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他不可能不认识,问的当然是顾原泓了。

赵玘道:“她爹还活着,就你去的西北军那的顾将军,刚才来接今朝的,是他府上公子,听说是顾将军夫人带过来的,按着辈分,那就是今朝的继兄,现在他们一起生活。现在今朝和从前一不一样了,你在京中到处都能听到她的事,她是个姑娘家。”

才回京中,就有人说了,看见她的装束,就知道了。

前尘往事不可触及,穆庭宇定定盯着火苗,目光沉沉:“怎么会是这样?”

赵玘跪了他身侧,给爹爹添着火:“是啊,怎么会是这样,我也没想到,咱们小的时候成日成日在一起玩,也不知道今朝原来是个姑娘家,谁能想到呢!”

她抬眼看着他,心中已知蹊跷。

穆庭宇回过头去,夜色当中,只留寒冷夜色,漆黑一片。

赵玘循着他的目光,心里突地打了个颤儿:“你们两个,怎么了?你该不是…不会…你们两个之前…”

那时今朝还是儿郎,实在无法想象。

穆庭宇没有开口,继续添纸。

赵玘看着他不由怔住,她那放了心底的秘密似乎也被人戳穿了似地无处遁形,别开眼睛,直是心惊肉跳。

可这种沉默,更令人焦躁。

一时间相对无言。

出了赵家大门,门口停着车,早有人将小白拴了车后,让今朝上车。

顾今朝实在累极,挑开车帘上车就靠坐了里面。

顾原泓随后上车,让车夫赶车。

车厢当中挂着一盏暗灯,今朝抱臂,只觉浑身发冷。

她才喝了点酒,五脏六腑当中还有点热,抬眼看见顾原泓身上那暗纹大氅,顿时搓了搓手:“来接我就说来接我,还说什么接小白了,哥哥不如做件好事,嘿嘿…”

顾原泓不为所动,闭目养神:“顺道把你捎回去,否则母亲问起,无法交代。”

顾今朝这就又靠近了点,呵着手:“那哥哥能不能…”

她伸手抓住他大氅一角,他动都未动:“不能。”

她入府时,皇帝亲送,公主名号,顾瑾夫妇待她当然不敢怠慢半分,非但不敢怠慢,还要小心对待。

今朝见他不搭话,小心往他身边坐了坐,能当一点风是一点风,连续几日的熬,实在让她没有心力,靠了车壁上就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她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

穆二是个淘小子,赵玘是个小姐姐 ,她跟着他们一起玩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时候别无烦恼,可真是好啊!

勾着唇竟是笑出声来,顾今朝靠了车壁上面,在梦境当中快活,转出巷口了,马车颠簸,她随着颠簸往旁边一撞,头点在了顾原泓的肩头。

睁开眼睛,发现他好像并未在意,好好又坐直了。

从赵家到顾家这条路可是不近,心神一放松,立即又打起了瞌睡。

说来也真的是又累又冷,下意识就挨着顾原泓,不出片刻就睡着了。马车些许颠簸,顾今朝随着来回晃动,最后一颠,人还往里靠去了。

顾原泓虽未抬眼,人动作却快,伸手一揽,给人揽住了。

这姑娘在他面前,没多大戒心,他无奈回眸,扶了她靠向自己,一放手,人就靠了他的肩头上面。

马车行到顾家门前,已是半夜三更的了,车夫给掀开了车帘,一股冷风灌了进来,顾原泓肩头一动,将人抖开了去,顾今朝回身磕在车壁上面,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顾原泓已先行下车,她捂着额头,还有点云里雾里,好半晌都没有下车。

片刻之后,顾原泓去而复返,站在车窗旁扣指。

今朝捂脸:“干什么?”

顾原泓回过头来,又在车窗处扣了扣指:“下车。”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在这暗夜当中听起来淡漠得很,一时间让她有些错愕,飞快掀开了窗帘,看见人了,才亮起来的眸光顿时暗沉了下去。

四目相对,顾原泓见她神色,不明所以:“怎么?还不下车?”

