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挖耳朵:“也不是亲生的,怕什么,再说你现在担心是不是太早了,今朝原来心里就有人,张罗好几次说给我娶媳妇儿回来,我都没大放心上,谁知道现在这个和从前那个是不是一个…”

一个姑娘家,倒是给养的一派风流。

顾瑾伸手抚额:“你既为人母,怎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

景岚回头看了眼那边看热闹的那个,站起身来了:“要我说你这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咱们都是从年少过来的,她若心中有人,只要皇上不插手,那依从就是。人家要是非要管要插手,你还能怎么着?是不是左右都没有你管的份?”

顾瑾在西北守了十几年,并无子女,顾今朝在他身边,自然也当个女儿养的,可这姑娘与别个不同,实在让他轻重不得。

他见景岚不愿多问,心中微恼。

从来都是忠君之臣,他唯一的私心,就是想让两个妹妹能有个依靠。

自此,顾今朝的婚事,必须得严阵以待。

景岚站了一站,与原英笑了笑:“嫂子改日去我那坐坐,铺子里新出不少式样,也给孩子们拿些新衣来。”

原英吃了不少瓜子了,见她要走了,赶紧来送:“好啊,有空就去,正好今朝和原泓有些时日没换新衣了,天冷了,多添置几件。”

景岚点头,回头与顾瑾告辞:“要就这点事,你就别费心了,我回去了。”

她问了今朝,得知不在府上,更是得走了。

顾瑾摆了手,让原英去送。

原英只道今朝是她们两个生的,平时走动时尤为注意,当然了,谢晋元也一样的心情,若有事时,总不愿她来见的。

景岚自然更加小心行事,出了顾家,立即回返。

这两年,她与谢晋元往返于京中和封地,回了京中多数时间就在中郎府后身那院里住,偶尔也来世子府,谢聿在南边扩展疆土,这一年多的时间,一路往南,楚军真是怕了他了。

朝中频频嘉奖,人称玉面一煞。

楚国割地,他从西南下手,又往赵国去,平定边疆动乱,天气冷了才得令回朝。

其实世子府是得了消息的,景岚知道谢聿要回了,不过她还没对今朝说,这几日她忙着花房的事,知道今朝在赵家忙着,真是没顾得上对她说。

算着日子也就这两日,乘车回了长街上,景岚还在车上想着心事。

其实,她是有点好奇的,从前今朝说起那个什么媳妇儿的时候,她没细问,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仔细回想顾瑾说的话,在秦家兄弟身上打了个转,摇了摇头。

正是胡思乱想,车夫停了车。

景岚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怎么停街上了?”

街口侍卫队侧立两旁,一人鸣锣开道,谢聿骑在马上,正是要到了世子府前了,她喜出望外,当即从车中跳了下来。

街上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谢聿一身锦衣,他现在可真是成年冠发,此时锦衣华服,身披白色斗篷,坐在马上慢慢而行。

他浅浅目光也在人群当中扫过,容貌更盛从前。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公子出游,景岚快步走了世子府前,扬声叫了他:“聿儿!”

谢聿凤目微动,瞥见景岚了,立即下马。

雪停了,日头一出来,地面上的雪花都站不住了。

孙家一封休书,赵玘顺利拿了自己的陪嫁,从此也算个自由人了,成亲的时候,她爹身子不好,陪嫁没有多少,这两年她剩了点首饰,一小袋银钱,好在没有孩子,省了那份心了。

三人走在街上,都是唏嘘。

赵玘先回了趟家,家中还剩两个看门的小厮,一个丫鬟,她在院中站了一站,脱下麻衣,拉了今朝和穆二出来,将那银钱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说是要去吃酒。

的确是,真的太久没有一起吃过酒,说过话了。

赵玘看向今朝,先拉住了她:“我可告诉你,你必须去,不去可不行!”

她眼睛还红着,今朝瞧见,当然心疼:“好啊,有人请我吃酒,我为什么不去?”

赵玘又看向穆二:“二公子也得去,我不管你们从前有什么芥蒂了,以后在我跟前可不许这般别扭着,天大的事不过捱不过生死,眼下我们还都活着,有什么比活着事还大呢!”

