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心下感叹,骆家世代淡泊名利,这小王爷看来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孩子比大人更好相处,谁说不是呢?

他心下跟着一动,以前骆小王爷在京师的时候,可与他家丫头处得甚好,天天都玩在一起,若是能与这心善的小王爷多待待,对这丫头现在的心境只会有益无害,何况,男未婚女未嫁……恩这样看,这小王爷长得也不错,站立的姿势多儒雅啊……嘿嘿嘿,他满意得很,满意得很啊。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有事得去找坊主谈下!长河,小王爷难得回趟京师,你就好好陪他聊聊。这两天门内什么事都没有,你就别回去占地方浪费粮食了,多陪着小王爷走走,到处看看啊。”

“哎——寒师兄!”看着某人逃跑一样飞速离开,长河简直无语了,不是他非要来看那什么小虎跟馨馨么?

她转头,面色有些无奈,骆子旭顺势笑道:“一别京师数年,正好我也想看看京师变化。若是你闲暇,能否陪一陪我?”

这人还真是见梯子就爬啊……也好,“行啊,我有空。”寒师兄的动机这么明显,她就陪陪他,把梯子都给拆了,看他们怎么爬?

旧友重逢

寒天一心要放他们独处,但从慈幼院出来的时候可不只两个人,骆小王爷怀中还抱着先前那个奶娃娃。

“念儿,叫姐姐。”

他伸手逗她,奶娃娃瓮声瓮气道:“姐姐,姐姐。”一边朝长河伸出胖胖的手臂。

那手臂肥肥的嫩嫩的,莲藕一样一节一节,骆子旭笑道:“看来念儿很喜欢你呢。”

是吗……可她不喜欢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尤其是……长河面露嫌恶,还留着口水鼻涕的小屁孩儿!

“抱抱,抱抱!”

“不抱!”

“抱抱,姐姐抱抱!”

“不!”

小胖墩儿执拗地伸着手,却眼见漂亮姐姐退开三丈远,小脸上终于现出委屈的神色,哇一声哭了出来。。

“念儿乖,不哭不哭。”

小胖墩儿的声音太响,引来无数路人围观,年轻的男子怀抱着娃娃,轻声地好脾气地哄着,旁边的俏姑娘远远杵着,脸色比茅坑的石头还臭。。

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了:“这当娘的怎么回事啊?心肠这么硬,孩子都哭成这样了!”

“就是就是,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可怜这俊公子跟娃娃了。”。

“我说肯定是后娘!说不定这孩子就是她打哭的,要不能哭得这么惨?”

这帮八婆!

骆小王爷回头,眼色带些求饶:“要不你抱抱?就一下?让她先止了哭吧?”

长河简直想砍人,挣扎良久,终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骆子旭连忙欣喜将人递过去,那家伙软绵绵的一团,长河也不知道怎么抱,就两只手拎着,跟小胖墩儿鼻对鼻,眼对眼。

别说还真灵,小胖墩儿顿时就止了哭,大眼睛还噙着泪水呆呆跟她对视半晌,忽然破涕为笑,跟着还伸出肉手试图揩油:“姐姐抱抱!姐姐亲亲!”

这厮还得寸进尺!

眼看某人又露出要狂躁的目光,骆子旭忙插口道:“念儿乖,不许再闹了!要不姐姐不抱了。”

威胁生效,小胖墩儿立马安分许多,挣扎着朝长河怀里缩了缩:“抱抱抱抱。”

她郁闷……怒火迫切需要转移一下:“你干嘛非要带着她出门啊!”

骆子旭静默,须臾道:“现下也没人照顾她,我想带着她,稍后还能顺便去药铺抓些药。”

“你……有病?”看他这样子也不像啊,虽然稍微瘦了点白了点。

“不是我,是念儿。”

这更难以置信了,“这家伙有病?!”看她生龙活虎的,比谁都精神嘛!哭起来嗓门儿这么大!

“念儿她有间歇发作的痉挛症,根本不知道何时会病发,也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会病发。平日里与正常孩子没有区别,每次发作却都是危在旦夕。或许就是这样,她的爹娘才会遗弃她。”

长河微愕,半晌道:“没有办法治好吗?”

骆子旭摇头:“有时会给她用些舒筋活血的药材,但有没有疗效根本不知道。每次发作都是凭着侥幸撑下来,也不知道下次……”他的声音渐低,带着沉重的伤感,“下次这孩子还能不能挨下来。”

她听他说着,抱着怀中肉团的手下意识扣紧了些,才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要不我让孤烟来给她瞧瞧?孤烟很厉害的!”