她叹了口气,慢腾腾从车上走了下来。

进了院中,前院竟然还都亮着灯,顾原泓走在前面,脚步不快:“现在知道为什么去接了吧?他们有事等着你,而且还是大事。”

今朝跟了他的身后,心不在焉地:“什么事?你娘向来不大管我,我爹也不能有事瞒着,半夜三更的,能有什么事?”

顾原泓带着她进了前堂,上前见礼。

今朝也随之过去,顾瑾和原夫人坐了桌边,正拿着画轴看着什么,见他们兄妹回来了,都抬起了眼来。

尤其原夫人,看着今朝,笑意顿露。

“今朝,你可回来了,快过来瞧瞧,有没有看顺眼的?”

“…”

什么东西,还要看顺眼。

顾今朝快步上前,到了桌边低头一看,画轴上画着几副画像,都是翩翩男子,年纪不怎大的,她都在书院见过,此时在画中相见,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就算明白过来一点也要装不明白。

“夫人,这是何意?”

“能有何意,这两日趁着咱们还没离开京中,想好好相看相看你原泓哥哥的亲事,不想他还没个眉目,先有人登门向你提亲了,一个来了,第二个就来了,一日来了好几个媒人,可是争先恐后都递了画像来,个个都还不错呢!”

今朝:“…”

第125章 风言风语

屋里很暖,这种暖让人昏昏欲睡。

原夫人说什么有人来提亲,顾今朝没听见一样,只敷衍地点了点头:“有人来提亲,那很好啊,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做主就好了。”

女人回眸,偷眼瞥着顾瑾,后者拿了茶碗,才抿了口茶,瞥着今朝,淡淡开口:“这是你的心里话?”

顾今朝点头,伸手轻抚胸口:“当然,真真的心里话。”

这样的事,她从来不放在心上,因为顾瑾做不了她的主,她阿娘早就说过了,让她自己愿意才行,如今提亲的这些个人,到阿娘那就得被拦回来,是以才不害怕。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顾瑾的原意也不是想给她定亲,他放下茶碗,好半晌才是开口:“你最近与秦家那兄弟两个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点?”

原本,是以为今朝一定会拒绝提亲,那时再提及更理所当然些。

没想到,她不上道,只得开门见山。

今朝掩口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回爹爹的话,我不是最近与秦家兄弟走得近,我是一直都与他们走得近,再怎么说,秦家爹爹和两个哥哥待我不薄,当然要好好往来。”

顾瑾眼帘一动,抬眸看着她了:“只当兄长,别无私情?”

顾今朝错愕地看着他:“爹爹什么意思?”

她这两日去赵家府上干什么,顾瑾当然知道,他见她一脸疲色,也是心软:“既是累了,那就改日再说,你也大了,有人登门提亲很正常。但是你身在朝中,需得把持住自己的心,毕竟你的婚事,只怕爹和娘都做不了你的主,到时候皇命难违,若有伤心,不好收场。”

这也是为她着想了,说的都是实话。

今朝点头,乖巧得很。

她这种乖巧,在顾瑾眼中便是桀骜不驯,两年以来,这姑娘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真是让人头疼,果然是景岚养大的孩子,脾气秉性都同她一模一样。

白日里,有人登门提亲,原夫人问了顾瑾,他犹豫再三,叫来了今朝的丫鬟来宝打探口风。

提及秦凤崚了,来宝当然否认,只说两人是兄妹之情。

顾瑾再三追问,来宝一时失口,竟是说走嘴了,她说不可能有别的私情,因为今朝心里有人。

一听女儿心中有人,顾瑾更是问,来宝不敢再讲,只说无意听今朝提过,但是她也不知道是谁家公子。这一个不知谁家公子,可让顾瑾夫妻二人头疼。

想着试探一下,可今朝并不在意,滴水不漏。

这会儿瞧着她疲乏,原夫人忙是起身推了她:“这些人当中,你爹都看不上眼,再者说,你的婚事还得禀过皇上才能定夺,如果你有了可心的人,那就同我们说,也好早做打算。你先回去歇着吧,别累着了。”

顾今朝当然不能承认,光只点着头:“夫人放心,如果有,一定先对你们说。”

说着更往外面推着她,今朝正好困乏,转身就走。

等她回去了自己的房中,顾瑾才是抚额,让原夫人将画轴收起来,原夫人挨个细细打量,其中也不乏模样端正俊秀的,看着也赏心悦目。

顾原泓见她还看,走了她的面前,伸手将画轴夺了过去。

女人顿恼:“干什么?我看看还不成了?”