穆二嗯了声,看向今朝,笑笑:“说的是。”

三人往出走,这就沿着街口说着话。

赵玘想起从前,总是唏嘘:“今朝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二公子看人家喝酒,也买了一壶来,咱们就在湖边的那亭子里分着喝了,结果二公子他醉了还掉湖里了,我吓哭了,你跳了水里,费了好大力气给他拉上来的。”

今朝笑,仔细想了下:“我怎么记得是我贪杯,喝得晕乎的,还掉了水里?”

穆二与她们并肩,回眸:“嗯,你个醉鬼,把我那份也喝了,说热,非跳了水里泡着,谁想到让水草缠了脚了。”

赵玘故意说错的,此时见她们两个搭上话头了,不由失笑:“反正我是吓哭了,多年不喝酒,今日咱们不醉不归,怎样?”

出了街口,她快步在前,进了艳阳楼。

伙计迎了出来,见了今朝不由怔住。

她发辫束在头顶,只发带飘落,全身上下,腰间挂着个牛角匕首,除此之外再无饰物。

但这张脸上,眉如远山,眸如星辰,似笑非笑的模样,既英又美。分明是女儿家的模样,还穿着儿郎衣衫,可动作之间,全是风流,她这般打扮并不觉得不伦不类,反而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惊艳。

不说别的,单单那个匕首,也知道,只有她这般常年挂在身上的。

赶紧往楼上迎去,如今京中还有谁不认识她,自然恭恭敬敬。

顾今朝将自己的锦袋摸下来扔了他手里,让他安排楼上雅间。

坐了里面春阁当中,酒菜上齐,三人分坐开来,赵玘先拿了酒来,给这两个倒酒:“可惜了,不能回到小时候,不然我一定要学今朝那样,练练酒量。”

今朝拿过酒盏来,对着赵玘笑,目光错过,她又看向穆二。

他也是接过了赵玘手中酒去,看向顾今朝来。

赵玘拿起酒盏过来,双手举起:“从小的情谊不能随意放下,如今我家只剩了我,二公子家也只他了,今朝也没有亲兄,不如今日我们三个就结为兄弟姐妹,如何?”

顾今朝顿时失笑,举起酒盏来对着穆二点头:“我当然没有意见,穆二哥意下如何?”

一声二哥,已是物是人非。

穆二轻颔首,将手中酒一仰而尽。

他较之两年前,当然已不同,今朝同样喝酒,别开了目光。

赵玘阻止也来不及,拿了酒壶在旁边笑:“喂喂喂,你们两个,怎么先喝上了,既然是结拜,当然是要先拜过,还有我呢,还有我,重来!”

她重新给二人倒上酒,三人一起,烦闷随酒而去。

酒壶倒了四五个,赵玘昏昏然又快站不住了。

不过她还有心事未了,不顾今朝搀扶还是将酒推开了些。

这一次可是不容分说,她站了穆二和今朝的中间。

赵玘一人拉了一只手,上下一合掌,将二人手裹住了一起:“来来来,今日不醉不归,说好了要好好的,谁也不许再生闷气!”

她可真是醉了,话音一落,就滑落下来。

还是今朝抽出手来,一把将她扶住了。

赵玘似睡非睡,一头栽倒了酒桌上面,睁开眼睛看着她笑:“今朝,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呐!”

顾今朝酒量还深,不以为意,探身来问,赵玘却又闭上了眼睛。

对面的穆二靠坐了椅子上面,半阖着眼,也似看着她。

毕竟两年未见,这么多年也记挂过,今朝亲自提了酒壶来,给他倒酒:“我听人说,穆二哥去了西北之后屡立奇功,已成名将,真是与有荣焉。”

穆二接酒,目光灼灼:“为什么?”

顾今朝也给自己倒了一盏:“什么为什么?”

穆二定定看着她:“你知道我问你什么,你明明知道。”

今朝笑,先干为敬,之后又给自己倒酒:“没有为什么,穆二,当时我要告诉你,我是女儿家,又能改变什么呢?我并非皇亲国戚,也无权贵之家,你需要的,不过是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婚约,而我,只能给你一个不知哪年才会揭开的秘密,所以我不能说,何必让你为难,何必让咱们两个都那么伤心呢!”

他抿住双唇,看着她,眸色已红。

那只手紧紧钳住酒盏,似是要捏碎了去:“顾今朝,顾今朝!”