“好。”他轻笑,“这孩子这么坚强地想活下来,我们更不能放弃希望是不是?”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先前听说了她的病,就一直觉得揪心。我想跟坊主说,能不能把这孩子带在身边,以后跟我回蕲州,一来可以给她更好的条件,二来也方便照顾。”

“也好。”她低头瞧了一眼怀中乐呵呵的胖墩儿,嘴角一勾:“这家伙跟你多有缘,你小时候也是个胖墩儿!”

骆子旭没留神她会说这话,伤感的情绪也一下缓冲去,忍俊道:“那跟你也有缘啊,你一向都跟胖墩儿很有缘。”

“去!”长河嗤之以鼻,“别诅咒我。”

骆小王爷浅笑不语,两人言谈间正走至一处酒楼前,他忽然喜道:“是景岳楼!那时候我们时常在这处吃饭,还记得不?”

“不记得。”

他回眸,须臾眉眼笑弯:“你记得。”

“都说不记得了!你烦不烦?饿就进去吃饭!我都听见这胖墩儿肚子叫了。”

她抢先抱着胖墩儿上了二楼,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骆子旭在她对面坐下,似有感触地笑道:“这里还跟以前一样,临窗坐能看到下面的湖面,景色很美。”

“是。”她难得附和他一次,跟着道:“景色没变,这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骆子旭闻言微怔,良久咳了一声道:“不知道菜色有没有变?我记得以前,你最爱这处的红烧蹄膀了。”

长河讶道:“是么?我以前很喜欢吃这个?啊,大概是之前吃太多,现在可讨厌了!很多年没吃过了。”

她看上去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骆小王爷微微一笑,若无其事道:“可惜你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始终记忆犹新,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算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

这人……她恨得牙痒痒,刚想开头,他却抢先主动转了话题:“我记得那时候你很讨厌寒天师兄的意中人,每次碰面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骂她,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他二人成亲了么?”

一提这个,长河心情大好:“早分了!”对了,那时候没等张天仙跟寒师兄闹翻,骆子旭就离京回了封地……她一时想着又好笑:“我记得你走的那时候还哭鼻子呢,非要我答应以后去看你!”

他也在笑:“你呢,连善意地骗我一下都不肯,口口声声就说没时间。”

她不以为然:“骗人就是骗人,还分什么善意不善意?”

“也对。”他点头,带赞赏道,“像你这样的性子很好,永远是最真实的。”

她没那么好,“只是懒得骗罢了。”骗人这种事情搞不好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善后的,她才懒得自找麻烦。

“来,我们干一杯!为了久别重逢!”

“干。”

他浅酌了一口,现下果然与之前大不一样,这男子连在酒桌上都这般优雅。贵族的气质,迟早会显现出来。

“这次我娘大寿,你会去蕲州吗?”

“……看情况吧。”

“来吧,蕲州山清水秀风光秀丽,美食也是天下闻名,尤其是红烧蹄膀。”

她怒:“都说不爱吃了!”

“好好好,那吃别的好了。”骆小王爷温声软语,从善如流,“我们王府的厨子,跟宫中的御厨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她忍了口水,面上不耐道:“关我什么事?我对这没兴趣!”

等到从酒楼出来,长河是一心想要回六扇门,偏偏之前答应了陪他去给小胖墩儿抓药,一时也脱不了身。

他们俩直接去药铺就好了,可是一个比一个还麻烦。小胖墩儿是看着满街的热闹摊子眼睛都圆了,这个也要看,那个也要吃,骆子旭还都由着她,自己也跟着左看右看,兴味盎然。

“姑娘,来看看我们这首饰!都是采风阁最新款的,价格才是他们的一半!哎呀,公子你眼光真好,这碧玉簪子配这位姑娘真是绝了!”

长河被他叽叽喳喳得头疼:“闭嘴!”

骆子旭拿了那簪子,对着她望了半天,笑道:“果然很衬你,我买了送你吧?”

“不要!”

她废话不说,抱着小胖墩儿转头就走。

那小贩在她身后嘀咕:“这姑娘脾气可真差……”

骆子旭听到,微微笑道:“对不住了,她性子直了些。大爷,这簪子我要了。”

“好咧!三两银子!”

他摸出一绽整银子,放于摊子上:“不用找了。”

摊主喜不自禁:“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这哪家的公子,出手这么阔绰。

骆子旭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前面那疾步如飞的俏姑娘。

“给。”

长河瞪眼:“都说不要了!”他想怎样啊,听不懂人话?

“买都买了,我也戴不了啊。”

跟她耍无赖?“那留着送给你未来的娘子!”

骆小王爷的手还递着,一时就有些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半晌,他将那碧玉簪子收了回去,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了话题笑道:“我们去给念儿抓药吧。”

之前长河嫌他东看西逛浪费时间,现下他主动提出来直奔主题了,她心下忽然又有些莫名的歉疚,虽然骆子旭什么也没说,但自己之前的态度……是不是太恶劣些了?