顾瑾在旁头疼:“先别看那个了,眼下要紧的是,要好生查一查,今朝心里的人是谁,趁早掐了她这火苗,省的日后身不由已时再伤心。”

原夫人打了个响指,眸光发亮:“这还不简单?让她娘来问,娘两个,有什么不能说的,说不定一问就说了。”

顾瑾看着她摇头:“姑娘家家的,心里有人了,怎么能一问就说。”

原夫人在旁托脸:“这有什么?不过不问也好,我也不喜你去见她。”

她口中的人是景岚无疑,每次顾瑾有事去见,回来都丢了魂似地,原夫人故意放明面上说了,也是试探。顾瑾无心顾及,只是皱眉:“按说,她周边也没有谁了,原泓,你这两日紧着看顾着些,明日媒人再登门,推拒了就是。”

顾原泓低着眼帘,一时失了神,听见他叫自己,才反应过来,嗯了声。

夜深了,顾瑾心中烦躁,拿了茶碗继续喝茶。

顾原泓忙是告退,他在院中暗处站了一会儿,顾瑾同原夫人果然先后从堂前走出,这二人分明是一起往后院主屋去了,然而跟了过去,却是一个回了屋里,一个回了旁边书房。

顾原泓在院中站了一站,被北风一吹,浑身冰凉。

顾今朝可是回了自己屋里,简单洗漱一番,随后将自己摔了床褥上面,来宝给她脱着鞋,她抱着被滚到里面就闭上了眼睛。

“来宝,明日一早叫我,我还得上山。”

来宝应了一声,有心想告诉她,说是说走嘴了,一想既然搪塞过去了,理当无事,就没说。

今朝又累又困,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睡得可沉,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大半夜,一早被来宝推醒时候,已是有些迟了。

她穿衣洗漱,急忙到后院去牵马。

马厩当中好几匹,随手牵了出一匹,这就往出走。

才到前院,看门的小厮才开大门,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门口,她头戴红花,见了今朝一脸笑意,上前两步直拦住了她:“这不是咱们的长乐公主吗?赶巧了,幸好我来得早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顾小姐觉得我们林公子如何呀!”

顾今朝着急走,拿下马鞭,还是皱眉:“林公子?”

女人笑意更浓:“昨日送了画像来的,公主相看了没有?”

其实她在京中,受人尊崇,在于她的封号,是平民公主。

今朝急着要走,敷衍地笑笑:“相看了,林公子是吧,挺好的,我挺喜欢的,夫人请里面坐,请恕今朝失陪一下。”

说着忙上了马,一挥马鞭抽得马儿疾驰起来。

她虽然走了,王媒婆可是大喜,急忙奔了院中去,小厮有心想拦,媒婆这个行当可不好真撵,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几代都不能有人登门。

快步到了院中,原夫人已是起来了。

她这会儿正活动着筋骨呢,一听人说媒婆来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丫鬟去拿了银钱来,想着就给两个赏钱,好叫人走。

不想,王媒婆上前来,急急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公主说是喜欢林公子呢!”

原夫人干笑两声,忙说头疼,叫人去叫顾瑾来了。

今朝的婚事,他无力做主,顾瑾当然也没有心情一直陪着她,给奉了两盏茶,敷衍着将媒婆送了出去。

顾今朝骑马可是快,一路往城外走去,她行到山下才将人追上,自动讨了一身麻衣披了身上,跟在丧队的后面,走得不快。

队伍长长的,棺椁就被几个人抬着在其中慢行。

上了山,顾今朝始终站了后面,她上一次上山来,还是陪着穆二一起走过的山路,此时目光在队伍当中扫过,却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她目光浅浅,些微唏嘘。

平时没有打听过他的事,只能听说些只言片语。

说是他在西北连立功,已晋为小将军,重新调整穆家军,驻守边疆。

到了山上,赵玘哭了又哭,今朝才是上前。

陪着赵玘,二人在山上跪了一跪,时候不早了,亲人该是下山了,才坐车往回走。

赵秀才还需在黄道吉日下葬,此时天色阴沉,又见飘着雪花,平白地添了不少伤心,下了山了,顾今朝想起孙家人,怒气不打一处来。

二人坐在车里,赵玘靠了她的身上,一直低着眉眼不知所想。

今朝一手搭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后背:“你这日子不要忍了,我这就带你去孙家去,不把他打你的打回来,出不了这口恶气!”