今朝低眸,再给他倒酒。

她已连续喝了几壶,不过清明还在。

倒是穆庭宇,酒量见长,怒过之后又是笑了,他抬眼看着她,也拿过了酒壶来。

“那现在呢?”

“…”

顾今朝一手抚额,才要开口,猛然听见街上一声锣响,有人骑马而过,不知喊着什么。她侧耳细听,没听真切,巧的是伙计过来添酒,她忙问了一句。

小伙计实话实说:“世子回京了,这才是…”

话未说完,人已是腾地站了起来。

顾今朝酒劲上涌,脚下还踉跄了下,她一手扶了桌上,酒壶都被她带倒了,摔在地上咣当一声。

一旁的赵玘还睡得正香,她忙看向穆二,脑中一片空白:“你顾看着她些,我得走了。”

说着转身就走,头也未回。

出了酒楼,脚下就有点飘了,顾今朝心如捣鼓,直奔着世子府大步跑了过去。

酒意上涌,可她顾不上别的,就这么一路飘回了世子府。

门前侍卫队才收,何老五才在门前驱赶着看热闹的百姓,远远看见今朝的身影,也迎上前来了:“顾…”

可他一句话未出口,人已一股风地飘进了府中。

谢聿才同景岚进了院中,听见顾字,顿时回头。

冷不防一个白影直直撞了过来,顾今朝一身酒气,一头撞了他的怀里来。

“哥哥可回来啦!”

这个小酒鬼,脚下不稳,一撞之下,还差点摔开去,几乎是下意识的,谢聿伸手将人揽住,她刚好就靠了他的肩上。

他才将人拥住,再回眸时,正对上景岚的目光。

第127章 酒醒了吗

一口气跑到家了,感觉酒劲有点上头了。

顾今朝眼中只有那人的身影,直直冲了过去,在摔倒之前被他揽住,她刚好靠在了他的肩上,一抬眼,也正对上阿娘的目光。

景岚看了看谢聿,又看向她。

谢聿立即将她扶正,她心中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又伸开双臂,又扑向了阿娘,脑中已是清醒了许多:“阿娘,抱抱!”

景岚忙是接住了她,顾今朝一身的酒气,紧紧搂着她的颈子,还直拖着她,整个人都像个孩子似地耍赖。这姑娘这两年个子又长高了些,景岚没有她高,怎么能抓得住,幸好谢聿在身后扶了一把,低斥了一句。

“顾今朝!你哪喝的酒,回世子府撒酒疯来了!”

今朝嘻嘻笑着,回头,一手将他推开:“诶呦,这不是我哥哥谢聿嘛!”

她脚下飘着,景岚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这孩子是喝多了,她酒量好着呢,这得喝了多少成这样了…”

说话间世子府门外,何老五又近前来了,说是有人来寻今朝,她落了东西在他那里。

景岚才扶着今朝要走,她却站住了:“谁呀?落什么了?”

何老五看了谢聿一眼,低头道:“是穆小将军。”

穆庭宇在她心中一直就是穆二,今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谁?”

何老五见她酒醉,只好说出口来了:“穆家二公子。”

她这才明白了,抬眼看见谢聿,更是清醒了几分,不过这时候不醉什么时候醉,抱住阿娘的手臂不肯放手:“什么二公子三公子的…我要走了…”

她推着景岚,这就要溜。

可惜迟了一步,谢聿已是先开了口:“请穆小将军进来,看看她落了什么东西,这么大老远给送回来的,总得要谢谢人家。”

顾今朝一副站不稳的样子,直抚额:“头好疼…”

景岚拍着她手,好好扶着她:“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

片刻之后,穆庭宇自外面走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个锦袋,身上也带着淡淡的酒香。

自去西北之后,他常饮酒,酒量已是大了许多,上前见礼。

这模样不用说,分明就是才和今朝分开。

她们在一起喝的酒,谢聿回眸,瞥着顾今朝。

她眨着眼,目不斜视,光只看着穆二:“穆二哥,我落了什么东西啊,好像不缺什么呢!”