从铺子出来,一直到送她回六扇门,路上两人都沉默无语。

“再见。”

她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他:“小王爷……”欲言又止。他是个不错的人,但自己没那意思,说得直白些也是为了他好。

骆小王爷面上仍是一贯的笑意,忽而认真道:“长河,骆子旭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我娘的寿宴你可以不来,但我大婚,你一定要来,好吗?”

凤起线报

“笑死我了!哎呦……”

眼看某人捧着肚子从桌上跌到椅子上,再从椅子倒到地上,长河气得七窍都快冒烟:“还笑还笑!我跟你拼了!”

“冷静点!”孤烟从身后抱住她,急道:“大漠你就别笑了,有这么好笑吗!”

大漠一边擦眼泪,一边艰难地试图从地上爬起:“笑到我腿都软了……我说叶姑娘,人家骆小王爷跟镇南王府的小郡主那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年前都由圣上亲自下旨指婚了,今年八月就要成婚。你是打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人家小王爷在对你献殷勤啊?”

“我!”她一时语塞,须臾怒道,“还不是寒师兄!”说得暧昧笑得淫亵!那个骆子旭也是的,回忆这个回忆那个,开口闭口都是过去的美好时光,“我也不过就是想要防患于未然,有错吗!”

“没错没错!”孤烟连忙顺毛,安抚道,“师兄眼睛里就只有案子,一定是不记得小王爷婚约的事了。这样不是刚好?一场误会而已。”

“……松手。”

孤烟忙松开手,长河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算了,当我自作多情好了!”

搞半天人家就是想要找个故友重游下故地,就见自己先入为主不停地在误解了。

没事儿就最好,省得麻烦!

“对了孤烟,明日里你跟我去下慈幼院,有个孩子想给你瞧下。”

翌日等他们到了慈幼院,却得知骆小王爷早前已替胖墩儿办理了收养的手续,将孩子接走了。

骆家虽久居封地,但作为世袭的王爷,在京师也有自己的府邸,有管家长年照顾打理。

那管家是个精瘦矍铄的老头,听她们说完来意,便道:“两位姑娘,真不凑巧,昨天晚上收到很重要的消息,,我家王爷连夜就赶回蕲州了。”。

长河讶道:“回去了!”这么突然。

“是。”

“那小胖墩儿也一起走了?”

“是,念儿小郡主也随王爷一道走了。”

长河心下失望,管家道:“两位大人是六扇门的,请问有一位长河姑娘吗?”

长河道:“是我。”

那管家道:“姑娘请稍等,小王爷有样东西,托我转交给长河姑娘。”

长河从他手中接过一个式样古朴的木盒。

“小王爷交代说,如果有一位六扇门的长河姑娘来找他,就将这木盒子交予姑娘。但倘若一个月后姑娘仍未来,便让老奴将它丢了。”

“多谢您了。”

长河打开那木盒,里面不是首饰水粉之类的,而是一张信纸。

她打开那信纸一目十行,读罢面色剧变,用力将那纸揉成一团摔到地上,就这样还不解气,非狠狠踩了几脚才罢休。

孤烟完全摸不着头脑,跟在她身后拾起那张纸,面上一时也现出讶色:“文书?”

这竟是一封由骆小王爷亲手所写,且画押过的文书。文书上写明,若是日后小王爷不在人世,就将念儿小郡主托付给长河照顾。

孤烟正诧异,不提防长河又折了回来一把抢过文书,她忙劝道:“别撕!好歹是小王爷一番心意,反正若是你不画押,这文书也是无效的。”

长河不耐道:“什么一番心意!”他昨天明明看到她有多烦小孩子了,还赶着把胖墩儿塞给她!不过,初时的气愤过去,才觉得这事儿说不出的怪异:“只听说过临终托付的,倒没见过大活人托付来托付去的。再说有人这么奇怪吗,昨天才收养胖墩儿,当天就急着给她找下家?”

“所以我才让你先别撕,你说……骆小王爷会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即将不久于人世?”否则大好年华,怎么会忽然就想到自己死后的安排。

长河闻言惊了一惊,不会吧!昨日里瞧他精神还挺好的,“也就是略微消瘦了些……而且,我看这文书上的字迹很潦草,应该是仓促之间写成的,昨日里见面的时候完全没有听他提过这方面的事,管家又说骆子旭是突然收到重要的消息连夜回了蕲州,会不会……是骆王府出事了?”

孤烟点头:“如果光是骆小王爷得了不治之症,他死后也自有骆王府的人照顾这小郡主,为何要托付给你?”。

“可若是骆家出了事,他为何还要带着小胖墩儿回去?这不是让这孩子送死吗?而且骆家能出什么事?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真是怎么想都矛盾,让人火大:“这家伙搞什么鬼!神神叨叨的!”

“这样,文书你先收着,最近留心一下骆王府的动向。”