赵玘红着眼睛,只摇着头:“算了,今朝,只求和离就好,不想那些了。”

顾今朝哪里忍得下:“这叫什么话,和离也离得,打也打得,你放心,我来动手,看看他们家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说着掀开车帘,让车夫赶车去孙家。

赵玘在车上想起婚后的日子,频频落泪,此时爹娘都不在了,只她一人,满心的凄凉。

顾今朝将她搂住了:“莫怕,我给你出气。”

马车进了京中,直接奔了西边街头的小巷口,再往里走,很快就到了孙家门前。

今朝拉着赵玘下车,脚步匆匆:“没事,你大着胆子些,凡事有我,总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你,不打他一顿实在生气。”

到了孙家门前,门大敞着,院中嘈杂声与哭声交织在了一起,一时间听着也闹腾的很。

顾今朝拉着赵玘,大步走进,才进了院中,不由怔住。

赵玘那个恶夫,此时正躺在地上哀嚎,穆庭宇手持马鞭,看见今朝同赵玘来了,更是一鞭又一鞭抽在他的身上,他哭着求饶,一声痛呼一声,旁边跪着两个妇人苦苦哀求着,府院当中,乱得不像话了。

抽着抽着,人就没动静了。

只怕再打就要出人命了,赵玘忙是上前:“二公子,快住手吧!”

穆庭宇背对着她,一拂袖就将她拂开了去,他低着眉眼,不知是哪里来的邪火,狠狠发泄着,满脑子只剩了那么一句话。

没有岁月可回头,没有岁月可回头。

手下更是发了狠,正是怒不可遏,一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仍旧纤细,他回过眸来,顾今朝也抬眼看着他:“穆二…”

他定定看着她的脸,她长发结辫,更有柔媚之色。

两年的时间,再不是青涩少年。

穆二随即收回了目光,神色之间,都是淡淡的:“你来的刚好,该收场了。”

第126章 世子啊你

顾家门前,停着车马。

一早上顾瑾就让人送了信给景岚,让她过府一叙,只说有事。

她刚好无事,坐车往这边来了,顾瑾让人带了她来书房,原本只有他们两个说着话,可原夫人特意端了茶来,她送进书房顺势就坐了一旁。

景岚不以为意,抿着茶,靠坐窗边。

顾瑾将来说亲的那几家名帖递了她的面前,还有画像随手一拨:“这两日媒人突然来的勤了,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景岚随手拿了名帖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媒婆来也正常,她眼看着十八了,谁家姑娘不谈婚事,更何况是出了名的,这京中的人家都精明着呢,说不定都试探着,想看看皇上是不是还会插手她的婚事。”

顾瑾点头:“皇上若是插手,那更有人争得了。”

景岚眼皮都未动一下:“他怎能不插手?”

顾瑾了然,抬眸间看见原英还在一旁吃着瓜子,不敢托底,只含糊道:“今日叫你过来,就为了此事,今朝毕竟是女儿家,若是真有家世相当的,也当考虑一下了。别等着那位插手了,到时候真有个差池白白伤心。”

景岚抬眸:“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她的事,她自己自有分寸,不用管的。”

顾瑾皱眉:“现在她心里就有人,平日里都注意了,我看她跟秦家那兄弟两个走得近些,原先因着你还叫哥哥,现在都不在秦府了,只怕她有别的心。”

景岚将茶碗放下,伸手托脸:“秦家那两个?秦淮远家教甚严,若是凤祤或者凤崚,那还不错呀!”

顾瑾闻言顿恼:“月华!”

他向来都木头桩子一样的,不善变通,景岚见他气恼,不以为意:“真的不错,秦凤祤人在内阁,秦凤崚那孩子也重情重义。”

顾瑾目光灼灼,非得把话说直白了:“再不济,也有兄妹之名,如何能谈婚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