说完才看见他手中的锦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穆庭宇同谢聿见了礼,又大步走了景岚身边来,他对她也是恭恭敬敬地欠了身,随后目光就黏了今朝的身上,锦袋递到了她的面前,言语间轻柔许多:“不用你结账,跟我争这个干什么。”

顾今朝伸手接了过来,她窘迫得不行,挂了腰间忙是道谢。

二人之间,本来就有些疏远了,当着谢聿的面更是拘谨,幸好穆庭宇未再说别的,送了东西就立即告辞,今朝可是松了口气,赶紧让五叔去送。

她直嚷嚷着头疼,说浑身疼,景岚扶着她,看着穆庭宇的背影若有所思。

推了人进门,今朝可是嚷嚷着难受难受的,景岚让人去弄了醒酒汤,赶紧扶了她去后院,忙了好一阵才给人安顿下来。

谢晋元本就在府中,儿子回来了,自然也过问过问。

顾今朝喝了点醒酒汤,借着酒意只说醉了,躺了房中榻上装睡,景岚见她醉酒没有再问,这就退了出来。她回到前堂,同谢晋元一起对着谢聿嘘寒问暖,都是平时模样。

说了会儿话,谢聿只称疲乏,先行退下。

他回到房中,问了五叔才知道,今朝醉酒已是歇下。

洗漱一番,换了平时常服在身,这就出来了。

有何老五帮他看顾着些,将后院院中的丫鬟和小厮都支开了去,谢聿才往今朝这屋里来了,他脚步匆匆,让五叔在院中守着,独自一人上前推门而入。

他在院中说话,今朝早就听见了,此时躺在榻上,更是闭紧了眼。

谢聿快步走了榻前,低眸看着她,他未动,她也似乎睡得很沉。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垂着眼帘,一眼瞥见她腰间的那个锦袋,冷笑出声:“还装睡是吧?”

两年未见,二人模样上都小有变化。

亏得今朝已是恢复了女儿身份,不然她这张脸过于精致也不好再扮儿郎,谢聿反而多了些许英气,此时即使身穿常服,也是盛世美颜。

他回身坐了榻边,还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么一叹气,顾今朝立即坐了起来,她拍着胸口,挨着他坐了一起:“吓死我了,刚才我阿娘会不会看出些什么,你可别多想,我的确是有点脑子不清醒,不过看见阿娘就清醒了大半,刚才就是为了让她别追问才装睡的,可不是为了糊弄你。”

她是义正言辞,言之凿凿。

谢聿偏过身子来,定定地看着她:“才回来,你就给我心口上插刀?”

今朝当然摆手:“哪有的事?我怎么会往你心口上插刀?听说你回来了,太想见你了急急忙忙跑回来的,我真是浑浑噩噩,要是看见阿娘了,怎么敢当着她的面…我刚才一定是疯了…”

她身上还有淡淡的酒香味道,话还没说完,看着他,就这么看着,后面想说什么就忘了。

四目相对,谢聿一样神色复杂。

两年来的时间,顾今朝开始扁嘴,对着他张开了双臂:“人家刚才真是太想你了,你还疑我,要抱抱~”

难得看见她这般撒娇,他如何不想她。

什么都抵不住她那这般模样,谢聿身形微动,伸手一揽,直接将她拥入怀中。

彼此都相互依偎着,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烦恼。

不过只是片刻安宁,谢聿记起景岚当时目光,垂眸:“不知她起了疑心没有。”

顾今朝自然是懊悔不已,回想起才回世子府时的模样,捂住了脸,推开他诶呀诶呀地躺倒了,还直蹬着两条腿:“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如果阿娘真的发现了,来问我,我要怎么说才好?我是认还不认?”

谢聿神色复杂,定定看了她好半晌,才是开口:“认什么?”

心里知道他的疑虑,毕竟兄妹。

即便是再无视世俗的她,也难免顾虑,今朝翻身坐起,一脸苦恼,再看他脸色,自然是叹了口气:“知道了,打死也不能认,我知道了。”

谢聿别开了目光:“你这衣裳发辫怎么回事?”

从来往书信当中,他已知今朝恢复了女儿身份,不过只言片语也提过两次,让她低调,私心想让她一直做儿郎打扮,才回来,就看见她这般模样同穆二去吃酒了,不恼才怪。

今朝抿唇,有点口齿不清地哼哼着:“什么怎么回事,赵玘她爹没了,正遇着穆二回来,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的,情谊深厚,今个赶上下雪了感伤一回,就坐一起吃了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