪过后,入眼的都是白。

到了家门口,景岚捂紧了手炉,裹紧了斗篷才下车。

雪花洋洋洒洒地,门口站着一人,已不知站了多久了。

谢晋元肩头薄薄一层清雪,瞥见她回来了,忙打了伞上前去接,景岚自伞下走过,到了门前回眸看他:“你还真是一根筋,说了不让你来的吧?”

谢晋元目光沉沉,亲自给她打着伞:“我看你这两日又雇了一辆车马,要出远门?”

景岚嗯了声,随口道:“是,明日就要出京采料,不知多久才回。”

谢晋元闻言皱眉:“怎么还不知多久才回?”

她本来就心情不顺,此时更是冷冷瞥着他,上了石阶:“与你没有什么干系的事,晋王爷少管闲事。”

连日来,他每次来都吃闭门羹,这一次她依然并不打算放他进来,走进大门,站住了,冷目相对:“谢晋元,我们之间,不可能了,你别再来了。”

男人才待上前,怒目:“景岚,从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如果你敢再随便找个别人,我们便是真的再无可能。”

景岚仰脸一笑,不以为意:“你不计较我还想计较呢!为什么不计较?”

从前的事一直横在二人之间,谢晋元自知失言,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他是哪个意思,她都摔开了他的手去。

大门当着他的面又关合上了,景岚的坏脾气在他的面前表现得是淋漓至尽,可以说她之所以脾气坏,也多是他多年养成的。

谢晋元本就不善言辞,到底做不来鲁莽的事。

他让人继续看着景岚,等不来她回心转意,先回了世子府去寻谢聿。

他走了之后,景岚才在门前离开。

她没有回自己屋里,反而走了后院去,顾容华坐了窗前,正在作画。

景岚进门就叹了口气,容华回头,见是她,轻笑:“怎么来就叹气?不顺利吗?”

景岚将手炉放了桌上,回身坐下,慢慢解开斗篷带子,往窗口瞥了一眼:“那一根筋又来了,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拧。”

顾容华赫然失笑:“能等了你十几年,还能有几个,何况他那样的人,你还是别计较太多了。”

景岚低下了眼帘,轻抚着心口:“我心里不痛快,很不痛快。”

容华也放下笔来,站了她的身边:“怎么不痛快了?跟我说说…”

从前时候,容华也知道些她的秘密。

景岚没说那么直白而已,如今她人要去扬州了,可心里还记挂着一个人,记挂着一件事,这些日子以来,这件事在她心里压得她始终不痛快。

靠了容华怀里,她恨恨道:“等我去扬州回来的,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那个女人,我越想越是生气,皇帝虽不宠她,也给了她封号,太医院多是徐家人,肯定是在后宫有用才留了她一席之地,碍着徐家和皇帝,谢晋元动她不得。那么阴狠歹毒的心,不以其人之道还了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容华拥着她,轻抚着她肩:“那么,你现在这么气,还是因为谢晋元吗?既然知道他的心意,为何还那样不能和他在一块?”

景岚扬起脸来,眼前也已经渐渐模糊:“我不知道,我从前不愿提及他们,也不愿想,可前几天在老太医那得知了一件事,徐宜宁分明断了气了,但是尸首被谢晋元抢了去,之后就下落不明了。听他说起这姑娘的体貌特征,还有身上的小痣 ,我简直…我简直不愿意再想。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我气也好恼也罢,我发现我最不能忍的,还是宫里那个,若不是谢聿他自己发现了,只怕到死也不会知道,他自小体虚还好,大了以后可是被人害的,可也是,太医院出的良方,有谁能怀疑呢!”

这两日,姐妹两个时时在一起谈心,就算景岚没有直说,容华也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你这是借尸还魂?你占的这身子,就是那徐家小姐的?那徐贵妃是刻意想害谢聿?她自己的亲外甥,这是为何呢?”

若不是多年信任,此事不能被人所知。

景岚轻点着头:“能为什么,无非一个情字,得不到,气不过!从前我只当自己是个替身,现在看来是那样了,怎么就偏偏是这个…我不恼别的,我现在只想把那个什么贵妃撕成碎片!”

不知为什么,看见谢聿,就越发地恨她。

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恨不得这就杀了他!

她平复了许久,看见谢晋元也难免迁怒于他,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扬州,景岚只得先将这口气压下去了:“等我回来的,我一身身家无非不过是身外之物,到时候就是全搭了,我也要把她这个毒妇先弄掉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